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山里和弟子们过上了快乐无边的日子。这一年除夕,她进城逛灯节,打算买节礼去看道长,却听闻在她离开后,道长向官府袒露了杀人罪行,并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过,在道观中自焚而亡,至今仍遭众人唾骂。”
“众弟子惊骇,愧疚难当。一回头发现女主登上高楼眺望着道观方向,然后从楼上跳了下去。”
“她被及时救起,未能摔死。之后她与众弟子分道扬镳,寻处道观做了女冠,终生以道长名义积德行善。”
“至年迈时……”
织愉说罢,兀自愣了一下。
发现撇去那些占了许多篇幅的香艳情节不看,原来这是个悲剧。
谢无镜:“至年迈时?”
织愉叹:“回到了道长那已成残垣断壁的道观,自焚而亡。”
与道眠。
一生却不曾与道眠。
织愉突然没兴趣再看这书了。
书中那些香艳,都成了男女主的剜心之痛。
烦死了,可恶的谢无镜,非要她回忆故事情节!
织愉不悦地伸脚过去踢他,“你害得我不想看这书了。”
谢无镜握住她绵软的脚,推回去。心中再次念起净心经:“那很好。”
他故意的!
织愉难受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直到一个翻身不小心踹到他,一脚差点从他腿间蹭过去。
多亏他反应迅速地挡住她,把她推开。
织愉讪讪,安分下来,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
谢无镜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隐忍:“睡吧。”
织愉立刻闭嘴闭眼,睡觉。
许是因为睡前和谢无镜说了《与道眠》的故事,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成了《与道眠》的女主,谢无镜是男主。
但却是截然不同的故事。
在两人互生情意后,谢无镜宁肯违背世俗,忤逆道规也要和她在一起。
然而他们刚成亲不久,观中弟子就对她生了贼心。趁谢无镜不在,逼得她因逃跑而失足坠落山崖。
谢无镜一气之下屠尽道观上下,保存好她的尸体,踏上江湖路,寻求传闻中的起死回生药。
这一路他历尽沧桑,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因一位老道一句“她是个心善心软的姑娘,为她积德会有好报的”。
原本冷漠无情的他,以她的名义为她行善一生。
有过优秀美丽的女子对他倾心,也有过仗义的侠客要与他成为挚友。
可他初心不变,称“家中妻子还在等我”,不曾停留过。
然苍天无眼,终其一生,也未能将她复生。
故事最后,他回到她的身边。
他已白发苍苍。
而她睡在冰棺之中,容颜依旧。
他问:“黄泉路上,你会不会嫌我变丑了?”
她无法回答。
织愉感觉自己像魂魄一样在旁边飘着,嘀咕:“是个帅老头呢。”
他倏然一愣,抬起头来。
那一刹那,织愉产生了一种与他对视上的错觉。
织愉心神一震,忽听一声惊雷,她从梦中惊醒。
天才蒙蒙亮,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
织愉缓了缓,躲在被子里,从储物戒里拿出《与道眠》,突然好奇是谁写的。
作者名的位置,写的却是:
本故事改编自故人前尘。
该不会她梦到的才是真版本吧?
织愉想了想,为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发笑,再次把书拿去压箱底了。
她瞥了眼谢无镜。
仍有点惭愧昨晚差点真的让他变太监,又有点愤愤——他害得她没法儿再学习那些花样了!
以后她不会玩他,受苦的只会是他自己!
出于好心,织愉偷偷摸摸翻出她其他压箱底的话本,找了本欢喜冤家的。
玩法也不少,还够欢乐。
她拿出明珠照亮,翻看。
突然察觉到被子被扯下去。
她回眸,发现谢无镜正注视她的话本。
她一时恼羞成怒,把话本往谢无镜脸上怼,“这里面只有一对儿,你最近怎么总盯着我看什么话本。”
谢无镜推开话本,“我当你蒙在被子里,是被雷吓着了。”
他躺回去合上眼。
织愉愣住,有点愧疚。
她默默收起话本,慢慢挪到谢无镜身边,勾勾他的袖子,“好了嘛,是我误会你了。”
谢无镜抬手轻抚她发顶:“时候还早,睡吧。”
外面雷声歇了,雨声淅沥。
织愉侧身面对他嘟囔:“谁叫你之前总是打扰我看话本,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谢无镜问:“你很喜欢那本与道眠?”
“不太喜欢。”
尤其是做了那场梦后,她问,“你很反感吗?”
谢无镜:“我厌恶。”
这话说得真重。
织愉不再谈那本话本,依偎着他入睡。
睡醒时,谢无镜已起床,换好一身碧城色水石银纹袍,束好长发要出门。
织愉听见外面仍有雨声,下床困倦地道:“记得带伞。”
谢无镜:“嗯。”
香梅听到织愉起床声,端水进来给织愉洗漱,心道修士多有修习护身之法,在雨中行走不用打伞。
更何况仙尊?
却听仙尊交代她“好好照顾夫人”,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出屋内,在廊下拿出了一把银雪白伞。
伞下还坠着一只跳跃的小白兔和一颗红彤彤的玉荔枝穗子。
香梅一眼认出这伞,回眸含笑注视织愉。
织愉正穿好一身夕岚桃花裙,坐在镜前梳妆。
瞧见香梅盯着她,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香梅:“仙尊打的伞是夫人以前买的呢,没想到夫人买伞是送给仙尊的。”
“我花他灵石买了那么多伞,送他几把不正常吗?”
织愉斜香梅一眼,“你要吗?我也送你一把。”
香梅无语,嘴角耷拉下来。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织愉知道香梅在不高兴什么,但她逗香梅逗得很开心。
戴上纱花发带,簪上几根花枝云雀簪,织愉乐呵呵地到廊下斜靠着,拿出话本看,叫香梅给她拿吃的来。
香梅应声去筹备吃食,备的多是南海国特有的早膳与点心。
她端上一盘果藻与椰乳做的朱贝糕时,织愉正全神贯注地读着话本,随手拿了一块。
一口咬下去,朱贝糕入口即化,却有一片咬不断的薄片定在她齿间。
是一张纸。
织愉一口将朱贝糕塞进嘴里,用袖挡嘴,含糊不清道:“我想吃茉莉蜜杏仁酪,你去小厨房做一碗来。”
织愉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香梅不疑有他,去了小厨房准备。
织愉吐出嘴里咬不烂的纸,回房打开一看,果然是天谕独特的纸,还有它独特的字迹:
[明日未时初,南海国圣迹殿]
下面是去圣迹殿的地图。
出了宫城,要穿过南海国都城到达南海国龙鱼族地遗迹。
也就是说,她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织愉已学过墨画术,不用笔,手指从墨上虚空一点,即可写字。
然而,这张纸竟然无法用术法写。
织愉不悦地拿出笔来:
[万一明日谢无镜不出门,我如何去?更何况还有仙侍会跟着我。]
纸上显示:[明日洪王承接国主传承,谢无镜会去鲛族圣地。至于仙侍……难道你连她都甩不掉吗?]
甩得掉啊。
但是她为什么要自己冒这个风险呢?
织愉:[帮我安排好一切,否则你不会在圣迹殿看到我。]
纸上:[你!]
织愉老神在在:[你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吧?那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帮助比谢无镜更有价值?]
纸上:[李织愉,是我低估你了。明日巳时前,到都城丰渠酒楼天字三号厢房,我自会安排。]
[希望你的安排,不会惊动我身边的任何人,给我留下隐患。
否则,你就是在向我表明你很无能。
那我只有选择谢无镜,让天命盟与你为我们这场失败的合作陪葬了。]
纸猛地燃烧。
可想而知,天谕又被她气个半死。
但织愉快活极了。
走路都带风,回到廊下看话本。
连绵的雨声,在她听来都成了美妙的乐曲。
如天谕所言。
谢无镜起得很早,要去鲛族圣地。
他穿了身形制正式的瑾瑜玄鸟金纹袍,发束金莲引玉高冠。
织愉也起床,坦荡地说要出去玩。
谢无镜:“叫仙侍带些南海国宫侍陪同。”
织愉神色如常地问:“你去鲛族圣地,其他势力的人也会一起吗?”
谢无镜:“他们不去。鲛族圣地在深海灵域,一般情况下不容许外人进。我去是因洪王非前任国主亲自传承授命,恐有意外,为他护法。”
织愉感慨谢无镜可真像全灵云界的爹一样,整天为他们这些修士操心。
深海灵域离宫城很远,一来一回就需花费大半日。
谢无镜理好衣袍,叮嘱香梅好好照顾织愉后离去。
织愉的时间还挺宽裕,认真地按照梦里的穿着挑选衣裙。
她记得那是一套赩炽描金火凤裙,发髻梳得利落得恰到好处。
发上戴的是金彩烈霞发冠,凤翼飞花流苏金珠梳,还有赤红碎银花点缀乌发。
待织愉打扮完走出房中。
香梅怔了下,为织愉懊恼:“夫人,您那天下灵舟的时候,应该穿这套的!”
织愉糊弄她,“那天穿这套才几个人看?走,咱们今日去逛都城。”
那满都城的人,都会看到仙尊夫人有多美了!
香梅顿时欣喜,很是殷切地叫上一队宫侍,送织愉出宫城。
在南海国出行有一个好处:
他们有灵驹车,也有侍者可以抬辇。
织愉乘灵驹车从宫城直达都城大门,下来后乘辇到丰渠酒楼,全程不用自己走。
织愉一向大方,进了酒楼也不忘关照宫侍,让他们一起进来在大堂吃饭。
她则带着香梅上天字三号厢房,吩咐宫侍们不许上来打扰。
一进厢房,织愉便嗅到一股奇异清香。
她顿觉不对劲,但在香梅面前不方便遮掩,只能和香梅一起吸这香,还要装模作样道:“这丰渠酒楼点的熏香还挺香的。”
香梅也觉得这香很奇异,但她曾受训练时,嗅过各种毒香。
这种香不在毒列,且饱含灵气。
夫人既然夸赞,她便也点头。
织愉在桌边坐下,没一会儿两名小二进来,当着香梅的面直接将她带走。
香梅竟毫无察觉,还站在她的空位旁,仿佛那里坐了一个她。
是迷幻香?
为何她没出现幻觉?
织愉正疑惑,出了门转头就看见谢无镜冷冷地注视她。
织愉吓得倒吸口凉气,要和谢无镜说话。
小二拦住她:“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不要当真。”
小二拿出一个鼻烟壶在她鼻下晃了晃。
谢无镜立刻消失了。
织愉松了口气,随小二从后门步入法阵。
法阵直达城外。
城外备好了一辆灵驹车,直通圣迹殿外的树林。
小二在树林里找了一会儿,又带她进入一道法阵。
如此周转三次法阵,织愉累得都嫌烦了。
在她快要忍不住生气前。
终于,她见到了梦里那巍峨、刻满奇异符文的大殿。
小二将她送入殿中,顿时消失无影。
殿中有十名黑袍人正聚在一起说话,听声望来,看到她站在大殿传送阵内,皆是愣怔。
他们全都戴了兜帽,看不清模样。
织愉不满:“第一次见面,你们打扮成这样,懂不懂礼貌?”
十名黑袍人闻言回过神,确定她不是幻觉,顿时周身气势凌冽。
织愉甚至感到有杀意扑面而来。
她刚刚消散的烦躁因此又生了出来,冷着脸慢步走向大殿王位:“天谕难道没告诉过你们,我是谁吗?”
一名黑袍人道:“难道你就是天谕说的,顶替南海国主空缺的新任护天者?”
他努力保持镇定,却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惊讶。
织愉:“天谕在哪儿?这种无聊的问题,还是让它来解答吧。”
黑袍人们藏在兜帽下的眉头皱起。
大殿之中,骤然响起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苍老声音。
“没错,她就是你们的新盟友,谢无镜的夫人,李织愉。”
黑袍人难掩惊愕:
“她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加入我们?”
“她是谢无镜夫人,怎会加入我们?会不会有诈?”
质疑一声声提出。
织愉毫不在意,这些问题,交给天谕回答就行了。
她专心走向她的王位,在心里吐槽这破殿也太大了,走向王位的路也太远了。
她不想走了!
可是梦里,她就是站在王位上的。
好不容易走到王位。织愉俯瞰大殿,觉得睥睨众人的风景也就这样。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看,就站在原地和他们说话,说完走人。
可惜不可以。
来都来了,她挑剔地拿出手帕擦擦王座,然后铺上软垫坐下。
等天谕解答完黑袍人所有的疑问,织愉道:“现在,你们该礼貌些,脱下你们的兜帽了。”
黑袍人们在天谕的解释下,勉强接受了织愉作为第十一位护天者。
但他们认为,她的身份,不配有如此傲慢的态度!
“我们一向如此交谈,彼此不问对方身份。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该遵守我们的规矩。”
当她是傻子?
他们若不知彼此是谁,怎会知道南海国主是他们中的一员?
织愉慢悠悠抬起右手。大袖滑落,纤细手腕上,一串十一琉璃珠的手链,闪烁着诡异光芒。
她道:“天谕,你忘记向他们说明一些事了。”
黑袍人们错愕地盯着那串手链。
虽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们都分明地感受到,那里面有他们魂魄的气息!
他们回想起天命盟刚成立时,他们为保证彼此永不背叛,将命魂丝锁在一起上交盟主,顿时惶恐不已。
不待开口询问,便有几人攻向织愉。
只是刚刚起势,灭顶的窒息感犹如一只大手,搅乱他们全身灵气。
灵气不受控制,元神开始出现自爆趋势。
有人急忙道:“停下!我们不杀你,快停下!”
织愉仍按照梦中的方法,给琉璃珠灌入灵力。
她灌得很慢,故意威胁这群人。
直到全部承诺不杀她,她才停下。笑盈盈地晃了晃手腕,“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还有更好玩的呢。比如说——”
她停顿,笑道:“我将灵力瞬间灌进去,这十颗琉璃珠,便会立刻像这第十一颗一样,黯淡下来。”
这也代表,他们会顷刻间元神自爆而亡。
黑袍人们头皮发麻。
不,他们不能就这样死!
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现在成神的希望已经出现了,他们怎么能死!
他们后退,远离织愉。生怕她感到威胁,会失手杀了他们所有人。
一人愤怒至极地大吼:“天谕,你该给我们个解释!”
他们交出的只是一段命魂丝。
当世是没有法术能做到通过命魂丝就瞬杀他们的。
除非是失传的神族禁术,除非是天谕!
织愉好整以暇地看戏。
虽然看不到天谕,但她知道,天谕这会儿肯定气炸了。
天谕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串手链,确实是我从盟主那儿取得你们的命魂丝而制成。为的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你当我们是谁?任你们摆布的低贱修士吗!”
“好了!”
天谕恼羞成怒,不愿多说,“我保证你们不会因为手链出事。事已至此,先听她安排吧。除非你们——”
织愉打断天谕,“你若是煽动他们来抢手链,他们可是要全部为此牺牲的。”
黑袍人们周身气息阴沉至极。
天谕再度沉默,片刻后道:“诸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现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待你们成仙后,手链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影响。”
黑袍人们也知道争论只是浪费时间。
他们都是避开旁人来的,必须在别人发现他们不在前回去。
但他们仍难以接受现状,满心愤懑。
织愉安慰他们:“是啊,我们的目标一致。只要你们听话,我是不会动用这串手链的。”
这安慰让他们更怒意难平了。
织愉无视他们的情绪:“从今以后,规矩由我来定。现在,摘下你们的兜帽,向我证明你们有把我当作盟友。”
黑袍人们沉吟良久,思虑再三,总算有了决定,陆续放下兜帽。
这些脸,除了一张,其他的织愉都不认识。
织愉凝望那张熟悉的脸,惊讶道:“杨平山掌门,原来身为第一大宗掌门的你,也包藏祸心啊。”
杨平山冷哼。
“南海国主,乾元宗掌门都是护天者……”
织愉扫视其他人,“那你们,想必就是传说中十一境的境主咯?”
黑袍人们冷哼。
其中一年轻男子上前:“我是……”
“不用自我介绍。”
织愉打断他,“你们是谁并不重要。以后,只要有人想要伤害我,我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不是你们派来的,只要我出了意外,我就要你们全部为我陪葬。”
众人怒瞪织愉。
织愉一脸娇弱:“所以,你们不仅不能杀我,还要时刻保护好我哦。”
众人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她不语。
要是让他们开口,肯定全是脏话。
织愉怕他们真被她气疯了,不再逗他们,“来说说正事吧。此次聚集所有人,该不会只是为了介绍我成为了天命盟护天者之首吧?”
天谕生怕织愉再说出什么气死人的话,急快道:“此次让大家齐聚在此,是想让大家商定,如何动摇谢无镜在灵云界的地位。”
“先前我们慢慢蚕食他威信的计划,全部以失败告终。可见其地位在众修眼里之崇高。如若不先让他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直接对他下手,我们反倒会沦为全灵云界的公敌。”
十位护天者们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参与讨论:“现在谢无镜正在参与南海国事务,这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新任南海国主非我等同盟,又有意依附于谢无镜。不妨就在四天后的国主登基大典上下手,让众修把新国主当成傀儡,指责谢无镜在逐步瓦解各方势力,有意一人掌控整个灵云界。”
“此计可行。”
“可行?”
织愉像听到笑话般笑了声,“难怪你们之前的计划全部以失败告终。”
提议与认可的两人望向织愉,不服气道:“那你有何高见?”
织愉:“灵云界最多的修士,是普普通通修着自己的道的修士。他们中有九成的人,这一生根本达不到你们的位置,又怎么会像你们一样,在乎自己手中握有多少权?在乎是谁在掌权?”
织愉斜倚王座,懒声道:
“对于他们来说,让一个心怀苍生、日夜都会为他们操劳且不求回报的人,来保护他们生活的疆土,而他们只要顾好自己便可,这难道不是求之不得的事吗?”
“你们在高位上待了太久,已经看不到普通修士的世界了。你们害怕的,他们不一定会怕。”
二人一怔,若有所思。
先前想要向织愉自我介绍的人,态度变得客气:“请继续说。”
织愉:“你们的计划不行,还把谢无镜看得太蠢。再想想吧,不要什么都让我教,我会怀疑你们的能力。”
其他众护天者不悦:提议的又不是他们,怎么连他们一起骂?
不过她说的确实很对,他们无法反驳。
杨平山:“先前谢无镜在陵华秘境受了魔族攻击,又为了仙尊夫人放走魔族。不妨我们在此事上做文章?”
此事虽然牵扯织愉,但织愉一听,表情反倒变得认真。
他们开始讨论,如何一步一步污蔑谢无镜与魔族来往。
忽然又听织愉轻“啧”一声。
大殿安静下来。
一名女修想了想,客气询问:“仙尊夫人有何想法?”
织愉:“杨掌门不愧是第一大宗的掌门,计划的方向没错。普通修士最避之不及的,除了仇家就是妖魔。让谢无镜与魔族牵扯,是个好主意。不过——”
“还是那句话,谢无镜不蠢。他不会乖乖等你们算计。”
他们也不蠢,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付谢无镜,得一击必杀。
“可他积威已久,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让全灵云界认为他与魔族勾结?”
众人都认为,这很难。
“单凭想象推演,这确实很难。因为推演是有逻辑的。可是人真实的感情和行为,是没有逻辑的,是矛盾的。”
织愉手指轻敲王座扶手,“一念爱生,一念恨生,一念爱恨交织……千情万意,全在一念之间。”
“诸位如不介意,可听我说一个故事。这故事,是我父皇在我幼时讲给我听的。”
杨平山:“夫人请说。”
织愉:“大梁开国之初,有一镇国将军,屡战屡胜,平定天下,被民间奉为战神。”
众护天者立即想到曾平定妖魔之乱的谢无镜,表情变得严肃。
织愉:“他有一个缺点,狂妄自大,自恃战无不胜,时常弄得皇帝下不来台。他的威望越来越高,民间都传起童谣,说皇帝文,战神武。文无武,变黄土。”
“战神一听童谣便觉不妙,想带兵退回边关。皇帝为他举办送行大宴,他来时瞧见御林军竟全部被召集而来,驻守在宫外,大惊,心疑这是场鸿门宴,假借去净房离开。然而最后,他却在宫中被抓。和他一起的,还有与皇帝伉俪情深的皇后尸体。”
“皇帝圣明,查案审案都公开给百姓看。民间却有传言,将军不甘屈于人下,与突厥勾结,要占领京城,屠戮百姓,已经搜出通敌信件,皇后私下规劝反被杀害。”
“一夜之间,昔日战神成了乱臣贼子,百姓对将军破口大骂,都心疼这位为了天下安定、对臣子忍让的皇帝。”
“在百姓的推动下,皇帝痛心疾首地将军满门抄斩。一切发生得很快,当对将军造反的恐惧过去后,有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可这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人敢相信,皇帝会为了杀将军,杀害当初被敌军俘虏时、他愿意拿自身性命相换的发妻。百姓们也不敢承认自己错了。”
众护天者安静地抬头望着王座上的她。
她容颜之娇艳,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此刻正坐在王座之上,目光悠远,“这就是你们瞧不起的凡界的帝王权术。你们,懂了吗?”
众护天者沉默,既是震撼这玩弄人心的残酷手段,也是在思考。
织愉在安静中,回忆起五岁的她听父皇讲述这个故事时,被吓哭了。
她挥舞着小手道:“这个皇帝好坏……父皇不要做这样的人。”
那时父皇沉默片刻,道:“将军功高盖主,刚愎自用。国家既然已经无需依附于他,又岂能容猛虎睡于帝王侧榻。杀将军,既为自己,也是为了皇位下的子女与臣民。”
“丹屏,坐上皇位,就要舍弃很多东西。那位皇帝一生再未娶后,也几乎再不进后宫。他爱他的发妻,可他是皇帝。”
年幼的织愉不听,哭着去找母妃,喊着:“我以后不做皇帝,我不做皇帝,皇帝好坏啊。我不要舍弃父皇和母妃……”
母妃抱走她,“少用你们那套来教荔枝,也少来暗示什么……小荔枝不哭,你只要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就好。可以不需要爱任何人,不需要舍弃任何东西。”
“母妃为什么给你取名织愉呢?因为母妃希望你做一颗快乐的小荔枝。走咯,母妃带你去吃荔枝冻。”
织愉砸吧砸吧嘴。
馋了,想吃荔枝冻。
可惜荔枝在谢无镜那儿。
她从储物戒里摸出块椰丝酥饼啃起来。
安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咔嚓咔嚓”吃东西的声音。
众护天者闻声一看。
织愉坐在王位上一边吃酥饼,一边喝茉莉茶,手上还拿本叫《娇宠小青梅》的话本。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她头都不抬地翻看话本,“看我干嘛?想出来计划了吗?没想出来就接着想。”
鲛族圣地。
鲛族圣卫围护在传承圣殿外。
传承圣殿内,只有洪王与谢无镜。
鲛族历代国主脑识与经历一齐灌入洪王身躯。
莫大的痛苦让他完全入定,仿佛身处异空间,无法脱离。
谢无镜站在他身前,为他布下重重幻阵护法。
这时若有修为高深者闯入,就会发现:
——这个谢无镜,只是一道残影。
真正的谢无镜,正通往圣殿的地底禁地。
层层阵法被破。
禁地禁卫未看清来人,便已倒地。
踏入禁地之门。
门内偌大的清澈泉池散发幽幽神息,泛出如星河倒映的光辉。
此泉池乃神族时期的合一泉。
亦是整个传承圣殿能在海底开辟灵域异境的灵力来源。
感应到异族入侵。
神族龙鱼护卫的一缕残魂,自禁地四方长明灯汇聚成一名人身龙鱼尾的女子,浮于合一泉上方。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我族禁地!”
神族威压,雷霆万钧。
雄浑气势,翻山倒海。
一击袭来。
谢无镜拂袖,回击的却不是灵力,而是魔气。
谢无镜袖袍猎猎,墨发翻飞,身姿却不动如山,淡声道:
“龙族应龙,来取回应龙养息之泉。”
譬如谢世絮,早在决定与陵华诞下遗脉之前,就已入繁衍期多年。
但他却能一直强行压下情欲而不至发狂,靠的就是应龙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