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听得认真,瞥见织愉正认真吃藻蓉糕,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连声咳嗽,咳得脸都涨红。
织愉怕她再咳下去要把她自己咳死,无奈道:“我听着呢,接着说。”
香梅这才不咳了。
钟隐:“她总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见来处理事务的任何人。直到开始商议迎接仙尊的事,她才出来,还带着乾元宗弟子,一提前任国主,就表现得十分自责,痛哭不已。”
“乾元宗的人还有她那武侍,就提议让她陪同接见仙尊。等仙尊来了,在仙尊的见证下,由她在会上交代传承事务。”
香梅冷哼:“故作无辜,让别人说出她想做的事,是她一贯的伎俩。”
织愉:“她与你们关系对立,对你们不信任。等能保她安全的人来了,才把手上的筹码交出去,这不是很正常吗?”
话音落,香梅与钟隐齐齐盯着她,仿佛她是叛徒。
钟隐:“你和她也对立,怎么还为她解释?”
织愉:“我没为她解释。只是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
作为同样曾经失去过一切的公主,她对那种小心翼翼、四面楚歌的恐惧再理解不过了。
钟隐听惯了别人为钟莹解释,已经懒得争辩,“她真没你想的那么善良,你不听提醒,小心把命丢在她手上。”
这话说得香梅眸光凌厉:“慎言!”
钟隐自觉失言,却不肯认错:“我没恐吓你们,我认真的。”
他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钟莹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其实就是被钟莹害死的。而且那位哥哥才是真正的纯血龙鱼血脉,只是他母亲出身低微,怕保不住他,才一直没有公开。”
“谁知,他死了,死后钟莹反倒成了纯血龙鱼血脉。所以前任国主一直与钟莹不亲近。”
“外界都以为,前任国主是爱护长子,迁怒钟莹。实际上,他是忌惮钟莹。”
香梅面露惊愕,显然是听信了。
织愉疑惑:“可钟莹那时年幼,且不在南海国。她要怎么隔空杀掉拥有纯血血脉的兄长,并和他换血?”
钟隐欲言又止:“这……反正就是因为她做得到,所以前任国主和我,才都认为她可怕呀。就连我一向稳重和善的阿姐,都不许我靠近她呢。”
织愉懒得去思考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孩子显然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是未来能把钟莹和谢无镜一起捶翻的本书第一大反派。
她用怕钟莹?
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多吃两块藻蓉糕。
藻蓉糕味道是真不错,清爽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织愉低头吃吃吃,对香梅道:“香梅,你去学学这些东西怎么做吧?”
钟隐无语。
香梅也无语,但只能应:“是。”
“阿隐,原来你在这儿,母亲有事找你,快跟我走。”
一道温柔舒缓的女声响起,如春风拂过。
织愉循声望去。
身材高挑,面若银盘,容颜大气美丽的女子站在院外。
她一身月白长裙,发上只插了简单的白玉簪,和钟莹打扮风格很像。却比钟莹多出几分包容的温柔。
一种仿佛三月春水的柔和感,无需刻意表现,便能自然流露。
南海国的燥热,仿佛都被她不经意间抚平。
“阿姐。”
钟隐乖乖走向她。
她对织愉微微一笑,欠身行礼:“仙尊夫人,抱歉,小弟顽劣,打扰到您了。改日我再带小弟来向您和仙尊赔罪。”
织愉点头。
她能感觉到,这女子的歉意与笑容是真诚的。
不像来迎接她的那些鲛族,表面恭敬,实际上各怀心思。
“母亲还在等,我带小弟先告辞了。”
她莲步轻移,带着钟隐转身要走。
织愉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香梅奇异地瞪大眼睛看织愉。
夫人一向懒得和修士搭话,怎么今日却……
她回身答:“我叫钟渺。”
钟隐显摆道:“我阿姐的名字是她长大些后,自己算,自己改的。还有我的名字,也是我阿姐取的。我阿姐会卜卦,所以父亲母亲都听她的……唔唔唔!”
钟渺一拂袖,钟隐便双唇紧闭,再也张不开。
钟渺道歉:“叨扰了。”
她脚步略快地带钟隐离去。
看来她拿她这个心直口快的弟弟很没办法。
织愉被逗乐,望着姐弟俩的背影笑起来。
香梅脸色微沉。
她曾无意间瞥见过织愉的一本话本。
话本中虽是男女主终成眷属,但女主在和男主在一起前,有一好姐妹。
男女主成亲时,男主还隐晦地提到:“若非她早亡,恐怕轮不到我来娶你。你与她会相守不嫁至终老。”
那时香梅没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个话本。
可织愉今日对钟渺的关注,让她不安了。
这事,她一定要告诉仙尊!
待远离月藻宫。
钟渺放慢脚步。
钟隐自己解了嘴上禁术,问道:“阿姐,洪王妃当真有找我?”
“要叫母妃。”
钟渺嗔他一眼,“没有。是我刚从母亲那儿回来,听人说你要去戏耍仙尊夫人,便急忙赶来了。”
她上下打量钟隐一番:“我瞧着,你却是没有戏耍她,反而在任她戏耍?这身凡人衣服,是她给你穿的,还是你自己穿的?”
钟隐摸了摸后颈:“我自己穿的。我听人说,她爱慕虚荣,嚣张跋扈,贪图仙尊权势地位。成了仙尊夫人后,越发目中无人。如今成了修士,还忘本地歧视和自己同样出身的凡人。”
“所以你就想扮成凡人的模样去招惹她,最后展露身份打她的脸?”
钟渺表情复杂,挖苦他:“你听别人那般说,你就信?那你怎么没那般做,知道怕了?”
钟隐摇摇头,眼眸低垂:“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在廊下睡觉。被我吵醒,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在阳光下,她看不清树上的他,可他却看得清她。
“她睡迷糊了,把我当成了凡界时的仙尊。望着我的眼神,好柔软,而且你知道我……”
钟隐话音一顿,怅然若失,“反正我觉得,她不是别人口中那样的人。”
钟渺眉头渐紧:“她是仙尊夫人。那一刻她看的不是你,是仙尊。”
钟隐一愣,急道:“我知道!”
钟渺叹:“我今日为你卜了一卦……阿隐,离她远些,这段时间乖乖待在母亲身边不要乱跑。”
“阿姐……”
“否则她会是你的劫难……听话,阿隐。”
酉时,谢无镜回来。
香梅守在院里,跟在他身后道:“夫人不大适应南海国的气候,嫌热,用了冰又嫌冷,嫌潮湿……今天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天一黑便早早睡下了。”
香梅能耐心地陪着织愉折腾。
但月藻宫的宫侍都嫌烦,觉得织愉实在娇气,换班时都不愿来伺候了。
“我等也没人会布尧光仙府的阵法,让此处四季如春。只能委屈了夫人。”
谢无镜走在廊下,伸手试了下屋内的温湿度,在屋中布下阵法,吩咐:“宫侍伺候不周全,就不用让他们伺候了。”
说是不用他们伺候,但对他们的处置绝不会只是不用他们伺候那么简单。
香梅会意,下去处理此事前,鼓起勇气道:“今日夫人见到了洪王子女。对钟隐小王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特意问了钟渺的名字,还望着她的背影笑。”
话出口,四周寂静无声。
香梅只听自己心如擂鼓,忐忑不已,但她认为这必须要说。
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影响了仙尊和夫人的感情。
良久,谢无镜道:“下去。”
香梅听出,他声音比起平时的淡泊,多了两分凝沉。
香梅应声告退,将月藻宫那些不称职的宫侍全部唤走。
谢无镜无声步入熄了烛火的寝殿。
来到床边,织愉正四仰八叉地在床上摊平。
她身上的轻纱薄裙被蹭到肚子以上,露出两条纤细莹白的腿,水红的亵裤。
只有指甲盖大的小白兔跳跃着绣在亵裤边,再往上就是她袒露出来的小巧肚脐。
她闭着眼睛,额上碎发黏在额角,气息热躁,睡得很不安稳。
谢无镜帮她把翻上去的裙拉下来,曲起的指背无意间从她大腿上蹭过。
她出了汗,皮肤湿黏微凉。却好似粘人的火星,通过他的手掉进他腹中,腾得一下燃烧起来。
他原本平静浅淡的吐息,变得灼烫。
谢无镜在心中默念净心经,轻抚她额角,把恼人的碎发捋到发际。
织愉在他帮她翻裙子的时候,就醒了。
但是她很累,不想睁眼。
感受到他干燥温暖的手,她心烦地在他掌心蹭蹭额上的汗,“谢无镜,这里不如尧光仙府好。”
“我布了阵法,过会儿温度就能降下来。”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从芥子里拿出寒骨折扇,为她打扇,“是我疏忽,委屈你了。”
凉爽的风拂来,织愉贪恋地挪到谢无镜身边,委屈地“嗯”了声,“你们修士好像都没什么感觉。”
“若非极端气候,修士确实感差不大。”
织愉慢慢觉得舒爽,不再说话,继续睡。
谢无镜漫不经意地问:“你今日见了洪王的那对子女?”
第47章 偷看话本
“嗯,钟隐来提醒我小心钟莹,钟渺是来找钟隐的。他们俩名字挺有意思的,一个渺,一个隐,可见淡泊名利之心。”
织愉伸手抱住他的腰,手臂压在他腹前。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她了,不断调整手臂位置,“原以为钟莹回南海国,会遭到新国主一党欺凌迫害,现在看来未必。”
谢无镜握住她的手臂不许她再乱动,气息微沉:“钟渺姐弟淡泊,不代表洪王也淡泊。洪王在前南海国主在位时,便手握兵权迟迟不交,他是有野心的。”
织愉眉头微蹙:“是吗?可是钟隐说钟渺会卜卦,他父母都听钟渺的。我还想去找她算卦呢。”
“小事听,政事未必。毕竟为人父母,位高权重,再怎么信女儿卜卦的能力,也不可能把一切决定压在女儿的卦象上。”
“且不论卦象会变。单说灵云界的修士修道,也是时而顺应天命因果,时而逆天而行,才能明悟大道。”
“阴阳相依,祸福相倚。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谢无镜嗓音沉缓,犹如梵音,听得织愉因热而躁的心渐渐平静,慢慢有了睡意。
“修士几乎不会有尽信卜卦的。钟隐故意向你吐露钟渺会算卦的事,也许就是为了引你去找钟渺。”
织愉困倦地应:“嗯……”
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梦呓。
谢无镜轻轻拍抚她,将她放到床里侧,眸色渐深地理理她散乱的发。
他在床外侧躺下,合上双眼,默念净心经。
织愉醒得很早,几乎是与谢无镜一同起床。
虽南海国住宿条件比陵华秘境好很多。
但她还是改不了一换新地方就睡不好的习惯。
她困得直打哈欠,只换了身沧浪素裙,头发也还散着,就往院中走。
谢无镜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先她一步出去,布下结界,让香梅去院外巡逻。
香梅奉命离去。
织愉走到院中,脱了鞋走进院中水池。
在水池边的石阶上坐下,水刚好没过她胸前。
凉快的水淹没身上疲惫与汗湿,织愉畅快地发出一声喟叹,招呼谢无镜:“你要不要也下来——”
见谢无镜远远地坐在廊下喝着茶,她想起,他要尽可能和她保持距离来着。
她扁了扁嘴,话锋一转:“你一靠近我就不适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你不是说已经有解决的头绪了吗?”
晨曦下,水面泛出粼粼光晕。
她沧浪色的薄裙几乎与碧水融为一体。裙下雪白的小衣亵裤,莹白的四肢与纤腰,都清晰可见。
乌黑的发,殷红的唇,被水打湿后,生出别样的艳。
谢无镜饮了口冰凉的苦茶:“快了,待这次回尧光仙府便能解决。”
织愉聪慧地反应过来,“解决的方法在南海国?”
谢无镜:“嗯。”
织愉思忖道:“我们要在南海国待多久?”
谢无镜:“两日后,十一境派出的代表会到齐。七天内,便会举办南海国新任国主的登基大典。”
“这些事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但追查南海国主背后是否有残存势力,以及调查他从何得来附有秘术的神杵,通知各势力肃清魔族内应等事……最快也要一个月。”
织愉轻叹:“我现在就想回尧光仙府了。”
和天命盟的人聚首,一个星期内肯定能解决。
剩下来的时间,她做什么呢?
谢无镜很忙,肯定没空带她到处玩的。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突然笑起来,对谢无镜道:“你忙你的,我去找钟渺带我在南海国到处逛逛。”
谢无镜喝茶的手顿了下,“昨晚我和你说的,你没什么想法吗?”
织愉回忆了下,道:“洪王有野心,可他有意向你示好。如今平衡已经打破,我们接受他的示好,不行吗?”
谢无镜泰然自若地喝着茶,远眺苍穹:“我只接受臣服,不接受交好。”
织愉面露可惜。
谢无镜一口喝尽一整杯茶。
苦凉茶水入喉,他仍有一丝烦躁:“若想出去玩,叫仙侍带上南海国武侍陪同。”
织愉兴致缺缺地“哦”了声,扁着嘴不说话。
谢无镜注视她片刻,走到玉台边坐下,“你到底是想出去玩,还是想去找钟渺姐弟?”
织愉趴到他腿上,湿漉漉的衣裙洇湿了他的长袍:“我想去找钟渺算卦,钟隐也挺有意思的……虽然他嘴碎,但他心直口快。他们姐弟俩不像其他人表面对我再恭敬,心里也是瞧不起我的。”
织愉不是一个很需要朋友的人。
很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最多身边再多个谢无镜陪着吧。
但碰到有意思的人或事物,她也会感到新奇,想去看一下。
就像,她和谢无镜在凡界四处逃命的时候,她看到每个地方不同的新奇植物与建筑,还是会好奇地凑近观察。
谢无镜:“你对钟渺姐弟印象很好。”
织愉笑起来:“对钟隐一般,但是钟渺……你见过钟渺吗?”
“见过。”
“那你还记得,我们在西域的梭柯城,遇过一场暴雨吗?那天我们吵了一架,你独自离开,把我留在城外的慈母娘娘庙里……”
“那天晚上雷雨交加,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时候我好冷,好害怕,突然一阵风吹来,慈母娘娘身上的绢布,竟然落到了我身上,替我遮挡吹进来的风雨。”
“我一抬头,看见雷电照亮了慈母娘娘的脸。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她,反而觉得她好像活了过来……”
织愉回忆着,“你难道不觉得,钟渺,长得很像慈母娘娘吗?”
谢无镜没有去记钟渺的样子,只能保证下次看到她不会认错人。
他轻抚织愉湿漉漉的长发,低声道:“抱歉,那时我……”
那时他如何呢?
他刚卖了陪他一起长大、共同经历生死的马,将几乎所有银钱拿去买了两个人的通关文牒。
剩下为数不多的银钱,就买了够两个人吃的干粮。
可她一直嫌干粮难以下咽,想拿着剩下的银钱,在徒步穿过大漠前去酒楼潇洒。还义正言辞道:“万一死在大漠里,死前连饭都没吃过一顿好的,那也太可怜了。”
他不同意,可她就是要去。
于是他把她丢在了城外的慈母娘娘庙里,独自进了梭柯城……
“好了。”
织愉捂住他的嘴,“我只是说慈母娘娘,你别再想听到我说‘我错’这两个字了。你也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那时是谁的错,而且你那天晚上也回来找我了。”
当她裹着绢布望慈母娘娘的时候,谢无镜冒着雨回来了。
可她还是不肯认错。见他回来,也只是哭着跑过去抱住他,“你别再一声不吭地丢下我走了。通关文牒都买了,若你实在要丢,带我回大梁再丢吧。我是大梁的公主,我可以死在回大梁的路上,可以死在大梁,但我不想死在异国他乡。”
谢无镜无言,用手指抵住她的额头推开她,点燃篝火,拿出了一袋油纸包。
那油纸里,装的是她要去吃的那家酒楼的牛肉和烧鸡。
他脱了外袍,坐在篝火前烤衣服,将牛肉和烧鸡推给她。
她坐在他身边,疑惑地望着他,吃肉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你拿剩下的银钱去买的?”
谢无镜语气暗藏不爽,“在酒楼干了一天活买的。”
对于一个被仇家追杀的人,这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事。
织愉现在回想起来,还清晰地记得火光下他的表情——不悦极了,但没有对她发火。
也记得,她怔怔地注视了他很久。
织愉回想那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谢无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时候我看着你,在想我向慈母娘娘的祈祷好像应验了。”
“我祈祷你能回来,然后你就回来了。”
谢无镜启唇。
织愉仍捂着他的嘴,“我当然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丢下我,所以你肯定会回来。不是慈母娘娘把你带回来的。”
“但是,我看到她,就会想到那天晚上没有丢下我的你。”
织愉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一点也没生气吗?”
“生气。那时我想,若换了旁人,我不会搭理——”
谢无镜垂眸注视她,“可你是公主。”
织愉把脸埋在他衣袍上笑出声,“我逃亲后,这世间也只有你把我当公主了。”
谢无镜抚了抚她长发。
她觉得他的力度比以往沉了一点点。
他道:“想去找钟渺就去吧。不过待各方代表到齐,如果你还带她一起,你的出行会变得很麻烦。”
那些人不会坐视代表谢无镜的她与南海国太亲近。
织愉会意地点头。
谢无镜拍拍她湿漉漉的背:“你身上很凉,该上来了。”
织愉格外乖巧:“嗯。”
碍于她现在衣裙贴身,如同没穿。谢无镜没有抱她。
将她扶上来后,她去浴房沐浴冲洗。
他则去了寝殿,换了身形制正式的优昙瑞银白神木纹袍。
织愉沐浴完出来。
谢无镜正坐在廊下,喝尽了壶里最后一点苦茶。
她闲着没事,主动送他到院外。
香梅巡逻过来瞧见这一幕,心道昨日向仙尊汇报钟渺的事是对的。
瞧,今日夫人竟然出来送仙尊了。
她甚感欣慰,深藏功与名。
结果待谢无镜离开,她刚向织愉行礼,就听织愉道:“香梅,你去问问路,待会儿带我去找钟渺他们。我先回去换衣裳。”
香梅怔在原地,思绪凌乱。
片刻后,她不情不愿地应:“是……”
织愉脚步轻快地回房去换衣裙。
南海国冉生殿内。
谢无镜居于主位。
下首便是南海国洪王,再往下则是南海国诸位重臣及钟莹。
在议事前,洪王为昨日钟隐的事,向谢无镜道歉:“昨日犬子多有打扰,还望没有冒犯到仙尊夫人。”
一般来说,这时候谢无镜会客气地回:“小事无需挂心,夫人与钟隐小王相谈甚欢,不算打扰。”
毕竟洪王听钟隐说,织愉对他们很友善。走时,她还笑盈盈的。
然而,谢无镜道:“听闻洪王之女擅卜筮之术,昨日算出夫人与令郎令爱接触会有劫。既如此,不如安排令郎令爱去迎接各方使者,避免此劫。”
这话打得洪王猝不及防,心中七上八下:
钟隐、钟渺与仙尊夫人之间恐有劫?他都不知道,仙尊怎会知晓?
不过仙尊同意让他的子女参与政务,代表并不会动摇支持他做下任国主的决定。
洪王连声认错,当即吩咐手下去通知钟渺钟隐去接使者。
在场众人闻言,各怀心思:
仙尊让洪王子女避让,足见对仙尊夫人的看重与爱护。
若还想在仙尊夫人的事上做文章,需得考虑考虑仙尊的手段了。
谢无镜云淡风轻地商讨正事,没有继续责备。
洪王稍微安下心来。
众人心中也自有判断。
传令的手下到达洪王所居洪武殿时。
钟渺坐在石凳上摆弄卦盘,时不时看钟隐一眼。
钟隐穿了件凡界的菘蓝武服,在院中徘徊。因被钟渺盯着,不便出去。
手下前来传令,钟隐闻言错愕不已。
钟渺却是从容接令,让钟隐换身法衣随她去执行公务。
钟隐愣了愣,“阿姐,是你向父亲请令?”
钟渺:“大约是仙尊下令。”
“仙尊?”
“你不听劝诫,我只能在你出事前,请仙尊多多关照夫人安危。”
钟隐怔在原地片刻,摔袖回房换衣。
钟渺轻声叹息。
洪王妃拍拍她的肩:“跟他说清楚,昨日你们都没机会见到仙尊,你为了他在冉生殿外守了许久,才有机会向仙尊谏言。”
钟渺:“时也命也……知自身劫数越多,劫数反会越重,我只能尽力。今日父亲回来恐会发怒,还请母亲帮忙。”
洪王妃应下。
谈话间,钟隐换好鲛族法衣出来,随钟渺离开。
织愉那边慢悠悠挑选好衣裙首饰,到达洪武殿时,钟渺与钟隐已离开许久。
听闻他们是去迎接使者,这两日都没空回来陪她玩。
织愉略感失望地往回走:“看来是上天不让我去找钟渺算卦。”
清澈池水,倒映出她的模样。
到了一个新地方,她就想试试此地的漂亮衣裙。是以她今天是南海国打扮。
一身轻薄皦玉珠贝长裙,裙摆随着脚步踢动漾出水波般的花纹。外披天缥薄纱披帛,似水中绫波般轻逸。
发上贝母流苏簪摇摇晃晃,碧水玉冠在阳光下泛出辉芒。
走在宫城之中,分外引人侧目。
还有人询问织愉是南海国的哪位公主。
打发走那些人,香梅跟在她身侧,难掩笑意:“夫人若实在想算卦,我们去宫外找人算吧?”
织愉:“算了,今日走的路已经够多了。”
而且月藻宫外没有谢无镜的阵法,很热。
织愉想起,她的《与道眠》还没看。
或许,这是上天暗示她要敬业地看《与道眠》,少想着玩。
织愉立刻兴冲冲地回月藻宫,舒舒服服地睡在廊下,吹着清风,认真学习话本。
香梅则去小厨房,为她准备南海国的清凉奶糕和清凉饮。
这般悠闲自在,是织愉最喜欢的生活了。
谢无镜入夜回来。
寝殿内烛火还亮着。
“仙尊,昨日的宫侍已全部交由南海国内务司处置,司长说定会严惩。今日派了新的宫侍来,都还算恪尽职守。”
香梅向他汇报完此事,接着说今日织愉去找钟渺姐弟,结果那对姐弟不在的事,“……回来后,夫人就一直在看话本,现在还在看呢。”
谢无镜想到什么,“看的是与道眠?”
香梅回忆片刻,点头。
她给织愉端茶点时,瞥见的确实是这个名字。
谢无镜打发她下去,无声地步入寝殿。
织愉正靠在床上看的入神。
他静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她也没发现。
他伸出手,曲指弹了下与道眠的书封。
织愉没拿稳,惊呼一声,手中书翻落在床上,恰摊开带图的一幕。
——深夜,诵经殿,衣衫半褪,两人交缠。
织愉愣了下,留意到谢无镜的目光,“啪”得一巴掌盖住书。
但手小,盖不全,还能书页上看到女子翘起分开的腿。
织愉耳上发烫,动作极快地把书合起来,收进储物戒,“你想看?等我看完了给你看。”
织愉:“你不看是你的事,不能不让我看。”
“没不让你看。”谢无镜道,“只是奇怪,你为何对这本书这么执着。”
往常不管是什么话本,她没时间看,过段时间便会抛之脑后看新的。
唯独这本《与道眠》,是第一本被他阻挠了这么久,还锲而不舍要看的。
织愉支支吾吾。
总不能说自己在学习吧?
谢无镜脱了外袍,在床外侧躺下。
织愉在里侧躺下,让他吹烛。
谢无镜问:“不看了?”
他们再是至交,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他面看这种书啊。
织愉:“今日要睡了,明天看。”
谢无镜默然,拂袖灭了烛火。
黑暗中,她的呼吸略凌乱,迟迟不睡。
安静良久。
谢无镜问:“书里讲的什么?”
织愉含糊其辞:“就……你看到的那些呗。”
谢无镜:“我是说故事情节。”
织愉:“就是落难女子和受伤道长互救以后,无家可归的她被道长带回他的观里继续医治。她对道长萌生爱意,道长也对她动了心。可是道长不愿违背世俗,不承认对她的爱,又对她十分关照。这让她觉得很痛苦,认为他不爱她,又仍因他的好对他抱有期望。”
“恰好有其他弟子喜欢上了她,她一方面缓解痛苦,一方面想报复,于是渐渐在其他弟子间沉沦。”
“他们的事,被前来道观烧香的人发现。道长为了遮掩他们犯下的错事,默默承受那些人的威胁,付出了很多银钱,到最后被逼无奈开始杀人。而女主和弟子们对此毫不知情。”
“后来道长的弟子们决定打破世俗,带着女主一起去深山隐居。临行前的夜晚,在道长的见证下,他们举办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婚礼。”
“婚礼结束后,女主单独去找道长,说她放下了,感谢道长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与纵容。道长为她祈福,在清晨送她与弟子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