张珠珠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她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让步,她仍然要按照自己办法教养孩子。
杨嬷嬷听了,非常无奈,说:“三奶奶,您不怕小郎君日后忤逆您吗。”
张珠珠说:“我忤逆父母,那也是惯了的。”
这可真是聊不下去了。
杨嬷嬷起身告辞,还是劝说道:“您和三郎商量商量,不好总这样僵持着。”
张珠珠:“嬷嬷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张珠珠看着满院乱跑的儿子叹气,在这孩子长大之前,他们这个家里,不知道要面临多少争端呢。
不过现在,他们夫妻俩得先退一步。
也希望公公婆婆愿意退一步,不要坚持用他们的想法来教养他的孩子。
但和好是需要时机的。
正好红豆的生辰马上就到了,不必广邀宾客,但是自家亲戚可以请过来的。
李弗说:“我去请外祖母,让她老人家来住些日子。”
张珠珠:“怎么说?”
李弗:“外祖母来了,母亲得照顾她老人家,也就没有太多心思管别的事情了。”
李弗在红豆的事情上,和张珠珠有一样的坚持。
他是自幼被严格管教过来的,他承认自己有今日,和父母的严格管教离不开,但李弗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用更温和一些的方式生活。
就算要忍受读书的辛苦,他也想让儿子像现在这样活泼,不必为了成大器,就磨灭他孩童的天性。
红豆生辰之前,李弗和张珠珠亲自去了林家。
林老夫人其实不大情愿去女儿家里久住,林文婴和李启请过,只是老夫人觉得这样好像显得她儿子不孝顺,还要依靠女儿似的。
张珠珠说道:“您就去吧,人家听了,肯定都说是您生养的儿女都好,争抢着要孝敬您呢。”
李弗先说服了大舅舅和大舅母,这时候大舅母也说:“母亲放心去吧,咱们是一家人,您别有什么顾虑,过些日子,我们就亲自将您接回来,您想就留,我们还不答应呢。”
林老夫人听大儿媳妇这么说,笑着应了下来。
林文婴听说母亲要来小住,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准备去了。
张珠珠心想,还是李弗这个亲生的有办法。
红豆的生辰,照旧是收到了许多礼物的。
但他对这些东西尚且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更喜欢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在一起玩。
林老夫人也看出了这个家里微妙的婆媳矛盾,对此,她对自己的女儿只有一句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你仔细想想,你是因为担忧着红豆儿的前程,还是因为他爹娘不顺着你,才不高兴的。”
倒不用多想,林文婴在母亲面前也不隐瞒,说:“孩子的前程,李家的前程,我都关心,生气的确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
张珠珠是个不驯服的就算了,林文婴见得多了。
倒是自己的亲儿子,李弗的态度,让林文婴心中失望。
他丝毫都没有考虑自己这个亲生母亲的体面,在红豆的事情上,在张珠珠的态度上,他一点没有向着自己。
林老夫人喝了口茶,拍拍女儿的手,说:“要我说,你们两口子好好儿的,非挑他们的刺做什么,我看红豆健康活泼,还很有礼数,比你二哥家里那几个孙子孙女强多了。”
小男孩爱撒娇,就撒娇呗,那又能怎么样。
林文婴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被亲生母亲指责,实在很没面子。
她说:“三郎是我的得意的儿子,说一句文武双全也不为过,他的儿子,不说和他一样,也不能差太多啊。”
林文婴还是对家里的孩子们寄予厚望,尤其是李弗和张珠珠膝下这个孩子。
林老夫人听了直摇头:“你也是日子过得太好,就犯糊涂了不是。”
现在想想,林文婴有点后悔。
好好的,他们非要多事做什么,如今闹得一家子不和睦,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林老夫人示意她喝茶,林文婴小声道:“即便我有错,那他们两口子也不太恭敬了。”
到底自己是做母亲的呢。
林老夫人笑笑:“你是女孩子,小时候你祖母,我婆婆不喜欢你,她以为我还能再生一个儿子,结果生下来是你这个姑娘,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林文婴听了这事,很是好奇,说:“我倒不知道这事。”
她祖母对她不亲近,但也没有多不好。
“你知道什么,”林老夫人说,“她找了算命的,算命的看出来她不喜欢你,说你的坏话,我气得不行,托你舅舅把算命的给抓进牢里,又和你爹大吵一架,闹了一场,她才再没对你做什么。”
林文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往事,她年纪大些时候,老人已经去了,林老夫人尊敬着死者,没有提起过。
“珠珠也是做娘的人了,就红豆这一个儿子,那是人家的命根子,你当着人家的面说她儿子不好,你想什么呢。”
要不林老夫人说她这女儿过得太顺遂了呢,说话都不考虑了,她以前可不这样。
林老夫人还没说完呢:“要不就是你觉得你比人家出身好,有本事,能把孩子教好,是不是。”
不愧是亲生的母亲,把女儿的脉摸得一清二楚的。
林文婴只能叹了口气。
她承认,这事是他们先做的不好。
“母亲教训的是,”她道,“真对不起您,我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祖母了,还要母亲来护着我,给我解惑,女儿实在愧疚。”
林老夫人嗔怪地拍拍她的手臂,又将人拉得更近些:“这有什么要紧,我只得了你这一个女儿,你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娘的心肝儿,不管什么时候,娘都要帮着你的。”
做母亲的,直到临死之前,心里也在记挂着孩子的,何况她现在身体还不错,脑袋也清醒呢。
林文婴听见这话,眼泪差点落下来了。
林老夫人立刻笑话她眼皮子浅,弄得她更加不好起来。
至于李弗这个儿子的态度。
林老夫人也劝女儿把心放宽。
“他特地把我请过来住些日子,就是为着你,好歹他还有这样的心思,你那两个兄弟,连这都做不到呢。”
母亲始终是记挂儿子的,但是做儿子的,有自己的妻儿和前程。
林文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但自己的儿子,他又能如何。
张珠珠可以为了红豆在与长辈争吵,林文婴也可以同样可以体谅儿子。
张珠珠这时候带着红豆过来了,笑着说:“外祖母,母亲,这孩子他该喝水了。”
红豆朝两位长辈走过去,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小脸红扑扑的,先指着茶杯,又指着自己的嘴,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喝。“
老夫人看的喜欢,亲自喂他喝了水,红豆又非常认真地道谢,这才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玩了。
张珠珠便到林文婴旁边坐下,说:“我看母亲给红豆打了个好大的金锁,真漂亮。”
林文婴:“家里孩子都有。”
张珠珠说:“那也要谢谢母亲,让母亲破费了。”
林文婴:“都是为了孩子,我还能什么心思。”
张珠珠也明白这个道理,只笑眯眯的,一副好儿媳妇的样子,哪里还有前天拍桌子的模样。
到这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但林文婴却还等着张珠珠再说些什么。
不过张珠珠今天不打算说了。
他们的想法明显不一样,相互都不能说服对方,非要说的话,还得吵架。
但林文婴心中好奇,她主动询问:“你对红豆这孩子,有什么打算?”
张珠珠没想她会问,说:“母亲既然问了,我自然实话实话,我和李弗对他的打算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平安顺遂。”
林文婴蹙眉:“三郎这样出色,你也有些本事,他若是不出色,如何继承你们的心血。”
张珠珠回答:“他现在还小,只要开心就好,等大一些,我们一定让他好好读书识字,等到他懂事的年纪,他若是想继承我们俩的心血,再说也不迟。”
“不愿意继承也没有关系,”张珠珠说,“我们这点东西,没什么好继承的,富贵、权势永远在这里,被它们暂时选中,不必得意,等它们离开,也要活得下去。”
“三郎承担了您和父亲的期待,他很感激您和父亲的抚育教导,但这辛苦,我们不打算让红豆承担。”
张珠珠和李弗会教儿子本事,尽力给他最好的东西,到时候红豆会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想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红豆会有自己的命运,他不必承担来自家族耽误太过沉重的期待。
林文婴陷入沉默,林老夫人则惊讶于张珠珠的豁达。
张珠珠朝她们笑笑,起身出去了。
张珠珠出来的时候,李弗已经在等着她了。
李弗朝张珠珠伸手,张珠珠便把自己的手递到他手里,李弗握住了。
“恐怕母亲和我的想法不一样。”张珠珠说。
李弗:“没关系,我们是红豆的父母。”
也许林文婴的确不满,但他们仍然要按着自己的方式来教导孩子的。
张珠珠说:“有一天,我们也要这样和红豆争吵起来。”
李弗也可以预想到那一天。
不过那又如何。
孩子不能一辈子都仰赖自己的父母,父母也不应该将孩子视作提线木偶,他们总归要分道扬镳的。
而张珠珠和李弗作为夫妻,能够更长久地陪伴彼此,并且相互理解。
他们只负责将孩子教育好,给他们好一点的条件。
选择的机会在孩子自己手中。
张珠珠说:“要是红豆以后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那你怎么办?”
李弗说:“我们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
张珠珠便说:“假如,我说假如。”
李弗:“若是如此,是要管一管的,送去禁军里历练一番,实在不行,再送去西北。”
“那我先说好了,他要是不聪明或者不想做官,喜欢别的正经事情,这不叫躺家里什么都不干。”张珠珠提醒。
“可以,”李弗说,“也不是人人要做官的,大哥在画院也不错。”
李弗坚持要做官,那是因为他有政治理想,他要入阁,有朝一日,他要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实现自己澄清天下的政治目标。
要是孩子被逼着做了官,那他肯定也是借着父辈混日子,这也不好。
李弗希望儿子能有志向,也不用太高远,只要有就行。
二人就此问题达成了一致。
张珠珠点头:“那要是他作奸犯科呢。”
李弗反问:“若是这样,你怎么办?”
张珠珠摇头:“我不知道,我肯定觉得我儿子不会这样的,要说我一点不留情面地处置他,那我恐怕也不太能做到。”
亲生的儿子啊,她恐怕自己到时候私心泛滥,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
李弗也是一样,他不回答,就是因此。
“那我们好好教养他,让他不要长歪,你觉得呢。”
张珠珠表示认同。
婆婆的担心实在是多余的,他们是当父母的,疼爱孩子是真,但也没打算把孩子往纨绔那方便教导啊。
李家的家庭矛盾,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林老夫人在李家住了好些日子,每日儿孙绕膝,有亲生女儿陪伴。
周如意和张珠珠走在廊下,说:“还是你们两口子有本事。”
张珠珠压低声音:“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我们俩为了请外祖母过来,给两位舅舅和舅母送了好大的礼。”
婆媳矛盾要解决,母子矛盾也不能拖着,反正自家得和睦,住在一个屋檐下,生出嫌隙来,这日子大家都别扭。
周如意笑着说:“能有多大的礼,你们俩什么礼送不起,还在我面前这么说,我可不信。”
俩人有钱得跟什么似的,宫里还是不是有赏赐,这个家里,数他们不缺钱。
张珠珠道:“瞧你酸的,我都闻到醋味儿了,那薰哥儿过生辰,我们俩人不在,礼可备了的。”
周如意思忖片刻,说:“珠珠啊,争气些,多赚钱,你侄子侄女的嫁妆聘礼,就全指望你了。”
张珠珠听了笑个不停。
周如意虽然还是酸,但说了这话心里痛快啊。
前头林文婴扶着林老夫人,老夫人说:“二郎媳妇是个掐尖要强的,我还怕你这个婆婆难做。”
林文婴笑:“老二媳妇倒是有心,可她掐不过人家。”
这家里真的斗起来,那张珠珠肯定是最后能赢的。
好在她性情好,人也大方,周如意算计她,她光明正大还了回去,两个人也就默契地没再相互出手。
这一点还是好的。
林老夫人:“家里和睦,孩子懂事,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说旁的,就说林家,两位太太平日总有些不对付,孙辈的媳妇小姑子的,隔三差五总要闹上一场,都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老夫人有时候还要被拉出去给他们赔礼,给老夫人烦的哟。
林文婴无奈道:“母亲说的是,我知错了。”
她现在像是被佛祖镇压的妖魔鬼怪似的,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她在这一刻默默地向自己因为太过辛劳,早早离世的婆母谢恩。
感谢她生了李启这样好的儿子,还早早地走了,让自己掌管着李家,一点掣肘都没有。
这么好的婆母,希望她老人家已经投了一个好胎。
到了十月中旬,张珠珠住进东宫去了。
陈蛟她娘家也没个正经的女性长辈,说可靠的,陈蛟也不信任,她快生了心里不安,就请张珠珠去陪她,她也好能够缓和下心里的不安。
张珠珠便带着红豆住过来了。
对此,两位丈夫都颇有怨言。
李弗指责周毅,说:“殿下也是个聪明人,如今头一个孩子都要生了,怎么还没有让太子妃对您彻底放心,以至于在生育的时候,要从她姐姐身上求得安慰。”
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这像话吗。
周毅也很不满,面对李弗的指责,他努力地反驳道:“你与三嫂,尚且拖延了三年有余,我这才多久,凡是都要慢慢来,日久见人心。”
李弗哼了一声:“那殿下赶紧努力,早日将你的心送出去。”
周毅咬牙切齿,他要不还是不要和李弗请教了,请教了这么久,一点用都没有。
还不如去请教三嫂呢,不止陈蛟喜欢她,去了封地上的杨瑞芳也对她念念不忘,还有京城里的这些,十只手都说不过来。
周毅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以前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问张珠珠呢。
那当然是因为张珠珠是女人啊。
他拉不下那个脸。
张珠珠可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在东宫住了两天,第三天吃完饭散步的时候,陈蛟觉得自己的肚子往下坠。
陈蛟顿时停下脚步,用力握住张珠珠的手臂。
张珠珠顿时觉得不对劲,转身将她扶住。
陈蛟哆哆嗦嗦地说道:“我的肚子,肚子……”
东宫里外都热闹起来。
陈蛟的确已经有了要生的征兆,尽管这两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张珠珠也告诉过她具体情况。
但陈蛟仍然恐惧到了极点。
她生生地把张珠珠那只手捏出了痕迹来,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太害怕了。
张珠珠怕她太用力,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然后用两只手捂住她的手。
她轻声细语地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怕孩子长得太快,她最近都吃的很清淡,连陪着她一起吃的周毅都掉了几斤肉。
陈蛟的声音还颤抖:“我,我想吃蹄髈,炖的软的,脱骨的,酱色的……”
张珠珠回头吩咐人,叫去宫外买。
宫女有些犹豫,张珠珠:“去和太子说。”
宫女看她要发脾气,就赶紧跑了。
陈蛟有气无力:“我还要吃糕点,要最甜的,特别甜!”
张珠珠立刻又打发了一个宫女出去。
陈蛟又陆陆续续说了好些,终于不哆嗦了。
周毅匆忙冲回来的时候,被宫女拦住,问太子妃能不能吃那些东西。
周毅先愣了一会儿,这才说:“去,快去,多买些!”
宫女领命,赶紧去了。
平时不能吃,现在都要生了,别说是想吃什么蹄髈点心,就是想吃龙肝凤胆,周毅也能想办法。
他匆匆忙忙闯进来,看见陈蛟面色惨白,还出了一身汗,却正准备下床。
周毅:“怎么不躺着?”
都这样了还要起来?
张珠珠对周毅说道:“多走动,生得快,殿下你来扶着。”
周毅人已经有些糊涂了,张珠珠说了,他就听,上前把陈蛟扶着,让她往前走。
周毅边走边说话:“是不是疼了,这怎么办,吃药能有用吗。”
可是除了忍着,没有别的办法。
直到孩子生出来,这痛苦不能消失,也不会转移。
陈蛟走了一会,潘皇后和贵妃两个人也过来了。
小潘氏是过来人,潘皇后见过妹妹生孩子,两个人都比较冷静,把嬷嬷喊过来问了一阵。
周毅也听见嬷嬷说话了,说恐怕要生到凌晨那会儿去。
周毅知道生孩子慢,但轮到自己媳妇,他就觉得这格外慢了。
陈蛟近来胖了些,在比起旁边高大健壮的周毅,还是显得又瘦又小。
周毅帮她擦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蛟也没有心情和人说话,默默地靠在周毅身上,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那嬷嬷果然有经验,陈蛟熬了一整个白天,吃了她几个月没吃的东西,还在阵痛。
陈蛟都疼得麻木了,眼泪也流干了。
张珠珠这会陪在陈蛟身边,周毅被赶去和岳父陈侍郎一起吃饭了。
陈侍郎最疼爱长女,自进了东宫,就滴水未进,陈蛟实在不忍心父亲这般,叫周毅去照顾下父亲了。
又疼过了一阵,陈蛟咬牙,奄奄一息说:“我不想活了。”
张珠珠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旁边嬷嬷却多嘴起来:“太子妃娘娘,您不……”
张珠珠大声打断她:“我当时也不想活了,我还怀疑我脑袋是不是坏了,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生那个孩子,我肯定是疯了才会嫁人。”
生孩子的时候,何止是想死那么简单,简直恨不得自己是块木头,是个死人。
反正不要是个活人。
太遭罪了,实在太遭罪了。
张珠珠继续说:“我那时候想,为什么非要生孩子,为什么女子非受这个苦不成,大家都别生,一起灭绝得了,这世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自己受罪,还要生下孩子继续一起受罪,我要把人全杀了。”
毫不夸张,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疼到怀疑人生,甚至想要毁灭世界。
什么为母则刚,那是没有的,当然她一直很刚,跟当不当母亲没啥关系。
陈蛟听了这话,非常赞同,她把张珠珠往前来了一些,努力的地挤出笑容:“对,我也想杀人,我最想杀周毅了。”
她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投胎成了女人,还太漂亮,还被周毅给看上了,要给他生孩子!
这受的是什么罪啊。
徐明舟出家,简直是再明智不过了,陈蛟想和她换一换,她去出家当尼姑,让徐明舟来当太子妃吧。
张珠珠温柔地说:“没事,哪对夫妻相处的时候,没有想掐死对方的那一瞬间。”
尤其是陈蛟正承受着生育之苦,这一刻她格外想扭断丈夫的脖子,以解心头怨气。
陈蛟疼得越来越密集,听见这句话,仍然笑了出来。
张珠珠:“咱们还好,只是瞬间,有的人,是天天。”
陈蛟这时候又疼了起来,泪中带笑。
这话说的多对啊。
接生的嬷嬷过来,看着差不多了,便准备生了。
张珠珠在旁边守着,周毅在外面。
到了亥时,在陈蛟谋杀亲夫的心思到达顶点都是时候,她终于生了。
陈蛟吐出一口气,张珠珠也放下心来。
一个男孩儿。
周毅的嫡长子,周家的皇长孙。
剪断脐带的时候,他发出来嘹亮的哭嚎声来。
陈蛟点了点头,她人都麻了,男的女的她也不想知道。
张珠珠晃着她:“先别睡,胎盘,胎盘还没出来。”
生孩子这事,就两个字:遭罪。
陈蛟用劳累了半天,总算是能够休息了。
张珠珠紧紧盯着那些嬷嬷们,直到所有事情结束,确定陈蛟平安,再等到周毅进来看着的时候,她才出去看那个孩子。
潘皇后和小潘氏两个人做了祖母,正仔仔细细端详着孩子。
孩子的外祖父,陈侍郎哭得不能自已。
小潘氏感叹:“这孩子太瘦了,才五斤多些。”
潘皇后:“还行,你生大郎的时候,孩子养得太大,都难产了,叫你吃了许多苦头,也是姐姐的过错。”
陈蛟也吃了许多苦头,但孩子体重轻,陈蛟到底是没有难产。
小潘氏说:“姐姐说这话就太见外了,那是咱们的孩子。”
潘皇后笑笑。
张珠珠凑过来看孩子,小潘氏说:“你看他长得像谁?”
小猴子似的,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张珠珠面不改色:“我觉得像陛下,一看就是陛下亲生的孙儿。”
潘皇后半晌无言。
小潘氏把孩子抱着:“我带去给孩子他娘瞧瞧。”
陈蛟还没睡着,她看过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这才睡去了。
太子妃顺利诞下皇长孙,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皇长孙就是皇位的下下一任继承人。
不过到底能不能坐上那位置,这属实不好说,谁知道太子以后能有多少个儿子呢。
陈蛟昨天疼得要杀人,今天稍微缓过来,便好奇地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儿子。
周毅看她饭也不吃,说:“你一直盯着他做什么?”
陈蛟说:“这孩子竟然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和这孩子,好像陌生人一般,不熟。
周毅听了这话,笑着说:“你放心,多少双眼睛盯着,正是你昨日辛苦生的。”
陈蛟皱眉,周毅催促她赶紧吃东西。
陈蛟问:“殿下,你抱过他没有?”
周毅:“我不敢,太小了。”
陈蛟道:“我也不敢,他好软,脑袋还往下掉。”
她说的是孩子抱起来的时候,脑袋支棱不起来。
周毅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孩子脑袋往下掉,这不太好吧。
新手父母面面相觑。
吃过饭,周毅又好好把儿子给看了一顿,仍然没有上手抱着,叮嘱人好好照顾陈蛟,这才出去。
陈蛟胡乱应了两声,也没正眼看太子。
张珠珠过来的时候,陈蛟正试图把儿子抱起来,只是她害怕会伤到孩子,谨慎过了头,一时不好下手。
瞧见张珠珠,她就投过去求助的目光。
张珠珠让她坐在床上,说:“那你坐下,我把他放你怀里,你抱一会儿就好了,抱久了你以后腰疼。”
陈蛟也知道些坐月子的事情,说:“抱孩子会腰疼,不是说坐月子受了风会头疼腰疼吗。”
张珠珠:“受风不受风的我不知道,但是抱孩子腰上要用力,抱得太久就会腰疼。”
陈蛟点头。
张珠珠把孩子放进她臂弯里,陈蛟头一回抱自己生的孩子,看了看说:“真丑。”
张珠珠:“……可不敢这么说,我昨天才说他长得像陛下呢。”
陈蛟惊讶:“这哪里看得出来啊。”
张珠珠从容说:“看不出来不要紧,说得这么说。”
这是皇帝的头一个孙儿,现在外头热热闹闹的,都是宫人在搬运皇帝赏赐的东西,张珠珠去瞄了一眼,特别多,非常多。
陈蛟不由得笑出了声来:“也对,像陛下最好。”
在这个周家,皇帝是最重要的,旁人都要退出一射之地去。
孩子哭起来,被嬷嬷抱去乳母那里了。
陈蛟对张珠珠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她压低声音:“我虽生了他,却不觉得立刻就有了母子之情。”
她甚至还有些茫然。
张珠珠说:“生养,生养,生完了,还要养。”
一直养着才能感情深厚。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养育他的。”陈蛟说道。
就像张珠珠养育红豆一样,陈蛟也有心要做一位好母亲。
张珠珠在宫里又住了两日,儿子先被李弗给领了回去,李弗便不断催促,说孩子想念母亲,要张珠珠赶紧回去。
张珠珠只得准备回家。
周毅还想张珠珠多陪陪陈蛟的,他听说旁的女子坐月子,都希望母亲在身边,可他家岳母早逝,张珠珠这个没有亲缘的姐姐,反倒是关系最亲近的。
陈蛟没再让张珠珠久留,周毅说:“恐怕没人陪你了。”
“殿下陪我,咱们一起照顾孩子。”陈蛟笑眯眯地说。
周毅听了这话,顿时心软,握住了妻子的手。
虽然她依旧不顺从,但他们有一个孩子了。
张珠珠在宫里住了多日,回去的时候自然又带了不少东西。
李弗看着那些,说:“难道这些俗物就能收买你。”
张珠珠哈哈笑起来:“瞧这怨气冲天了,我过去也没几天吧。”
李弗搂着她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别数年,教我如何能忍。”
张珠珠也笑个不停:“好,好,是我不对,我该早些回来的。”
哪里有那么多日子没见,他们中间抽空还见过面两回。
李弗说:“正是如此,周毅多大的人了,连自己媳妇都照顾不好,还指望你,那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