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对面林文婴和李启是毫无招架之力。
林文婴已经很不痛快了,语气不好,说:“怎么别家的孩子不见如此,你们几个小时候,现在的渝哥儿,薰哥儿,也并未这样。”
这话确实不假。
但李弗和张珠珠对此很有话说。
李弗:“别家的孩子自小就是乳母和嬷嬷带着的,他们不亲近父母,是因为有别人可以亲近,小孩子亲近喜欢的人是天性。”
张珠珠在旁边点头。
李弗顿了一下,说:“我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大哥最亲近的,是把他奶大的乳母,大哥十五六岁那会,那位乳母后来染病骤然去了,大哥将他最喜欢的画给变卖了,出钱将那位乳母厚葬,又安抚了她家里人。”
这样遥远的事情,林文婴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李弗却记忆深刻:“我记得此事,是因为母亲说过,您觉得大哥跟您和父亲不够亲近。”
林文婴心头一震,这话她更不记得。
其实不止李朴,李家这三个儿子,跟父母亲都不是非常亲近。
不光是李家,但凡有些家世的,鲜少有父亲母亲自己去带孩子的,不是说他们不爱自己的孩子,但他们的确不必受那样的辛苦。
还有一点,许多人称为父母的时候,年纪并不是很大。
就像林文婴和李启,他们两个人有了长子的时候,自己也很年轻,他们家族教他们管理家事,读书识字,但没有人教他们如何成为父母。
或者说,没有人知道好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张珠珠和李弗也只是竭尽所能的,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在教养和陪伴孩子。
林文婴喝了口茶,冷着脸说:“我生养的三个儿子,算是有出息的,你们不听我的,我也没什么好说。”
说完,她径直走了。
李启则瞪了李弗一眼:“你们有主见,我们管不了。”
然后他也走了。
张珠珠和李弗面面相觑。
两人出去,李弗把红豆抱起来。
张珠珠道:“我看母亲肯定生气了,我拍桌子的力气是不是太大了。”
就算是公婆,张珠珠也不想他们说自己儿子的不好,她承认自己冲动了。
李弗其实不是很赞同她这个行为,到底是在长辈面前,就算想说明道理,也不必如此。
但张珠珠是什么人,她在张家不顺心的时候,也是要当面和父母叫板的。
张珠珠说:“咱们长到现在,都是从小孩儿那会过来的,你知道我以前最怕什么吗。”
李弗:“你还有怕的。”
张珠珠:“当然有了,小女孩哪里有不爱打扮的,但是长辈就觉得打扮不好,我不高兴,不过也没办法,就只能不打扮,我都听话了,就是面上有些不高兴,他们还要骂我,说我拉着脸给谁看。”
“不高兴和不听话,这是两回事,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
听话,就意味着逼迫一个孩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他不高兴,这是正常的情绪。
一个人要是能高高兴兴去做不喜欢的事情,那这人估计是疯了。
红豆等不到父母回家,他不高兴,但他已经很好了,他没有哭闹,没有叫着喊着要去找人,这还不够好吗。
还要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样,才算是好的。
孩子有不好的情绪,就是要来安抚的,大部分人却一定要让一个不高兴的孩子露出笑脸。
张珠珠自己是经历过的,那样的委屈,她现在说起来都觉得心痛。
李弗听她这么说,难免回忆起自己幼年时候来。
他也不是生下来就爱读书的,聪明归聪明,但要让孩子顺从,用的还得是雷霆手段。
李弗同样是受过这样的委屈的。
已经顺从了,但是只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照样会被训斥,会被认为不懂事。
张珠珠要是不说,他会一直认为那时候的自己不懂事,应该被教训。
他在父母面前掩藏情绪,就是因此。
不能表达委屈,说出来就是矫情,不懂事,于是遇上任何事情,都必须沉稳,装都要装出沉稳来。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吗?
能听话顺从,便已经足够了啊。
“人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张珠珠说,“就说现在,你在衙门不高兴了,回来还天天在我面前骂一骂户部尚书,发泄发泄,白天才能忍得住,怎么孩子对父母有情绪,觉得受委屈,生气不高兴了,这就是不孝,这道理我不接受。”
李弗道:“在你看来,这是为何?”
张珠珠说:“如果将孩子看做自己的延伸,就如同自己分出去的肢体一样,那便会像控制肢体那样,对待孩子的。”
但孩子是有思想的,不是真正的肢体。
李弗看看自己的儿子,说:“我不会这样看待红豆的。”
张珠珠道:“我不是说不能管教孩子,他做了错事,就像上回拔了你辛苦种的花,那是要好好教训的,他哭闹委屈都要教训,得知道那是错的,不能做的事情。”
什么时候该教训,什么时候该安慰,这要分明。
不能一味教训,也不能全然安慰。
一味的教训,只会将孩子越推越远,就像李弗在自己父母面前,都是那样喜怒不显,看不出情绪的样子。
张珠珠可不觉得这是高深,一个人,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掩藏情绪,从不表达正常私欲,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旁人觉得没什么,李弗有出息,林文婴这个母亲功不可没。
但张珠珠不想要这样的母子关系。
一味安慰那就更不行了,那真是要教出来一个小混蛋小纨绔的,他们夫妻俩也不打算这么做。
这场谈话的,倒是没有耽误什么,一家三口仍然出门去玩了。
林文婴本来是要午睡的,但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李启被她打扰,说:“两个孩子罢了,你何苦跟他们置气。”
林文婴说:“不止大郎,他们三个,和我都没有多亲近。”
“我……我,他们哭闹的时候,我也没有哄过。”
李启握住妻子的手,说:“我也一样。”
他们没有哄过哭闹的孩子,那是孩子不懂事的表现,要教导训斥,让他们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们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他们也是这样长大的。
林文婴是女子,她从母亲林老夫人那里得到的安慰稍多些,母亲对兄弟们是这样管教的。
林文婴的两个兄弟,都读书成材了。
李启同样被母亲严格管教,他父亲离世很早,李启读书,是母亲陪在身边,他每每懈怠,母亲便会训斥,让李启心怀愧疚,不敢让他们失望。
李启对儿子们管教严格,但他没有用过这种方式,李启隐隐觉得这样不是很好,他不需要自己的孩子愧疚。
林文婴说:“我从前还抱怨过,我自己都忘了。”
她从来得意于自己教养出来的三个孩子,尽管李朴在少年时候让她失望过,但没有关系,她还有其他两个出色的儿子。
李竹和李弗是从来没有让她失望的。
她说:“我觉得比起其他人,我已经很宽容了。”
李朴不肯娶林家的姑娘,闹着非要娶了赵萍,林文婴答应了。
李竹的婚事门当户对,她没什么不满意。
李弗喜欢张珠珠这样不驯服的女子,她还是答应了,这要是放在京城其他妇人身上,孩子稍有不顺自己意的,动辄打骂教训是常有的,至于婚事,他们丝毫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只有父母之命。
就像徐明舟,她不愿意嫁自己不想嫁的人,徐家根本不会给她机会,她只能闹到出家的地步。
李启说:“我觉得够宽容。”
就说今天张珠珠这样,说着说着还敢拍桌子,放到别家,这时候休书都该写好了。
何止宽容,都宽容到没边儿了。
林文婴说:“红豆是我们的亲孙子,我们难道有什么坏心眼不成,何至于如此与我们争吵反驳。”
李启点头,他们说一句,那夫妻两个有十句等着。
张珠珠能言善辩,如今连他们的亲生儿子都学会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林文婴真是越想越生气,她这婆婆当的,实在很没有体面。
李启劝慰道:“我们两个,真是管不住他们了。”
张珠珠忙的什么事情,那是潘皇后和贵妃姊妹两个人的事情。
李弗更不用说,他远走西北,几乎凭借一己之力,让李家以胜者的姿态重回京城,李启走到今天这一步,都要借着儿子的光呢。
做父母、做公婆,到他们俩这个地步,也是头一份。
第392章 母亲的偏爱
张珠珠和李弗带着儿子在外面玩了大半日,晚上吃饭的时候,红豆就睁不开眼睛了。
他还拿着一块带肉的大骨头在啃,李弗看他已经睡着了,便要把骨头拿走,结果李弗一动手,红豆的眼睛立刻睁开,哼哼唧唧的:“又,又!”
李弗只能又将肉塞进他手里,红豆便继续啃了两口。
可想而知,上面的操作又重复了一回,这孩子又想吃,又要睡。
张珠珠道:“算了,就这样吧,一会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李弗只能坐下,两个人先吃起来。
张珠珠吃了一会,目光就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我看红豆可乖了,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我这个儿子有哪里不好,是不是我太偏爱了?”张珠珠皱眉。
作为母亲,张珠珠很爱他,偏爱那也是自然的。
她一坐下,就想到今天公婆说她太骄纵儿子,说红豆生父母的气,要哄着,这是不懂事。
张珠珠很郁闷,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自己的教育方式也没有很大的问题,怎么就要说她儿子不懂事啦。
说起这事,李弗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作为父亲,一个只要有空,就不辞辛苦,亲自照顾儿子的父亲,李弗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很好,没什么大问题。
说他不好,不懂事,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不能因为孩子年纪小,就不许他有脾气。
李弗说:“也许是我们做父母的,只瞧见好的,回头找其他人去问问。”
张珠珠觉得问了也没用,说:“谁会当着咱们俩的面说实话啊。”
李弗沉吟半晌:“有。”
张珠珠心说谁啊,这么没眼色。
翌日张珠珠带着红豆在东宫陪着陈蛟玩耍。
李弗和周毅都在衙门,忙完了,李弗问他:“你觉得我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周毅愣了下,说:“红豆,红豆怎么了?”
“你说实话就好,有说我儿子太骄纵,我们夫妻看不出来,”李弗说,“若真有不好的毛病,你说实话,我们也好早日更改,免得带坏了孩子,到时候追悔莫及。”
周毅把手里的东西抛开,说:“你这么说,我一时倒是想不到。”
红豆是很讨人喜欢的,像他那几个弟弟,天天大喊大叫,又爱哭闹撒泼,周毅见了他们都要躲着走。
红豆还不太会说话,就是活泼,爱到处跑着玩。
他很少哭闹,便是哭起来,张珠珠和李弗只要在,也都会及时安抚或者教训,红豆也听得进去。
要说骄纵,周毅想起一件事情来,说:“前几天你儿子在外头玩儿,手指头划了个小口子,他特地跑回去,先找到嫂子,这才哭了几声,要嫂子哄他。”
这事是陈蛟和周毅说的,陈蛟觉得很有意思。
李弗笑:“他爱撒娇。”
这能算骄纵吗。
周毅说:“男孩子爱撒娇,这是不是太宠爱了些。”
李弗不是很赞同:“他过些天才两岁。”
两岁啊,连话都说不清楚呢。
难道现在就让他拥有坚韧不拔的品质?
男孩子最淘气的时候都还没到呢。
周毅:“这么说也是,才两岁,除了吃喝拉撒他还不知道别的。”
李弗真是愁死了。
他和张珠珠一样,是真的希望自己孩子可以平安顺遂的长大,他们会好好教导。
孩子能成大器,自然是很好的。
若是没有天分,也不会强求。
但是他们认为的正确教导,真的是错的,那可怎么办?
小男孩爱撒娇,真的不对吗。
李弗没法得到正确答案,旁边周毅看着他,说:“户部的账乱成那样,你都不发愁,小孩子而已,你就愁成这样?”
李弗扭头说:“殿下也是即将当父亲的人了,想来不久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周毅挠头,说:“我看父皇对我那些弟弟们,从来没有发愁过啊。”
就是他这个长子,皇帝都没怎么愁的。
李弗心说那当然不一样,皇帝还忙着操心自己的头发,天天担心秃头,哪里有空管那些儿子,他不喜欢那些孩子的母亲,对那些孩子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也就是周毅这个要继承家业的,他稍微上点心。
李弗问他:“你想好怎么教孩子没有?”
周毅茫然,很明显,周毅没有想过。
李弗说:“若是女孩,殿下可以多宠爱些,若是男孩,那他就不只是殿下的孩子,满朝文武都要盯着这个孩子的,那绝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承担得起的,殿下要做好保护他的准备。”
周毅关心最多的是孩子的母亲,这个问题,还是头一次被提起。
李弗说:“做父母的,要一起承担。”
周毅闻言,决定回去和陈蛟好好说这件事情。
连李弗都难以对付的事情,那肯定很难。
红豆才吃了一块甜瓜,正拿着帕子自己擦脸,擦完了,就跑到陈蛟身边,好奇地看她肚子。
陈蛟捏捏他的脸,说:“红豆以后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好不好。”
红豆乖巧点头:“好!”
陈蛟又温声细语地问他许多问题,吃了什么他还能回答出来,别的问题他要不就摇头,要不就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张珠珠和李弗有一样的烦恼,但是她不打算问陈蛟。
陈蛟才认识张珠珠的时候,就跟红豆一起玩了,对这孩子别提有多喜欢了,肯定也觉得红豆是最乖巧懂事的。
吃了午饭,红豆困了去睡觉。
陈蛟看她忧心忡忡,说:“姐姐有什么烦心事?”
这可是很少见的,张珠珠一向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
张珠珠便大概说了昨天的事情。
陈蛟果然很不赞同,说:“红豆多懂事啊,别说没有骄纵了,就是真的骄纵,又有什么要紧,言传身教比什么都有用,你们夫妻这样厉害,红豆就是耳濡目染,以后也是有本事的。”
陈蛟看红豆,那全是滤镜。
不过张珠珠听了这样的话,实在很是欢喜,笑道:“有你这样喜欢他,那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陈蛟可是太子妃,他们注定是一条绳上的,红豆想不成器都难。
陈蛟很不同意这话,说:“便是没有我,也是一样的。”
张珠珠和李弗这样的人,要是能养出个纨绔,那陈蛟不相信。
张珠珠需要安慰的机会可太难得了,陈蛟赶紧将她安慰了一番。
果然陈蛟和周毅也商议起孩子的事情来。
陈蛟说:“我爹慈爱,娘去得早些,但是我爹说了,我娘对我更严厉些,你当慈父,我来当严母。”
陈蛟是这么想的。
张珠珠和李弗没有这样的划分,但是陈蛟仔细想过,她没有张珠珠那样随时体察孩子情绪的本事,因此打算传统一些。
这样的方式也不是不可以。
周毅很迷惑:“你说反了吧?”
陈蛟这样,真的严厉得起来吗。
还有自己,能够慈爱得了吗。
陈蛟说:“我没有说反,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和他联系更紧密,便是训斥他,他和我这个生母也不会见外的,殿下不一样,你要多疼爱孩子,孩子才能和你亲近。”
陈蛟知道自己是个心软的人,正是因为心软,才要做个严厉的母亲,不然她会忍不住溺爱孩子的。
周毅的内心不是很赞同这个说法,不过他看陈蛟很有兴致,也就没有扰乱。
他们打仗就是这样的,战前有各种各样的准备,但实际一个都用不上,临阵再更改计划,是很常见的事情。
周毅道:“好,就听你的。”
陈蛟笑着靠在周毅怀里:“谢谢殿下。”
本来没什么,但周毅听到这声感谢,就皱眉了。
张珠珠和李弗关系亲密,他们两个之间谢来谢去,周毅见过。
陈蛟倒好,学了道谢,却没学会亲密。
别当他是瞎子,他看得可清楚了,陈蛟最近坐卧行止,都是照着皇后学来。
人家道谢,那是真恩爱。
她道谢,那是真客气。
周毅是看她怀孕艰难,心疼她,不愿意跟她起争执。
陈蛟倒好,一点良心都没有,只是客气规矩,没有真的关心他。
周毅深吸了一口气,免得一会儿说话太大声,把母子两个都吓到了。
周毅说道:“不谢,本该如此。”
陈蛟又朝他笑起来,周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难道要质问陈蛟,你为什么不和我恩爱吗?
那他也太没有面子了。
好像是他求着人一样!
他才没有!
那是他应得的关心,要让太子妃认识自己的错误。
等孩子生了再说吧,现在也说不成。
陈蛟看他神情古怪,说:“殿下怎么了?”
周毅忙咳了一声,说:“连李家夫妇那样的明白人都要为了孩子发愁,恐怕我们也逃不过。”
在这件事情上,夫妻二人达成了共识。
陈蛟扶着自己的肚子,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很乖,殿下呢?”
周毅想想他小时候那个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样子,说:“我,我也还行。”
陈蛟:“真的吗,我去问问母后她们。”
周毅有点冒汗,但是他想,他是男孩子,淘气也是寻常事情吧。
陈蛟就知道他肯定是瞎说的,但她很心善地不打算戳破。
周毅道:“你小时候什么模样?”
要是生个女儿,模样要像她一样,那是再好不过的。
生个儿子,算了,生个儿子也像陈蛟好了。
长得好看些,以后惹祸了,看看他的脸,能少生点气。
陈蛟说:“我不记得了,好像有画像,我爹收在家里了。”
周毅听了说:“那应该当成陪嫁送过来的。”
“那有什么好陪嫁的。”
周毅打算抽空去岳父家里把画给拿回来。
这日周陵小郡王和杨瑞芳在外头请客,他们夫妻俩要去封地上了,长沙郡王夫妻俩不去,就他们去。
杨瑞芳摇着扇子说:“我这不是一直怀不上,我婆婆天天让我喝药,我说让他儿子喝,我身体健壮,不用,这又打起来了,我公公看的头疼,干脆进宫,最后我们俩去封地,他们留在京城。”
杨瑞芳和周陵的夫妻关系还好,两个人玩得到一起去。
可再好都架不住婆婆在里头掺和,杨瑞芳也是受不得委屈的,隔三差五跟婆婆干架。
周陵虽然纨绔,心眼还不坏,夹在媳妇和娘中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夏天那会,周陵把媳妇送回了杨家,自己住去了衙门,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杨瑞芳倒是痛快了,但两家的长辈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准备坐下商量商量。
结果长沙郡王妃一开口,就是要给儿子纳妾,说杨瑞芳不能生养。
杨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杨家的女儿好好的,怎么就不能生养了,都是长沙郡王妃这个当婆婆的狠心,逼的夫妻俩不能好好在一块,杨瑞芳一个人就能怀上孩子吗?
这样下去实在不行,还是分开更好。
杨瑞芳迷惑道:“她总说我把她儿子抢了,那我还是被他们从杨家抢回来的呢,我又不是求着他们郡王府的,大不了我跟徐明舟一样,我出家去,我才不受她的气!”
长沙郡王妃非常溺爱周陵,周陵没有歪到头,一来有父亲在,二来他生性是心软的人。
这日子实在是不能这么过去了。
再这么下去,一家子都受不了。
就这还生孩子了,生出来天天看家里大人打架不成。
杨瑞芳拉着张珠珠的手:“本来说是我公婆去封地的,但是我婆婆她不愿意去,周陵就说我们俩去吧,正好我们没有离开过京城,就当去外头瞧瞧了,过几年我生了孩子,还会回来的。”
张珠珠很舍不得她,说:“那你过去,要给我们写信。”
杨瑞芳总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很是叫人喜欢。
杨瑞芳嘻嘻笑起来,说:“姐姐得了那许多新妹妹,还惦记我的信不成?”
张珠珠说:“你多写信,我自然就惦记了。”
杨瑞芳假装叹气:“全靠我自己争气,是吧。”
张珠珠笑了起来。
杨瑞芳说:“我去找她们玩儿,里头有个女孩子,说记得家里好像是那边的,我打算把她带过去,帮她找找家人,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照顾好她。”
张珠珠闻言叹气:“真是命苦,两个地方离得那么远。”
“谁说不是,”杨瑞芳道,“我和周陵过去了,也得管管这事。”
拐卖妇女孩子的事情,屡禁不绝,但还是得加大力度阻止。
八月底,周陵和杨瑞芳小夫妻两个离开了京城,长沙郡王妃的眼泪像决堤的绵江之水,滔滔不绝,病了好些日子,宫里的太医去了好多回,她这才缓过来。
据说是太医来的时候,说太子妃腹中是个健壮的胎儿,郡王妃觉得自己不能没瞧见孙子就死了,身体很快就好起来。
第394章 夫妻二人的坚持
送走这小夫妻俩,张珠珠对李弗说:“日后孩子若成了婚,我肯定不管这么多。”
李弗表示赞同:“儿孙自有儿孙福。”
当婆婆的非要压过儿媳妇一头,甚至闹到这个地步,实在很没有必要。
张珠珠说:“要是红豆到了成婚的年纪,那我们就该老了。”
“不打紧,”李弗说,“那到时候,我在朝中位极人臣,你也大可以横着走。”
张珠珠想了想:“也是,虽然青春没有了,还有权势,对吧。”
李弗颔首。
“说不定你那个时候就不会想着道观都是不好的,你也要找人炼丹,永葆青春。”张珠珠说。
李弗态度非常坚决:“不会,吃了那东西一定会早死。”
张珠珠心想,现在态度坚决,但是真的年纪大了之后,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就有可能寻求各种有可能途径来保命了。
她没说这话,红豆已经跑了过来,挤到父母中间,让他们一人一边拉着自己的手。
张珠珠和李弗都得弯腰。
红豆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牵自己的手,他这个时候,会把腿缩起来,像荡秋千一样,挂在两个人中间,晃荡几下,然后开心地笑起来。
夫妻俩陪着他玩了会这样的游戏,张珠珠先累了,李弗便将红豆扛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家三口,就这样往前走。
回家之后,又是这样进的门。
林文婴远远瞧见,对杨嬷嬷说道:“我就说他们俩对孩子太过宠溺,他们还不肯听。”
若是另外两个儿媳妇,杨嬷嬷少不得要附和两句,让林文婴好好教训儿媳妇,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但张珠珠这个儿媳妇不能这样对待。
因为她和李弗,始终是站在一起的,要是责罚了她,李弗肯定不高兴。
张珠珠也不是那等恭顺的脾气,满京城都说,虽然长沙郡王妃这个婆婆有错,但杨瑞芳做儿媳妇不恭敬也是真的。
可张珠珠照样跟杨瑞芳来往。
人家自己不觉得那样教导孩子有错,你非说有错,还要责罚,这家里恐怕不能安宁。
杨嬷嬷说道:“太太,小郎君偶尔骄纵,又有什么要紧,三郎和老爷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等咱们家的郎君姑娘们长大,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咱们李家不知风光成什么样子呢,到时候还是一点错漏没有,这多吓人。”
杨嬷嬷跟林文婴是打小就在一起的,也一起读过几本书,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就说景王府,景王夫妇能够教导出河阳郡主这样的女儿,难道他们的嫡长子,生来就是个纨绔吗?
还不是父母教出来的。
林文婴听了这话,果然深思起来。
这劝解虽然有用,但尚且不足以平息林文婴的不满。
这天林家送了些小玩意过来给几个孩子,杨嬷嬷挨个去送,按着孩子们的年纪来的,红豆自然是最后一个。
杨嬷嬷向张珠珠行了个礼,说:“三奶奶是咱们家最敞亮的人,我在李家伺候了几十年,看着三个郎君长大,今日斗胆,厚着老脸来劝劝您。”
张珠珠亲自将她扶到旁边坐下,说:“唉,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呢。”
杨嬷嬷笑道:“我猜您心里有数。”
张珠珠:“这是自然,我和李弗都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何况母亲和父亲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夫妻俩与父母不和,这叫红豆瞧着,难道是什么好事,只是孩子的事情,我们到底想法不一样,冒然去说了,少不得还是要吵嚷。”
林文婴的脾气,张珠珠心里也有数。
那日她做儿媳妇的,冒犯了婆母的威严,这事往大了说,那叫不孝不敬。
张珠珠非常无奈。
她平时也是克制得知脾气的,但事关自己亲生的儿子,她的宝贝,她不容任何人平白无故说她儿子的不是。
红豆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教养大的。
她至今仍然觉得红豆没有到不懂事的那一步。
他只是爱撒娇了些,可这真的那么要紧吗。
难道因为是男孩子,就得从小不许哭不许闹地管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