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从库房取来的?也是顶好的?料子,不能平白糟蹋了,谨慎一些,兴许还能给世子做两身?内衫。
将衣衫仔细收好,顾夏望着外头延绵的?雨势,心里不觉担忧起来。
也不知世子今早出门有没有带伞……
沉吟片刻,顾夏唤来喜儿,交代道:“让小厨房煮些姜汤备着。”
喜儿笑著称是,想了想,又出言安慰道:“主子您放心,前头的?事?情周管家会安排好的?,是不会让世子淋雨的?。”
顾夏也觉得自己想得多了,府里是王妃在当家,她还能亏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顾夏弯了弯唇,道:“你去吧。”
喜儿应声退去。
满室静寂,唯有雨声沙沙。
左右也无他事?可做,顾夏便让小叶又捧了盏灯来,背靠着大?迎枕,翻起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子。
这册本?子的?内容很精彩,说的?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因家主直谏而全家遭难,男眷被尽数发配边疆,家产也全部充公。长女在此?时挺身?而出,抛头露面,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家族,最后为?家族洗清冤屈。
顾夏喜欢看这类型的?话本?子,她的?生活也是因为?话本?子才?慢慢起了转变。
少时的?顾夏,倍受刁奴苛待,再?加上长辈们地刻意?漠视,无形中被引导成软弱可欺的?性?子。
裴姨娘因故不能陪在顾夏身?边,眼看自己的?女儿变得越来越小家子气,裴姨娘十分着急,私下寻了好些话本?子回来,偷偷捎给顾夏。
裴姨娘寻来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正经本?子,书里的?主角阳光积极,他们不畏困难,不惧强权,通过自身?地努力拚搏,战胜磨难,最后获得胜利。
这样的?角色在年?幼的?顾夏看来,是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希望的?种子通过书本?在顾夏心里生了根,于是她开始读更多的?书,话本?、游记、野史、杂谈等等。
读的?越多,懂得也就越多。
慢慢的?,顾夏的?性?子也发生了变化,变得豁达,也懂得了藏拙。
读万卷书固然只是纸上谈兵,却也足够她开阔眼界。
苏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雨也没有停下。
顾夏一听见外头的?问安声,就放下手中的?书本?出去迎接。才?撩起帘子,灯色刚及人眼,细密的?雨水便被夜风裹挟着扑面而来,寒意?顿生,顾夏不禁打了个?冷噤。
苏御站在庑廊下,将手中的?一个?篓子递给朱嬷嬷,又轻声交代着什么,见顾夏出来,忙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冷,赶紧进去。”
顾夏没有动,含笑站在门边等着他一起进屋。
“你下去安排吧。”苏御冲朱嬷嬷摆了摆手,迈步朝顾夏走来。
两人一同回了屋里,站在明间的?炭盆前烤火。
顾夏出去时没有披斗篷,虽只站了一会儿,却也感到了凉意?。
苏御将两只手放在炭盆上暖了暖,又试探着拿手碰了碰顾夏的?手背,确定自己的?手不冰之?后,一把握住了顾夏的?手,说:“下回别出来了,当心着凉。”
顾夏任他握着,一会儿,才?将手抽出,抬起,为?他解去身?上的?斗篷,轻声道:“妾身?有分寸的?,您别担心。”
解下的?斗篷被小叶接了去。
两人并肩走到里间,顾夏服侍苏御换了身?常服。
换好了衣裳,喜儿端了姜汤过来,笑着递给苏御:“这是主子特意?吩咐给您备下的?。”
苏御有些惊讶,转头深深看了顾夏一眼,接过碗一饮而尽,随后又吩咐喜儿再?端一碗过来。
顾夏闻言担忧道:“怎么了?可是觉着哪里不适?”
若是不舒服,光喝姜汤可不成。
苏御轻轻刮了刮顾夏的?鼻尖,笑道:“这第二碗是给你要的?,你刚刚出去没有穿斗篷,也吹了风,喝上一碗,免得寒气侵体。”
顾夏眨了眨眼,澄澈的?眼里透着一点懵然,似乎没有明白苏御话里的?意?思。
才?吹了这么一会儿风,哪里就要喝姜汤了?大?可不必……再?说,她也不爱喝姜汤,那味道太冲。
顾夏抿了抿唇,故作淡定道:“我就不用了,才?吹了那么一会子风,不打紧的?,我身?体好。”
苏御却不依她:“身?体好也不能任性?,你乖一些。”
顾夏看着苏御,半晌,实话实说道:“妾身?不喜欢姜汤,这次就不喝了好不好,下回妾身?一定注意?。”
这还带讨价还价的??
苏御失笑:“态度不错,但该喝的?还是得喝。”
顾夏顿时苦下脸。
苏御看她这副模样,脸上的?笑容不觉更深了,悠悠再?道:“越是不喜才?越该要你喝,只有遭了罪了,日后才?会长记性?。”
说着,他接过喜儿重新端来的?姜汤,舀了半勺,喂到顾夏唇边:“我今儿带了篓螃蟹回来,正月的?螃蟹虽比不得秋季时的?肥美,但口感最鲜,肉汁也最是充足,我让小厨房蒸了几只,待会儿你尝尝。”
顾夏是极喜欢吃河鲜海鲜这一类东西的?,不由欣喜道:“上京这个?季节也会有螃蟹吗?”
“是我的?一个?朋友从苏州捎来的?,母妃那边也分了一些。”苏御又舀了一勺喂过去。
顾夏忙侧头避开,抬手接过碗,说:“妾身?自己来就好。”
这样难喝的?东西,还一勺一勺地慢慢喝,那就真得是遭罪了,等晾凉一点,在像他刚刚那样一口喝了。顾夏在心里盘算着。
苏御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手,顺势放下,说:“那你自己来。”
顾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听他这语气怎么好像有点可惜?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啊……顾夏感到莫名。
“你以前都?不怎么喝姜汤吗?”苏御问她。
顾夏点了点头,搅着碗里的?姜汤,慢慢道:“妾身?打小就身?子好,连风寒都?少得。”
其实也不是顾夏不喝,是没那个?条件,姜汤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厨房并不常备,需要打发人吩咐了才?有,她不受宠,能打点的?银子也不多,通常是说了也没人给煮,次数多了,顾夏也就不说了,左右她也不爱喝。
见她光就搅动却不入口,苏御提醒道:“再?不喝要凉了。”顿了顿,苏御笑着再?道,“可要我帮你?”
顾夏连连摇头,世子一看就没伺候过人,刚刚喂的?那一口,连半勺子都?没装满,要是真让他使调羹来喂,还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小叶,再?倒杯水来。”顾夏转头吩咐道。
小叶是知道顾夏的?打算的?,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当即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顾夏用嘴唇试了试热,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仰起头来,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姜汤都?灌了下去。一放下碗,又拿起温水,依样画葫芦地再?次仰头灌下。
看得一旁的?苏御都?呆住了。
他真没见哪个?女子是这样吃姜汤的?,如此?的?……豪迈。亏他还想了好些哄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见苏御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顾夏觉得很不好意?思,脸红红地低下头去,说:“您刚才?也是这样喝的?。”
其实顾夏不是没有想过先将苏御打发去别的?地方,等喝完了再?让他回来,可她又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一点儿也不像闺秀,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掩藏最真实的?自己。
他待她这样好,她又怎么能用虚假的?一面来对他呢?
苏御一想,还真是,但他的?一口和?她的?一口,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还同我比上了?”
顾夏摇了摇头,小声解释:“这样喝快些,尝到的?味道也不多,能少遭些罪。”
苏御都?让她给逗乐了:“你的?聪明劲儿全用到这上头了吧?也不怕呛着自己。”
“这又有什么办法,是您非要妾身?喝的?。”顾夏的?声音不似平常宁静,透着些小情绪。
苏御听着,觉得她可爱极了,不由抬手将她拉到怀里搂着。
喜儿不愧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王府暗卫,非常的?有眼色,也非常地迅速,几乎是瞬间,就拽着目瞪口呆的?小叶,无声地退出了里间。
小叶无比震惊地被拉走。
她还在养伤的?时候就有听后罩房里的?丫鬟说世子爷如何如何宠爱夏姨娘。
小叶一直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那些丫鬟没见识。
昨夜虽也透过窗子,见过世子和?顾夏的?黏糊劲,可那毕竟不在眼前。
如今这般亲眼所见,所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那世子妃呢?
世子对世子妃又是怎样的?态度?
肯定更加宠爱,对,一定是的?!世子妃可是正妻,又那样端庄温婉。
自己选择为?世子妃办事?总不会有错!
一个?妾室,哪里能比得过主母!
屋里的?两人静静拥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窗外雨声潺潺,窗里一片静谧。
时间缓慢地走着,下了半日的?淅沥小雨,在夜幕降临后忽然开始大?了起来,雨声淹没一切喧嚣,显得屋里更静了。
第一声雷鸣响起的?时候,顾夏下意?识抖了抖。
“怕?”苏御顺势将她搂的?更紧了。
顾夏摇了摇,随后又点了点头,说:“妾身?小时候很怕打雷,但长大?了就不怕了,方才?只是被惊了一下。”
“小时候怕打雷,那打雷了你怎么办?”
“娘……姨娘会陪着我,小时候的?每次雷雨天,我都?会躲到姨娘的?被窝里去。”顾夏说着,脸上透着怀念。香莲死去的?那一晚,就是她长大?的?时候,她的?幼年?有些短,但姨娘已给了她足够多的?关爱。
“以后的?雷雨天,我都?陪着你。”苏御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很平淡。
顾夏眼眸微阖:“好。”
雨声越来越大?,雷声隆隆,电光乍现。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雷雨天。”苏御看着掩映在窗纸上的?电光,说道。
顾夏抬头看他。
苏御拂开她耳侧的?发丝,慢慢道:“我幼年?那会儿,要去宫里上学堂,早早的?就得起来进宫,皇祖父请的?师傅都?很严厉,可不能迟到,所以每天都?睡不够,也只有雷雨天的?时候能偷个?懒。”
“您也会睡不够?”顾夏觉得稀奇。
“我那时还小呢,跟现在可不一样。记得有一回贪玩,误了进宫的?时辰,又不想受罚,就在宫里寻了个?小池塘跳下去,谎称自己是不慎落水才?迟到的?。”
顾夏险些没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憋着,就是这样也还是没有忍住。
“你想笑就笑吧,也确实挺好笑的?。”苏御无奈道。
顾夏将头埋进他怀里,好半晌才?重新抬起,眼睛亮亮的?,她问:“那后来呢,您瞒过去了吗?”
“没有,师傅们都?精着呢,说从宫门到学堂根本?不用经过那个?小池塘,定是我去那边淘气了才?会这般,最后我不仅被罚了站,还挨了皇祖父好一顿训斥。”
“您以前可真活泼啊。”顾夏想像着那个?年?纪的?苏御,真想看一看啊。
“也是因为?这样,父王才?会早早将我丢进军营里历练。”
听他提及瑞王,顾夏不由想到了瑞王的?死,一时无言。
正好这时,外间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朱嬷嬷随即进来,停在屏风外面小声地告知说晚膳好了,请问主子是否现在传膳。
苏御沉声说了传。
膳食很快就摆了桌,婆子端了蒸熟的?螃蟹上来。
顾夏闻到蟹的?味道就觉得食欲大?振,她伸出筷子想去夹蟹。
苏御的?筷子却稳稳地夹住了她的?筷子。
顾夏一愣,抬头看他,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特地带回来给她尝鲜的?吗?怎么还不让吃?
看她表情疑惑,苏御笑着解释道:“我替你剥。”说罢放下筷子,细细地给顾夏剥起了螃蟹。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掌有些粗,那是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
一只螃蟹很快就被剥了出来,苏御将蟹肉递到顾夏面前:“你尝尝。”
顾夏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蟹味鲜美,很好吃。
“您蟹剥得真好。”
“是跟父王学的?。”苏御的?目光有些怀念,“母妃最喜食蟹,父王常常给她剥,我少时经常看,看多了也就会了。”
见她目露诧异,苏御笑道:“父王可怕母妃了,母妃皱一皱眉他就腿软。”
顾夏没想到传闻中战无不胜,如天神一般的?瑞王爷在家中居然是这样的?,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
苏御看着她,又说:“但我可不会怕你,妻以夫为?纲,你要听我的?。”
话说的?十分硬气,与手上拆螃蟹的?动作一样利落。
什么夫啊妻啊的?,顾夏听了忍不住脸红:“您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剥了。”
一旁跟木头一般站着的?朱嬷嬷这时也开口说:“螃蟹性?寒,主子不能多吃的?。”
苏御一愣:“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见他住了手,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再?吃了,顾夏有些着急,忙道:“才?这么几只,蟹的?个?头也小,哪有这样夸张。”
苏御:“注意?一些,总不会错。”
顾夏瘪了瘪嘴。
苏御看着就心软,妥协道:“那就再?一只,再?吃一只,不能多吃了。”
顾夏连忙答应下来,能再?吃一只也是好的?。
苏御看她这副模样,忍着笑低头继续拆起螃蟹。
苏御随手拿起顾夏之前看过的书本翻了起来。
顾夏见?状忙道:“爷,您拿错了,这是妾身的……话本子。”
“不能给我看?”苏御挑眉问她。
顾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您也会看话本子?”
像他这样的人,看的不该是兵书,或者《史记》、《论语》之类的书吗?
苏御将本子放下,招招手?让顾夏到?他身边:“这样的书对于读书人来说是禁书,但对我来说不是。”
顾夏依言坐了过去,好奇地看着苏御。
苏御将她抱在怀里,含笑继续道:“对于大部分读书人来说,书本存在的意义便是颜如玉和黄金屋,他们?靠读书来挣前程,可书本的存在并不单单是为了某个人的前程,书就是书,更?没有所谓的禁书。”
苏御这样的说法?可谓深得顾夏的心,她从不觉得话本子上不得台面。
犹豫了一下,顾夏也开口?道:“妾身也是这样想的,圣人之书用以立身骨,野史游记看了长见?识,医药卜筮之书是学本领,至于话本子则教人情爱世故,各有各的用处,书都?是好的。”
苏御定定看着顾夏,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很享受夏夏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
犹记他第一次来梧桐院时,她拘束的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丝毫怠慢。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显得放松多了,也敢在自己面前说心里话了。
“我见?你有很多话本子,都?是怎么来的?尚书府里应该没有这类型的书才?是。”
顾夏颔首解释说:“最开始是姨娘寻来的,后来是我自己买的。”
“你姨娘怎么会想着给你寻话本子?”苏御好奇道。
顾夏想了想,道:“那时因为一些缘由,姨娘不能同我亲近,我的状态也不好,怎么都?打不起精神,姨娘就寻了些书给我看。也不全是话本子,游记、杂谈,甚至还有舆图和连环画,虽然都?是杂书,但内容很是风趣,细细想来也颇有哲理。”顾夏说着,又笑了起来,“我那会儿认的字不全,为了看明白书上的内容,还厚着脸皮偷偷请教了长兄好几回。”
“顾嘉琪,他对你好吗?”
“也说不上好不好吧,长兄平常都?住在前院,我很少能跟他碰上。”顿了顿,顾夏补充了一句,“长兄是个很体?面的人。”
苏御又问了顾夏一些别的问题。
比如以前在尚书府都?做些什么,每日几时用膳,几时向长辈请安,每月又能见?几回顾尚书,等等,都?是些琐事。
那些她三缄其口?,试图含糊过去的话题,诸如为何她不能与自己的姨娘亲近,顾嘉琪是体?面人又是何意。
苏御反而?没有问。
她三缄其口?,显然是不想多说。
她既不愿告知,那他便也不问,他可以自己去查。
况且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琐事里,也蕴藏了很多信息。
几时用膳,几时请安,每月见?顾云之几回,都?关乎她在尚书府里的地位。听她所言,她在尚书府里的处境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差一些。
长安之前查探到?的关于她的事情,果然是经过有心人特意变造的。
她在尚书府里过得远不如一般的庶出小姐。
苏御闭了闭眼,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眼神,怕吓着她。
关于她的一切,他再不会大意分毫。
原先因为顾盼主动示好,再加上阎王断之事,他将调查的重?点都?放在了李清姿及其子女和顾云之身上,因而?忽略了顾夏,甚至错放了齐星礼。这次若非有张幼娘,只怕他已错过这最重?要?的信息,也无从知晓顾夏这些年所受的冷遇。
姑母肯定了齐星礼的身份。
周叔也查实了顾盼的身体?,她健康得很,一点毛病也没有。
种种迹象显示,他的夏夏,或许才?是导致如今局面的关键人物。
李清姿的计划因夏夏而?受阻,甚至到?了不得不牺牲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的地步。
李清姿,她究竟在盘算什么?
定远侯府的势力又伸到?了哪里?
林允南到?底是谁?
这些,都?是他目前必须要?查明白的事。
长安已领命调查数日,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烛火昏黄,轻轻摇曳。
苏御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今日可还觉着腰酸?”
顾夏本来还在疑惑他为何要?突然问自己以前在尚书府里的事?
虽然都?是些琐事,可他问得这样细致,顾夏难免多想。
然一听他再次提起腰酸,顾夏当即就顾不得其他了,面上泛起红霞,小声地说道:“不……不那么酸了。”
意思就是还有些酸。
苏御失笑,故作不解:“你脸红什么?我只是关心问问而?已。”
“……”顾夏气愤地拿眼瞪他。
苏御见?状更?开怀了,声音里都?勾着笑:“这是听懂了?很有进步啊。”
一句话,更?是说得顾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那方?面的经验都?是从他身上来的,她能懂这些,怪谁?
沉默了片刻,顾夏默默转过身不理他了。
这是生?气了?还是不好意思了?
苏御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好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逗你。”
是好言好语的语气,顾夏一听就心软了,开口?想说话,可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苏御觉得她可爱极了,大笑着将她抱进怀里。
“听朱嬷嬷说今日容华院赐了好些东西给你,你去谢恩了?”
顾夏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世子妃赏赐了好些补品给妾身。”
苏御淡淡嗯了一声,又说:“下次无论她送什么过来,你都?不必去谢恩,她给的东西让朱嬷嬷收着便好,你不要?碰。”
顾夏又是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爷,您跟她……”
苏御专注地看着顾夏,见?她小心翼翼的,便抬手?抚了抚她鬓边的头发,轻声道:“我跟她……夏夏,我不想骗你,可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适合倾诉,顾夏最是明白这一点,至少她不会像其他人透露慈恩寺那一旬的际遇,包括苏御,不。
或许——特别是苏御。
顾夏看着苏御,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双眼沉静通透,仿如一泓秋水。
“妾身晓得了。”她说。
“除了这事儿,今日可还做了其他什么?”苏御温柔地握住顾夏的手?,轻声询问道。
“妾身今日还写?了三张字帖,每一张妾身都?很满意。”顾夏说着,抬手?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可是困了?”苏御本想让她拿字来给自己看看,见?她如此,便道:“时候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顾夏其实并不困,她昨晚休息的好,白天睡得也足,她都?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打起哈欠的,真是太丢人了!
“那妾身伺候您洗漱吧。”顾夏顺势接道,说完,也不等苏御反应,便逃也似的到?外间?吩咐丫鬟们?备水。
苏御哪里看不出她是在害羞?却也不戳穿她。
他喜欢看她这般不受拘谨的模样。
欲望太多的人就像路边的水池,泥沙俱下五毒俱全。而?她的夏夏,是清风,是朗月,随性明澈,拂人心脾。
苏御起身准备去净房的时候,看到?了顾夏放在窗边桌上的针线笸箩,纯白色的内衫就搁在里面。
衣衫还只是大概的轮廓,苏御上前把衣衫拿在手?上。
他想像着顾夏靠在窗边一针一线缝衣裳的模样,青葱一样的手?指在洁白的布料上翻来又覆去……
定然十?分好看。
其实像瑞王府这样的皇家,又岂会缺少内衫?只要?吩咐下去,明日就能收取一整个包袱的内衫。
可顾夏亲手?做的,意义不同。
母妃以前也常给父王缝制贴身穿的衣服。
父王说,母亲做的衣衫,他穿着特别踏实。
苏御也想试试那种饱含妻子心意的踏实感觉,于是他开口?问顾夏要?了。
这件衣衫虽然不是顾夏自发为他做的,可苏御已经很满足了。
第一件是他提的,将来的第二件,第三件……都?将会是她自愿为他而?缝。
他有信心。
苏御正欲将没做好的衣衫放回去,又看到?了下边放着的香囊。
是靛青的料子,这样的颜色应该不是她自己用的……
她竟连香囊也做了。
苏御仔细再看,发现上边绣的是灯笼。他笑了起来,将东西都?重?新摆好,转身去了净房。
夜渐深沉,两人都?洗漱好躺下,吹熄了床头的灯盏。
苏御很守信,说了这几日不做便当真没有碰她。
他只是抱着她,两人相?拥着入眠。
顾夏起初不大习惯这样,怎么也睡不着,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睡得十?分香甜。
这次睡下没有多久,她又醒了,还是被痛醒的。
小腹一抽一抽地疼,下身也濡湿了一块。
不会是……
顾夏忍着痛算了一下时间?,她的小日子还真是这个时候。她以往来月事都?不会腹痛,今日怎地痛得这般厉害,难道是因食了螃蟹的缘故?
帐子里一片漆黑,苏御睡得正沉,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惊动他了。
顾夏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挪开苏御的手?,悄悄坐了起来,再从床脚爬下去。
苏御睡得不沉,顾夏刚一动,他就醒了,见?她不想吵醒自己,便也没有出声。
他当她只是想解手?。
待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顾夏从桌子上找到?火折子,去了净房。
点亮净房里的灯,顾夏检查了一下裤子,果然是来了月事。她又提着灯回到?房间?,打开一扇衣柜的门,她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苏御坐了起来,走到?顾夏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灯。
“您怎么起来了?”顾夏被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苏御又问了一遍。
“妾身月事来了,起来换条裤子。”顾夏低着头,说得很小声。
原来……
“可是吃了螃蟹的缘故?”
顾夏忙摇头否认:“妾身的小日子正好就是这两天,跟螃蟹无关的。”
苏御依旧皱着眉,螃蟹性凉,女子本就不宜多食,她又正好这时候来月事:“我给你提灯吧。”
顾夏很不好意思,虽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看过了,可那种时候是一回事,要?她当着他的面换亵裤……那怎么行!
“您既然醒了,妾身把灯点上就好,不用提的。”顾夏委婉地拒绝。
“那好吧。”苏御心下叹息,面上仍旧柔和道:“灯我来点,你先去换衣衫,夜里凉。”
“嗯,点好灯,您就先回去睡吧,不用等我。”他明日还要?早起,顾夏不想闹他。
“好,你快些去。”苏御淡声,她的面色有些白,乌发凌乱,眉头也轻微地皱着,仿佛正在承受什么不适。
他不想她这时候还顾着他。
听他应下,顾夏拿着亵裤去了净房。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顾夏才?整理干净,换了新的亵裤出来。
喜儿不知何时也到?了屋里,见?她出来,忙将手?里的一碗红糖水给她喝下。
顾夏喝了红糖水,觉得舒服了很多。
喜儿又伺候她漱了口?,才?将人扶上床。
苏御在床上躺着,顾夏上床后,他就将人抱进怀里,滚烫的大手?温柔地替她揉着小腹。
一阵一阵地抽疼竟真有所缓解。
“爷,妾身好多了。”
苏御嗯了一声,说:“下次疼,记得跟我说。”
他是怎么发现她疼的?顾夏身子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抬起手?轻轻覆到?苏御的手?上,轻声说:“好。”
苏御手?一顿,半晌再看她,却发现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待眼睛慢慢习惯帐子里的幽暗,苏御看到?了顾夏微微弯起的唇角。
是做什么美梦了吗?
如今你的梦里可会有我?
第37章 转变
小?日子到了,顾夏就不大爱动弹,再加上外边天气不好,她索性也不出房门了,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就坐到了罗汉床上,一针一针地缝起了昨日已做了一半的内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