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愉没睡多久就醒了。
见谢无镜不在,问:“谢无镜出去了?”
香梅:“夫人睡着不久,仙尊就走了。”
织愉理了理睡歪的花环发冠,吩咐香梅:“把图样书拿来。”
香梅很快搬来厚厚一摞图样书,“夫人要做衣裙吗?”
以前织愉也翻过图样书,都是为了做新衣裳。
织愉这次也这般说。
但实际上,她在找她从梦中看到的大殿纹。
织愉慢悠悠地翻。
有看中的图样还是会让香梅记下,打算之后给自己做衣裙,或者是给谢无镜做衣袍。
翻到第三本时,她看到了一个和梦里图纹有些相似的图样。
图样旁的注解为:南海国古祥纹。
织愉眉心微拢,接着往后翻。
后面还有南海国祭祀纹,南海国山水纹,南海国祥衣纹……
翻完南海国所有纹,织愉都没看到梦里的大殿纹。
而南海国的各种纹虽然各有不同,但都带有很明显的特征。
一看就知道是属于同一个地方的。
那么由此可推断,她看到的大殿,也是南海国的?
织愉合上书,失神地思考。
香梅等了会儿,织愉还没有翻开下一本,她唤她:“夫人?”
“嗯。”
织愉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图样了。
她打发香梅把书搬走,满脑子都是:
完蛋,我要怎么去南海国?
虽说五天后谢无镜就要启程去南海国。
可以前他出去办公事,她从不跟着。这次突然要跟,岂不反常?
织愉回房趴在床上苦思冥想,想着想着睡过去。
暮晚时分,香梅敲门吵醒了她。
香梅询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还带来一个手臂长的锦盒,“这是先前夫人说想要缎带作为武器,仙尊叫人定制的。今天送来了。”
“晚上想吃蟹酿橙,松果肉,八宝鸡,杏仁豆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织愉接过锦盒放在桌上,打发香梅下去。
香梅应“是”离开。
织愉打开锦盒。
盒内是一条纤薄轻盈的雪色缎带。
上布满奇异暗纹,宛若凌波月练般隐隐散发出光辉。
织愉随意地拿去拿缎带,发现只是看着轻,实际上还挺沉。她调动灵力,才将其成功拿起来。
她将缎带披在身上当披帛,一张纸突然从中飘了下来。
织愉气息一凝,紧张地看眼门口方向。
发现香梅已不在,连忙捡起纸,到床帐里看。
纸上浮现出文字:
[如何?开始修习功法了吗?]
织愉回:[你在关心我?]
[若已开始修习功法,你便会体会到,凡人修道,需要谢无镜身上的仙力仙气做支持。]
织愉看出,天谕又想挑事了。
来得好,她正愁不知该怎么去南海国呢。
她回:[然后呢?]
纸上:[难道你想你的修道之途,一辈子受制于谢无镜吗?他许你修你才能修,若哪日抛弃了你,你就再也修不成。]
说得真吓人。
可前提是她要在乎修道,才会对此不满。
如她这般被迫修道的,她巴不得谢无镜不许她修。
可是她得装出很爱修道的样子才行。
织愉回:[所以,你又是来和我做交易的?]
[不,我是来邀请你加入天命盟的。
你若愿意,来南海国。
待你加入天命盟,自会有人帮你获得你想要的力量,助你道途无阻,甚至登仙成神。]
[若你不愿,我们的合作就此了断。但是在了断前,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仙尊,你为了一己私利都做过些什么。]
真吓人。
可惜这个威胁毫无作用,谢无镜对她的做过的事一清二楚。
不过织愉还是装出被吓到的样子:
[你!原来先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拉我与你们同流合污而铺路?]
[同流合污?
不,等你加入天命盟,你就会知道,你所做一切,都是顺应天命。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一盏茶后若不给出回复,你恐怕也将不再是仙尊夫人。]
织愉撇撇嘴,把纸放到一边。嗑了一小把瓜子,然后拿起纸条,装出忐忑地问:
[天命盟是什么?]
写完,她忍不住开心地笑。
终于等到这天了,和反派结盟,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不过……
这是不是也代表她该开始学习,玩弄谢无镜的花样了?
真让人头疼。
暗室中,十道人影围坐。
中间一道幽蓝火光如光柱,一张空白灵纸在火中漂浮,奇异地没有燃烧起来。
“此次南海国主可真是糊涂,竟然背着我们私自行动。这下可好,灵气没有复苏,谢无镜还对我们的存在起了疑心。”
“咱们现在还得仰仗谢无镜对抗妖魔,公然对他下手,恐怕日后灵云界众修也不会对咱们服气。但若让谢无镜查下去,早晚兜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揉揉眉心:
“今日咱们被召集在此,就是为听天谕如何安排。别急,看看天谕说什么吧。”
“都等了这么久了,天谕还不传信。”
有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说起来,天谕不是我们天命盟的人,仅与我们是合作关系。万一天谕不打算帮我们呢?”
话音落,石室内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火中纸上浮现出了金色文字:
[诸位,稍安勿躁。]
[我此次与盟主商议召集诸位,是想告诉大家两件事。]
[一是,诸位当真认为,陵华秘境荒芜之海复苏又塌陷,代表灵气没有复苏吗?
不,这反而是一个更好的征兆。]
[这意味着,只要有合适的机缘,不仅可以重新打造出仙界,甚至神界也不在话下!
你们道途的终点不该是成仙,而是成神!]
[谢无镜已承接神族龙族传承,他就是你们开启神路大门的钥匙!
你们不该再蛰伏,南海国主的死亡,就是你们主动出击的号角!]
[二是,天命盟十一护天者,因为南海国主的死而少了一个。
不过诸位不用担心,请来南海国圣迹殿,你们会见到你们新的盟友。]
[她将是你们对付谢无镜最大的助力。]
说罢,纸张未燃,等待十名护天者的回应。
天谕一向傲慢,不屑与他们为伍,言辞之间你我分明。
护天者们虽心有不满,可天谕确实神秘而又强大。
他们回:
[我等相信盟主,相信天谕。]
尧光仙府这边。
天谕和织愉说,天命盟,便是承接天命,奉天行事。
这摆明了就是自以为是的人在放屁。
织愉装作纠结地与它拉扯,最后在威逼利诱之下妥协:[好,我答应加入天命盟]
[你不必为背叛谢无镜难过。]
[想想看,倘若你不能成仙,年老色衰时,他还会照顾你吗?
倘若你不能成仙,命数远不及他,待你死后百年,他还会记得你吗?
到时没准儿他已经有新人了。]
[而如果你能成仙,拥有无限未来的就是你。]
[你的感情,在大道、在时间面前不值一提。]
织愉翻了个白眼。
未来,要她喜欢、她快乐,才叫未来。
否则就只是时间的囚笼。
她的感情,她的喜欢,高过一切。
纸上接着浮现文字:
[作为介绍你入天命盟的回报,将你昨日从一女修手中所得十一珠手链交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织愉饶有兴味地抬眉:
[难道,那是你弄丢的东西?]
[它是谁的,与你无关。你拿着它,没有丝毫用处。]
织愉:[我说怎么灵云界竟会平白无故出现藏有诸位大修命魂的手链。原来是我们天谕的。]
[……]
织愉:[能掌控别人生死的好东西落到了我手里,我为什么要还给你呢?]
[……]
织愉:[你该知道,我娇纵惯了,生来就是要人伺候的。
我修为低,为了让天命盟的人能心甘情愿伺候我,这手链我收下了。就当是你送我的进盟礼。]
[你不怕我将你的事告诉谢无镜?]
织愉:[你若要让我吃苦受累,我不介意带着大家同归于尽。]
天谕没再回她。
纸条“腾”得一下烧起来,大概天谕是被她气炸了。
织愉心情好极了,愉悦地回归正事,从储物戒里翻出压箱底的书:
《春色满园》《诱红杏》《娇花恩客》《芙蓉帐中艳》《共良宵》《与道眠》……
这些,都是配了生动插图和细致描写的书,织愉全都看过了。
此刻她带着学习的心态开始重温。
天色已晚,房中明珠与烛灯照得屋内明亮。
她正学得认真,余光忽然瞥见床帐被撩开,有道人影站在床边收拾她散在床上的书。
织愉连忙把书压进被子里,扑过去抢收这些书,责备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话。”
“刚回来。”
谢无镜随手翻了下手上名为《与道眠》的书,动作一顿,沉默地把书递给她。
织愉想起这本书的内容。
书名看上去像是一名修士一心大道。
实际上,是一名落难女子被救进道观后,观中上下都对她产生情愫,她在感情纠葛中和一个又一个道士翻云覆雨。
在诵经殿里,在神像前,在忏悔室里……
道观每一处地方都玩了个遍,玩的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正是织愉最需要学习的。
早知道先看这本了。
她刚刚看的那本和这本比起来平平无奇,中规中矩的玩法没什么好学的。
织愉眼神飘忽地接过话本塞进被子里,把被子里的那本收起来。
这本得单独放,她晚上看。
她藏完话本,发现谢无镜正注视她,想来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织愉耳朵有点红,“看什么,吃饭去。”
她大步往外走。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脸上没有隐晦之色,反倒显出深思。
香梅在膳房备好晚饭。
织愉落座,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谢无镜坐在她身边。
他不用吃饭,但往常织愉会时不时喂他一口,今日她却是只管她自己吃。
谢无镜注视她。
织愉吃饭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眼神再次游移:“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以前就知道我会看那些,也没说什么。”
谢无镜迟疑:“我只是觉得……那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织愉闻言,秒懂他说的多人,是指《与道眠》里,一个女主战多个男主。
她嘴里的饭差点喷出去,呛得连声咳嗽。
谢无镜端杯龙井清茶给她,轻抚她背,帮她顺气。
织愉脸上通红,含糊其辞:“只是故事而已。”
谢无镜眉头轻拧,无法认同。
织愉挥开他的手,“你就翻了下,还能看到那么多人,看得还挺快。”
谢无镜:“图上很明显。”
织愉不愿再聊这个话题,打发香梅先下去,同谢无镜说正事:“我今日又收到纸了。”
谢无镜神态略显凝肃。
织愉:“对方已经知道我在修炼凡人修道的功法,也知道此功法需依赖你的仙气。它告诉我,去南海国,它有办法助我独立修道。”
谢无镜正色问:“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
天谕确实没说,她不算骗人。
谢无镜:“你想去南海国?”
织愉点头。
其他的她就不说了,少说少错。
谢无镜沉吟:“正值动荡之际,南海国此行会比陵华秘境更险。”
织愉:“你知道的,我不爱出门,不会乱跑。到了南海国,南海国皇族就有责任保护好我。有他们,还有香梅在,我不会让自己处在危险中的。”
见她期待地注视自己,谢无镜道:“若真的很想去,便去吧。”
织愉当即开心地丢下筷子抱住他,安抚地摸摸他的背,“你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有事的会是你,可怜的谢无镜。
接下来五天,谢无镜让织愉为出行南海国做准备。
每日教她的法术,从两个提升到了五个。
不过,织愉想学的,都是什么灵力养花、灵力种树、灵力美容……
正儿八经地防御与攻击类基础法术,她只学了个加速逃跑。
谢无镜也不勉强她。
让她多学法术,只是为了她能更好地操控灵力。
五天眨眼过去。
陵华秘境出口消失。
谢无镜当晚便率领乾元宗两名长老及一队内门大弟子登上灵舟,前往南海国。
选晚上出发,主要是为织愉考虑,方便她上舟便睡。
她仍旧晕灵舟,坐灵舟已经被她默默划为灵云界最痛苦的事之一。
灵舟船楼高阁内,她依偎着谢无镜,吸他的仙气,乏累地问:“你不是说我找到合适功法修炼,就能不晕吗?”
谢无镜轻拍她,说出的话很无情:“你修了吗?”
织愉:“……没修,但是我练法术了呀。你看。”
说着,她指尖蹿出一个小火花。
火花化作灵巧的金色兔子,跳到谢无镜肩头轻巧跃动,三个眨眼后便消散。
这是她学的法术之一,烟花术。
香梅说这是用来逗小孩的,灵云界修士人人都会。但是她使出来的是香梅见过最好看的。
谢无镜说,是因为她的灵力比灵云界的修士都要精纯。
织愉使完法术,突然一阵晕眩,想吐。
谢无镜手掌按在她脊背上,为她输送仙气,“你修为不够,不要动用灵力,否则会更难受。”
“你不早说,我下次再也不变烟花给你看了!”
织愉气恼地责怪他,把脸埋进他怀里不理他了。
谢无镜轻抚她:“我的错,下次我变烟花给你看。”
织愉抬起头,“现在变。”
她还没见过谢无镜玩这种小把戏,教她的时候,也是教她如何念诀掐诀,并没有真的放出烟花来。
谢无镜扶她坐到自己怀中,熄了屋里的烛火。
夜色浸染屋内。
织愉只见一道火花在他指尖一闪,一条奇异的玄金巨龙宛若天地造化而成,围绕着她与谢无镜游动,气势非凡。
织愉眼里泛出星点光亮,沉浸在这震撼的烟花中。
谢无镜问:“你觉得这条龙如何?”
织愉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好看啊。”
谢无镜:“如果有一条真龙出现在你眼前……”
织愉在他怀里打了个激灵,打断道:“我不要,我害怕!”
谢无镜沉默,眼前浮现出在神冢内织愉被吓晕的样子。有些话咽回去,变为了疑问:“你出身皇族,龙不会少见,看到烟花也能接受,为何会怕真龙?”
织愉睨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真的和假的能一样吗?龙图腾很好看,但是我觉得真龙……比蛇还恐怖。”
织愉自认是个凡界的俗人。
她对真龙的害怕高于蛇的原因,和所有凡夫俗子一样:
蛇能被能人制服。而龙强大无匹。天地生灭,都在其一念之间。
非我族类,谁能保证如此强大的生物,不会毁灭人?
谢无镜默然。
或许,他的本体只能永远对她成为秘密。
烟花熄灭,谢无镜没有再点烛火,拥着织愉躺下,“睡吧。”
织愉靠在他怀中渐渐入睡。
一觉安眠至天明,醒时已到达南海国皇族宫城。
谢无镜在外面与来迎接的南海国鲛族说话。
香梅端水来伺候她洗漱,有意无意地道:“南海公主也在呢。她今日换了南海皇族的打扮,奢华又清逸。”
织愉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她的想法只有:钟莹终于换衣服了。
香梅暗含酸意,不满道:“夫人,这是仙尊第一次带您出现在南海国众人面前,您可不能被她比下去。不然南海国上下肯定会一直说您不如她的。”
织愉觉得自己一个负面角色,不如正面角色不是很正常吗?
但在香梅的恶毒凝视下,她必须时刻谨记自己得小心眼。
织愉:“你先出去,我来好好挑挑衣裙。”
香梅神态舒展地离开。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衣裙和首饰。
昨天她担心坐灵舟不舒服,第二天醒来没精神,懒得挑衣裙,于是出发前就把衣裙首饰搭配好了。
让她重新选,不可能。
她慢悠悠地换上,慢悠悠地梳妆。
故意拖延时间,装作是在认真挑选。
她穿了一身朱颜酡秋红果白兔里裙,配缙云流银金盏花形镂空薄纱外袍。
发上是流苏金雀钗,霞色琉璃坠月簪,还有发边缠枝桂花。
待换衣梳妆完毕,她不急不忙地在屋内看《与道眠》。
过去在尧光仙府的五天,也不知道谢无镜是不是故意的。
每天除了在她入睡后去弋阳山驻守三个时辰,就是在她旁边待着。
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再理直气壮,也不好意思看《与道眠》。
以至于五天下来,这本书她只学习了不到五页。
看了两页后,香梅在外面传话:“南海国鲛族请仙尊下灵舟了。”
织愉这才慢吞吞地收起话本走出去。
穿过船楼长廊,织愉看见灵舟甲板上站着数名服装与乾元宗不同的人。
他们都是一身飘逸鲛绡裙袍,主色普遍在天蓝海碧月白之间,其余配色像海中珊瑚或游鱼,鲜艳却又温和。
衣上花纹不一,但能看出不同花纹里,隐藏了统一的鲛族图腾。
织愉瞧见钟莹站在一名高大的中年鲛人身后,着一身碧落色珊瑚纹长裙,发戴半透浅蓝珊瑚贝母发冠,颈间是贝母珍珠项圈。
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不少配饰。
比起在乾元宗所见,打扮得确实华丽很多。
但织愉觉得,钟莹打扮成这样已经算收敛了。
香梅是没见过她曾在凡界宫中时的模样,就连母妃都调侃她,“小荔枝改封号吧,不要叫丹屏公主了,叫天下第一骄奢公主。”
织愉回想起过去,不禁地眉眼带笑,走出船楼。
谢无镜闻到她的香,听见她的脚步声,回身向她走来。
众人这才留意到她出来了。
谢无镜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看不见织愉。
但听闻是个美人,他们一边心生好奇,一边认定再美也美不过钟莹公主。
待谢无镜侧过身来,瞧见那袅袅婷婷的身影,他们先前的认定化作大脑中的一片空白,都有些发愣。
该如何评价她呢?
那娇小婀娜的女子,宛若一抹在云上霞光下盛放的花。
她在绚烂的光中明艳欲滴,又娇弱得让人只敢远远地醉心欣赏,不敢靠近。生怕自己的脚步与呼吸都会惊扰了她。
这是他们从未在灵云界见过的鲜活明媚。
她正向他们款款走来。
娇颜含笑,顾盼生姿。
谢无镜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捋到耳后。花青火纹袍袖隔绝众人视线。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自觉失态,对织愉行礼:“仙尊夫人。”
织愉客气地颔首。
鲛族还算礼数周全,没有用鼻孔看她。恭敬地邀她和谢无镜下灵舟。
谢无镜搂着她,纵身轻盈落地。
织愉往四下里一瞧。
周围巍峨高耸的白贝母色宫楼鳞次栉比,每座宫楼间的空缺处,都有接天瀑布,仿佛此地是从海中破出的一片天地。
偌大的广场上铺着珍珠色石板。
每隔一段路,便可见汩汩流动的水池在石板下互相连接。整个广场如同漂浮在水上。
广场中央,是一樽巨大的女子雕像。
这女子端庄秀美,一身彩绫以随风浮动的姿态定格。
乍一看,竟和钟莹有七分相似。
织愉惊奇地望着。
迎接的鲛族解释:“这是我们鲛族的先祖——神族龙鱼族长,龙潆。”
织愉了然:
难怪鲛族上下对钟莹那样推崇。
既长得像先祖,又有纯血血脉,还和龙潆名中一字同音,简直是先祖转世。
鲛族安排谢无镜和织愉入住靠近主宫的月藻宫。
宫殿是按鲛族习性设计的,院子里有一个活水水池,可以下去戏水。
织愉觉得新奇,带香梅在殿中乱逛。
谢无镜与鲛族还有正事要处理,叮嘱香梅“好好照顾夫人”,便离开了。
鲛族浩浩汤汤跟着他离去。
织愉让香梅去问月藻宫的小厨房要点南海国特色点心和茶水。
香梅也应声而去。
织愉坐到廊下等,等了会儿便觉身上冒汗。
南海国气候比太华山脉湿热,她不太适应。
织愉用手作扇给自己扇风,乘灵舟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闭着眼躺下,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冰凉的水洒到她脸上。
织愉抬袖挡脸,懒懒地虚睁开眼。
“醒了?”
有道明朗的声音含笑。
织愉循声望去,有一人正坐在院外高大的树上,手中是方才朝她洒水的小玩意儿。
太阳明晃晃的,她看不清这人的模样。
只看见他身形高瘦,长发高束,姿态不羁。一身京元色薄袍上毫无坠饰,简朴干练,是凡界的武服。
这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和恣意的身影,让她回到了在凡界无数次赶路时的午后。
她在树下小睡。
谢无镜坐在树上望风。
每当她醒来,睁开眼就会看见他被阳光朦胧的身影。
少年刀客背着刀,一身武服,高高瘦瘦。
不知从何时开始,睡醒后看到那道身影,她就会感到安心。
此刻,织愉半梦半醒地向他伸出手,睡眼惺忪:“谢无镜,我想再睡一会儿,今天不赶路了好吗……”
大多时候,他都会说好。
除非有人正在追杀他们。
树上的人怔了下,尴尬又烦躁地挠挠头:“你看清楚,我不是谢……不是仙尊。”
织愉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手臂上垂落的华服衣袖让她清醒过来。
在凡界逃命时,她是穿不起这么华贵的衣裳的。
织愉翻了个身背对他:“来人,把闲杂人等赶走。”
月藻宫的武侍应声而来,瞧见树上的人皆是一惊:“钟隐小王,您在做什么!”
“我来看看传说中的仙尊夫人啊。这里没你们的事,都下去。”
钟隐趾高气昂地命令。
“这……”
武侍们为难地瞥了眼织愉。
小王的命令,他们要听。但仙尊夫人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给面子。
织愉坐起来,望向树上的少年:“小王?你是什么王?”
钟隐:“我父亲乃是前任南海国主胞弟洪王,未来的南海国主。”
“哦?”
织愉道,“你们这儿的天气让我心烦。你要是还来打扰我,你父亲可能做不成南海国主了。”
武侍们闻言,立刻紧张道:“钟隐小王还不下来!”
“再敢冒犯仙尊夫人,小心洪王绝不轻饶!”
其实是害怕万一仙尊绝不轻饶,原本已经定下的南海国主之位,就得换人了。
钟隐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声道:“我下来,我下来。我是想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你脾气怎么这么差。”
织愉知道自己脾气差,但是没有人可以说她脾气差!
就连谢无镜也不行。
她不悦道:“你若是再学不会说话,我的脾气还可以更差。”
钟隐不说话了。
下了树就从一旁的大门要进来,被武侍们拦下。
没有阳光的遮掩,织愉清清楚楚瞧见他的模样。
尚青涩的小少年,自带朝气,神情比先前多了几分庄重。
穿着打扮,更似凡人。
长得与钟莹有三分像,但轮廓更为硬朗。
和谢无镜一点也不像。
织愉看在他喜欢凡界东西的份儿上,示意武侍们退下,慵懒地靠在廊柱上:“你要找我说什么?”
他在和她隔了两根柱子距离的地方坐下,“当然是前南海公主的事,不然还能是什么?”
织愉:“前南海公主……钟莹?”
“是啊。普通公主都称呼姓名,因钟莹之前是皇储,所以她才被称为南海公主,代表南海国。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钟隐得意道,“再过几天,南海国只会有我这个南海小王,或是我阿姐成为新任的南海公主。”
难怪这么嚣张。
不过倒也不会让人反感,只会让人觉得他肯定被保护得很好,才会如此心直口快。
织愉:“所以,你要告诉我钟莹的什么事?”
钟隐轻咳两声,神情变得严肃:“我是来提醒你小心钟莹的。本来此次迎接仙尊,我等小辈都没机会出面。唯有她,利用她父亲的死,博得了一席之位。”
织愉若有所思。
钟隐:“你是不是觉得,她父亲刚死,她参与这些事务为新国主上任做打算,是件很正常且体贴的事,一点都不心机?”
织愉:“我可没这么说。”
说话间,香梅端来南海国的葡萄藻蓉糕,还有一壶奶藻汁。
这些都是南海国皇族特供。
织愉端起奶绿的奶藻汁喝了口,清淡的奶味带着植物清香,她很喜欢。
“算你聪明。”
钟隐嘀咕,“外人都以为她很无辜。明明她十分阴险狡诈,好名声却都被她得了。”
香梅听出钟隐是在抱怨钟莹,顿时如遇知音,主动询问:“她具体做了什么?”
有人捧场,钟隐起劲地道:“她啊,刚回南海国,就带回一堆乾元宗的人。乾元宗的人大概是怕她被欺负,说话软硬兼施,一副乾元宗就是她后盾的样子。”
“可她回南海国以后,前任国主未处理完的事务,还有国主传承卷轴的事,她却是一句都不肯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