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姐夫的宠妾后by藤藤小猫
藤藤小猫  发于:2024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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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外头风冷,还是放下帘子吧。”小叶劝道,窗开的太久,暖气都飘走了。
“好。”顾夏点点头,将帘子放下,倒不是因为冷,只是外面的行人越来越多了,如今她是王府女眷,不好抛头露面。
车帘放下,隔绝了苏御的视线。
苏御不觉生出一股躁意来,他从未见顾夏这般笑过。
……不,确切地说是进王府的这几日,她从未这般笑过。她这几日的笑容明显都带着疏离,不似方才,发自内心,鲜活又动人,一如初见。
其实眼下的一切都还在苏御的预料之中,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变成一个“素未相识”人的妾,她若能马上接受,便不是那个能让苏御魂牵梦萦的人儿了。可即便早有预料,真见她如此,苏御还是忍不住感到烦躁。
马车还未到尚书府门口,就已经有人到内院传话,没一会儿,顾嘉琪、顾嘉珲两兄弟就带着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地迎了出来。
马车停稳,顾夏听到外头行礼问候的声音,斟酌半晌,抬起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留在了马车里。
小叶见状瞪大了眼:“姑娘,您这……”
顾夏冲她摇了摇头,随即下了马车。
长兄顾嘉琪是个爽快的性子,此时正热络的同苏御说着什么,顾盼站在苏御身旁,嫣然浅笑,十分和谐。
苏御冷不丁朝顾夏这边看了一眼,见她衣衫单薄,面上的神情当即僵住,嘴唇绷得直直的,瞧着有些阴沉。
“五妹妹也回来了。”顾嘉琪笑着冲顾夏打了声招呼,随即又对苏御说,“那咱们便进去吧,世子爷,请。”
苏御点点头,目不斜视地抬步进去。

顾府的主子们全在承安堂里候着,等着新人前去见礼。
承安堂是顾老夫人的住所,位于府邸的东南侧,绕过壁影后,往东走,穿过中间的花园,再行两刻钟才能到。
待几人走进承安堂,里头已站满了人。
顾氏祖籍会稽,祖上也是大户,可传到顾云之这一辈,仅剩下兄弟三人。
大老爷便是户部尚书顾云之,也是顾府的当家人,共有二子四女。由于苏御是长房的女婿,所以长房所有的兄弟姐妹们,无论嫡庶,都在承安堂里站着。
二房和三房就只来了嫡出的几位。
二老爷顾云申是姨娘生的庶子,但他本人十分争气,一手文章写的极妙,是武德十一年的两榜进士,如今正外放广州,任太守。二夫人李氏乃江南人士,祖上是商贾,直到她兄长这代才出了进士,时任浙江盐运司同知,嫁给顾二爷后,育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被顾盼推入湖中淹死的顾蕊。当然,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和顾夏,并无人知晓,所有人都以为顾蕊是因清白被毁,没脸见人才投河自尽的。
三老爷顾云泛是顾云之的嫡亲弟弟,屡试不中,至今身上也只有秀才的功名,因而未入官场,只管着顾府对外的生意。他娶的是顾老太太的外孙女连氏,连氏与顾云泛感情甚笃,共生了两子一女。
老太太尚在,顾府还未分家,一大家子站在一处,瞧着人口颇是繁盛。
顾夏在人群中看到裴姨娘时,不觉愣了一下。
作为妾室,裴姨娘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母女两无声对视了一眼,裴姨娘嫌弃地移开目光。
因是皇族,顾云之和顾老夫人都没有受苏御的礼,连带着顾盼和顾夏也无需下跪叩首。
稍稍闲话几句,顾云之便请了苏御去前厅小坐,在场的男人们纷纷跟随而去。
苏御一离开,堂内的气氛立马变了,顾盼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一言一句都是恭维奉承的话。
顾夏被刻意冷落在旁。她倒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最好是从头到尾都没人注意她。
然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一直同顾盼说话的顾老夫人突然朝顾夏发难:“听说你入王府的第二日便同世子独处了一刻钟。”
顾夏闻言,不由朝顾盼看了去。
“祖母您怎会知晓……”顾盼很是诧异,欲起身解释,却被顾老夫人按了住。
一句没有说完的话,不仅表明了不是她告的状,同时也将顾夏意图勾引苏御的传言给坐实了。
顾夏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
果然,周围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带着鄙夷和嫌弃,仿佛她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她们似乎都忘了,她是如何入的瑞王府,又或许在她们看来,做瑞王世子的妾远比做穷酸秀才的妻更吸引人,顾盼是她的恩人。
顾夏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瞥见她的亲生母亲眼里也有着同样的鄙夷,心头蓦然一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月牙印。
顾夏的一系列举动都被顾夫人,也就是她的嫡母李清姿看进了眼里。
“此事与你长姐无关。”顾老夫人拍了拍顾盼的手安慰,语气淡淡再道,“你当时都同世子说了什么。”
顾夏规规矩矩起身,道:“孙女只是偶然遇上世子,并未多说什么。”
“没说什么,需要待上一刻钟?”老太太完全没有顾及顾夏的面子,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呵斥,“原想着出阁后你能变得沉稳些,不想竟还是这般,满口胡言,嘴里没句真话。”
那日,顾夏从容华院离开到张嬷嬷寻来,前后也不到一刻钟,如何就成了她与世子独处了一刻钟?
顾夏知道,老夫人这是在故意给她难堪,她也无心同她争辩,干脆低下头,默然不语。
顾老夫人见状,老脸立时拉得老长。
“你只是个妾,本本分分伺候主母才是要紧,以后莫再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也省的旁人在我耳边嚼舌根。”末了,顾老太太加重语气警告道,“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留着我顾家血脉的嫡子,你明白吗?”
顾夏屈了屈膝:“孙女明白。”
“明白就好,你们姐妹一同入了王府,她为妻你为妾,只有你姐姐的日子好了,才会有你的好日子。”坐在旁边的顾盼想说什么,可才张口,就被老太太阻止,“新媳妇入门,需满了月,婚礼才算完成,回王府后你便称病吧,每日就呆在自个儿的院落里,别去妨碍你姐姐。”
“是。”顾夏垂首称是,修长白腻的脖颈微微低下,姿态瞧着很是恭敬。
“你放心,只要你懂事,你姨娘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番敲打过后,顾老夫人软下了语气,只那话里话外依然夹枪带棍,“若非为了长你的脸,凭她一个下九流的贱妾哪有资格站在这儿。”
顾老夫人的这番作态,委实不是一个诰命夫人该有的涵养,但老夫人如此拎不清轻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顾夏早已习惯,也不恼,就这么静静站着。
裴姨娘显然没有这样的定力。
她被老夫人这话说的恨不能当场走人!她今日会得此羞辱都是因为她生的这个女儿,这女娃从出生起就一直在拖累她!
这么想着,裴姨娘看向顾夏的眼神不由变得越发仇恨起来。
见此情景,一旁的大夫人快速地同顾盼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意。
目的达成,大夫人李清姿笑着打起了圆场,她望向顾夏,温声说道:“五丫头,莫要怨你祖母严苛,她也是为了你们姐妹和睦才会如此告诫于你。”
“母亲哪里的话,女儿岂敢。”顾夏闻言忙道,“祖母的教诲,孙女定铭记于心。”
“如此便好。”说罢,李清姿又看向了顾盼,告诫道,“盼儿也是,如今你们姐妹同在王府,切记要相互扶持。”
顾盼颔首:“女儿知晓,女儿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又夸起了顾盼。
顾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清姿。
她的这个嫡母啊,总是这般,会在祖母发作之后唱起红脸,看似为所有人设想,殊不知若非因她,很多事情祖母根本不会在意。
老太太那样没有脑子的人,哪里会去深想其他?
但她的表面功夫也确实做得极好,外人眼里的她,贤良淑德,对府中众人一视同仁。
便是顾夏自己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是准时足额地发放的,院子里的炭火也是。
——只是架不住管事们的暗中克扣。
至于管事们为何如此?是听了谁的吩咐?顾夏起先不知,后来知道了,也便没有挣扎了。
顾夏不想在这多呆,借口要收拾些旧物,同老夫人告了礼,便离开了。
跨出门槛,顾夏带着小叶,沿着抄手游廊往她原先住的偏院走去。
可刚走出游廊,拐进花园,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你站住。”
顾夏回眸,转身福礼:“姨娘。”
“你别叫我,我没你这么不知羞的女儿。”裴姨娘脸色涨红,显然被气的不轻,“当初你被退婚,若非大小姐帮忙,你以为自己还嫁得出去?”
“我为什么会被退婚,姨娘你不知道吗?”顾夏反问。
裴姨娘一步步迈向顾夏,在她面前半尺的地方停下,眼神异常冷漠:“那是老夫人的意思,与大小姐何干?以你的身份能进王府,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顾夏定定看着裴姨娘,闻言轻嘲一声,直射而去的目光却锋利得宛如刀刃一般。
裴姨娘被这眼神刺得瑟缩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大小姐看重你,夫人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该好好珍惜,而不是不知好歹地勾引世子,妄图夺宠。”
“我没做过,我与世子只是偶遇。”顾夏还是一样的说辞,爱信不信。
“偶遇?你这点子把戏谁还看不出来?真是上不得台面!”裴姨娘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了怒意,手却不合时宜地抚了抚耳坠,“大应以正妻为尊,为官者最忌宠妾灭妻,妾是永远争不过妻的,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顾夏抬眸打量了一下裴姨娘,眼尾弯起,像是在笑,“女儿也觉得为人妾氏太上不得台面,不如姨娘您去替我求一求世子吧,求他大发慈悲放了我,或者您说服父亲去讲也可以,只要不为妾,女儿愿在庵堂了却此生。”
“你说什么?”裴姨娘愣住。
“我说我不想做妾,我说我没有勾引瑞世子,我说我没想过与顾盼争宠,我说我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也不愿在后宅磋磨。”顾夏往前踏了一步,目光轻而柔,语气也温和下来,可那咄咄逼人的意味却更重了些,“你不是为我好吗?那你帮帮我啊。”
裴姨娘想退,可她的脚在这一刻像是长了钉子,她被牢牢地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逼迫似地靠近。
“五妹妹。”
就在母女两人对峙的时候,一道清凌凌的嗓音传了过来,是顾盼。
顾夏见人一怔,咬了咬唇,做了个福礼,便难堪地别过脸去。
“裴姨娘。”顾盼礼貌地冲裴氏点了点头,再对顾夏说,“五妹妹,祖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方才我已经同她解释过了,五妹妹你最是懂礼,断不会做出有辱顾氏门楣之事,想来是当日送嫁的仆从回府后乱嚼舌根被祖母听了去,我已知会母亲,定将那人找出,重重责罚,还妹妹你清白。”
“多谢世子妃。”顾夏屈膝道谢,脸上的难堪散去,对着裴姨娘时的锋利也消失无踪,又变回平常那个不争不抢,仿佛没有脾气的五姑娘。
“妹妹可是在与姨娘生气?”顾盼看着面前两张有着六成相似的面庞,扬起了笑靥,缓缓道,“母女哪有隔夜仇的?无论怎样,姨娘都是为了你好。”
裴氏听了这话,感动得不行,面上的笑容慇勤且真切,望着顾盼的目光简直就像在望着尊菩萨。
“姐姐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有些话便是气急了,也不该说的,莫让十月怀胎生你的娘亲为难。”顾盼温温柔柔说着,“就先不打扰你们母女叙旧了。”说罢,又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目送顾盼离去,裴姨娘又冷下脸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塞进顾夏手里:“也别说我这个做姨娘的没东西给你,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攒的银子,你拿去吧。”
扔下这话,裴姨娘转身就走。
顾夏紧紧捏着手里的荷包,摩挲着里面不多的份量,双目失焦,表情疲惫。
“姑娘。”小叶看着她,迟疑唤道。
顾夏看着软弱可欺,实则是极要强的性子,眼下这般模样,骨子里透出的疲倦简直藏都藏不住。
也只有裴姨娘能将万事不过心的姑娘逼成这副模样。
“姨娘还是记挂您的,您看,她还记得给您银子傍身呢。”小叶故作轻快地安慰道。
顾夏扯了扯嘴角,一会儿,才收起荷包,淡淡道:“走吧,去收拾东西。”
顾夏等人先后离开,花木掩映处,两道低低的说话声响起。
“这五姑娘瞧着似乎并不满意瑞世子。”其中一个年长的嬷嬷道。
“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最是知晓妾室的难处,自然不会满意。”另一说话的人竟是顾夫人李清姿,只见她双眼微眯,缓缓道,“她目前尚不知实情,但我估计也瞒不了她多久。”
周嬷嬷听李清姿这般说,眉头一皱,道:“那……可要老奴安排她吃下那药?”
李清姿想了想,摇头道:“不必,老太太已然发作,盼儿那边便能顺势而为。这场婚姻虽只是交易,可任那苏御再怎么目下无尘,也不能不顾瑞王府的脸面,一年,起码一年。这头一年,顾夏是不会有孕的,这也是盼儿的机会。”
周嬷嬷还是有些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那药霸道,吃下之后顾夏就再没有机会了,若盼儿始终无法获取苏御的欢心呢?”李清姿冷静的近乎冷漠,“苏御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出自顾家小姐的肚子里,如此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
“那大姑娘她岂非……”
“若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她的命。”周嬷嬷话未说完,就被李清姿抬手打断,“只能待将来事成,再慢慢补偿她了。”
周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她如此,只能默默闭了嘴。
“盺儿也快及笄了,得寻个时机了。”李清姿目视天际,悠悠道。

顾夏从小孤单,闲来无事收了很多杂书,都堆在原先住的院子里。
因是做妾,离府时她没敢,也没有机会将书籍带上。如今回来,正好将需要的东西都理一理,回去时一并带走。
顾夏的东西不多,可毕竟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加起来也有那么两个箱笼。
其中一个箱里大半装的都是书,顾夏和小叶两人一起使劲也抬不动分毫……
小叶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箱笼,道:“奴婢去找人来帮忙吧。”
顾夏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其他的也罢,这些书籍她一样都不想留下。
小叶刚没走多久就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丫鬟、两个小厮。
这么快?顾夏诧异。
“奴婢在院门口看到的他们,说是大公子吩咐他们过来给姑娘您打下手的。”小叶见状解释道,话音里满满得都是欣喜。
是长兄顾嘉琪。
只略一沉吟,顾夏便明白了,长兄一贯面面俱到,自己如今也算是客,他会有此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打发他们收拾吧。”顾夏说。
“奴婢晓得。”小叶应了声,随即指挥两小厮将箱笼抬去马车上,又招呼丫鬟们去打些热水来。
方才一番整理,顾夏的头发有点散了,须得重新梳妆。
才拾掇停当,便有婆子前来禀告,说午膳已经备好,请夏姨娘移步。
顾夏到的时候,宴厅里坐了不少人,大太太正亲自指挥张罗。
往常摆宴,需分男宾女宾,男女也不会在同一处用膳。今日是家宴,倒是省了这些讲究,所有人都在一处用膳,只在大堂中间隔了道屏风。
顾夏寻了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位置坐下。
这一餐,顾夏用的十分舒心,没有想像中的刁难,席面也非常合口。尤其是那道金丝燕窝羹,上好的燕窝熬得稠稠的,喝下去感觉又热乎又柔和,把肠胃都熨软了。
一顿饭后,大太太又招呼女眷们到老太太的正堂吃了会儿茶。苏御前来告辞的时候,顾夏已没滋没味地喝了将近一整壶茶。
待几人走出尚书府,时已过午。
顾夏由小叶扶着上了马车,阳光仿佛熔了的金一般,从她头顶兜头浇下,暖阳里,少女脸上的神情舒展又明媚,与在承安堂里的自持截然不同,仿佛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畏畏缩缩的画眉鸟,突然飞出牢笼在阳光下恣意飞翔。
苏御侧头看了顾夏一会儿,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车帘之后,才翻身上马。
坐上马车,顾夏长长舒了口气。
小叶看了,掩着嘴儿笑道:“姑娘,您这模样仿佛刚去打了场仗。”
顾夏听了,不觉也笑了起来:“这可比打仗辛苦多了。”
“老太太也太拎不清了,还有裴姨娘,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真不知您是不是她亲生的。”小叶忿忿不平抱怨道,“亏得还有大姑娘信任您,为您出头,不然晌午那会儿还不知您要被他们怎么挤兑呢。”
顾夏看着小叶,温温柔柔附和道:“是啊,亏得还有长姐在。”
小叶转过脸,一眼便撞进顾夏清凌凌的眸子里,直把她看得一愣,内心没由来地生起一阵慌。
顾夏莞尔一笑:“我有些乏了。”
“那您休息会儿,到了奴婢叫您。”小叶移开目光,拿过一个靠背拍软,垫到顾夏身后。
顾夏嗯了一声,阖上眼,心神一松,巨大的倦意如海水般纷涌漫来。
冬日的日头落得极早,几人回到王府时,天已微微擦黑,风也大了,嗖嗖地吹着。
顾夏一出马车便被冻了个激灵,但她依旧没穿上披风,缓步至苏御和顾盼身前,礼仪周到地行了礼,准备告退。
“夏姨娘为何不穿上披风,不冷吗?”苏御没叫她起身,指着小叶手里捧着的披风,淡淡问道。
“妾身不冷。”顾夏维持着请安的动作,恭敬回答。
“是吗?”苏御低笑了声,双目如炬,紧紧盯着顾夏,“可你在发抖。”
顾夏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眼底的惊诧一览无遗。
苏御很高,他比顾夏高了将近一个头,此时正半敛着眼看她。
他本就是修眉俊眼的好相貌,这般垂眼看人时,仿佛还带了点风流之态,只他这会儿的目光委实是太逼人了些,那点子风流意态自然也荡然无存。
天光渐暗,长街悄寂,对望的两人视线纠缠,好似此间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是啊妹妹。”一旁站着的顾盼忽然接过话茬,“天寒加衣,这是孩童都懂的道理,你已这般年岁,怎还不知呢。”
说罢,顾盼走上前来,拿过小叶手中的披风,亲自给顾夏披上,仿佛意有所指般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不顾自己的身子,莫要任性。”
顾盼话音刚落,苏御的脸色明显一沉,眼底霎时眯出一眶寒霜,戾气横生。
顾夏见状,顿起一阵激灵。她更冷了,宛如置身冰窖,浑身冰凉。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晚阳将落不落,天色青红交加,在天地之间织起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有那么一瞬间,顾夏觉得自己就是这网里的鱼,死生自由,皆由人不由己,一股深深的惶恐与无力锁住了她。
“瞧你冷的,抖得越发厉害了。”顾盼无奈说道,“爷,妹妹年少爱俏,不知轻重,我定好好说她,只是眼下天寒,还是让她早些回去吧,免得着了风寒。”
苏御打眼看着顾夏身上那件与自己袍子同样颜色的披风,只觉内心苦涩无比。
不冷吗?
哈,怕是不愿与自己有什么瓜葛吧。
亦或是故意如此,着凉受病,正好躲过自己。
——妹妹她不喜欢您。
苏御脑中闪过新婚那夜,顾盼言之凿凿的话语,一时间,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巨石压住,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合上眼睛,苏御强迫自己冷静。
本就是你设计逼她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你得给她时间,不急的,慢慢来……
苏御如是自我安抚,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顾夏拒他千里的模样,胸膛宛如聚着一团火,堵在嗓眼,上不去下不来。
她莫非还记着她那个未婚夫?
不过是个一无是处,千两银子就能收买的穷秀才,也配?
苏御越想越觉窝火,但又不能对顾夏如何,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顾夏垂着头,惶惶无助,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瞧见她这副模样,苏御心里更不舒服了,他总是舍不得她受委屈的,看不见便罢,看见了,眼里就进了刺,非得挑出来才好过。
他想看她笑,一如他初次见她那般,无忧无虑的开怀朗笑。
自她入府,从衣食到住行,他所给予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真是没良心的小混蛋啊!
苏御心想。
“世子爷,这里风大,咱们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顾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话的尾音都在发颤。
她以行动诉说寒意。
可苏御看都没看她一眼,收回落在顾夏身上的目光,转身跨进门槛。
顾盼神色一僵。
寒风乍起,青丝错落,轻微的杀意,飘散在空气之中,单薄而又锐利。
“妹妹可真是好本事啊。”
看着苏御离开的背影,顾盼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配合着她的表情,显得格外阴寒。
顾夏身形微晃,险些没有站稳,这样的顾盼,她幼年时见过,那是她的噩梦。
顾盼没有理会顾夏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跟着苏御走了进去。
顾夏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眶渐渐漫上湿意。
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她百口莫辩。
她本只是不想因为一件披风惹得顾盼忌惮,却因此引起了世子的关注,顾盼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
欲擒故纵,好本事。
世子想来也十分恼怒,区区一个妾居然敢骗他,拒绝他的好意,他是怎么想的呢?他发现自己是因为披风的颜色才不愿穿了吗?若他发现了……
堂堂瑞王世子,皇亲国戚,被一个妾室嫌弃……
顾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顿时面若冷灰。
她将两个她最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个彻底。
“姑娘。”见顾夏一脸失魂落魄,小叶上前扶住她,担忧唤道。
“我没事。”顾夏拍着她的手背,“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小叶委屈地哭了起来:“可是姑娘,您在发抖……您别怕,还有大姑娘在,大姑娘那样温柔善良,她不会不管您的。”
“我真的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我们回去吧。”顾夏放开小叶。
暮色苍茫,夕光倾泻在四周,顾夏抬步往梧桐院方向走去,蜂腰盈盈,莲步轻点,恍若漫步在一片寒霜之中。
两人回到梧桐院,远远就看到朱嬷嬷等在院子门口。
“姨娘。”朱嬷嬷笑眯眯迎上前来,脸上的笑容不及完全绽放,便被顾夏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惨白的脸色给吓了回去,赶忙跑过扶住她,“您这是怎么了?”
“别担心,”顾夏忍着难受安慰朱嬷嬷,“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了。”
朱嬷嬷看向小叶,小叶满脸焦急地冲人摇头。
“奴婢扶您进去躺着。”朱嬷嬷和小叶一人一边,将顾夏扶上床躺好。
顾夏和衣躺下,没一会便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见顾夏睡下,朱嬷嬷拉上小叶到外间,劈头盖脸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被世子给吓的。”小叶忧心主子,出口也没了分寸,怨气很重。
“世子吓的姨娘?”朱嬷嬷大惊,明显不信,世子爷对屋里这位的心意,她可都看在眼里,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为了不让她有压力,还特意瞒着不让说。
“可不就是。”小叶气愤地将门口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您是没看到,世子当时的表情可恐怖了,姨娘吓得站都站不稳,还好有世子妃在旁打圆场,不然我都怕世子会对姨娘动手。”
朱嬷嬷一听就明白世子在气什么了,心中默默同情了对方一把。世子那件衣衫,还是问了她后特意搭配的,就是为了跟姨娘穿的相称,不想竟落得这般结果,这夏姨娘委实不知好歹了些。

第8章 往事
朱嬷嬷和小叶在外间交谈,里间的顾夏也悄然睁开了眼睛,她正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纸,身前散落着一只解开的荷包和几张不知面额的银票。
屋内没有燃灯,很暗,为了看清纸上的字,顾夏将信纸拿得很近,细细读着。
良久,顾夏放下宣纸,抬起的一双眸子清亮若水,神色一片坦然,完全没有方才在人前时的惊惶。
惊惶什么呢?
她本就没有指望得到苏御的宠爱,对方若能因此厌弃她,再好不过。
至于顾盼……
顾夏看着手中的信纸,凉凉笑了起来,会有人将自己方才的惊慌害怕告诉她的,一个胆小如鼠的庶妹,哪里又值得她冒险动手?
比起这些,顾夏更在意信上的内容,一切果真如她所料,她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几年的感情竟不比财帛动人心。
顾夏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伤心,连情绪都不曾起伏。
许是自小经历的缘故,顾夏从不对任何人或事,抱过大的期望。
没有期望,自然不会感到失望。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放弃。
外头似乎是起风了,房前的几株香樟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轻雷殷殷,瞧着像是要下大雨。
顾夏小心地收起信纸,与银票一起重新放回荷包。小叶她们就在外间,随时可能进来,只能日后再寻机会将这信纸处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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