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州知府很是感慨,对属官说:“怪不得陛下一定要让李三郎来处置绵州事宜,旁人哪里有他这等心胸。”
绵州的账,他看了都心动,不过他努力克制自己,又有朝廷监管,不会也不敢动作。
但李弗在没有监管的这段时期,也丝毫没有动过谋私的念头,自己一来,他立刻交接权力,毫不贪恋。
这样的人,皇帝如何不器重啊。
李弗没到中午就从绵州衙门跑了过来,中午的时候,和媳妇儿子一起,跑去酒楼吃了顿好的,下午去绵州最大的寺庙了,晚上住在庙里就没回去。
有人想找他吃一顿酒,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张珠珠笑个不停,说:“你跟逃难似的。”
李弗:“若是再久些,我也要被绵州的钱财给弄昏头了,还是早些跑了为妙。”
张珠珠说:“你就是怕人家找你喝酒。”
李弗确实不想喝那个酒。
红豆会说的词语更多了,李弗一喝酒,他就喊“臭”,不让李弗抱,李弗可不想被儿子嫌弃。
张珠珠道:“合着全是为了儿子。”
李弗笑道:“少喝酒,才能活得长久,我也是为了你。”
看他今天都吃素斋来了,就是因为最近应酬太多,吃的都是酒肉,还没空动弹,再那么迟,就要胖了。
回京的队伍分成了两拨,李弗和张珠珠红豆三口人是单独走。
临别前,金珠儿她们很是舍不得,想和张珠珠一起。
李弗抱着红豆,似乎非常无奈:“我和你们姐姐要带着红豆,走得慢些。”
张珠珠心想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道:“是啊,你们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到了京城有人照顾你们。”
一群女孩儿们拿着帕子擦眼泪,张珠珠又说:“读书别忘了,回去我要考的。”
唤云和姐妹们对视一眼,走慢一点,也是好的。
第383章 来打赌吧
李弗和张珠珠行在上山的路上,李弗抱着儿子走在前面,张珠珠气喘吁吁地走在后面,时不时要停下来歇一会,李弗就站在原地等她,也不催促。
他们路过此地,李弗听说这山上有个供奉本地山神的庙宇,很出名,还说里头的人是神仙转世还是怎么的。
李弗一听见这个就皱眉,决定上山来看看。
他拆庙的心思昭然若揭。
张珠珠对此表示理解,外头传的神神叨叨的,寻常人很可能会被欺骗,万一再出个会炼丹,那可就遭了。
李弗别的都能忍,提到庙宇,他就想到炼丹,想到炼丹,他就要发狂。
说是神佛杀手也不为过了。
张珠珠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李弗也有些气喘,回头看她:“笑什么?”
张珠珠:“人家都说你喜怒不形于色。”
事实确实如此。
李弗除了在张珠珠和儿子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是冷静沉稳的。
李弗也笑:“你希望我在家人面前也那样吗。”
张珠珠摇头:“不用,现在就很好。”
山路不好走,李弗还抱着红豆,没法腾出手来,等张珠珠上前走到她身边,李弗示意她抓着自己的衣服。
于是剩下的路,李弗抱着儿子,张珠珠拽着他的衣服,一家三口走走停停,终于上了山。
张珠珠说:“我觉得这个小庙没问题。”
李弗:“何出此言?”
“骗子都在人多的地方,你看这山路这样难走,有几个人能上去。”张珠珠说道。
骗子谋取好处,总要找人多的地方吧。
对此李弗不是很赞同,说:“骗子和被骗的人,也是讲究缘分的。”
张珠珠听了这话,不由笑起来。
这话倒是有意思。
李弗解释:“之前京城南边有个道观,很小,里头摆着三清,就只容得下两个人了,这个道观,不能直接进去,要由熟人领着,进门的时候,就要交十两银子。”
张珠珠惊讶:“这样?”
那这个道观,根本不用骗很多人。
李弗颔首:“是,舍不得钱的,没有钱的,他们不骗,他们专骗那等人傻钱多的,被抓的时候,道观的观主已经在京城最热闹的街巷买下了两座三进的大宅院,留着给他两个儿子。”
“最后去找被骗的那些人,他们还不相信自己上当了,非要说京兆府诬陷好人,退回去的钱财都不要,闹了好些日子,你觉得这是为何。”
被欺负的人拿回了钱财,难道不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吗。
那会儿张珠珠正在月子里,李弗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情。
张珠珠道:“他们应当都是有些家底的人,而且都自认是聪明人,承认那个道观是骗人的,就是承认他们自己的愚蠢。”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到了这一步,甚至会自我暗示,让自己的决心更加坚定,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那道观大概跟搞传销的也差不多。
李弗这时候笑着说:“我猜你是很清楚的。”
张珠珠愣了一下,随后瞪着李弗,说:“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张珠珠那会儿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只赚有钱人的钱。
张珠珠理直气壮:“我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了,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吗,是谁吃了块红豆糕念念不忘,连儿子都要叫红豆?”
她也没有强买强卖,只是宣传手段比较厉害,给简单的点心附加了额外的无形价值,有些人是需要这些价值的。
就像玉石,不能吃只能看,就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却非常昂贵。
诗经里说,君子如玉,这也是人给玉石附加的价值,本质是一样的。
李弗忙认错,说:“只是有些相似之处,你看这样难走的山路,若是辛苦爬上来,跟找熟人再交十两银子,是不是也很相似。”
这其实都是抬高了门槛,先进行筛选。
张珠珠点头。
到了道观门口,李弗来了兴致:“来打赌吧。”
张珠珠心生退意,但转念一想,输了又能怎么样,李弗有兴趣,她配合就是。
张珠珠:“好啊,那我就赌这是个正经道观。”
李弗:“那我与你相反。”
张珠珠伸出手,跟李弗拉钩,红豆也把小手伸出来,凑了个热闹。
一下三口这才进了庙里。
庙里供奉的神像都是贴了金箔的,前面燃着的香,也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都不是便宜的东西。
张珠珠心头一凛,但她再看看其他东西,都是比较陈旧简陋的,也许这庙只是格外尊敬神明呢。
李弗倒是没有露出得意之色,两个人先烧香,然后张珠珠坐下喝茶休息。
李弗在观中转了一圈,把红豆脖子上戴着的金项圈露出来。
那是夫妻俩找了宫里的老师傅做的金项圈,亮的晃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红豆瞧见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大声喊起了哥哥,那几个小孩笑道:“他叫我们哥哥。”
几个孩子一起跑过来,先和李弗见礼,得了李弗的准许,才带着红豆一起玩。
张珠珠歇了半晌,远远听见儿子的笑声,便走了过来,顺便看看李弗的钓鱼计划怎么样了。
显然,鱼还没有上钩。
张珠珠过来看着孩子,李弗便主动出击,去找这小庙的管理人员了。
过了约摸两刻钟,李弗回到了张珠珠这里,他身边还有一位须发花白,但身形依旧挺拔的老人。
张珠珠正疑惑,李弗露出无奈的神情,说:“这是谢老先生,曾教我识字。”
张珠珠瞪大了眼睛,但起身给老先生见礼,又回头把红豆喊了过来。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巧合。
这位谢老先生,大名谢卢,学识很好,但不大会做官,总得罪人,离开京城已经有二十年了,李弗也只在三四岁那会见过他,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但李弗为什么还记得他呢?
这也简单,这位老先生的头发,不是现在白的,他那会儿就白的差不多了,比同龄人都显老。
李弗那时候还小,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拿墨水给人家染头发,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因此印象深刻。
方才说了几句话,李弗便有了模糊的印象,又问及对方姓名,这就认出来了。
张珠珠边笑边想,给李弗使眼色,赢的可是她呢。
前几年谢老先生的发妻离世,他心中哀痛非常,便搬到了山上避世独居。
之后有人在山里遇险,他会帮忙,久而久之,就有了传言,说他是老神仙,还特意过来见他。
谢老先生渐渐从伤痛中恢复过来,索性在这里修了个庙,供奉本地山神。
对于外面的传言,他说道:“有人捐钱,我都放起来,有真正贫苦的人上山来求,我就让家里人去查问一番,若是真的,就给些钱财或者其他帮助。”
反正就是做好事不留名。
久而久之,这名声就有了。
贴了金箔的山神像是本地的有钱人送的,这人妻妾成群,生的都是女儿,来求了一次,正好得了儿子,还是原配正室生的嫡子。
烧的香是另一户有钱人送的,这家人闻名而来,那天刮风便没有回去,结果当晚家里着火,只烧了一间屋子,但他们认为这是山神让他们避开了灾祸。
甚至还有人把小孩丢在他这里,有些没有孩子的人家,便会在这里收养孩子,因这是山神送的孩子,并不敢苛待。
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如此。
谢卢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他还记得李弗,笑道:“当年我便知道,你是成事的人。”
李弗道:“先生谬赞。”
谢卢笑笑,又让红豆到他身边,打量了一番。
今日得见故人,一家三口便留在了身上。
尽管是夏天,夜里山上依旧很冷,李弗和谢老先生闲话到了深夜才回来休息。
张珠珠见了他就笑:“认输吗。”
李弗躺在妻儿身边,感慨道:“认。”
这谁能想到呢,他以为是个敛财的庙,结果这是人家老先生隐居的地方,只是恰巧成了庙。
意料之外啊。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弗道:“我愿赌服输,珠珠想要什么?”
张珠珠:“我还没有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她现在没有想要的。
李弗抱着她说:“我们两个要同生共死才是。”
谢老先生和发妻是真的恩爱,如今说起,还是难以释怀。
李弗听着,便想到张珠珠和自己,他们也会一生恩爱的,希望上天有眼,不要让他们分离太久。
张珠珠轻轻拍李弗的后背。
遇上了故人,又在这里游玩了两日,一家人才重新踏上归途。
虽然说的是游山玩水,可也不能真的在外头待太久,在八月十五之前,他们到了京城。
张珠珠坐在马车里,对李弗说:“近乡情怯,怎么办?”
张珠珠怯,李弗也不比她好多少,夫妻俩对视一眼,握住彼此的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只有红豆什么都不懂,一会儿贴在李弗肩膀上,一会儿靠在张珠珠怀里,拉着他们的手,玩得很高兴。
李启来回踱步,说:“不是说今天能到,怎么还没动静。”
林文婴道:“你稳重些,多大年纪了,赶紧坐下。”
李启忧愁道:“我能不着急吗,那是我的宝贝孙子,几个月都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俩会不会照顾。”
说到这里,林文婴也着急,李启又问:“亲家来了没有?”
正好吴贵娘和张大春两口子也来了,几个长辈几个月不见红豆,对红豆的亲爹亲娘那是怨气颇深。
主要是他们俩话都不说一句,突然就把红豆带着往南边去了,这叫什么事情啊。
夫妻俩战战兢兢地回了李家,只见门口乌泱泱一群人。
李弗的两个哥哥和嫂子,还有侄子侄女们,张珠珠的姐姐姐夫和弟弟。
俩人才下了马车,就被围堵起来。
李家二哥先说:“逃犯回来了?”
周如意伸手去抱红豆,回头瞪他:“胡说八道什么。”
李竹正要抱歉,周如意就说:“你等我抱走了红豆再说,我们红豆可是被带走的人质。”
她说完,众人都哄笑起来。
张珠珠厚着脸皮,说:“我也算是吧。”
张金金说:“你?你是从犯。”
又是一阵笑声,张珠珠和李弗被围着往家里走。
红豆的小脑袋已经不太记得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了,但是周如意抱他,张金金抱他,他都让抱。
张金金都显怀了,只稍微抱了一下,大姐夫就要接过去。
但红豆很不愿意,张珠珠把他抱了回来。
张金金这时说道:“瞧你做的什么好事。”
张珠珠讪笑。
等见了长辈,那才是大场面。
林文婴最先伸手,把红豆给抱了过去,顺便瞪李弗一眼。
吴贵娘也过去,两个人轮番把红豆好好抱了半天,李启看的着急,在旁边咳嗽个不停。
林文婴道:“你咳嗽可不能抱孩子。”
李启:“……你差不多行了,给亲家瞧瞧。”
林文婴只能松手,让吴贵娘把孩子抱去给张大春。
张大春要抱红豆的时候,红豆就哼哼唧唧起来,挣扎着到处找他爹娘。
李启上去也不行,红豆他不要男的抱着。
张大春那叫一个生气,回头对张珠珠说:“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孩子都不认识我们了!”
张珠珠安慰:“没事,爹你等等,过两天就认识了。”
吴贵娘狠狠在她胳膊上拍了两下:“你少顶嘴!”
她娘现在不干活了,但手劲儿还是很大,把张珠珠拍得龇牙咧嘴的。
那边李弗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启和林文婴盯着小儿子。
这是他们夫妻的第三个儿子,自幼聪慧,长大后沉稳,坚定,从未做过让他们失望的事情。
李启对儿子说道:“三郎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朝中几乎没人知道去绵州的是李弗,都以为他去的是蜀州,可见绵州那是个大案子。
不说赶路的辛苦,就是到了地方,也是有危险的啊。
他把张珠珠带上就算了,这夫妻俩形影不离,可带上红豆,就有些太糊涂了。
就这么离不开媳妇和孩子吗。
好在这件事情没有传出去,不然还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李弗道:“父亲母亲见谅,我一时冲动。”
话虽这么说,但李弗心里并不觉得自己错的很厉害。
绵州一案虽然重大,但并不危险,他带的是禁军的人。
张珠珠不必说,在那里帮了他大忙,至于红豆,他身体很好,二姐的儿子也是小时候赶过远路的。
何况这么幼小的孩子,离开父母才是最不应该的事情。
林文婴:“这是你冲动两个字能够解释的吗。”
李启拍着桌子:“这不是。”
李弗仔细想想,确实就是冲动,没别的理由。
李启还想说什么,但被林文婴阻止,这么多人,有什么话,他们得关起门说,李弗都是当爹的人了,不好叫他没面子。
旁边张大春哄了半天,终于把小外孙抱进了怀里。
吴贵娘心疼地说:“大热天的,你看把孩子给晒的,走的时候还白白嫩嫩,现在跟抹了锅底灰一样,今年得好好捂着,才能白回来。”
张珠珠仔细看了看,说:“没有吧,我看着一样啊。”
真的有那么黑吗?
张金金说道:“你天天瞧着,自然不觉得,我们这乍一看,孩子黑了许多。”
张珠珠道:“没关系,我和他爹都白,以后会白回来的。”
吴贵娘又瞪了张珠珠一眼:“你说的轻巧。”
好好的孩子,看他们给照顾的……
吴贵娘正打算挑刺,跟女儿好好算账,但看看红豆,除了有点黑,别的好像也没什么。
长高了,也有分量,依旧活泼爱动,会说的话还多了,挨个叫人,非常乖巧。
人家夫妻俩好像把孩子照顾得也挺好啊。
张珠珠看她娘突然不说话了:“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吴贵娘:“我不和你说了,来红豆,喝点水,这嘴唇是不是干的起皮了,看你娘,就不知道照顾你。”
张珠珠心说您就鸡蛋里挑骨头吧,红豆已经长得很好了,谁嘴上还不起点皮了,哪有这样找茬的。
吴贵娘虽然找不到茬儿,但仍旧把张珠珠从头到脚给训了一顿,最后总结,说张珠珠当了娘还不稳重,没长进。
张珠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这一路玩得可高兴了,根本不把她娘的话放在心里。
两家人热热闹闹半日,长辈们还想把红豆抱去身边,但红豆根本离不开爹娘,抱着李弗的脖子不撒手,只能遗憾作罢。
张珠珠把自己袖子掀开,说:“我娘手劲可大了,拍我拍的可用力了,你看我胳膊……”
算了,也不红了。
李弗笑着在她胳膊上吹吹,说:“连累你了。”
张珠珠躺在床上,说:“没关系,连累我吧,我很情愿的。”
虽然冒然离京,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收拾,但是没有关系,离开京城去外面的机会不多,被他们一家三口抓住了。
红豆已经开始犯困了,张珠珠把他裹进小被子里,红豆很快就熟睡过去。
李弗和张珠珠赶路辛苦,也早早睡了。
第二天两人又早早起来,李弗去宫里面见皇帝,张珠珠先去拜见皇后和贵妃,再去找陈蛟。
张珠珠还得把红豆带上,这孩子离开京城几个月,身边人全都不认识,还得熟悉些时候呢。
张珠珠过去的时候,陈蛟在皇后宫外,正好遇上,她那肚子也不小了,整个人丰腴很多,但精神很好,绝不是受过什么委屈的模样。
陈蛟看见张珠珠,先露出些不高兴的样子,说:“姐姐,你人还没有回来,先送回来一群妹妹,想必是把我们这些在京城的妹妹全都忘了吧。”
张珠珠拉着她的手笑起来,说:“那怎么是我一个人的妹妹,那是咱们的妹妹。”
送那些女孩子回来,张珠珠也没找别人安排,就是劳烦的陈蛟。
可以想见陈蛟是如何的心情了。
她故意道:“那你最喜欢哪一个了?”
张珠珠神情自若,从容回答:“瞧你说的,我这个人,一向很是长情,我最喜欢的妹妹,那当然永远都是下一个了。”
陈蛟先是一愣,随后她幽幽说道:“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滋味,我已经体会到了。”
张珠珠道:“你说这话,太子他知道吗。”
陈蛟眨眨眼睛:“我才不管他。”
与其说吵架,张珠珠觉得她这是在娇嗔,索性也不多问。
红豆这时候看着陈蛟的肚子,说:“弟弟。”
陈蛟摸摸红豆的小脑袋:“不是妹妹吗,生个小妹妹才好。”
红豆非常坚持:“弟弟,玩。”
张珠珠道:“天天想着玩儿,你别听他的。”
太子的头一个孩子,是男是女还是有些区别的,主要是怕传出去猜测太多,对陈蛟不好。
陈蛟说道:“姐姐还跟我见外不成,红豆在我这,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
至于是男是女的,陈蛟最近已经听了太多的流言蜚语。
她还有个远房姑姑,趁机找到她,说找了大仙,喝了那大仙的符水,保证生男。
陈蛟连夜打发人去了姚家,把这事和宋灵心说了,没两天那大仙已经被关进京兆府的大牢里去了,那就是个骗子。
张珠珠听见这事,不由失笑:“挺好挺好,正该这样。”
两人说着话,一起进了殿中。
小潘氏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说:“哎哟,小红豆成了小黑炭了。”
张珠珠先给她们见礼,随后忧心忡忡道:“娘娘,真的这样黑吗,我本来不觉得,你们怎么都这么说。”
潘皇后道:“男孩子,黑些有什么要紧的,平安健康就好。”
张珠珠:“那是很好的,长高了一截儿呢。”
小潘氏逗了红豆一会儿,又看看陈蛟的肚子,这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最好是能生个男胎。
不过是女胎也不要紧,皇帝就是二十好几了,才跟她生的太子,父子两个人年纪相差大些也不要紧。
陈蛟性情柔弱,小潘氏不会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说什么的。
张珠珠给他们讲绵州的事情,道:“说起来也凑巧,这把赵知府安排到绵州的人,在陛下刚刚回京的时候,就被下狱叛了死罪,查到这里,恐怕就查不清了。”
小潘氏道:“还是先帝那时留下的祸患。”
张珠珠正要点头,潘皇后便道:“前朝的祸患不假,也有如今朝中追查不及的缘由。”
张珠珠听了这话,非常赞同。
小潘氏叹气:“那有什么办法,陛下和大郎都够辛苦的了,只能慢慢来。”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过了会,张珠珠和陈蛟一起回东宫。
陈蛟在路上就说:“徐明舟削发出家了。”
张珠珠:“真出家了?”
陈蛟点头:“真的,头发都剃了,杏花庵的静尘师太收她做了弟子,要当衣钵传人教导的。”
张珠珠很好奇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蛟说:“徐家那会儿还求到我面前,说想把她送到东宫来,不做侧妃,做妾室也可以的,但徐明舟来找我,她说她想出家,是勘破了。”
徐家也再一次被耻笑。
上一回是因为宋章,宋章年轻时候就和徐家不和,最后和丈夫一起搬出徐家,在丈夫死后,她毫不犹豫地从那宅子里离开,和徐家断绝往来。
宋章写了许许多多的悼亡诗,好似她对死去的丈夫多深情,甚至以此名扬天下。
宋章的想法很简单,从前的悼亡诗词,都是男人写的,他们没有一个对妻子一往情深,却因此被人称颂,她只是做了男人常做的事情而已。
对旁人来说是深情的悼亡诗,在徐家看来,那是全然的羞辱。
宋章甚至扬言,等她快死的时候,她就去深山老林里,她死也不进徐家的坟,不和姓徐的合葬。
女子不能留下姓名,她偏偏要让千年之后的人,都知道世上有她宋章。
徐家是什么东西,徐家只会消亡,便是有人提起,也是因她宋章。
但徐家拿宋章无可奈何,生生忍着这口气呢。
现在徐家最拿得出手的女儿,她甚至削发出家了。
要是宋章一个人出问题,那可以说她桀骜不驯,连带着亲女儿都要被逼得出家,那就叫人觉得徐家也有问题了。
陈蛟接着说道:“她同我赔礼,说她那时候糊涂,以为她可以成为下棋的人,我这样只有容貌的女子,注定只能以色侍人。”
美貌的用处难道不就是如此的吗。
徐明舟那时候就是这个态度,她的傲慢实在太过明显了。
张珠珠道:“你不是,她才是。”
陈蛟因为容貌,受过许多委屈,但她的父亲一直在保护她,陈蛟的柔软善良,都是因此而来。
或许父亲有不周到的地方,但那样的爱绝不作假,绝不掺杂功利之心。
如果只是因为美貌和性情柔弱善良,就要,成为他人的踏脚石,那这世界也太过可怕了。
张珠珠说:“若不是我,太子不会认识你,他那时候若是要让你做妾,我是拼尽全力也要拦着的。”
但周毅就喜欢陈蛟这样的,三媒六聘地把人娶了,那张珠珠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陈蛟笑笑:“我知道的。”
徐明舟才是徐家的棋子,在失去进入东宫的机会之后,徐家立刻就要给她安排更合适的人家。
徐家三番两次地探讨,如何将她嫁出去,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他们丝毫不避讳,就像徐明舟当着陈蛟的面,说她是个美貌的容器一样。
徐明舟的才干、能力是超过她那些兄弟的,但在冰冷的事实前面,她也没有挣扎的机会。
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徐家的一具容器,她的想法不重要,徐家的前程最重要。
嫁给太子,徐明舟是愿意的,但她看不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如的男人,在三番两次的拒绝之后,徐明舟被关进了徐家的祠堂。
这里面的牌位,男人都是有姓名的,女人冠夫姓,都是徐某氏,在族谱上也是如此。
没有一个女人,能在族谱上留下姓名,她们生育了一个又一个男人,自己却不能留下丝毫的痕迹。
如果可以嫁给太子,生下儿子,那徐明舟可以成为皇后、皇太后,她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滔天权势。
但嫁给其他人,得到的是什么?
是婆母妯娌的欺压,是对丈夫的无奈顺从,而她会成为这个丈夫和孩子的消耗品,成为徐氏,永远失去姓名。
她会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为丈夫和孩子挣扎。
徐明舟是亲眼见过母亲是如何为她并不聪明的兄弟们而劳碌的。
徐明舟不想也不能接受。
她决定出家,不是对家族和父母的威胁,只是她失去了赢得权势的机会,在这世上,她没有更想得到的东西了。
至于她到底是如何离开徐家,又如何让静尘师太收下她的,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旁人不得而知。
陈蛟摸摸自己的肚子,说:“其实出家也很好,省得受这样的苦。”
陈蛟从前很少想起母亲,她心里装的更多的是父亲。
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之后,陈蛟便知道母亲为自己受了多少苦楚。
吃完了吐,吐完了再吃,这都是常见的,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夜里再不能睡整觉。
她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再不如从前貌美,甚至会做噩梦,周毅身边有更漂亮的女子,而她只能抱着孩子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