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去放灯吧。”苏御捏了捏顾夏的手,试图将她黏在杂耍上的目光给吸引回来。
“好。”顾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冲苏御甜甜一笑?。
轻飘飘的薄纱,若隐若现地透出?她的笑?靥。自两人上街后,顾夏弯起的唇角就没有下去过,弯弯的眉眼仿佛淌了蜜一般。
苏御垂眸看着她,不着痕迹地为她挡去来自两侧行人的冲撞。
寻了个人少的位置,顾夏将定安买来的荷花灯和白纸船一个一个放入水里,河灯顺着水流缓缓而下,分明并不刺目耀眼的光芒,却在汇入灯流之后,变得夺目了起来。
放完了河灯,两人又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河边的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好些百姓顺势围着灯树猜起了灯谜。
眼看着观灯的人越来越多,苏御拉着顾夏进了河边的一座茶楼。
茶楼分上下两层,一楼的大厅很?高,里头人头济济,靠东墙的台子上有位四五十岁的说书人正在说书。他讲得是一段老书,内容虽老,但?老者讲的十分精彩,还会随着出?场人物?的不同变幻不同的声音,或老或少,或男或女?,说的很?是引人入胜。
顾夏被苏御领着上了二?楼。
二?楼是隔开的一间间雅间,雅间外边挂的各种相同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包厢的名字,有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等,苏御熟门熟路地领着顾夏进了一间天?字号雅间。
雅间内布置雅致,推开临街的窗户,便是灯火阑珊的景致。
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伙计笑?呵呵地走进来,放下四小?碟果品,笑?问道:“贵客喝些什么茶?”
“来一壶碧螺春,再来一盏桂花圆子酿,其余茶点你?看着上些。”
“好咧。”伙计笑?着退了出?去。
苏御抬手为顾夏解下帷帽,说:“这儿的桂花圆子酿不错,甜丝丝的,你?待会儿尝尝。”
顾夏好奇地看着苏御:“您常来这吗?”
“嗯。”苏御牵着顾夏来到窗边,推开窗扇,“这儿视角不错。”
顾夏顺势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温暖灯色。
“真?漂亮啊。”顾夏的眼底映着灯光,笑?容满溢。
苏御看着她的侧脸,不觉也笑?了起来。
她看灯,他看她,一时两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伙计的敲门声传来。
片刻的功夫,桌上就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茶点,干果蜜饯糕饼等样样俱全。
顾夏咬了一口绿豆饼,美味极了。
苏御见?她吃的满意,又给介绍了其他几样点心。
顾夏一一尝过,不住地点头,每样点心都很?可口,但?最好吃的还是绿豆饼,饼皮层层酥脆,绿豆馅细腻绵软,一口下去满嘴清甜。
顾夏喂了一口给苏御:“这绿豆饼吃着绵软清香,没那么甜腻,您尝尝看?”
苏御就着她的手尝了:“清甜绵软,确实不错。”
“那您再吃几块。”顾夏又喂了他一块。
苏御笑?着吃了,末了也拿起红豆糕喂她。
两人便不说话了,你?喂我,我喂你?,闹得不亦乐乎。
定安和喜儿一起候在雅间外。
许是今日实在太忙,伙计上完糕点后,没有将厢房的房门合严实。
定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上前关门时,透过门缝窥到了里头苏御和顾夏相互喂食的身影,不由目瞪口呆。
他转过头,小?声问喜儿道:“爷和夫人平日里也这样?”
“怎样?”喜儿正津津有味地听著书,闻言,随口一问。
定安挤眉弄眼:“互相喂着吃。”
喜儿一怔,忙回头去看,发现门已经关紧,才松了口气,随即没好气道:“这还算好的了。”
什么?这还算好了?那平时得有多腻歪?定安震惊。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世子爷!
早秋的天一片湛蓝,清风习习,拂动着凉亭四周悬挂着的白色薄纱。
顾盼轻轻摇着团扇,看着白纱外边司珍局的芳姑姑领着一众绣娘们,捧着最新?赶制的衣裳浩浩荡荡地去往梧桐院。
张嬷嬷见状,目含担忧地看向顾盼,心?中连连呼着晦气?,也?是怪她自?己,好好的非劝着世子妃出来走走,偏巧就遇上了这样一幕。
“世子妃……”张嬷嬷欲言又止。
顾盼冷眼看着那群绣娘消失在拐角,倏地站起?身?:“越来越晒了,回吧。”
说?罢,也?不等张嬷嬷回应,撩开纱帘便走了出去。
见她没朝自?己撒气?,张嬷嬷顿时松了口气?。
其实这会?儿?时间还早,阳光尚能被层层叠起?的亭台高楼遮去光华。
回到容华院,顾盼径直去了卧房,将屋内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孤身?一人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她看见了,刚刚绣娘们手里捧着的是一身?粉色料子的衣裳。
很鲜嫩的颜色,那是顾盼从不被允许触碰的颜色,母亲从小就告诉她,粉色轻浮,她是嫡女,粉不配她。
可世子爷大抵是喜欢这样鲜嫩颜色的,就如同他喜欢娇嫩的顾夏一样。
“嬷嬷,我要?净面。”顾盼突然张口对?张嬷嬷道。
张嬷嬷一怔,却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亲自?去打了水来。
顾盼仔仔细细地净了面,然后再重新?匀粉描眉。
她对?着镜子慢慢地涂抹胭脂,描画眉毛。
张嬷嬷在一旁看的心?里奇怪,这会?儿?不早不晚的,世子妃是哪里来的兴头?但她什么也?不敢多问,世子妃近来脾气?不好,就是她这个奶嬷嬷也?遭了好几回训斥。
顾盼选的胭脂不是她常用的那种颜色,用的眉黛也?不是她平时惯用的那一枝。
她平时喜欢把眉毛描的浓一些,长一些,这样显得人更精神,看上去也?更有威严,这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顾盼曾一度为自?己有这种做派而自?豪,但今日?,她想试一试另一种装扮。
抹好了粉,描好了眉,顾盼又选了蔷薇花汁做的口脂来涂抹嘴唇,而后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觉得镜里映出来的人很陌生,许是看惯了自?己平常浓妆明艳的模样,顾盼觉得眼下镜子里的那个人她根本就不认得。
这种出奇的陌生让她没由来的心?里发?慌,顾盼一把推倒了镜子,也?不顾盆里的水是否用过,直接就着这水洗去脸上的胭脂。
张嬷嬷默默看着,大气?不敢一出。
好在顾盼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她是不会?认命的!
没有人能逼迫她认命,便是母亲也?不行!
顾盼面色发?狠,神情狰狞,直看得张嬷嬷心?头一跳。
“世子妃……”
“春桃还没有回来吗?”没等张嬷嬷把话说?完,顾盼就出声?打断了她。
张嬷嬷摇头,忙又道:“应该快了,春桃出去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等她回来,立马让她过来见我。”顾盼冷声?道。
张嬷嬷低声?应是:“您放心?,春桃是个有眼力见的,定能办好您吩咐的事。”
顾盼点?头,眼角余光瞟到盆子里的水,皱眉:“重新?去打盆水来……不,让小厨房送水,我要?沐浴。”
张嬷嬷连连道:“奴婢马上就去安排。”
不同于容华院里的战战兢兢,梧桐院的气?氛就悠闲多了。
主子刚刚受了赏,丫鬟婆子们也?跟着高兴,就连洒扫的小丫鬟都觉得倍有体面。
刚刚她可是听司珍局的绣娘们说?了,那衣裳是世子爷特意赏了料子,让司珍局给主子做的。
世子爷可是做大事的人,一天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忙,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想着给主子裁衣打扮,足见主子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
她们必须得好好伺候才行。
顾夏今日?做的事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就是中午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
午后的天气?依旧很热,顾夏歇了午觉起?来,出了一身?的汗,温水沐浴之后才觉得清爽了些。
大热的天,她也?懒得动了,干脆就靠在罗汉床上看起?了账本。
账本是书肆今晨送过来的,顾夏一页一页地翻着,翻到其中一页时,一张信纸突然掉了出来。
顾夏将信展开,上边果然是娘亲的字迹。
喜儿?端了盘切好的冰镇西瓜上来。
顾夏只吃了两片就没再动了,算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快到了,不宜多食寒凉之物。
顾夏仔细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信应是匆忙间写的,折起?的时候,上面的墨水还没有干透,眼下展开,一些地方?的墨迹都晕染开了,幸好还能看清上面的字。
顾夏本是靠在大迎枕上的,看着信上的内容立刻就坐了起?来。
信中写了顾府在中元祭祖时发?生的事情。
顾氏祖宗的牌位在顾云之念完祭文后,突地翻倒,带落一片灵牌。
灵牌落地,虽未断裂,可祭祖之时出了这样的变故,是大大的凶兆。
顾老太太当场就气?晕了过去,昏迷之中,噩梦连连,醒来后便一个劲嚷嚷着是顾盼欺君罔上,以残缺之身?嫁入皇家,冒犯了天威,才导致地下的祖宗也?跟着被龙气?影响,不得安宁。
祖宗不宁,子孙后代何以安康?
也?顾不得其他,顾老太太当即便要?求顾云之就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顾老太太昏迷期间,顾云之审问过负责祠堂洒扫的小厮,也?查实了是其中一个小厮洒扫时没有将牌位放好才会?出这样的事故。
小厮认罪,当日?负责监督的顾三爷也?承认了自?己当时没有仔细检查牌位便离开了祠堂。
事实摆在眼前,可顾老夫人还是不信,她非常强硬地要?求顾云之尽快将顾盼从瑞王府中接回。
决不能让一个不能生育的孙女,毁了她乖乖孙儿?们的前途!
顾老太太显然是信了这段时间的坊间传闻。
顾云之有心?想劝,可顾老太太无论如何也?听不进他的话。
为此,顾云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李清姿一顿,若非她祈福出事,母亲也?不至于如此偏激。
在信的末尾,阿娘还特别嘱咐她,这阵子定要?小心?为上,远离与顾府相关的一切纷争,尤其不能与顾盼靠得太近,免得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阿娘此言大有深意。
父亲他……莫不是打算依照祖母的意思接回顾盼了?
可不应该啊。
顾夏拿起?信纸,仔细又看了一遍。
阿娘没有在信中提及父亲有别的什么举动,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出这一切都是李清姿所布下的局。这很反常,明明世子已经透露了很多关于顾盼的消息给他,知晓了顾盼的处境,父亲必会?起?疑,如此李清姿在背后的种种行为便不可能逃过父亲的眼去。
那父亲为何还要?顺了李清姿的意?
……父亲他莫不是也?发?现李清姿的身?份了?所以才故意如此?
是了,以父亲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即便他还没有发?现李清姿
的身?份,定也?觉察了不同寻常之处。
父亲是故意的,故意装不知情,照着李清姿的布局入套。
以父亲的精明,应该也?看出世子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了,所以他在有意地配合世子,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毕竟她顾夏,也?是他顾云之的女儿?。
顾夏沉思了半晌,将信递给喜儿?,让她拿去烧了,并问道:“容华院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喜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动静,她一直称病未出。”
说?罢,喜儿?接过信纸,也?不避讳,一目十行地看完,才到窗边将信纸点?燃。
顾夏一怔,外头关于顾盼不能生育的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她怎么还如此淡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顾夏震惊地看向喜儿?:“你们可是切断了她与外面的联系?”
“主子聪慧。”喜儿?笑着夸道,“但她对?外的联系可不是我们切断的,我们只是没有特意过去告诉她而已。”
迎着顾夏越来越不可思议的目光,喜儿?继续说?道:“称病是李清姿给顾盼的建议,顾盼接受了,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全然信任李清姿,而是应允的同时又派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出去查探,只是她的那些心?腹……背地里都是李清姿的人。”话说?到这里,喜儿?都不由有些心?疼起?顾盼了,这是摊上了怎样的母亲啊,“顾盼目前还不知自?己在外面的名声?。”
顾夏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起?身?去了书房练字。
练字能使人静心?。
她如今的字已算得上不错,虽说?不上饱含风骨,但至少是能令人赏心?悦目的字了。
金乌西沉,即将落下的天光将天边的云层烧出一层瑰丽的红,波澜壮阔。
苏御回来的时候,顾夏依旧在书房里练字。
苏御见状,也?不扰她,随手拿了本游记坐到一旁看了起?来。
反倒是顾夏,从苏御进门时起?,就频频地将视线投向他。
过了一会?儿?,苏御放下了书,起?身?走到顾夏面前,笑着看着她:“怎么一直偷看我?我就这么好看?”
顾夏闻言脸一红,自?知理亏,也?不反驳了,喏喏道:“您是挺好看的……”
苏御挑了挑眉,这可不似她平日?羞赧的做派:“突然这样直白,那你定又在心?里琢磨事了。”苏御说?罢,抽走顾夏手中的笔,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瓜,“想知道什么就跟我说?,别为难自?己这小脑瓜子了。”又顿了顿,苏御问她,“是不是管家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顾夏摇头,犹豫半晌才道:“今日?娘亲给我递了封信,说?了些尚书府里的事,您都知道了,对?吗?”
“如果你说?的是顾府中元祠堂发?生的那件事的话,我确实知晓。”苏御也?不隐瞒,笑着道,“瞧你这样一本正经的,就是在想这个?”
顾夏抿了抿唇,抬手拉着苏御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顾盼她……是不是会?死?”
苏御“唔”了一声?,摇头说?道:“顾盼的生死并不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是要?看虞清会?怎么想。”
“虞清?”顾夏不解。
苏御叹息了声?,拉下顾夏的手,握在自?己掌中:“虞清此生就只有齐星礼这么一个子嗣,为了她们所谓的复国大业,齐星礼刚一出生就被她送走,而今更是落得个不知所踪的下场,她又怎能忍下这口气?。”
顾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苏御的话意道:“如今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顾盼没有按照她们的要?求坐稳您正妻的位置……将顾盼的生死交予别人,李清姿这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了让虞清出气?的工具。”
苏御认真地看着顾夏:“你不忍心?了?”
顾夏摇头:“就是有些唏嘘,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顾盼,她长得好,出身?好,人也?聪慧,母亲和祖母对?她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不想有一日?她竟会?被这两人弃之如敝履,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母亲这样千方?百计地去算计自?己的孩子?”
“因为她从未将自?己当成?是一个母亲,李清姿这一生育有两子两女,生完第二个女儿?后便没在怀孕,她对?女儿?的上心?程度远超两个儿?子。”苏御认真地看着顾夏的眼睛,缓缓道,“从头至尾,她想要?的,都只是两个名为女儿?的复国工具。”
顾夏又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那长兄他们……”
“这对?他们来说?,并非坏事。”苏御说?着,将顾夏搂进怀里,“我们都该庆幸她的冷血。”
顾夏任他抱着,心?里也?明白世子这话的意思。
“好了,不说?这些了。”苏御又摸了摸顾夏的长发?:“这些事情夫君都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操心?,进屋前我听朱嬷嬷说?你午膳没怎么用,怎么了?就因为这些事儿?胃口不好?”
顾夏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就是不饿,早上起?的晚了,早膳用的也?好……”觉得自?己这话太孩子气?了,顾夏忙岔开话道,“等会?儿?晚膳我陪您多用些。”
苏御笑着看着她,觉得她可爱极了:“好,那我看着你吃,若我觉得你用的不够,就喂你吃。”
“成?。”顾夏笑着应了,很干脆,反正最后妥协的人会?是他,他总是拿自?己没辙的。
嗯……除了床上那点?子事外。
进入到八月的这天夜里,上京城下了一场雨。
雨不大,却也不小,延绵秋雨,从?子时就开始下起,洋洋洒洒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下。
初一是休沐日,外头又下着雨,苏御破天荒地陪顾夏多躺了一会儿。
“是下雨了吗?”半梦半醒间,顾夏听到外头传来的沙沙声响,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
苏御“嗯”了一声,仔细地为她掖了掖被角:“昨天夜里就开始下了,今早估摸着也不会停。”
“那您今儿别出去晨练了,休息一日吧。”顾夏说着,往苏御怀里拱了拱,手臂也自然地揽上他的腰身。
“好。”苏御顺势将人抱了满怀。
他的怀抱温暖又坚固,好似所?有的风雨,都被他阻隔在外了一般,顾夏舒服地又睡了过去。
苏御是个自律性很强的人,他只稍稍眯了一刻钟的样子,便起身下床了。
顾夏也跟着他一块儿起了。
早膳是用的煎饼和红豆莲子粥。
巴掌大的煎饼被煎出好看的金黄色泽,咬着焦香酥脆,单吃着好吃,卷着萝卜丝和青瓜条一起吃也好吃。
粥里没有放糖,但里头加了足足的红豆和莲子,吃着格外的清甜甘香,最是适合秋季败火。
“这粥会不会太甜了?”顾夏喝了口粥,便抬头问苏御道。
世子不喜甜食,也不知这粥合不合他的口味。
苏御尝了一口粥,笑?道:“清甜不腻,还不错。”
顾夏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安安稳稳地吃起了自己面前?的膳食。
“昨日司珍局送来的新衣你试过了没有?可还合身?”苏御一边用着早膳一边问顾夏道。
“挺合身的。”顾夏笑?着回答,“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就要过完了,司珍局这次送来的都是秋天的衣裳,料子较为厚实,我最喜欢那件桃色绣海棠花的,就是裙摆拖得有些长了,平时穿着怕是不太方便。”
“让丫鬟替你提着。”苏御不甚在意道。
顾夏听了哭笑?不得:“那也太麻烦了,就日常穿穿哪里需要那样的排场。”
“这有什?么。”苏御可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衣裳就是要将就人的,哪有人去将就衣裳的?
“你要是不喜欢别人提着,就直接拖到地上,脏了便洗,不打紧的。”
顾夏笑?了笑?,也不跟他解释衣裳洗多了会褪色之类的事情,只柔声说:“那等天气凉快一些,妾身就穿给您瞧瞧。”
苏御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夏。
顾夏被他看的脸有点红。
她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世子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苏御看着看着突然握住顾夏的手,凑近前?,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那到时我给你提裙摆,好不好?”
“……胡说什?么呢!”顾夏狠狠白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
苏御笑?着给她卷了个煎饼。
用罢了早膳,两?人又一道去了小书房。
外头阴雨连天,檐角的风铃在风雨里叮、叮、叮地响着。
书房靠窗的檀木桌上,放着一只景泰蓝缠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只绽开的乳黄秋海棠。
苏御和顾夏两?人各自占了书房的一角,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倒也算和谐惬意。
等顾夏看完手中的账本?抬起头,就看到苏御认真?作画的模样。
他的手,骨节分明,握着毛笔的姿势十分好看。
顾夏来到书桌旁,看到苏御画的是荷池,三五支尚且青涩的花苞,隐在一片层层叠叠的青碧之中。无?论是花还是叶,都画的极简单,只除了其中一朵,画得尤为特?殊,花苞微微绽开,露出内里鲜嫩的粉。
这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凝聚了这幅画像所?有的精髓,乃此图点睛之所?在。
顾夏的脑中顿时冒出“一枝独秀”四个字来。
就在顾夏细细欣赏之时,苏御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朵是你。”
午后的荷花池里,一片连绵的碧绿之中,一身着粉衣的少女欢快的游动其间……
这是他们的初遇。
顾夏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苏御的意思,热意爬上她的耳垂,她地脸逐渐与画上的荷花同色。
“您画的真?好。”顾夏稳了稳心?神,由衷地夸赞道。
世人都知瑞王世子擅武,立下过许多战功,士人学子们也知他写的一手好字,却甚少有人知晓他亦擅丹青。
顾夏也是在看到外院书房里所?挂着的画上的落款时,才知晓世子擅长画画的。
苏御闻言笑?了一下,他认真?地看着顾夏,忽然说道:“要不我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顾夏有些意外,本?能?地眨了眨眼,抬手指着自己:“画我?”
苏御点头:“我还从?来没有画过人像,你来做第一个,愿意吗?”
顾夏自然没有不愿的,只是觉着有些别扭:“现在就画吗?”
苏御:“自然。”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有这样一种冲动,他想把她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那妾身先去换件衣裳吧,再重新梳个妆。”
因着外头下雨,顾夏打扮的很随意,头上只简单地绾了一根碧透的玉簪,发髻松垂,脸上也未施脂粉,若就这副模样入画,委实太不成体统了些。
顾夏说罢,就想离去更衣,却被苏御拉了回来,因为身高的差距,顾夏的脸只能?正?对着他散发着阵阵热意的胸膛。
苏御道: “不用梳妆,你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顾夏微仰着脸,笑?着看他,半晌,点头:“好,那就这样画。”
顾夏就着苏御的指引坐到了窗前?的躺椅上,背靠着窗外连绵的落雨和檐角垂落的风铃。
秋风萧瑟,带动落英旋旋下坠,晃悠悠地跌入檐角的那口荷花缸里,荷花早枯,独留一些枯败的枝干强撑着最后一丝倔强。
雨淅淅沥沥地洒下,水缸里的两?尾锦鲤四处游动,不时冒出水面吞食水上的落花。
“像平常那样靠坐着就成,不用拘束,越自在越好。”苏御边说,边将画纸铺展开来。
顾夏点了点头,可内心?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那种紧张。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画到画上过。
世子画出来的她会是怎样的呢?会像以前?看过的仕女图那样美丽吗?可仕女图上的人都打扮的很齐整,哪有像她这样随意的……
“不要紧张。”见人一直僵着身子,苏御笑?着安慰道,他的声音温温的,充满了笑?意,看过来的目光也异常的柔和。
察觉到苏御眼里的鼓励,顾夏慢慢静下心?来。
见她终于放松,苏御这才落笔在纸上细细描绘起来。
窗外秋雨潺潺,窗里一片静谧。
一片嫩黄的花瓣缓缓从?梅瓶上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檀木桌案上。
苏御专注作画的样子看得顾夏几乎入了神,她平时可没有这样大饱眼福的机会,趁着现下时机大好,她索性也不遮掩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苏御,指望能?一次看个够本?。
可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画像已经画好。
檐外雨滴如?帘,水雾缭绕,这一场雨竟还未彻底停下。
苏御笑?着朝顾夏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妾身也不知怎么地,竟又睡着了……”顾夏不好意思地走到书案前?面,低下头去看。
画上的女子斜倚在软榻上,美目微敛,巧笑?倩兮,一头乌发柔软蓬松,衬得窗外的雨幕轻盈如?斯。
顾夏一瞬不瞬地看着画中人的眉眼,一种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
“这……是我?”
“嗯,是你。”
“妾身哪有这样好看。”顾夏定定看着画中的自己喃喃。
画中的女子是那样的美丽,秀雅恬淡,气质出尘。
原来世子眼中的她,竟是这样的。
顾夏蓦地不安了起来。
他实在将她画的太好,若将来的某一天,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么好时,会不会失望?
忐忑之余,顾夏内心?又涌起一股隐秘的欢喜来。
不论将来如?何,至少眼下的她在世子眼里就是这般美好的一个人。
“喜欢吗?”苏御从?身后拥住顾夏,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喜欢。”顾夏轻轻摩挲着画纸边缘,“您将我画的太好了。”
苏御笑?了一下:“画中的你,不及我眼中你的万分之一。”
顾夏:“妾身哪有这样好。”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喜儿的禀报声:“主子,世子爷,顾府来信了。”
苏御同顾夏对视了一眼,而?后将人放开。
顾夏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碎发,道:“拿进来吧。”
喜儿推门进来,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将一封信递给顾夏,又麻溜地退了出去。
顾夏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信是李清姿写的。
顾夏看完,便将信纸递给苏御,说:“顾府打算提我姨娘为贵妾,邀我七日后回府观礼。”
苏御拿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无?。
“您已经知道了?”顾夏见状问道。
苏御摇头:“但能?想像的到。”顿了顿,苏御又说,“想来不出一月,李清姿便会寻由头将顾盼给接回去。”
该舍的东西就该舍,这一点,李清姿一贯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