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的绣工极好,衣衫的边角被她缝得整整齐齐,一点线头都?没?有留下,摸起来也没有任何刺痒的触感。
朱嬷嬷端着一碗羹汤走进的时候,顾夏正专心致志地翻着绣样的册子。
瞧着她比平常苍白不少的面色,朱嬷嬷心?疼道:“主子,您歇息歇息,喝碗红糖银耳羹润润喉,奴婢稍待让人多送两个炭盆过来,就放窗边,再将?窗子打开,能透气些,您也能看得更清楚些。”
这?样的安排极妥。
“还是嬷嬷你想得周到。”顾夏笑着放下册子,抬手接过银耳羹,“你有心?了。”
朱嬷嬷闻言也笑了:“缝衣衫可是个细致活儿,做多了难免伤眼,若非这?是您对世?子的一片心?意,奴婢还真想自个儿帮您做了。”
“我做的不多,不打紧的。”顾夏说道,她舀着碗里的汤羹,琢磨了会儿,开口寻问朱嬷嬷道,“衣衫已?经缝合好了,我打算在衣襟上边绣点花样子,你觉得绣个什么花样好?”
“内衫上的花样无需绣得太繁杂,奴婢觉着云纹就很不错。”朱嬷嬷建议道。
顾夏本也打算绣云纹的,但又想着是否过于简单了,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听朱嬷嬷这?样说,当即便下定了决心?。
——就绣云纹了。
见她已?有成算,朱嬷嬷也不多言,只静静站在一旁,等着顾夏喝完汤羹。
银耳羹被熬煮得稠稠的,里头红糖搁得很足,喝下去感觉又热乎又柔和,把?肠胃都?熨软了。
一碗热热的红糖银耳羹下肚,顾夏精神了很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朱嬷嬷接过空碗,犹豫再三,还是劝道:“虽说女子每月都?有这?么一遭,可主子您也不能大意,万不能累着自己,这?衣衫不着急的。”
顾夏笑着嗯了一声,说:“你放心?吧,我晓得的。”
朱嬷嬷是个懂分寸的,话?说到了,也就退下了。
不多时炭盆就送了过来,东边的窗子也随之被推了开。
窗前不远的地方?就是后院的那片红梅林。
屋外?还有些毛毛雨,细雨如?丝,淅淅沥沥,林子里的梅花被雨水浸出别样的鲜红,远远瞧着,就像是烧在冬雨里的一场艳火。
惊心?动魄。
顾夏在喜儿地伺候下加了件斗篷,又让小?叶将?针线的位置挪到窗前不远的一张桌案上,这?地方?算是个小?拐角,吹不着风,光线也更亮一点。
喜儿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各种线,只觉得头昏,她对女红可谓一窍不通。
小?叶昨日就看出喜儿的生疏了,主子做衣裳的时候,她根本派不上用场,以至小?叶来来回回忙了一上午。
本就心?中?有气,眼下再看喜儿这?般,小?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鄙夷,一脸嫌弃地瞪了过去,一个丫鬟居然不懂女红,真是丢人。
喜儿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关切地寻问顾夏道:“主子可要再休息一会儿?您方?才一直低着头,可要奴婢给
您按按,松快松快?”
顾夏看着手中?已?经缝好的衣衫,摇了摇头,她这?会儿劲头足,手也顺,若是停了再弄,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手感了。
打定主意,顾夏让小?叶将?崩子拿过来,把?衣襟那块崩起来,一针一针地往上面绣花样。
朱嬷嬷说得很对,内衫无需做得太花哨,所以顾夏只在衣襟处绣上最简单的云水纹,她选得还是与布料同色的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瞧着一点儿也不打眼。
绣好一朵云纹,顾夏将?绷子解开,展开衣衫看了看,效果很是喜人,她非常满意。
活儿做到一半,外?头又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说是绾宁郡主过来了。
顾夏十分惊讶,外?边还下着雨,郡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短暂的思索后,顾夏心?里也有了底,郡主应该是过来道谢的。
如?此身份还这?般懂礼,不怪今上那般纵容她。
又沉吟了会儿,顾夏搁下针线,吩咐小?叶收好,又让喜儿去前院把?郡主请到后院来。
若是以前,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顾夏会规规矩矩地去前院见人。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同世?子过一辈子,那她当然不能同他的妹子生分。况且郡主性子飒爽,与人和善,顾夏也是真心?喜欢她。
所以她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同她交上朋友。
这?时候,苏绾宁已?经在前面的厅堂里坐下了。
朱嬷嬷给她奉了热茶,站在一旁,含笑同她说着话?。
“这?么说来,嫂嫂是接受哥哥了?”苏绾宁放下茶盏,很是惊奇道。
“奴婢瞧着确实如?此。”朱嬷嬷笑着说,见郡主依旧满脸不敢相信,朱嬷嬷含笑再道,“依奴婢之见,这?一回主子应该会主动请您去后院相见。”
苏绾宁还是怀疑。
这?也太快了吧?明明她上次过来,嫂子还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
可朱嬷嬷一向妥帖,不会无的放矢,她既这?样说了,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苏绾宁眨了眨眼,一时也不知是该感慨自家兄长的情路太过平顺的好,还是感叹自家嫂子太过好哄的好。
“他们上元出去都?做什么了?”苏绾宁试图探听。
朱嬷嬷闻言简直哭笑不得:“这?……奴婢也不知情啊。”
“你就没?打听打听?”
“主子的事情,我一个做奴婢的怎好过问。”朱嬷嬷很是无奈。
苏绾宁叹了一声,内心?颇有些忿忿不平,哥哥实在太好运了!怎么就被他寻着嫂嫂这?么心?软又好看的姑娘了。
她没?有看错,嫂嫂果然很对她的胃口。
苏绾宁是极干脆利落的性子,最是见不得旁人在感情一事上拖泥带水。
当断不断,这?不是耽误人嘛。
嫂嫂就很干脆,喜欢就是喜欢,接受就是接受,大大方?方?,毫不扭捏。这?点跟她很像,她们都?是下定了决心?就会勇往直前的性子。
想到自家兄长在感情上瞻前顾后的样子,苏绾宁忽然有点嫌弃起苏御来。
怎么办?突然就觉得哥哥配不上嫂嫂了。
嫂嫂应该还不知晓自己是因为哥哥的算计才成为他的妾的吧?
不然,我告诉她?给哥哥的情路添点阻碍?
嗯……还是算了,毕竟是亲哥,还是盼着他点好,否则自个儿的日子也不好过。
但这?一事实始终存在,也总会有戳破的一天,这?世?间没?有永远的秘密,只盼当嫂嫂知道哥哥的行径时,已?对哥哥有了足够的感情。
这?般想来,哥哥的情路也不算平顺了,都?是他自己作的,活该!
苏绾宁正感慨着,喜儿走了过来,微笑着请她去后院一叙。
苏绾宁怔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朱嬷嬷,竟真被她猜准了。
雨丝淅沥依旧,雨雾迷濛如?轻纱。
苏绾宁打着伞,跟着喜儿一路走到后院的东侧间外?,才看到了顾夏。
顾夏站在门前相迎,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整个人看着腼腆又柔静。
顾夏刚刚弯了膝,就被苏绾宁扶起:“你下回再这?样多礼,我可就不敢来了。”
“成,这?是最后一次。”顾夏也爽快地说道,“我保证。”
微微弯起的一双眼,晶亮纯粹得如?同明媚春光下,一眼就能见到底的浅溪,苏绾宁直直对上顾夏的目光,也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不同。
哥哥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叫嫂嫂笑得这?样好看。
“先进屋吧,外?面冷。”顾夏侧身请了人进屋。
苏绾宁对屋里的布置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转了两圈,才到位置上坐下:“你这?屋子,无论看几回,我都?觉着舒心?。”
顾夏含笑请她用茶点:“这?杏仁酪不错,甜而?不腻,十分滑润,你尝尝。”
至于屋子的布置……顾夏住进来时就是这?般的,她至多只是往上边添了些小?玩意儿,实在不好居功,只说:“我也觉着这?屋子布置得好,整个梧桐院的布局都?很唯美?,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这?就得去问匠作监了,整个瑞王府都?是他们负责督造的。”苏绾宁随口接了一句,见顾夏好奇地看着自己,念头一转,笑道,“无论是谁造的,这?其中?都?有哥哥的功劳,这?屋子是哥哥亲自给你挑的,也是他特地找人修葺的,很多摆件都?是从他私库里取的。”
这?是明晃晃的打趣了。
话?毕,苏绾宁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夏,本以为会看到小?娘子脸红害羞的模样,不想对方?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毫不避讳地回视着自己,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原来……他竟这?样用心?,在那么早之前。”
她的声音里,有坦然,有悸动,也有对自家兄长的一种熟稔,这?让苏绾宁不由得再一次羡慕起苏御的好运来。
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妹,哥哥这?样好运,她这?个做妹妹的运道应当也不会太差吧?
再一想母妃最近一直张罗着要给她相看……
等下回去定要同母妃好好说说,她的夫婿她要自己挑!
吃过了甜点,顾夏又让小?叶上了两杯解腻的热茶。
屋外?雨势依旧,瞧着是会下一整日的样子。
“你怎么会雨天过来?”顾夏语气熟稔地同苏绾宁闲聊,“可是有什么事?”
苏绾宁摇了摇头:“雨天不好出门,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就过来找你聊聊天,顺道谢谢你之前给我捎的礼物,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只是些小?玩意儿,都?是我随意挑的。”
“所以才说夏夏你眼光好呀,随意挑选的东西都?这?么符合我的心?意。”苏绾宁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汤,再对顾夏道,“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谢礼过来。”
顾夏一怔,笑说:“你让我不要跟你见外?,你自己却?还同我这?样客气。”
苏绾宁瞥着她唇角那抹温雅的笑,也跟着一笑,说:“以后我再不会跟你客气了,不过这?次的谢礼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接受吧。”
她都?这?样说了,顾夏只得应下,并好奇地打量起绾宁来。
“所以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回礼给我?不会没?带吧?”
苏绾宁神秘地冲顾夏眨了眨眼,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递给顾夏。
顾夏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惊了:“这?……”
“三月春猎,到时你与我一同去。”苏绾宁豪爽地说道。
“可是,以我的身份,过去并不妥。你莫急,我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旁的想法,就只是就事论事。”
苏绾宁定定看着她,见她果真没?有旁的想法,才放下心?来。
“你到时只需同我一起就成,别人问起,你就说自己是我的朋友,没?人敢过问我朋友的底细。”顿了顿,苏绾宁又说,“你要实在担心?,咱们也可以避开人群自己玩,我本来也不喜欢和那些贵女待一起。”
顾夏想了想,三月春猎是大应最大型的活动之一,很是热闹,她也确实想去看看,便道:“我晚间同世?子商量看看。”
“行,哥哥一定会同意的。”
顾夏忍不住看她,苏绾宁却?是笑笑不语。
三月春猎可有小?半个月呢,哥哥作为上京的都?军指挥使,全权负责春猎的防务,必须提早半月过去安排,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要同嫂嫂分开一个多月,能有机会不同嫂嫂分开这?么久,他哪有可能不答应。
苏绾宁在梧桐院用完午膳,又同顾夏说了一晌午的话?才起身离开。
她走的那会儿,雨刚好停了。
顾夏瞧着天色还是不大放心?,怎么都?要绾宁带上伞才放她走。
绾宁拗不过她,只得带上雨伞。
果然不出一刻钟,天上的灰云再次压顶,顷刻就飘起了雨。雨势刚开始还很平缓,渐渐的,越下越大,其间还夹杂着细碎的冰渣子,被北风席卷着,刮在脸上生疼。
顾夏看着外?头的大雨,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硬是要求绾宁带上伞,不然她非得淋成落汤鸡不可。
苏绾宁走后不久,顾夏又重新拿起了针线,没?绣上两针,她就把?衣衫放回了笸箩里,吩咐喜儿去取些石菖蒲、藿香叶和薄荷脑来,将?所有的草药都?填到香袋里。
等世?子晚上回来就把?香袋送他。
再过一阵他就要出门公办了,天也会慢慢转热,这?时候给他正合适。
演武场的?四周,围满了观看的?兵士,各个都显得很激动。
场上的两队人,一队着红衣,一队着白衣,双方各有五人。
十个人都骑着马,追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马球跑。
场上你来我往,场下亦是此起彼伏。
鼓声连连,马蹄阵阵,叫好声连绵不绝,显得非常热闹,便是身处远离演武场的?指挥使歇息间里,也能隐隐听到那边传来的?喧哗声。
“……按照您的?吩咐,属下一直暗中盯着秀山书院,他们很谨慎,但还是被属下查到了端倪。”长安低声说着,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信呈给苏御,继续道,“给秀山书院送菜的?菜贩子和给定远侯府送菜的?菜贩子是同一个人,属下亲自跟了这人几天,虽未被他发现,却也无法近其身,这人是个高手,最后还是多?亏了齐公子帮忙,属下才能顺利拿到这封信。”
苏御接过信,一目十行地读完。
信里把齐星礼这一阵做过的?事?,读过的?书,见过的?人,钜细无遗都写了下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当然?信里对齐星礼的?称呼是少主。
苏御沉吟了瞬,问:“你们将信拿走?,对方可有察觉?”
长安摇头道:“那人见掉出的?信件被齐公子捡了起来,十分心虚,齐公子便乘机将信件掉了包,并故作不小心地将那份假的?信件扔进了泥水潭里,那人见信毁了,反而?大松了口气,没有怀疑。”
苏御嗯了一声,又问:“信上的?内容,齐星礼是否看过?”
长安点了点头,颇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苏御:“信当时就在他手上,属下没来得及阻止。”
苏御把信纸放在书案上,指尖顺势轻扣书案,片刻,他起身走?到窗边外看。
今日的?阳光极好,时值正午,屋檐上的?垂脊兽匐在热烈的?阳光里,红墙青瓦皆被太阳晒出浅浅一层虚影。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苏御沉沉地盯着天上的?一片云彩出神,他原是打算从顾盼身上下手的?,可事?涉顾盼,难免牵连顾夏。
这是苏御所不愿见的?,所以他一直在犹豫。
而?眼下,他有了更?好的?突破口。
苏御转过身,将视线重新?落回桌案的?那封信件上。
一个连长安也无法近身的?高手,却被安排来传送这样可有可无的?信件,虞清对齐星礼,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加看重。
果真是母子亲情,天理人伦吗?
那……齐星礼呢?他又是否同样看中这份亲情?
这个念头刚起,苏御立马想到自己?之前看过的?齐星礼的?那些卷子,以笔为刃,以墨为锋,齐星礼无疑是个有抱负的?人,心怀黎民?苍生。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想来是有人进了个极漂亮的?球。
又沉思了片刻,苏御开口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我要见齐星礼。”
长安躬身应喏。
“继续盯着那个菜贩子,别?让他发现了。”
“属下明白。”
正事?交代完毕,苏御的?脸色反而?变得更?严肃了,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问:“夫人的?事?,你查清楚了没有?”
“属下都查清楚了。”长安闻言忙道,“尚书府看似是顾老夫人做主,实?则一直是李清姿在当家,李清姿御下极严,府中下人不得说主人家的?半句不是,若被发现一律鞭打发卖,所以很难从尚书府探听到不好的?消息,属下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顾老夫人屋里的?几个嬷嬷口中将事?情给打听清楚的?。”
长安说着面露犹豫之色。
苏御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
满室静寂,一时间,只能听到演武场那边传来的?喧哗声。
长安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出口的?声音也更?加低了。
“正是因为夫人原先在尚书府里过得艰难,所以才不好打听……”长安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抖,“夫人是庶女,在府里本?也不算好过,但也算不得不好过。直到夫人六岁那年?,府中的?二小姐投湖自尽,夫人因惊吓生了一场病,她的?姨娘裴氏前去?探望,却不慎失手砸死了夫人当时的?贴身丫鬟,裴姨娘因此被顾尚书重罚,导致她迁怒夫人,断了与夫人的?来往。遭逢大变,又缺了亲娘的?关爱,夫人那阵变得异常沉默。后来李清姿又将夫人许给了齐公子,齐公子家境贫寒,无兄无父,府中下人都当夫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便愈发地轻慢她,克扣木炭,缺衣少食都是常态……人人都知李清姿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刚开始那些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悄悄伸手,夫人若是问起,也会补回,直到夫人因故被顾老夫人责罚。顾老夫人是个蠢的?,她并不知事?情原委,是在李清姿的?暗示下做的?一切。夫人虽被责罚,可事?情也因此曝光,下人们不敢再胡来,夫人很是轻松了一阵,直到李清姿房里的?管事?嬷嬷再次对夫人的?月例伸手,几次之后,旁人也知晓李清姿不在意夫人的?死活,在当家人的?有意放任下,尚书府里的?下人越发不将夫人放在眼里,久而?久之一些体面的?丫鬟被主子责罚之后都敢去?找夫人的?不痛快,拿夫人撒气。”
长安低着头,一口气将查到的?信息都说了出来,他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苏御脸上的?表情,甚至无法想像。
世子难得这样喜欢一个姑娘,可对方却被那般苛待。
长安不由想起自己?之前挨的?那八十罚棍,还真是……罚得轻了。
苏御沉默着,良久,才又开口问长安道:“夫人当时的?情况齐星礼是否知情?”
长安摇头:“齐公子并不知情,李清姿的?表面功夫做的?极好,那老嬷嬷还说……夫人当时的?贴身丫鬟死后,很是惊惧了一阵,每日都跑到后花园里待着,还是齐公子特地求了个平安符给夫人,夫人带了之后情况才慢慢有了好转,李清姿对夫人的?苛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长安咬了咬牙,抬起头看向?苏御。
苏御坐得笔直,神色却淡漠得犹如供奉在庙宇里的?神像,没有愤怒,亦不见惊讶。
长安见状,不由更?惶恐了。
“属下也查了齐公子那边的?情况,两者相结合,属下发现,每回齐公子送东西给夫人,夫人就会被李清姿房里的?人苛待,李清姿似乎见不得齐公子对夫人上心。”
“果然?如此……吗。”
苏御一动不动地坐着,嘴里发出一声似喟似叹的?感叹。
长安诧异看去?,却见他倏地从位置上站起身,面容冷厉。
苏御死死抓着桌角,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目光森然?。
他猜得不错,这所谓的?婚约果然?只是李清
姿用?来与定远侯府联系的?障眼法,通过齐氏和秀山书院,不着痕迹地为两边传递消息。李清姿也从没想过真地让夏夏嫁给齐星礼,她只是从尚书府所有的?庶女中选了最不起眼的?一人牺牲。
是的?,牺牲。
他的?夏夏,从一开始便被李清姿当做一枚弃子,若非自己?突然?介入,等待夏夏的?,只有死亡,在李清姿与定远侯府再也不用?私下联络之后。
苏御闭了闭眼,过了很久,才松开手上的?力道,轻声交代长安:“你去?约见齐星礼的?时候,将这些消息都透露给他,再领他去?祭拜张幼娘。”
这话,苏御说得很慢,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话毕,他就抬步走?出了歇息室。
外头晴空万里,阳光熠熠,是个好日。
天可真是无情啊,不论人间是何种光景,人是何种心情,它?都遵循着自己?的?意愿一日一日地前进着。
想见她了。
苏御从没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见一个人。
从都督府道瑞王府,往常苏御需要走?上一炷香,但这一回他只用?了一刻钟。
梧桐院里,顾夏正被苏绾宁拉着一起跳百索。
自从顾夏变得不再拘谨,苏绾宁便时常过来寻她说话。
两个年?纪相当的?小姑娘,很快就说到了一起。
苏绾宁为自己?能有一个性情相投的?嫂嫂而?高兴。
这一日,也不知绾宁是从哪里找来的?绳子,领着贴身丫鬟兴冲冲就来了梧桐院。
跳百索这事?儿,顾夏幼时也玩过,但那已经?是六岁之前的?事?了。
她看着荡起的?绳索 ,很是有些意动,再加上绾宁的?极力劝说,便也去?换了衣裳。
两个力大的?婆子各牵着绳子的?一头,喜儿、千叶等丫鬟也纷纷被绾宁要求一起下场。
用?她的?话说是,人多?了热闹,好玩。
一群人顺着荡起的?绳子不停地跑过来跳过去?,绾宁的?贴身丫鬟千喜被绊倒的?次数最多?,摔得滑稽了,还会引起周围一片笑声。
归来的?苏御还没有进院,就听见这一阵阵的?欢笑声。
月洞门下,苏御目不转睛地看着欢快跳动的?顾夏。
她身姿轻盈,跳得还挺高。
因着运动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仿佛一颗浑圆饱满又散着香气的?水蜜桃,看得人很想扑上去?咬两口。
比起刚入府时,她丰盈了不少,虽瞧着依旧是小蛮腰,但该长肉的?地方是一点肉也没有少。该丰的?地方丰,该瘦的?地方瘦,仪态婀娜,完全是照着苏御的?喜好长得。
喜儿很快就发现了苏御,正想开口上前,就被苏御抬手打断。
苏御冲她摇了摇头。
喜儿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心情飞扬的?主子,非常识趣地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拍着手笑着继续鼓舞两位主子。
苏御静静站着,感受着胸腔里的?迫切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只是这么看着她,他便觉着心安,就仿佛整个都浸到了温水里,无一处不舒坦。
庭园欢闹,有落梅被风吹着过了月洞门。
苏御又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了前院,他没去?打扰她们。
夏夏笑的?那样开心,他怎能因自己?去?影响她呢?
她合该一直这么快乐。
第39章 香囊
将需要的草药尽数晒透,碾碎成渣,再全?部装进香袋里,一个驱蚊香囊便算完工了。
顾夏还往香囊里掺了些香附子的粉末,如此不仅可?以驱虫,还能温通醒神。
顾夏本来还担心突然给对方香囊会尴尬,可?等东西做好,很自然?就?送了?出去。
“妾身针线一般,您看?看?,可?还能入眼?”
苏御接过香囊,上头还沾着她的体温,一股淡淡的草药苦香萦鼻。
“这上面绣的是月魂灯?”苏御拿着香囊问她。
顾夏点头:“这是妾身在慈恩寺回来的马车上做的。”顾夏说完又?觉得这样太没有诚意了?,忙再补充道,“是姑母给的料子,就?一小块儿?,您之前说想?要个香袋的,妾身顺势就?给做了?。”
苏御倒是没想?什么诚意不诚意的,能收到礼物他很高兴:“在马车上都能缝得这样好,你的绣工哪里一般了??来,给我系上。”
顾夏拿回香囊,半跪在苏御身前,将他原来佩戴的那个解下来,再把自己绣的这个系上。
原来的香囊看?着还很新,上面的绣工极好,其实还是可?以继续戴的。
顾夏抿了?抿唇,将香囊好生放到旁边,打算一会儿?收起来。
“很不错。”苏御低头看?了?又?看?,最后满意地说道。
手艺能被人满意,顾夏自是高兴:“您喜欢就?好。”
“这络子也有些旧了?。”苏御指着自己另一边挂着的玉佩上的络子说。
顾夏转眼看?去,那明明还是崭新的络子……顾夏抬眸看?他。
苏御摸了?摸鼻子:“好吧,我就?是想?你再给我打根络子。”
顿了?顿,苏御问道:“可?会太累?”
“这倒不会。”顾夏摇头,“打络子很简单的,一点儿?也不麻烦。”
“那你再给我打根络子好不好?”苏御拉过顾夏的手,拢在自己掌中握了?握。
顾夏笑着点头。
一声?吩咐下去,打络子用到的线绳很快就?送了?过来。
需要搭配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
顾夏看?了?看?香囊,又?看?了?看?玉佩,最后选了?蓝色的锦线来编织,也不是普通蓝色,而是一种渐变的蓝,从浅浅的淡蓝一点点过度,到天蓝,再到湖蓝,最后到靛蓝,蓝的一点也不单调。
苏御看?着顾夏手指翻飞,玉葱似的手指衬着蓝色的绳线,显得格外好看?。
“我来试试?”苏御突然?说道。
顾夏侧头看?他,见他神情认真,便微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将打了?一半的络子递到他的手上。
“接下来是往右边了?,不是这里,要从上边穿过去……对,就?是这样。”顾夏指点道。
打络子确实简单,苏御看?她打了?一会儿?,又?听她点拨了?两句,便明白了?之后的走势,很快就?上了?手,非常利落地将剩下的半截打完。
当?然?,结尾是顾夏收的,这个苏御还不会。
络子是打好了?,可?两人用的力道不同,导致这络子上松下紧,很明显就?能看?出络子上有两个人的痕迹,瞧着也称不上美观。
苏御却是满意极了?,当?即就?将玉佩也带到了?身上,还摆了?摆正。
“怎么样?”苏御问道。
顾夏一直看?着他笑,闻言吹捧道:“特别衬您,显得您风流倜傥,好看?极了?。”
苏御能感觉顾夏最近活泼了?不少,都知?道打趣他了?。
但他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