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这种人就不行。
织愉在心中感慨。
谢无镜:“我会安排乾元宗弟子驻守,不过从明日开始,我每日还是要去三个时辰。今日我会留在尧光仙府,你要现在开始修炼吗?”
一部卷轴出现在他手中,“这是凡人修炼的功法。”
修炼?织愉都忘了还有这茬。
她一个剧情走完就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受这份苦?
织愉因此一直很想糊弄过去。
可是面对谢无镜,她若还想保住人设,修炼就不能太过马虎。
织愉仿佛回到幼年不愿上学的日子,一看到书啊、卷轴啊就开始头疼。
她打着哈哈道:“修炼需静心专注,刚回尧光仙府,我还累着呢,这个不急。对了,我的荔枝树呢?我们先种荔枝放松一下吧。”
种树是体力活,也叫放松?
谢无镜似笑非笑。
织愉不由心虚,扶额叹道:“现在开始修炼也行。”
谢无镜:“先种荔枝树,再修炼。你要将荔枝种哪儿?”
种荔枝树是开心事。
织愉兴冲冲地往尧光仙府最边缘的别院走,“我早就想好了,香梅说过那院里的树除了灵云界的普通灵树,就是之前我来灵云界时,那些修士送来的所谓贺礼树。我们把树全拔了,种荔枝!”
尧光仙府很大,走过去太远。
织愉说完,谢无镜搂住她飞到仙府边缘别院。
别院名叫晓天暮云。
织愉一看就觉得亲切,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但她从未来过这儿。
谢无镜平时很少待在尧光仙府,也很少来。
此处地处高峰,近天接云,很符合别院名。
而且很清静悠闲,是个不错的、能俯瞰苍山如海的地方。
织愉指挥谢无镜将此处灵树全部移走,在一大片空地上走来走去,“我要在崖边放一个亭子,以后过来玩,一边赏云海,一边从旁边的树上摘荔枝吃。”
“在这儿,亭子旁边,就种你的不死树吧。你的不死树只有一棵,还不知道开花是什么样子,若是乱种,我怕它会让我的荔枝林变难看。”
“把树种在崖边,它要是长得丑,我眼不见为净。它要是长得好看,那就是正好是拨开重林见美景。”
织愉兴奋地规划好,陡然一个激灵,担忧地问谢无镜:“你移植的荔枝树,够这样种吗?”
谢无镜:“成树只有二十八棵,不够。”
织愉失望地像朵花蔫下来。
谢无镜又道:“不过有很多荔枝核可以种。但荔枝不像其他树施法可成,要自己挖坑慢慢种,而且不一定长得出来。”
织愉眼巴巴地对他眨眼:“我相信你,你那么厉害,种树肯定也很厉害。”
谢无镜扬了扬嘴角,按照织愉的规划种下二十八棵荔枝成树,再在崖边种下不死树。
成树只需施法移植,眨眼便成。
织愉欣赏完荔枝树,就去欣赏不死树。
不死树十分高大,树干粗壮,树枝延展范围很长。移植下来后一点绿意都没有,宛若一大片枯云。
织愉觉得自己把这棵树放到崖边真是明智之举。这片枯云枝干长得还挺漂亮的。
织愉问谢无镜:“这不死树还能活吗?”
谢无镜:“说不准。”
织愉可惜道:“你摘下的不死树果,可要省着点吃了。”
接下来,就是在树圈里挖坑种种子。
说是自己要挖坑慢慢种,其实也不全是。
按照谢无镜的说法,灵云界的荔枝树种,不能被施以法术,否则会死。
需要手动拨种,手动浇水。
但是可以施法挖坑,施法填土。之后等长出了芽,也可以用灵力浇水。
谢无镜施法挖好坑,把荔枝核拿出来,一共七十一颗。
织愉让谢无镜种,在一旁振振有词:“七十一加上二十八,再加这一棵不死树,正好凑个百。话本说百世轮回悟天道,种一百棵树,也是一种悟道的机缘。真是便宜你了,谢无镜。”
谢无镜撒着种子道:“我把机缘让给你?”
织愉心虚地笑,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来走去,“我陪着你,就算是我们一起种啦。”
弯腰放种子太累了,她没有谢无镜那样的好身体,肯定会腰疼的。
待谢无镜放完种子,埋好土。
织愉还算有良心地拿出一颗清香灵果递给谢无镜,手握成拳给他捶腰,“辛苦了辛苦了。”
她力度不重,握成拳的柔荑轻轻敲打在他后腰。
一下一下的柔软接触与震颤,让谢无镜下腹一紧。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往晓天暮云院外走,“该去修炼了。”
织愉顿时愁眉苦脸,叹了口气跟他往外走。
已经走出来了,谢无镜还不打算抱她回去。
织愉疑惑地注视他。
谢无镜:“施展法术时,离荔枝核越远,对它越好。”
织愉不懂种荔枝,信了他的论调。
她挽住他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的荔枝树。
已近暮时,晓天暮云院里隐见天际霞光。
织愉灵光一闪,笑起来:“我想起在哪儿看过晓天暮云了。”
谢无镜腹中火已熄,抱她入怀,带她飞回皆归院。
织愉在他怀中道:“是我母妃写过的一首诗,她说是她故乡一个叫唐寅的人写的。诗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谢无镜回眸望了眼别院上题的晓天暮云。
织愉的声音在他耳边舒缓地说着,“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啊,我的荔枝君。”
她依依不舍地向晓天暮云院的方向伸出手,仿佛谢无镜是拆散她和荔枝树的坏人。
香梅在皆归院正整理织愉的东西。
仰头就看见谢无镜与织愉在皆归院落下,谢无镜把织愉伸出的手打了下去。
她惊讶谢无镜竟然对织愉动手。
却见织愉哈哈大笑起来,谢无镜眉目间也隐有轻松之态。
显然,仙尊和夫人又在玩别人看不懂的游戏了。
“香梅。”织愉瞧见她,笑盈盈道:“多做点好吃的,我迟些时候回来吃。”
香梅应是。
随后织愉回房,换了身缟羽色白莲纹薄裙,同谢无镜去往灵湖。
许久不来灵湖,织愉刚来就被冷得打了个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适应。
她按照谢无镜的说法,步入灵湖中央。
谢无镜下来,不似以往那样让她倚靠,只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记载凡人修炼方法的卷轴浮空,在她眼前摊开。
织愉看不懂。
谢无镜在她身后轻念卷轴上的心诀,教她催动灵气运转至各个灵穴,“灵沉关元,冲紫宫,散至灵墟、中府,凝于天突……”
织愉打断他:“谢无镜,你觉得你照着读,我听得懂吗?”
不是她笨。
她又没学过这些东西,哪知道什么是关元,什么是紫宫灵墟?
谢无镜默然须臾,扶在她肩头的手没入水中。
今日他没叫她脱衣入水,但轻薄的衣裙浸在水里也如无物。
因练持剑握刀而略带薄茧的指腹,轻点在她下腹,“此处是关元,运全身灵气至此。”
织愉凝神静心照做。
“以鸩尾方向。”谢无镜的手沿着肚脐直直上移,到她绵软下的两肋中央,“灵冲紫宫,散至灵墟……”
他的手指继续以中线上移,一指定在起伏之间,一指陷进左侧软雪梅峰中点了点,嗓音变得有点沉,“这是紫宫……灵墟。”
织愉照做,灵气跟随他手指的移动游走。
她逐渐耳清目明,冥冥之中仿佛要看到另一番开阔景象。仍觉灵泉寒,却变得不受影响。
湖中灵气疯狂涌入她体内。
可是不够。
比起这些灵气,谢无镜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让她渴望。
织愉身体往后靠向他,湿漉漉的长发黏上他胸膛。
他的手指正移至曲骨穴,霎时如触到悬崖,迅速收了手。
织愉感觉到他扶在她肩头的掌心在发烫,他的热也穿透冰冷的水染到她身上。
她等了好一会儿,听不见他下一步指示,唤他:“谢无镜?”
“今日到此为止。”
他的嗓音带着不知名的压抑,吐息落在她发顶,让她感到了颤栗的滚烫。
织愉在他怀中抬眸看他,担忧道:“因为我靠近你,你又不舒服了吗?”
谢无镜双眼轻阖,眉头深锁。凝沉的表情让织愉不由得屏气凝息。
他没有回应,用法术将她送回到岸上,在湖中施法。
整个元始峰突然气温骤降,飘雪冻结。
谢无镜依旧端立湖中心,身边却散发出腾腾雾气。
那是热与寒的碰撞而成。
织愉如以往来元始峰那样,把储物戒放在屋里了。她裹着谢无镜的外袍,冷得受不了,抱住胳膊喊他。
谢无镜气息微喘:“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体内已经烧至极限的火,早该发泄出去的本能欲望,都被他运功强行压下。
可指腹上残留的触感与体温,却如同添火的柴,在他体内一次一次重燃火势。
元始峰越来越冷。
织愉学着调动灵力抵御,仍冻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待彻骨寒凉霎时如潮水褪去,她舒出口气,感到修为有所增益。
谢无镜紧皱的眉缓缓舒展。
织愉不太高兴地问:“谢无镜,你真的不舒服吗?该不会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修炼吧?”
谢无镜掠身上岸,带她离开元始峰,“抱歉,在解决我自己的问题之前,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修炼。”
暂时不能修炼?
织愉满腹牢骚顿时化作惊喜。
她压下翘起的嘴角,十分善解人意:“你的身体最重要,不用说抱歉。”
谢无镜在尧光仙府皆归院落下,将她松开,“你休息吧,我还有事。”
不待织愉再说什么,他疾步回房。
想来,是她的靠近又让他不适了。
织愉不打扰他,回房扑到床上。
绵软馨香的床铺,熟悉舒适的环境,这卧房无一处不让她欢喜。
她畅快地在床上打滚,趴在床边吃东西,看话本。又回到了之前幸福快乐、吃了睡睡了玩的日子。
天色擦黑,香梅来唤她去用晚膳。
织愉路过谢无镜房前,想叫他一起吃点。香梅道:“先前夫人回来没多久,仙尊就出去了。”
织愉“哦”了声,没当回事,充满期待地奔向膳房。
满桌琳琅菜肴映入眼帘,芳香诱人的气味钻入鼻息。
织愉在桌边坐下,尝了口思念已久的芙蓉鸡片。
此菜做法繁复,需剁鸡肉糜,过油成形,漂去油腥。再用熬制多时、看似清水却极为鲜美的高汤烹制。
在秘境里根本没条件吃。
肉片入口滑嫩即化,清爽又馥郁的鲜味在口中漫开。
织愉再尝一口牡丹鱼片,喝一口冰凉酸甜、开胃清口的甘梅煎,满足又幸福地感慨:“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这么过,再也不出门。
夜色浓浓。
弋阳山上的出口因仙法护佑而保持开放,陆续引导陵华秘境内的修士回归灵云界。
倏然,秘境洞口内散出浓厚魔气,犹如风暴席卷,不给驻守修士反应的机会。
待魔风过境,只留满地尸骸。
“三太子,外面无人,可以出来了。”
在秘境内被谢无镜重创的魔族余党陆续从洞口步出。
陵华秘境毕竟不是他们魔族的试炼地,他们难以在其中找到进出地。
若没有这个出口,恐怕他们真的要永远被困秘境之中了。
战云霄伤重,勉强维持人形,警惕地环顾四周:“谢无镜当真会这么容易放我们出来?”
“线人传信,谢无镜今日陪他夫人在尧光仙府休息,明日才会来驻守出口。所以今日是我们唯一回归魔界的机会。”
“三太子,咱们快走吧。”
魔族急切地要离开此地。
然刚出秘境出口的护法仙阵,一柄剑从天而降,散出日耀辉芒,拦住众魔去路。
众魔惊愕。
战云霄早有预料,捂住这么久过去也没有丝毫恢复的刀伤,面如死灰。
谢无镜于黑暗中如闲庭信步而来,周身威压骇人。
“你们让我等了很久。”
他拂手,九霄太上飞入掌中,荡出恐怖剑威。
战云霄冷然一笑:“所以仙尊留一出口,原来不是为了你的苍生,而是为了杀我?”
谢无镜不否认,反问:“想活吗?”
若是只有一人,战云霄定会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回望身后亲信众将,战云霄选择低头,“你会让我们活吗?”
谢无镜:“白日留下出口,当晚三太子便得到消息,率众魔出秘境,你该知道用什么来换命——交出内应名单,饶尔等不死。”
战云霄思忖道:“先放他们走,我留下,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无镜手中剑闪烁寒光:“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战云霄默然沉思。
诸界皆传,谢无镜正气浩然,光明磊落。
可光明磊落的人,怎会与魔族做这般见不得光的交易?
战云霄怕背后还有埋伏,斟酌之下,不愿退让:“那我恐怕无法助仙尊清扫正道隐患了,动手吧。”
话音落,九霄太上寒光一扫。
身后一颗人头落地,喷溅出的血溅上战云霄的后背。
战云霄错愕一怔,听见众魔惊呼他亲信大将之名,背后湿烫得他不敢回头看。
他难以置信:“谢无镜!乾元宗身为正道首宗,其中混入魔族内应,会对正道造成多大危害你不知道吗?你竟然不顾灵云界正道死活?”
谢无镜指腹慢条斯理地拭过不染血的剑,“知道又如何。”
战云霄胸口一闷,几乎呕出口血来:“是我高估正道在你心中的分量了。”
谢无镜云淡风轻:“下一句,若非我想听,我送你与你的众将黄泉聚首。”
战云霄双手攥拳,咬牙悲愤道:“魔族内应不止一个,也不止在乾元宗。具体是哪些人,我不清楚。最初他们是和我父皇联系。我只是握有魔族通传令,平日交流全靠通传令,从未见过面。”
说罢,他忐忑不已。
他报不出具体的名,不确定这是否是能令谢无镜满意的答案。
谢无镜:“无用的信息。”
可却没有立刻动手。
战云霄知道,这代表他还有争取活命的机会。
他抛出魔族通传令给谢无镜,问身后手下:“你们可知你们联系过的人的名字?不论是否是乾元宗的。”
手下仔细回忆,报出三个无意间听到的名。
谢无镜收起通传令,却突然一挥剑。
数道凌冽剑光直冲战云霄。
众魔惊呼三太子。
战云霄被击中,连退数步,呕出一大口血。
再抬头时,众魔发现剑光只是划烂了他的脸,没有伤及他性命。
谢无镜收剑,负手而立,“请。”
这一个客气的“请”字,让战云霄觉得分外耻辱。
“仙尊既然放过,为何——”
魔族想要质问,被战云霄拦住。
战云霄会意地道:“此乃私仇,咱们走。”
众魔没懂,但冷静下来,也不敢再触怒谢无镜。连忙带着重伤的战云霄逃离。
逃至太华山外的魔族传送阵。
有魔明白过来谢无镜为何划脸:“难道是因为仙尊夫人?”
“仙尊夫人该不会看上了三太子的容貌,所以仙尊才下此狠手?”
“堂堂仙尊……”
“好了,不用再说。”战云霄不悦打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女人没有看上他,只不过因为他的脸,对他没有排斥感。
划烂他的脸,恐怕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喜好好看的东西。
而谢无镜,不希望她再看他一眼。
就算看了,也只会满脸恶心嫌弃。
谢无镜堂堂仙尊,确实小心眼。
战云霄暗骂,开启传送阵。
阵光映照出他血肉模糊的脸。
如此重的伤,若以寻常治疗方法,永远无法恢复。
不过魔族自有魔族的手段。
茫茫大雾间,一座巍峨水蓝宫殿矗立。
殿上墙壁、撑住穹顶的珍珠贝母色巨柱上,无一不雕刻着精美而奇异的纹路。
随着视野推进,织愉看见主殿上有十道人影立在两旁,对主位上的人俯首称臣。
织愉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做梦不稀奇。
可这种奇特的梦,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预知的书中剧情。
织愉努力看清梦中细节,然而云雾缭绕,唯一清晰的就只有大殿上的那些纹路。
王位处被雾气包裹的人,背对众人,仪态傲然,犹如君王。背在身后的手腕上有一串手链。
手链上有十一颗透明琉璃珠。每一颗琉璃珠内都有不同颜色的光华在流动,宛若水中活鱼。
只有一颗琉璃珠颜色暗淡,如同死物。
这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抹睥睨的笑。
“从今以后,诸位与我就是同盟。”
她晃了晃手链,“我若是有半分闪失,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织愉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人,竟然是她自己!
倏然,她身体一震。
犹如一只大手突然出现,掐住她的后颈将她迅速拉离此地。
强烈的坠落感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昏暗之中,就见一道人影坐在她床边。
熟悉的人影让她没感到害怕,反而安下心来。习惯性地往他怀中靠去。
他身体微僵了下,但很快恢复自然,抬手轻拭她额间冷汗,“做噩梦了?”
织愉回想梦境,如实道:“原本是个挺有意思的梦,就是后来梦见自己一直在往下坠,吓到了。”
她的心跳逐渐平复,问他:“你刚从外面回来?”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在她睡着后到她房中,坐这儿看她。
除非他刚从外面回来,回去休息前,就会顺便来她房中看看她的情况。
谢无镜:“我去了趟弋阳山,碰到了战云霄。”
织愉心头一紧:“你杀了他?”
谢无镜:“你担心他?”
织愉摇头。
她只是很在意:
若战云霄若死了,未来她要去勾勾搭搭的魔尊还会是谁呢?
谢无镜轻拍她肩头:“他没死,不过他的脸毁了。”
织愉讶然:“现在变得很丑吗?”
谢无镜:“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没得治。”
织愉倒吸口气,想象着战云霄如今的模样,久不言语。
谢无镜垂眸看她出神,“怎么了?”
织愉五味杂陈地闭眼靠进他怀中,低声喃喃:“怎会这样。”
长得那么丑,她以后还怎么下口?
现在只能盼望未来魔尊不是他了。
第43章 流言蜚语
谢无镜听出她没有惋惜,反而有些许排斥之意,安抚地摩挲了下她的肩头,“好了,你睡吧。”
织愉从他怀中翻到床上躺下,拉住他的袖子,“你也在这儿睡?”
谢无镜犹豫。
她松开手,“我又忘了,你现在要和我保持距离。”
谢无镜思忖道:“在这儿也无妨。”
织愉闻言,睡到最里侧去。
谢无镜在床边躺下。
二人之间,隔了足够再躺两个人的距离。
床帐中,独属于她的香占据了谢无镜全部的呼吸。
他默念净心经,虽有所躁动,但还能忍。
织愉没有像以往那样抱他,侧身面对他,合眼入眠。
在尧光仙府,身边有他相伴。织愉很有安全感,很快睡着。
一觉沉沉至天明,她听见谢无镜起床的动静,半梦半醒地问:“你要去弋阳山驻守了吗?”
谢无镜:“去找昊均。昨日从战云霄手中得了三个魔族内应的姓名和魔族信物,肃清之事,我打算交由他处理。”
织愉:“我今日想去乾元城里逛逛。”
谢无镜拿出一袋灵石放在她床头,“让仙侍陪你去,还是等我回来?”
织愉闭着眼睛把灵石摸进自己储物戒,“让香梅陪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谢无镜摸摸她的头,无声地离去。
织愉翻过身睡回笼觉。
之前在秘境里着实是苦到她了。
回尧光仙府第一觉,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香梅受谢无镜吩咐,没有来打扰她。听见她醒来的动静,才端来热水供她洗漱。
织愉坐着慢悠悠地洗完脸,再打开衣柜慢悠悠地挑选衣裙。
她想着梦里那串流光溢彩的多色手链,特意挑了一套多彩百花裙。
层层叠叠的鎏金薄纱制成的裙,犹如多色凤羽。发髻上配的是边凤簪和帝王花纱,流苏金钗。
她对着镜子抬起手腕,想象了一下那串手链配这身衣裙的样子。
嗯……很好,很般配。
织愉思绪不由得再次回到梦境中。
梦境给了她两个信息:
有着特殊纹路的结盟大殿、串有十一颗特殊琉璃珠的手链。
这两样,都不能向香梅和谢无镜打听。
她就只能自己去找线索。
织愉放下手,理理衣袖,叫香梅带她去乾元城。
到灵云界已有三个月。除上次随谢无镜去归臻阁参与拍卖,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乾元城中逛。
织愉走出乾元城传送阵,在一旁的茶铺坐下,吩咐香梅:“去叫几个脚夫来,我要坐步辇。”
香梅:“夫人,乾元城中修士一般不用步辇,也没有修士会随便给人当脚夫。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就在出发前叫几名弟子跟来给夫人抬辇了。”
香梅只是稀松平常地同织愉解释。茶铺中却有修士偷偷笑起来。
茶铺小二端上茶来,打量织愉:“我看姑娘也是名修士,怎会不懂这些?是家中保护得太好吗?”
香梅神色一凛,杀意毕露,“把你的嘴放干净些!”
织愉也听出小二话里有话,但她没懂香梅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她按下香梅要召出鸳鸯钺的手,拿出一块灵石给小二,问道:“这城中当真没有脚夫吗?”
不待小二回答,一旁桌上的茶客笑嘻嘻道:“有是有,就是你家武侍瞧着不太好意思让你坐辇。”
织愉客气道:“麻烦指路。”
小二指向茶铺对面的深巷,“那里面的人家大多贫苦,给钱什么都愿意干,也愿意给像姑娘这样的女修抬辇。”
织愉“哦”了声,听出这几个人的龌龊了。
她不急着发火,叫香梅先去叫脚夫来,好声好气地问他们:“像我这样的女修,是什么样的女修?”
香梅眉头深锁,欲开口,被织愉止住。
她气闷不已地去叫脚夫,心中恨自己以前行事不够张扬。不曾让城中人皆知,她伺候的人是仙尊夫人!
小二与茶客们都隐晦地笑起来。
小二圆场:“姑娘这样的女修倒也没什么,待日后修为上来,照样能成为一方大能。像石露仙子,巫花仙子,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姑娘莫要动气。”
茶客就直白许多:“不知姑娘如今的主家是谁?未曾听闻此次来乾元宗的大修们,有谁带了如姑娘这般貌美的炉鼎。”
织愉一言不发。
若是十六岁刚出宫时的她,听到这些话,能拼着命把这群人嘴撕了。
但和谢无镜逃亡了两年的她,更龌龊的话都听过,更肮脏的心思都见过。
她每次都很生气。
但是有了谢无镜在身边后,不用她去撕那些人的嘴,谢无镜就会出手。
织愉想着谢无镜,唇畔浮现笑意。
她一笑,发上描金帝王花、衣上流光都黯然失色,不及她半分姝丽。
天地间的日辉,仿佛都洒落在了她身上。
小二与茶客们的话语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她。片刻失神后,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此等美人说那样的话,他们自己都觉得太过冒犯,颇有些心生惭愧。
茶铺老板出来,打了下小二头,对织愉道歉:“抱歉,这不懂事的臭小子浑说,打扰姑娘了。姑娘这壶茶,我请。”
织愉瞥见香梅已带着脚夫急匆匆从巷子里赶来。
她好整以暇地敛了笑,起身:“道歉很好,但我不接受。仅凭自己的印象,便对他人身份妄加猜测,实在是没礼貌。”
“你们今日幸运,遇到了我。若是遇到我曾经的一位刀客朋友,他会打得你们从此以后说不了话。”
她话说完,香梅已带脚夫到织愉身边,气愤地把在场人都瞪了一遍。
香梅放出先前李随风献上的步撵,让脚夫抬起,“夫人,咱们走吧。”
织愉从灵石袋里拿出四块上品灵石,分给香梅带来的脚夫,“劳你们跑一趟,请回吧。”
而后她冷了脸,往步辇上一坐,指着小二与茶客,“你们来给我抬辇。”
小二与茶客皆愣,不懂她为何如此张狂。
大修的炉鼎,一般都很有自知之明,不敢随意给主家惹麻烦。
因为知道主家碍于面子,绝不会随便为一个炉鼎出头。
脚夫们天降横财,惊喜地对织愉连连道谢。
织愉摆摆手:“你们自力更生,这是你们应得的。回去吧,若有人敢抢我给你们的灵石,可来尧光仙府找我。”
茶客皆惊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方才说,尧光仙府?
香梅高声对小二无茶客们呵斥:“夫人让你们来抬辇,没听见吗!”
小二与茶客们僵立不动,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修道是为超脱凡俗,追寻大道。灵云界的修士,除了世家或海国蓄养的外,鲜少有甘愿给人做侍者的。
更何况给那位凡人夫人抬辇,这对大多数修士来说,这和让他们为奴有什么区别?
都是羞辱!
茶铺老板试图缓和气氛,“小修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原是仙尊夫人,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在座诸位与我都是熟人,可否看在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