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听说你有?孕了??”顾茵这话是对顾窈说的。
话语落下,厅内顿时一静。
众人或明或暗的眼神无不扫向顾盼。
三姑娘顾窈更是尴尬得不行,一时间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她是真的有?了?身孕,才两个多月,并未对外透露,也不知顾茵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窈是顾云之的庶女,生母是柳姨娘,今年年初在李清姿的安排下,嫁给了?户部员外郎薛瑾。
这门婚事虽说不上顶好,但绝不算差,尤其?是与顾夏相比,柳姨娘对此非常满意,也越发敬重起李清姿来。
顾云之共有?一妻四妾,除了?正妻李清姿育有?二子二女,便只有?后来纳的柳姨娘和裴姨娘各生了?一个女儿,他早期所纳的两位姨娘都未曾孕有?子嗣。
顾夏不动声色地去瞧顾盼,却见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茶盏,没有?半点儿反应。
众人见顾盼这纹丝不动的模样,心底不由也泛起了?嘀咕,难道传言非真?她并非不孕?
最后还是三夫人连氏打圆场训了?顾茵两句,直言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才将?话题给揭了?过去。
顾茵当众被训,顾盼这才放下杯子,嘴角压出一丝淡笑,道:“三妹妹有?孕是好事,都说女子生育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我那儿还有?根母妃赏赐的百年人参,改明儿差人给你送去,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片心意。”
顾窈听了?,忙起身谢恩:“谢过大姐姐。”
顾盼淡淡道:“都是自家姐妹。”
同是一家姐妹,一个挨了?训,一个得了?赏,可见其?中差距。
这让刚刚训斥完女儿的连氏觉得面上挂不住,仿佛突然被人拧到了?半空,不上不下,她期待顾盼能再说两句,好给她一个台阶下。
偏生顾盼置若罔闻。
连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堪极了?。
众人见顾盼不仅生得花容月貌,手?段也是漂亮,不觉打心底里钦佩起她来。真不愧是上京公认的第一才女,要是她们的女儿能有?她一半能耐,她们也就?知足了?。
正好这时,外边传来守门婆子的通禀声,说时辰差不多了?,请诸位主子移步正厅观礼。
裴姨娘在众人的见证下规规矩矩地给李清姿敬了茶。
李清姿喝了茶,回赏了裴氏一杯清茶,又给她递了个红漆盒子装的见面礼,便算礼成了。
至此裴氏终于从最低等的侍妾,一跃成了贵妾,身份水涨船高。
从李清姿喝下茶水的那一刻起,顾盼便紧张地?一直盯着她,可等全部人都至宴息处分?席落座,也没见李清姿有任何反应。
顾盼十分?不解,又不能即刻叫来张嬷嬷追问,只能在原地?干着急,维持了一整日的镇定,也随之出现了破绽,但还?没有到乱了方?寸的地?步。
因着都是自家?人,宴席便摆在了一处,男女眷中间只隔着一道屏风。
女眷这边,顾老夫人坐在上首,两侧环坐着还?未出阁的六姑娘顾茵与七姑娘顾盺。
丝竹声起,奏的是《宴乐》的第三?篇章,此曲华丽,音色悠扬,将喜庆的氛围烘托的淋漓尽致。
女眷席上,衣香鬓影,来往的丫鬟如?穿花蝴蝶一样走动,一道道精美的佳肴被一一端上,摆放整齐。
一首乐曲之后,丝竹声暂歇。
李清姿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立马端起酒壶,上前为桌上之人倒酒,先是顾老夫人面前的酒盏,再依次轮转。
今日席上所用的酒壶都很?精巧,小小一只,腹圆嘴尖的,极其精美,就是容量少了些,那丫鬟依次倒酒,才倒满裴姨娘面前那杯,酒便尽了,她不慌不忙地?换了一个酒壶再继续倒酒。
这没人在意的一幕,清清楚楚地?落进了顾夏的眼里?。她清晰地?看到那丫鬟在给阿娘倒酒的那一刻,按动了手把上方?的一个小小按钮,动作极其细微,倘若不是顾夏刻意留意,绝对不会察觉。
李清姿笑吟吟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裴姨娘和众人说道:“今儿是裴妹妹的好日子?,这第一杯酒我们大家?敬你。”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举杯,投向裴姨娘的目光,充满了艳羡。一个妾室,便是贵妾也当?不起众人的敬酒,可大夫人却这样给她脸面。这裴氏怕是要熬出头了,众人心想,有些心思?敏锐的,已经开?始琢磨起日后怎么同裴氏交好了,毕竟她的女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顾盼死?死?地?抓着手里?的杯子?,看向李清姿的目光阴沉沉的。
“母亲抬举你,是你的荣幸,望你日后勤勉,好好伺候母亲和老爷。”李清姿仿若未觉,笑着又说了一句。
“妾记下了。”裴姨娘恭敬地?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谢老夫人、夫人提携,妾定安分?守己,好好伺候。”
说罢,裴姨娘对着上首方?向福了一礼。
顾老夫人只淡淡“嗯”了一声,便让人重新落座,也没叫裴姨娘上前伺候,更没让她敬茶。
裴姨娘的瘦马出身,一直为顾老夫人所不喜,眼下她之所以抬举裴姨娘,也不过是为情势所迫,内心根深蒂固的偏见并没有因此消失。
李清姿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不遗余力的促成此事。
此举既能卖裴姨娘一个好,让她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又能不着痕迹地?刺激盼儿,以加快计划的进程,可谓一举两得。
这么想着,李清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顾盼,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所有的牺牲都只是暂时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礼儿只是失踪,并非丧命,她会找到他,然后尽己所能地?说服三?妹,以保全盼儿的性命。待来日功成,她将以最尊贵的身份迎回她的嫡长女,她说她的盼儿是人上人,那就一定会是!
所以盼儿,不要怨母亲心狠。
李清姿垂了垂眸,说到底还?是盼儿自己不争气,没有趁着时机抓住苏御的心。
一杯饮尽,李清姿放下杯盏,低垂的视线落在了裴姨娘面前的杯子?上,看到里?面干干净净,不觉露出满意的笑来。
从丫鬟斟酒时起,顾夏的神经就一直绷着,她的双手不知?何时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待裴姨娘端起酒杯,她便再也无法掩饰,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裴姨娘,不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顾夏和李清姿的神情也再次发生了转变。
顾夏是松了口?气。
而始终没等到想看到结果的李清姿,却是心下一凛。
对于酒中所下之药,李清姿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尤其是混在酒里?喝下去,要不了几息的功夫就会七窍流血,虽不致死?,但模样渗人,极具威慑。
那药是她亲自交代下在酒里?的,经手的都是她的心腹,裴氏也当?着她的面全部喝了,怎么还?没有毒发的迹象?
一定有哪儿不对!这个认知?令李清姿不安,她的目光不觉又落到了酒杯上,在慢慢移到裴姨娘的脸上。
裴姨娘蓦地?转过眼。
视线相对,裴姨娘冲李清姿微微一笑,那双圆润的杏眼没有任何攻击性,天然地?带着一种平易近人的钝感,很?是亲和。
可李清姿却被这亲和一笑给笑得悚然一惊,然没等她深想,肚子?里?突地?传来一阵剧痛,她瞳孔微缩,整个人就这么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瞬间便失去意识。
顿时惊呼声起,屏风那头的男眷们闻声,也顾不得
其他,纷纷走了过来。
苏御也跟着一起过了来,他的两道目光扫了眼堂中之人,迅速地?找到了顾夏,微微定了一定,而后转开?。
直到看到苏御,顾夏才彻底定下心来,这时她才惊觉自己背上全是冷汗。
好在计划成了。
“怎么回事?”顾云之沉声问道。
“是夫人,夫人晕倒了。”一个仆妇颤声回道。
顾云之听了皱起眉头,正想上前查看,耳边突地?传来一阵惊恐地?叫喊。
发出惨叫的人是三?夫人连氏。
连氏的座位就在李清姿的左边,李清姿晕倒后,她第一时间便迎上去查看,眼下她正大惊失色地?往后退,连滚带爬,嘴唇颤抖着道:“大……大嫂,她……她……没气了。”
没气了?
此言一出,整个宴息处顷刻就安静了下来,全部人都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清姿,惊疑不定。
顾云之迅速上前查看。
正欲靠近李清姿的顾盺听了,满脸不敢置信。
顾盼更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没气了?
怎么会没气了?
那分?明不是什么会要人性命的毒药,怎么会死?人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盼不解,她迫切的想要马上找到张嬷嬷,问清楚这一切。
顾盼昨日才从春桃口?中得知?裴姨娘只是被提为贵妾,而非平妻,是春桃早前探错了消息,也是因此,让顾盼对给李清姿下毒一事产生了迟疑。
可所有的安排都已妥当?,机会难得,张嬷嬷便劝她不要放弃。顾盼始终踌躇,直到看到苏御和顾夏旁若无人的亲密,才让她有了决断,回府后所经受的一幕幕又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她必须采取行动,否则这上京城里?怕是再没她的容身之地?。
顾盼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或者说这个念头也曾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她根本没去细想。
与之相反的,是她想了许多计划成功之后的事情,妾室毒害主母,裴氏会完蛋,她的女儿也会授人话柄。时间久了,世子?爷会对顾夏失望。
顾盼想了很?多,很?细致,就连以后怎么狠狠地?折磨顾夏,让她如?何生不如?死?的手段都想好了。
事情发生在顾府,母亲总会为她善后,即便计划失败,于她也无大碍,顾盼始终这样相信。
可母亲怎么会死?呢?
那明明不是什么会要人性命的毒药啊,药性和药效她都在清莹身上试验过了……
“父亲?”顾嘉琪、顾嘉珲两兄弟满脸焦急地?站在顾云之身后询问。
顾云之缓缓收回按在李清姿脖颈上的手,摇了摇头。
“怎会?母亲的身子?一直很?好,怎会突然……”顾嘉琪踉跄着后退了数步,苍茫失语。
顾嘉珲也是一脸惊惶。
“顾大人。”苏御不知?何时来到了最前面,他打量了李清姿半晌,对顾云之道,“顾夫人的症状可能是中毒了。”
顾云之一怔,随即大声喝道:“快传府医!快!”
话音才落,立马就有小厮往外跑去。
转折发生的太?快,快到顾盼脸上的不解都没来得及褪去。“中毒”二字一出,顾盼的脸色骤然一变,她心中明白,事态已完全脱出了她的掌控。
在场众人也渐渐从方?才的惊骇里?回神,心知?今晚这事是无法善了了,内心纷纷后悔自己今儿为何要来这一趟。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许动!”顾云之已然冷静下来,“抱歉了诸位,事有蹊跷,恕顾某冒犯了。将今日所有有可能接触到膳食的下人都控制起来,不许交谈,不许串供,一一审问。”最后这话,顾云之是对贴身护卫长顾一说的。
顾盼听罢,神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顾一领命离去。
末了,顾云之冲苏御抱拳一礼:“世子?爷,事情未查明之前……还?请您体谅。”
苏御摆了摆手:“无妨。”
连瑞王世子?都被强行留下了,其他人又还?有什么好说的,纷纷表示应该的,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位。
府医很?快就赶了过来,一通检查过后,道:“夫人确实是中毒了。”
顾云之追问:“可还?有解?”
府医摇了摇头:“此毒毒性之霸道,小人前所未见,且毒已入夫人肺腑,药石无救,还?请大人节哀。”
顾盺闻言啜泣出声,她跌跌撞撞地?上前,扑倒在李清姿身上痛哭。
顾盼木讷地?坐着,面上一片死?寂。
自从知?晓李清姿打算放弃自己后,顾盼便恨上了她。有好几次她都想要让她死?,尤其是见她方?才不顾自己嫡妻的身份,那样低三?下四的给裴姨娘做脸面的时候,可眼下听她真的死?了,顾盼又莫名?地?惶恐了起来。
顾盼永远也不会知?道,李清姿方?才之所以那样对待裴姨娘,全是为了她,为了等计划开?始之后,自己能有立场替她求情。
“是谁?是谁下毒害我母亲。”顾嘉珲怒声喝道,如?刀一般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连氏离他极近,被这目光一扫,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柳姨娘一直关注着连氏,见状,当?即抬手指认道:“是她!她害怕了,她心虚了,一定是她害的夫人!”
连氏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给砸懵了一瞬,随即大惊失色,慌忙辩解道:“你胡说什么?我跟大嫂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毒害她?你少血口?喷人!”
“你一贯与夫人不对付,你嫉妒夫人,嫉妒她能掌家?,嫉妒她比你过得好,刚刚在偏厅,大小姐还?当?众训斥了你的女儿,所以你怀恨在心。”柳姨娘说的头头是道,“若否你刚刚为何心虚?”
“你胡说!”连氏激动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也涨得通红,“你当?我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不成,就这么点事儿,我何至于下毒!”
“夫人一向与人为善,只同你生过龃龉,除了你还?能有谁?”柳姨娘咄咄相逼。
连氏一贯看不起妾室,柳姨娘虽是大房的妾,却也没少受连氏磋磨,眼下逮着机会,如?何能轻易放过?
李清姿的确人缘极好,只除了与自己有些摩擦……连氏只觉眼前一黑,一口?贝齿差点儿咬碎:“照你这么说,近来与大嫂矛盾最多的人是母亲,岂非是母亲下的毒!”
坐在上方?的老太?太?听了这话,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胸闷气短地?喝了一声:“胡说八道!”
这猛得一站,差点没有站稳。
“母亲!”
三?老爷顾云泛见状,慌忙上前扶住顾老夫人。
二夫人也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顾老夫人的另一边,道:“大嫂是当?家?主母,筵席由她一手安排,便是有人有心下毒害她,也需人手布置,我们与其在此相互攻讦,不若先等下人那边的审问结果。”
为免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其他人都顺着二夫人的口?风纷纷称是。
顾嘉珲闭了闭眼:“二婶婶说的是。”
顾云之也点了点头,他弯下身将顾盺扶开?,拦腰抱起李清姿,将人抱到旁边屏风隔出的休息间里?。
顾云之也不催促,只静静看着?顾一,等着?他的后话。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地等着?顾一的回话,一时间,宴息厅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外头?呼呼而过的风声。
“是大姑娘。”良久,顾一说?道?。
顾一的回答令屋中所有?人都惊诧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落到了顾盼身?上。
顾盼并未回应顾一,只冷冷盯着?他,面色冷凝,心里却惊疑不?定?地琢磨着?顾一到底知道?了多少。
是谁招供了?又是否真的招认了一切?
张嬷嬷一向忠心,便是死也不?会?背叛自己,且她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出?头?为自己顶罪。
春桃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招供……
顾盼安慰自己,顾一不?过是在诈她。便不?是在诈她,她也不?必惊慌,她还有?张嬷嬷。
她还有?退路。
思及此,顾盼稳了稳心神,正要开口否认,顾嘉琪却先她一步,“噌”一下起身?,呵斥顾一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诬陷主子,你不?要命了!”
顾嘉珲倒没有?开口,而是转头?去看顾云之。
顾云之定?定?望着?顾盼,他的脸,一半被灯光映亮,一半隐在阴影之中,让人完全猜不?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良久,顾云之移开目光,对?顾一道?:“将你查到的都说?出?来。”
顾一拱了拱手:“经属下查证,在酒中下毒的人是负责厨房采买的小管事曾牛,曾牛是大姑娘贴身?婢女春桃的义兄,春桃已经招供,说?曾牛是受她指使才?下的毒。”
顾盼闻言,心下猛地一颤,她完全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春桃竟就招供了?她可是她的心腹!
“大姑娘的奶嬷嬷。”顾一瞟了眼顾盼,“也招供了,说?毒药是她按大姑娘的要求特意寻来的。”
“不?可能?!”顾盼险些往前栽倒,“这?不?可能?!”
顾一将手里的一包药粉递予顾云之,继续道?:“这?便是那毒药,是从张嬷嬷身?上搜出?的,据她口述,她们将毒下在了裴姨娘给夫人敬茶的茶水里,以此将夫人中毒一事嫁祸给裴姨娘……”
“简直荒谬!”没等顾一把话说?完,顾嘉琪便出?声打断了他,“从裴姨娘敬茶到母亲中毒,中间隔了有?半个时辰,若大妹妹真如他们所说?要陷害裴姨娘,何必使用这?种毒药?这?是诬陷!”
顾嘉珲也上前道?:“父亲,大妹妹没有?理由?这?样做,那是母亲,我?们的亲生母亲。”
这?时,连氏幽幽接了一句:“那也未必。”
三老爷暗暗拉了她一把,低喝:“你少说?两句!”
连氏愤愤闭嘴。
顾一看了眼连氏,眸色冷峭:“三夫人说?的不?错,大姑娘确实有?这?样做的理由?。”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顾一没有?理会?众人的吃惊,转身?走了出?去,等他再进来时,手里拖着?一个人。
“你来说?。”
张嬷嬷畏畏缩缩地进来,目光飞快地扫过人群,像是在搜寻什么。对?上顾盼的视线时,张嬷嬷下意识避开。
触及对?方?躲避目光的刹那,顾盼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所有?的镇定?自若都在这?一刻寸寸皲裂。
怎会?是张嬷嬷?
她竟真地背叛了自己?
张嬷嬷完全不?敢抬头?去看顾盼,她跪地垂首,喏声道?:“大姑娘是为了稳固自己在瑞王府的地位,才?这?样做的……”
顾老夫人看了看张嬷嬷,又看了看神色颓然的顾盼,颤声道?:“你……说?清楚……”
张嬷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以头?点地,一字一句道?:“因着?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能?生养一事,大姑娘在瑞王府处境艰难,为了尚书府的利益,夫人也有?了放弃大姑娘,转而器重五姑娘的意向,这?事被大姑娘知了去,所以她才?设了这?样一个局。裴姨娘是五姑娘的生母,妾室谋害主母,裴姨娘定?被清算,五姑娘身?为其?女,也会?受到牵连失宠……”
后面的话张嬷嬷没有?再说?下去,可在场诸人也能?猜出?个大概,这?是内宅之争。
顾盺失手砸了一只瓷杯,顾嘉琪和顾嘉珲相视一眼,均是惊惧交加。
“盼儿,她说?的可是真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顾云之突然开口问顾盼道?。
“不?是这?样的。”顾盼摇着?头?,心头?空落落的,眼中热泪滚滚而落,“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息之间,她依靠的母亲死了,她信任的奶嬷嬷背叛了她,即便她再如何不?甘于失败,也只能?认命。
瞧着?顾盼这?心灰意冷的模样,张嬷嬷心疼得都要碎了。
究竟出?了何事?夫人怎么还不?来为大姑娘解围,难道?裴姨娘被药毒死了?
可不?应该啊。
还不?知晓实情的张嬷嬷焦急异常,眼见顾云之就要问罪顾盼,当即也顾不?得其?他。大姑娘是她奶大的,她定?是要保她的,即便是放弃夫人手中的兄长儿子,她的嫡亲侄子。
“大姑娘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张嬷嬷膝行几步,冲顾云之砰砰磕头?,“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规劝住大姑娘,那药也是老奴寻来的,还请老爷宽恕大姑娘。”
“宽恕?她有?什么资格求宽恕!”一贯文静的顾盺突然大吼出?声,“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求宽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张嬷嬷本能?地感到不?对?,不?及细思,下意识就出?言反驳道?:“怎么就杀人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会?要人性命的毒药,只是看着?严重些,裴姨娘便是喝了也不?会?伤到性命,七姑娘,大姑娘可是您的嫡亲姐姐,您怎么能?为了个外人要她偿命。”
“什么不?会?伤及性命,什么裴姨娘喝了,你们下毒害的是我?母亲,干裴姨娘何事?”顾盺听了这?无耻的言论,气地就要扑过去抓她,却被身?边的婆子死死抱住,挣脱不?得,顾盺目赤欲裂,心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转而对?着?顾盼又哭又叫,“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她待你那么好,事事以你为先,你怎么下得去手毒杀她!”
“谁?谁被毒杀了?”张嬷嬷大惊失色。
顾一冷冷地看着?她:“你们千方?百计的在夫人的茶水里下毒,被毒杀的自然是夫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夫人!”张嬷嬷不?敢置信,“夫人怎么会?喝,那明明是给……”
后面的话张嬷嬷没有?说?出?口,她被顾云之一脚踹飞了出?去。
张嬷嬷抬起头?,对?上顾云之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差点就要昏厥,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匍匐地跪了回去:“老爷明鉴啊!老奴寻来的并非什么会?致人死的毒药,夫人怎会?身?亡?”
顾盼闻言,看向了顾云之,这?也是她所在意的,她刚刚怀疑是张嬷嬷私下里偷偷换了毒药,可眼下看来,她并没有?。
顾云之没有?回答,而是朝不?远处的府医看去。
众人纷纷侧目。
顾一搜来的药粉,顾云之第一时间便给了府医查验。
府医接了药粉,便到一旁认真地检查了起来,他细细地看,小心地闻,这?会?儿也终于有?了结论。
“是了,是了,就是此药,这?药名断息,毒性不?强,也不?致命,寻常沾一点也无大碍,只有?下足了份量,才?会?毒发,毒发后咯血不?止,瞧着?严重,但并不?会?死人,可这?毒一旦沾了杏花便成致命剧毒。”
众人闻言无不?唏嘘,今儿席上所供的不?正是杏花酿?
“夫人早前没有?毒发,怕是下毒之人心里畏惧,没有?放足份量。”府医推测道?。
“一派胡言!那毒根本不?是什么断息,也没有?份量足不?足一说?。”张嬷嬷大声吼道?。
张嬷嬷完全无法接受李清姿的死亡。
她们明明都计划好了的!
按照夫人的计划,中毒的人应该是裴姨娘才?对?!
曾牛在茶水里下毒,但那壶茶中途会?被换掉。她们所需的,只是曾牛下毒这?一将大姑娘拉下局的举动。裴姨娘敬茶时,夫人会?回赏一杯不?同壶里的清茶为幌子,而真正下毒的行为是在后来的酒席上,裴姨娘的座位,一壶酒能?满多少个酒杯,钜细无遗,她们都算的好好的,怎么结果却是夫人死了?
张嬷嬷想不?明白。
“夫人怎么可能?会?死,明明中毒的应该是裴姨娘,我?们都算好了的!夫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算错!”
今日的转折可谓一出?接着?一出?,然听到这?话,众人还是免不?了一惊。
顾嘉珲猛地冲上前,一拳一拳地打在张嬷嬷身?上,双目赤红:“你个刁
奴毒害了母亲不?说?,竟还敢污我?母亲的声誉,我?要杀了你!”
张嬷嬷奋力挣扎,尖叫不?停,其?中一张桌子因此而被波及,桌上的盘碟纷纷落地,汤汁飞溅,夫人小姐们惊叫声四起,张嬷嬷挣扎之间,脚上一只绣鞋都飞了出?去,场面十分混乱。
“拦住他。”顾云之脸色铁青地怒喝道?,旁边的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去阻拦二少爷。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顾嘉珲显然是气急了。
顾云之没有?理他,而是指着?张嬷嬷斥道?:“一个谋害主母的贱婢竟还这?般污蔑主母的身?后名声,你以为将罪过都推到逝世者?身?上就能?保住自己的命了?来人!把这?泼妇拉下去,杖毙!”
“老爷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奉命唔。”张嬷嬷被堵了嘴拉了下去。
顾盼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她是用过那毒的,府医所说?的症状与她所用的结果完全不?同,那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毒。
再结合张嬷嬷刚才?的话,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她这?是被利用了!
母亲藉着?张嬷嬷利用她,却被后来者?反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盼心头?空空的,恍惚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讷讷地转头?去看顾云之。在这?偌大的尚书府,除了他,还有?谁能?不?知不?觉地破坏母亲的计划?
顾盼的双眼越睁越大,目光逐渐迷乱,最?后竟发出?呵呵呵的狂笑声来。
旁边人也察觉到她的不?对?,顾嘉琪快步上前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因着?没有?防备,顾嘉琪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是你,竟然是你……”顾盼低喃道?,而后又猛地转身?冲到苏御面前,“也有?你对?不?对??是你们一起算计的我?,你就这?么厌恶我??你为了她娶我?,为了她不?肯碰我?,即便你我?婚姻的开始只是场交易,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那样的为你,嘘寒问暖,孝敬王妃,你却视而不?见,她一个瘦马生得贱种,到底哪点比我?好?”
听闻此言,满堂皆惊,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又纷纷看向顾夏。
顾夏心跳得飞快。
偌大的宴息处,鸦雀无声,只剩下顾盼呵呵呵的冷笑声。
“不?知所谓!”
出?乎意料的,这?一声怒喝不?是出?自顾云之,而是来自主座上的顾老夫人。
“自己做错了事竟还怨怪他人?你简直愧为我?顾氏儿孙,将这?个不?孝孙女给我?拿下!”顾老夫人颤着?手指着?顾盼。
顾嘉珲和顾嘉琪互看一眼,上前,两人一人一边拽起顾盼,迅速地将她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