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愉抬手止住他的话,“老板慎言。再说下去,你可就要没面子了。”
她斜倚在辇座上,闲适又不失高傲的气派浑然天成。
围观者不知是否是自己鲜少看见有人坐辇,只觉她这副仪态,仿佛天生便是该有人伺候的娇客。
香梅召出了鸳鸯钺。
在锋利锐芒下,小二想要妥协。
织愉还有好多店没去逛,不愿同他们浪费时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为我抬辇。二,和我的武侍打一场,生死自负。”
香梅冷笑,放出威压。
合体期的修为,压得在座散修都喘不上气。
在灵云界,合体期足以做一小宗门长老。
这女修却为仙尊夫人做仙侍,连武侍都不是,说白了就是凡界的婢女。
那他们这些修为远不及她的人,伺候仙尊夫似乎也不算丢脸。
小二与三名茶客自我安慰地上前,屈膝弯腰,“我等愿为夫人抬辇,还请夫人宽谅。”
织愉拂手。
香梅立刻收敛威压,召回鸳鸯钺,“抬吧,抬稳些。要是晃得夫人不舒服,小心你们的贱命。”
这狠话让织愉瞳孔一缩。
香梅在狠毒方面,永远能给她惊喜。
小二与茶客被羞辱得心中不适,但也只能忍耐,连声应是,抬起步辇。
香梅心情畅快,跟在织愉身边问:“夫人要先去哪儿?”
织愉:“我不认识城中店铺,你带路。”
“是。”香梅微笑回应,转脸对小二与茶客狠声道:“跟上。”
步辇稳稳抬起,跟随香梅。
织愉坐在辇上欣赏城中热闹。
她逐渐体会到,乾元城中真的很少有正常修士坐辇。
因为一路走来,路过的三岁小孩都要好奇地看她一眼,然后问娘亲:“那是什么”。
第一家店到了。
织愉入店。
琳琅满目的法器,她懒得逛也懒得看,直接在店中客椅上坐下。
香梅一进来,老板就认出这是他的大客户,殷勤道:“香梅仙子好。这位便是仙尊夫人吧?夫人能亲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灵云界都瞧不起凡人。可只要拿出足够的灵石,店铺老板依旧能把她当活祖宗。
香梅:“把你们店中适用于女子的法器通通拿出来。”
织愉:“不,把所有好看的都拿出来,不论男子用还是女子用。”
老板眼睛笑成缝,招呼店员去端法器。
织愉很喜欢挑好看的东西。
九岁以前,每年内务府给皇子公主送新首饰配饰,新裙袍,都是先给她挑。
只要是好看的,不拘是皇子用还是公主用,她都可以拿。
不过九岁后,她慢慢只能挑别人剩下的。
后来,直接没得挑,有什么拿什么。
织愉有点找回年幼时的快乐,将看中的东西一一指出来。
不管合不合适,通通买下。
老板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打着算盘道:“这些一共是两万八千上品灵石。”
织愉眼也不眨便付了。
抬辇的小二与茶客对她的大手笔目瞪口呆。
那些悄悄跟随着她,想一睹仙尊夫人风采的,也被她的奢侈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香梅习以为常地把东西收好。
织愉:“走,下一家。”
“还逛?!”
小二与茶客愕然。
织愉:“你们不会抬不动了吧?”
当然不是。
只是第一家店就花这么多,她出来这一趟,到底是打算花多少啊?
小二与茶客们难以想象。
但接下来织愉就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花灵石如流水。
每进一家店,织愉只管东西好不好看,不问有什么用处,看中就买。
大把大把的灵石花出去,小二与茶客几乎快要麻木。
逛了不知道多少家法器店后。
他们已经数不清她究竟花了多少灵石。
织愉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花得好像有点多。
不过不能怪她,都怪谢无镜。
是谢无镜日常太过奢靡,尧光仙府内无一凡品,每次给她灵石也都阔绰得很。
以至于她对这些灵石花销也没了概念。
谁还记得,当初她可是个想花三千上品灵石买驻颜丹,都会暗暗嫌贵的人。
不过谢无镜的钱嘛,不用白不用。
等她死了就用不到了。
织愉转念一想,就不觉得自己花得很多了。
她回步辇坐下,“下一家。”
香梅:“夫人,城中的法器店和首饰店您都逛完了。要不再去法衣店看看?”
“逛完了?”
织愉看眼天际,已显暮色。
时候确实不早了。
可是她手链还没找到呢!
还是说,她得多逛几天?
织愉皱眉沉思。
小二与茶客静候她吩咐。
片刻后,仍不听她下令。
小二试探地问:“夫人可是没逛够?我倒是还知道一家法器铺,就在方才香梅姑娘去叫脚夫的巷子后面。”
茶客道:“那处环境不大好,都是贫苦散修光顾,里面的东西,夫人恐怕看不上。”
香梅也不建议织愉去逛:“夫人,那里确实脏乱,气味也难闻。”
织愉福至心灵,眼眸一亮:“就那儿了,走。”
那样好的宝贝会落到她手里,定是蒙尘的。
越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它越有可能出现。
小二与茶客立刻奉命抬辇,带织愉去那处巷中法器铺。
香梅无奈,只得跟上。
那巷中确实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经过那些路边蹲坐、宛若乞丐的人时,织愉能明显感到他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觊觎与窥探之意。
这让织愉想起她与谢无镜在凡界时,曾因贫穷而住过的官府都不管的鬼巷。
那附近老弱病幼突然消失,不久后在鬼市里出现,成为猪狗不如的玩物的事时有发生。
那段时间,织愉每天都很不安。
谢无镜也每天守在她身边,从不和她分开半步。
即便是上茅厕,他都会先检查,然后在外面等她。
他上茅厕时,她自然也是寸步不离。
不过因为害怕,她无心害羞,过一会儿就要催他“你好了没啊”。
他经常被她催得腰带都没系好,她就直接把他拉出来,让他在她身边系腰带。
后来他们一有钱,就再也不住那种地方。
哪怕冒些风险,再勒紧裤腰带些,谢无镜都要带她找个治安平和的民居巷。
此刻看看此处,织愉觉得灵云界和凡界似乎没什么差别。
即便在乾元宗这种正道第一大宗的管辖下,也会留有给阴暗滋长的地方。
步辇在一间没有招牌的木楼前停下。
木楼大门敞开,里面正传出叫骂般的争执之声。
从外瞧见里面的货架,确定此处确实是法器店,织愉走进去。
店里只有一名站在柜台里的小胡子中年男修、一名大嗓门的女修,还有一名在货架那儿挑选法器的顾客。
小二跟进来,唤道:“老板,有贵客,还不快来招待?”
老板一打量织愉和她身边的香梅,立刻丢下女修,笑盈盈地过来,“贵客想要点什么?”
不待织愉回答,女修皱眉过来:“我可没骗你,这些都是我的寻宝鼠从陵华秘境里寻来的宝贝,你给的那个价不行!要是咱俩没得谈,你也别耽误我功夫,我自己找买家去。”
老板面露烦躁:“我这招待客人呢,你不能等会儿嘛。”
女修扫织愉一眼,急躁道:“我也急着换灵石赶路回家去呢。没功夫在这儿跟你扯。”
织愉在他们说话期间,已经扫完这家店货架上的东西,“你们家店就这些东西?”
“还有呢,还有呢。您稍等。”
老板招呼完织愉,一边要去拿东西,一边请女修在旁等待。
女修不耐烦道:“我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不愁卖。你没诚意,我也不卖了!”
她自己走到柜台里,把一盘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她破旧的储物袋里塞。
织愉随意瞟了一眼。
就一眼,恰见女修拿着一串十一颗琉璃珠的手链往储物袋里塞。
那琉璃珠里流动的光华,比梦里还要鲜艳清晰。
“慢着!”
织愉大喝一声,把老板和女修都吓怔住。
顾客也循声望来。
织愉快步走到女修面前,指了指一大半都被塞进储物袋的手链,“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女修若有所思,眼珠滴溜溜转,“这可是我的寻宝鼠在陵华秘境里找到的最好的宝贝。它在一片战场上,被用特殊法阵隐藏起来。就算有寻宝鼠指引,我都在那里转了很久才发现它的。”
织愉听出女修是见她一眼相中,要抬价的意思。
她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傻子。
“我不管它是什么宝贝。”
织愉示意女修把手链交给她,而后戴在自己光洁纤细的手腕,展示给女修看,“我只知道,它很配我今天的裙子。”
女修无语。
这一看就很富贵的女人跑过来一口要定,她还以为这女人看出这手链是什么宝贝呢,
女修找到手链的经历是真的。
但其实她的寻宝鼠才一阶,找到的这玩意儿除了好看,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途。
虽然看上去确实很配这女人裙子。但再有钱,又能为一个首饰给她多少钱呢?
女修想了想,瞥见那店中顾客也在偷瞄手链,似乎有意,斟酌着地报出心目中的高价:“两百下品灵石。”
她想,若是这富贵女修不接受,她就试试卖给那个顾客。实在不行,就自砍价吧。
织愉愣了下。
这个价格拿下手链,她都心虚。
不过顾忌老板在一旁盯着,织愉也不想自己开的价给女修带去祸端。
她随手拔下香梅头上一根金钗给女修:“成交,不过我没有下品灵石,你先拿着这个,去城中膳居客等我。待我买完东西,我会带灵石去和你换回金钗。”
这金钗是今天织愉才买了送香梅的,也是一个上品法器。
女修用“真是人傻钱多”的眼神盯着织愉看了会儿,接过金钗走了。
“亏了亏了,夫人您亏了。这串手链看着好看,实际上不过是用小把戏将流彩封进了琉璃珠里,灵力微弱,连法器都算不上。五十下品灵石就够了。”
老板更加殷切地端上他最好的宝贝来找织愉,“您看看我这些,这些才值呢。”
这些……
织愉都看不上。
不过在别人店里做了交易,织愉也不能让他一分不赚。
织愉叫小二与茶客进来,“一人挑样法器,我送你们。就当是今日为我抬辇的辛苦费。”
织愉一向很大方,没把这样的随手赏赐当回事。
在凡界,她时常赏赐宫人。
到了灵云界,不是谢无镜给的东西,她玩腻了的也都会送给香梅。
小二与茶客不敢置信。
像他们这样的散修,有人送他们法器,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想买个法器,都得攒一段时间灵石。
大多时候是自己买材料,找其他修士炼制,付个辛苦费。
他们激动地连声道谢,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别人自愿给她做侍者的原因。
出手如此阔绰,又好说话。
这哪是主子,这是要供起来的财神!
知道织愉的财力,他们也不手软,挑了最想要的法器。
待老板报出价格,他们还有点忐忑。
见织愉眼都不眨地付了灵石,坐上轿辇。他们纷纷无比殷勤地去抬辇,只觉走起路来都飘飘然。
织愉:“去膳居客。”
他们齐声应:“是,夫人。”
应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比起先前,那是一百个心甘情愿。
香梅鄙夷地撇嘴。
织愉倒没觉得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和谢无镜在凡界最穷的时候,别人送她一块干得难以下咽的饼,她都十分感激。
谢无镜把饼泡软让了一大半给她,她也很感动。
个人境遇不同,如此这般不寒碜。
步辇到膳居客。
此乃乾元城最大的酒楼。其中部分菜肴是凡界才有的,故而此处消费极高。
织愉尝过几次,确实挺有凡界风味的,会正常放调料。
她步入膳居客,一眼瞧见坐在里面等人的女修。
香梅让掌柜准备厢房。
织愉上楼,吩咐香梅把女修叫来,把外面等候的小二等人也叫进来,“把辇收了,让他们在这儿吃饭。咱们吃完,也要回尧光仙府了。”
香梅顿了下,欲言又止。
织愉问:“怎么了?”
香梅拧眉:“夫人太好心了。他们那样编排夫人,夫人还照应他们。”
织愉抿抿唇,苦恼地揉揉眉心,“那就不让他们吃饭,让他们走吧。”
他们妄加猜测她,她就让他们给他抬了一天步辇,走街串巷。这对修士来说已是十分羞辱。
要织愉来说,已经罚够了。
香梅张了张嘴,心觉织愉心善,强行要她狠心反而是勉强她。不再说什么,照吩咐去做。
织愉叹了口气。
做一个动辄杀人的变态,对她来说实在有点难度。
进入包间,过了会儿,香梅同那女修一起上来。
织愉让女修将她其他要卖的东西拿出来。装模作样地挑中一个当作宝贝,给了女修三千上品灵石。
女修拿了灵石下去的时候,人都是打飘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待女修走后,香梅不解:“夫人看中的那个,虽是其中最好,也不过是一个中品法器。不值三千上品灵石。”
织愉笑盈盈地目送女修离去:“她拿着你的金钗却没跑,在这儿等了这么久,这份品性难道不值这三千上品灵石吗?”
香梅似懂非懂。
她想,夫人可能是心血来潮做做善事。就跟随意给那些抬辇的人买法器、赏脚夫灵石一样。
她没放在心上,等织愉用过晚膳,带织愉回尧光仙府。
暮时,三名魔族内应被抓来乾元宗,在天刑台处以极刑。
谢无镜坐镇。
待刑罚结束,已经入夜。
乾元宗弟子来清理天刑台,瞟了眼正往外走的谢无镜等人,为谢无镜可惜地小声道:“听说仙尊夫人在凡界有位相好,她如今还惦念着他呢。”
“你听谁说的?别乱说。”另一名弟子瞥见谢无镜等人停下脚步,连忙使眼色要同门闭嘴。
同门毫无察觉:“我没乱说,山下都传遍了,是仙尊夫人自己亲口说的。”
“仙尊……”
杨平山尴尬地唤谢无镜一声,忙对清扫天刑台的弟子呵斥:“你们两个休得胡言!”
两名乾元宗弟子一激灵,连忙告罪:“是弟子多舌,望仙尊恕罪。”
谢无镜淡声道:“外面是怎么传的?”
两名乾元宗弟子支支吾吾。
跟在谢无镜身边的乾元宗长老们宽慰谢无镜:“想来是以讹传讹,夫人也许没那么说过。”
谢无镜远远凝视两名弟子。
两名弟子只觉头顶仿佛压上一座大山,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沉得他俩快要喘不过气。
弟子连忙求饶:“我不清楚,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夫人在山下教训人,提起她曾有一名刀客朋友,若是他在,定不会轻饶招惹了她的人。”
虽没明说他二人的关系,可如此维护,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杨平山等人忐忑地观察谢无镜脸色,只觉他的平静,仿佛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然而弟子们说完话后,却是乌云拨散,凝沉的氛围霎时消散。
谢无镜:“此话是谁叫你们到我面前来说的?”
两名弟子浑身一僵。
谢无镜云淡风轻道:“掌门该更加严查宗内了。”
杨平山应是,立刻叫人把两名乾元宗弟子拿下。
他们跟上谢无镜,离开天刑台。此刻更关心谢无镜对此事的态度。
昊均不动声色观察了谢无镜一会儿,斟酌道:“是否真有那名刀客,都未可知。仙尊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免得伤了夫妻情分。”
谢无镜语调闲缓:“有这么一个人。”
昊均讶异:“仙尊知道?”
谢无镜:“我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小提醒:
先前织愉坐的是马车,不是步辇。
乾元城允许修士御剑飞行,所以一般修士不会坐步辇。但不同地方的不同城会有不同的规矩。
补充第 四十二 章的穴位解释:
穴位参考的是人体穴位图,是真实存在的穴位。文中以后会提到的穴位也都是参考的穴位图。
_(:з」∠)_
他在皆归院的院内落座。
与过去百年没有任何不同的仙府,此刻却好似因为少了一个人,显得分外清冷。
明月皎皎。
谢无镜饮着茶,如独坐广寒。
法阵内传出动静,有人走出。
“谢无镜?你这么早回来啦……真是难得,换你在仙府里等我。”
织愉向他走来,与他对坐。
偌大的仙府,似乎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百花在她裙上绽放。
谢无镜:“我今日听闻你提起你的一名刀客朋友。”
香梅正拿着织愉买的东西要去收拾,闻言立刻脑中警铃大作,想要为织愉辩解。
却听织愉笑得开心:“是有这么回事……”
她讲述她在茶铺遇到的事。
谢无镜饮一口茶:“要你的刀客朋友出手教训吗?”
织愉手撑着脸笑:“不用,我已经教训完了。”
说罢,她伸了个懒腰。
今天她逛了一天,虽然都是坐在步辇上,但也很累。
她起身回房,打算沐浴休息。
谢无镜仍坐在院中。
不紧不慢喝尽一壶茶,织愉房中已静——她沐浴完上床休息了。
香梅将织愉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储物袋,从房中出来,就听谢无镜道:“随我来。”
香梅立刻跟上。
谢无镜带她去了晓天暮云院,让她站在院外。
他提着水壶,慢悠悠给织愉的荔枝种子浇水,叫香梅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香梅事无巨细地复述,只有织愉买了什么没说。
因为织愉买的东西实在太多,要香梅记也记不下来。
谢无镜:“夫人说算了,你也说算了?”
香梅顿时紧张地单膝跪地:“香梅愚笨,不敢下手,担心吓着夫人,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教训那些人,请仙尊责罚。”
谢无镜:“不会说话的人,该重新学学怎么说话。”
谢无镜没有教训她。
香梅知道仙尊不是宽谅她,是瞧不上她。
若非织愉已经习惯了她,仙尊早就把她换掉了。
香梅会意:“香梅这就去办。”
她纵身离开。
当晚,乾元城中多出四名哑巴。
因是误触毒物而哑,尚有治愈的机会。
只是十年八年内不能再发出声音。
便是以后治好了,也要比幼儿还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发音,很大可能成为结巴。
城中医修奇怪,怎么一夜之间哑了四人。
后查验得出,原是他们从今日获赠的法器上,沾染了少见的哑口果毒液。
修道之路,本就生死无常。
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咽。
香梅回去复命时,谢无镜刚给织愉的荔枝种子和树都浇完了水。
他浇得很细致,是严格按照最适宜的分量浇的。
还剩下点水,他顺手全倒给不死树,收起水壶回皆归院。
“好好照顾夫人。”
这是仙尊唯一会不厌其烦重复的话。
香梅恭敬应道:“是。”
织愉快要睡着之际陡然想起件事,一下子惊醒:“我的荔枝树还没浇水!”
睁开眼,她看见有个人影脚步顿了下,而后来到她床边坐下,“我浇过了。”
“哦。”
织愉放心地躺下,继续睡觉。
她在床上翻滚,滚到最里侧,问谢无镜:“你今晚在这儿睡吗?”
谢无镜在她让出的位置躺下。
夜的黑暗,在此时显得格外静谧安宁。
谢无镜:“最近虽不能助你修炼,但以你如今对灵力的操控,也能学一些基础法术了。”
织愉一脚踹进他被子里,兔子一样蹬了他一下,“闭嘴,不要和我说话。”
可恶,他说了烦人的话,打破了这份静谧安宁!
也不知道蹬哪儿了,谢无镜身体紧绷了下。
而后握住她柔滑小巧的脚,把她的腿推回她自己被子里。
他嘴角扬起无奈又放松的弧度,在心中默念净心经。
织愉清早醒来。
谢无镜正坐在她房中书桌前写东西。
想到昨晚睡前他说的话,织愉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过去一看——果然,他在翻译凡人修炼的功法。
织愉真想装作不小心,用墨水泼花这些功法。
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吃这份修炼的苦了。
她提不起劲地道:“我先前修炼的时候,感觉自己更需求你身上的仙气。你就算翻译给我,没有你陪着,我也没法儿自己练。”
“可以先温习。如此,待以后修炼时,能提高效率。”
织愉盯着他。
他转眸看织愉。
她满脸写着:你看我像那种会温习的人吗?
谢无镜:“你不是很想要修道——”
“你的想法很好,为了修道,我一定会温习的!”
织愉严肃地对他点头。
谢无镜轻笑,不再写,“你就先记这些吧。我来教你练习基础法术,你想学什么?”
学把你变消失。
织愉从没这么嫌弃过在大清早看到谢无镜。
香梅正好送热水进来给她洗漱。
她一边洗漱一边道:“学净尘诀吧,还有可以给荔枝树浇水的法术。”
这两个对她来说比较实用。
香梅迟疑:“夫人不学些防身之术吗?”
“我这个修为,学防身之术有用吗?”
香梅默然。
织愉:“既然没用,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学那些。还不如学些自己想学的,能用得上。”
谢无镜不置可否,静等织愉洗漱。
香梅见状明白过来,是自己糊涂了。
修为低的人,夫人能对付得了。可那些人没机会见到夫人,更别提伤害她。
修为高的人,能见到夫人,也能伺机对她下手。但这些人在灵云界是人中龙凤,凡人出身的夫人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打得过。
香梅退下。
织愉洗漱完毕,去挑衣裙。
她挑了件盈盈水红间色的薄绡大袖裙,镂空唐菖蒲纹层层叠叠,辅以金银线绣边。衣袂轻飘如仙,光华隐现。
为方便练习法术,她今日梳的发髻颇为利落,将碎发都别进发间,戴白玉与透色粼光石做成的花环发冠。
额间是金银线织成的镂空蝴蝶,蝶身乃水滴状冰色宝石。
打扮完,她在镜前慢悠悠地梳妆,多少有点拖延时间的意思。
但谢无镜今天似乎很闲,一直在等她。
她描着眉问:“你今日不用去弋阳山守阵吗?”
谢无镜提笔继续翻译卷轴,“下午去。”
织愉瞥见纸上多出的一行行小字就觉得头疼。
为了保持她想修道的人设,他写得越多她要记得就越多。真烦人。
她加快速度梳妆完毕,叫谢无镜:“好了,别写了,教我法术吧。”
谢无镜收笔收卷轴,与她一起到院中。
织愉学得还算快,学两个基础法诀,只用了半个时辰。
虽然谢无镜每次念诀掐诀,都要重复几遍,她才能记住。
但是只要她记住了,尝试不过三遍就能使出来。
谢无镜夸她:“你悟性很高,心性够稳够静。”
若非当今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凡人修炼,她会是修士中的佼佼者。
织愉被夸了也不开心。
稳吗?静吗?
她只想快点学完,然后去廊下喝她的茶,吃她的点心,看她的话本。
“今天的学完了,我要去休息了。”
她转身就要走。
谢无镜叫住她:“我再教你一个,以后你便能提得动剑。”
织愉不稀罕:“剑太重了,我决定以后不用剑。”
谢无镜:“那对九曜太阴双剑,很配你的一些衣裙。若提不动,如何配?”
织愉略一思量,觉得很有道理。
她也觉得那对双剑简直和她的衣裙百搭。
“行吧。”
织愉走回来,让谢无镜教她断重诀。
此诀可利用灵力提起重物。
织愉花了半个时辰学完,从储物戒里拿出九曜太阴双剑挥舞两下。
原本重得拿不动的剑变得很轻。
挥起来剑柄处宛若银色月华般的飘带随风轻舞,仙气飘飘,美得很。
她好喜欢。
织愉起劲地舞了几下,突然皱了皱眉,把剑收起来,去廊下躺着了。
谢无镜见她突然没了兴致,问:“怎么了?”
织愉:“虽然觉得轻了,可实际上这剑还是很重。我舞多了,手上长茧怎么办?我不要。”
谢无镜没有勉强她,在她身边坐下。
织愉还没用早膳,叫香梅煮碗梅花小饼甜汤来,拿出储物戒里的话本看。
谢无镜头向她的方向倾,织愉便往他身上靠,带他一起看。
很快,香梅端来甜汤。
织愉自己吃几口,就时不时就喂谢无镜吃一口。
晨曦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一碗梅花小饼,一本话本。
恍惚让人回到身在凡界的时光。
谢无镜陪织愉看完话本,便到了下午。
他穿上吐绶蓝的雷纹外袍,就要去弋阳山了。
织愉犯困,已经放下话本在廊下小睡。
谢无镜轻抚她的额发,叮嘱香梅:“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是。”
谢无镜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