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盛华—— by香梨
香梨  发于:202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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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恶毒的东西!”
“也不全是,逍遥王不是说了么,大梁还有一种蛊名为长寿蛊,适应得好,还能增加寿数。”
姜卿意只当那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不想多活几年,大梁皇室要有这样的好东西,一定供起来,旁人哪里肖想得到?
姜卿意手指在车窗轻轻敲了敲,睨了眼人群后默然静立的宋雪,唇角划起丝冰冷的弧度,下了马车,并在姜淮和苏袖行礼时,亲自握住她们二人的手。
“爹爹,娘亲,不必多礼。”
姜卿意还想着怎么解姜淮的蛊,被她握住的姜淮的手陡然一颤,犹如劫后余生般掌心都沁出冷汗来。
“阿意。”
姜淮喉咙紧了紧,眼神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她,“你回来的正好,爹爹给你的准备的添妆还未交给你呢,你随我一道去书房拿吧!”

姜卿意对上姜淮的眼,那分明是藏在麻木僵硬后的深切恐惧。
这样的眼神,姜卿意曾见过,在被锁在后院的苏袖眼中。
她狠咬着舌尖,尝着血腥苦涩,莞尔,“好啊!”
宋雪已经快步走过来,“国公爷,太子妃……”
还未靠近,越修离轻抬手,她已经被凭空打得倒退三步,险些跌在地上。
“国公府忘了规矩,什么人都能出来迎接了么?”
越修离淡漠问。
宋雪连喊冤叫屈都不敢,立即敛深退到一侧,时不时抬眼觑一眼姜淮。
“先入府歇息吧。”
苏袖许多年不曾拿出主母的架子来招待客人了,更别说是回门的女儿了,此刻见越修离动怒,有些微的紧张。
但姜卿意很快握住她的手,“嗯。”
乖巧,温暖,是她的女儿。
但苏袖仍旧觉得心中隔了一层蒙蒙的白雾,让她对这个女儿没什么实感,心头好像有沉甸甸的感情,却被雾罩着,很不真实。
姜卿意看出她的疏远,刻意忽略心头钝痛,笑着与她一道迈入国公府。
府中一切都收拾好了,花草树木也收整的干净。
但姜卿意还有自己的计划,在越修离又因琐事暂且要出去一会儿时,支走宋雪,跟姜淮去了书房,并在走时,朝桑榆看了眼。
桑榆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姜卿意这才放心离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姜淮也似被人抽空了一股气,颓然坐在了凳子上,瘦得撑不起今儿这一身华服,惶惶之间竟犹如丧家之犬。
姜卿意忍住唇瓣的讥嘲,关切问,“爹爹,你不舒服吗?”
“阿意,我不知道,你替我看看……”
姜淮揉揉眉心,就听姜卿意说,“爹爹不似生病,倒像是中蛊啊。”
“蛊!”
姜淮猛地抬起头,脸色阴翳的好像好将人吞进去。
姜卿意仍旧担心模样,“是啊,爹爹回忆这段时日,是不是觉得记忆有空白,人也很疲累?”
见姜淮脸色更白一寸,才继续道,“但蛊虫珍贵,是谁弄来此物,又要下给爹爹?”
还能有谁!
这府中受益的,就只有宋雪啊!
姜淮脸皮狠抽。
“难怪宋姨娘前不久还威胁我,说要让爹爹去官府与娘亲和离,原来竟是用这等邪物控制了爹爹。”
“她敢!”
越看清宋雪的真面目,姜淮便越是珍惜单纯美丽的苏袖。
他安慰姜卿意,“你放心,爹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淮虽紧张,却并不害怕,他很清楚苏袖有多离不开自己,就算宋雪设计他和离,苏袖也绝不会这样离去。
是了,趁着清醒,他要赶紧找到苏袖,与她一诉衷肠,将她安置出去,届时就算和离,她仍旧会留在他身边。
姜卿意看他脸色变换,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心头渐冷。
“这蛊虫我一时半会恐怕无法解除,不过宋姨娘心思不纯,之前还不肯让我见爹爹。”
“如今我与爹爹单独见面,恐怕已经引起她的猜疑,为了防止她在我为爹爹解蛊之前,坏了我们的计划,还请爹爹配合我演一场戏。”
姜卿意轻咬着牙,神色慌乱,“我才嫁入东宫,爹爹万不能和离,不能出事,否则我怕我孤身一人,空难以立足。”
姜淮仔细辨认她的脸色,见她一副难以启齿,却又强撑不住恐惧的模样,才终于放心。
“爹爹早与你说过,要在大族立足并不容易,更何况是皇室?”
“女儿后悔没有多听爹爹教导。”
姜卿意很擅长扮演姜淮喜欢的女儿,柔弱、乖巧,虽有些小脾气却不成熟,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总需要他来扶一把。
姜淮总觉得,血脉相连,做子女的,哪能越过他的五指山呐!
尤其,现在蛊在体内,迫在眉睫,不容许他多思考。
三言两语,便哄得姜淮应了下来。
所以,当桑榆悄悄带来苏袖时,戏已经演起来了。
“孽女,你真当你成了太子妃,就能在我头上耍威风了吗!”
“我将你送去塞北却没杀你,已是我仁慈。”
“你娘?呵呵,那个蠢妇,哪有雪儿半分风情,我每日与她同床共枕便已是恶心至极!”
姜淮只看到门外一道倩影,以为是来偷听的宋雪,说得分外卖力,将他当年是怎么追求宋雪不成,一气之下,算计了苏袖清白,逼她只能下嫁的。
又是如何在新婚夜,冷落她,却与宋雪在新房苟且的。
再到苏毅父子算计坠崖,苏家满门被杀。
又到送走姜卿意不管不问,再将毒疯的苏袖母女如野狗一般关在后院虐待和盘托出。
桩桩件件,清晰明了。
苏袖被桑榆点了穴,愣怔的听着,头疼如绞,连心脏的跳动,也要带下一刀又一刀的血肉来,剐得她只剩一副单薄的骨架子,凉风穿透,叫她彻骨寒凉,最后一口鲜血呕出,直直倒了下去。
“够了。”
姜卿意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知道事成,叫停了姜淮。
姜淮看她脸色微白,“阿意,你不会怪罪爹爹吧?”
“爹爹以为呢?”
“是那贱人蛊惑于我,爹爹并非故意。”姜淮自认为低声下气的道歉,“爹爹已经知错,你放心,等解决了宋雪这贱妇,爹爹必会好好待你娘,弥补你。”
姜卿意袖子里的手指捏到骨节发白,真想把手边这杯茶泼他脸上!
她想忍的。
可又听姜淮说道,“你娘还年轻,我们还可以再生几个,若是女孩,也算弥补之前那个死了的,若是男孩,你以后也有个倚仗……”
哗啦——!
姜卿意到底没忍得住,一杯茶狠狠泼在了姜淮脸上。
姜淮全然没料到姜卿意居然会这么做,一时间居然没反应的过来,而姜卿意已经踢开房门冷着脸走了。
不是答应了演父女决裂给宋雪看么?
现在宋雪应该确信无疑了!
姜卿意想去看苏袖,又不敢去,怕娘亲怪她这么久了,还叫她留在姜淮身边。
又怕看到苏袖仍旧痴恋着姜淮,会怪罪她见死不救。
心中似有水火在打架,焦灼得她的心也鲜血淋漓。

手腕叫人抓住,然后带进了怀里。
姜卿意伸手圈住他的腰,“不难过,只是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做的对还是错。”
“只要是不忘初心,不论过程如何艰难,便是对的。”
越修离轻声,但仍感觉到怀中人隐隐颤抖的身体和浸透衣襟的泪意。
但他知道,他的阿意素来坚强,她能想得明白,他要做的,只是等她慢慢发泄过情绪便好。
姜卿意的难过没有停留很久,因为她的确还有事要去做。
她要见宋雪。
宋雪因为被太子斥责,此刻并不敢去前院,但姜淮书房发生的事,早有下人告诉了她。
“我与宋姨娘的交易,不知何时能完成?”
“太子妃希望什么时候?”
“当然是越快越好。”
姜卿意一脸厌烦,“难道你还指望我再回来这里么!”
她看起来对姜淮失望透顶,只恨不得马上摆脱跟他的关系。
这跟宋雪猜测的一样。
“妾听闻夫人近来因为见不到国公爷,茶饭不思,消瘦了不少,妾只担心,贸然和离,夫人会受不了。”
“所以,宋姨娘以为应该如何?”
姜卿意问。
宋雪看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盏,看不出她的想法,试探道,“或许,可以先办和离,等夫人接受了,再去官府……”
“宋姨娘。”
姜卿意轻笑,一双曜黑的眼眸盯着她,“你若是不想交易也可以直说的,本妃并不是只能让你来办这个事,本妃的血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宋雪总有种被她看透的感觉,心头微震,又安抚下自己那一丝莫名的躁乱,刚要张嘴,就被姜卿意打断。
“另外,我不想再在国公府看见宋玉柔,不论你是将她嫁了也好,送出京城也好,我要她尽快消失在我眼前,这样也方便你与我爹再生一个继承家业的,不是正好么?”
姜卿意对宋玉柔留下其实没什么意见,但宋雪推三阻四,她就必须让她付出代价!
若是下次再耽搁,可就不止是送走宋玉柔这么简单了!
“妾会尽快安排。”
“三日内。”
“三日?太短了,妾怕说服不了国公爷……要不然,太子妃自己想想办法……”
姜卿意一掌拍在桌上,冷笑看她,“你当跟本妃的交易那么好做的吗?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想拒绝就拒绝?本妃告诉你,这交易你不做也得做,若是实在做不成,本妃就拿你的命来做!”
宋雪望着眼前锐利而冷漠的女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直觉得姜卿意奇怪了。
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充满了杀气,且想杀她!
姜卿意不等她吱声,抬手挥飞了茶盏,嚣张而去。
直到彻底离开宋雪的视野,才停下脚步深深合上眼。
她怕宋雪不肯做,怕再生变故,可方才她要是退缩了,宋雪一定会得寸进尺,拿捏住娘亲,那时娘亲才是真正危险,她必须一开始就恫吓住宋雪!
姜卿意睁开眼,眸光重新变得冷漠,提步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宋玉柔主动出现了。
“太子妃不去看看你弟弟吗?”
宋玉柔说,“才几个月大,很是乖巧呢。”
姜卿意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并不理会提步而去。
宋玉柔曾无数次随宋雪借住在各种人家里,每一户家中的人,都会对她怜惜疼爱备至,与她作对的,也一定会被那个家的人排挤讨厌。
只有姜卿意是个例外,她甚至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家人!
“听闻舒平郡主也要生产了。”
宋玉柔冲着姜卿意的背影笑道,“还是双胎,舒平郡主年岁大了,很是危险吧,保不齐就是母子双亡,一尸三命,我曾经就见过……”
“掌嘴!”
姜卿意冷冷回身。
桑榆熟练的跃到宋玉柔跟前,几巴掌狠狠抽了出去,抽落宋玉柔脸上的面纱,众人这才瞧见,她原本小家碧玉的脸此刻居然纵横着伤疤,犹如一条条丑陋的蚯蚓,横亘在脸上,将她的脸割裂成好几块。
“呕!”
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宋玉柔连被打都顾不上,慌张的抓起面纱捂住脸,憎恨的看向姜卿意,却并不敢再说话。
姜卿意太不像个世家千金了。
她不在乎规矩,不在乎名声,想打就打,嚣张跋扈,可偏偏外面那些人都是瞎的,还觉得她是仁慈济世的神医,是了不得的雾山观主,对她推崇备至。
全然忘了,她只是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
她不甘心!
尤其姜卿意只是冷淡看她一眼,便扭头走了的时候,她凭什么当自己只是卑贱的可怜蝼蚁,连对付她都不屑,她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宋玉柔跟五皇子还有联系吗?”姜卿意边走边问。
“没有。”
桑榆怪模怪样的扯起个嘲讽的笑,“自从皇家猎场回来,五皇子便再没来过了,倒是给宋玉柔的宫人还留着,但宋玉柔想见他,却屡次被他拒绝。”
姜卿意大概猜得到,五皇子胆怯了。
呵,还以为他真有几分深情了。
“你这怪模怪样跟着谁学的?”
“这样吗?”桑榆又眯起眼,扯起一边嘴角,“是谢景教我的,说这样可以不用动手,就给敌人打击。”
姜卿意看着水灵灵一姑娘像个二傻子,给没给敌人打击不知道,但给了她这个小姐很大的打击!
“有空了再跟他打一架,打狠一点。”
“噢。”
“还有……”
姜卿意看她这歪嘴斜眼的样子,“再做这样的表情,扣你一个月红烧狮子头!”
桑榆哀嚎一声,立即立即恢复了正常。
到姜卿意离府前,苏袖也没醒。
她去看了,没什么大碍,大概就是苏袖自己不想醒来,不想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姜卿意将桑榆暂时留下照应,免得宋雪趁机做什么,又跟王御史提醒了几句,请了郎院正安排了几个接生经验丰富的稳婆,又请了谷明去坐镇,才安心。
宋雪那边很快有了进展,先是在次日送走了宋玉柔,而后,便送来了邀请,请姜卿意一道去府衙,见证姜淮与苏袖的和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和离
姜卿意本想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越修离早上听到这件事后,默不作声的去上朝,结果在姜卿意到达官府时,他却出现了。
“殿下,你怎么来了这里,朝务不忙吗?”
“朝中有首辅与诸位大臣,不必孤事事盯着。”
姜卿意知道他定是百忙之中抽身来帮自己的,心头像打翻了蜜糖罐子,“那我们一起进去。”
越修离看着她闪动的眸光,牵起她的手。
姜卿意还怕叫人看见,但越修离神色坦荡,并无任何‘太子’包袱。
京兆府有专门的人处理和离事物,只不过来和离的人并不多,大多人家若是不想过了,那便是休妻,将妻子不体面的赶出家门,保全男方的颜面。
和离这种事,却是保全了女方颜面,极少人会来,所以排队的人很少。
负责此事的官员看到姜淮进来时,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
紧接着,太子和太子妃出现时,他就更觉得不妙了!
莫非太子和太子妃要和离?
天老爷,这可是要了他的命啊!
官员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太子殿下,您看您这刚成婚……”
“糊涂东西,我家太子和太子妃好着呢!”
西舟赶紧喝骂,“没看到坐在你跟前的事镇国公啊!”
那官员浑浑噩噩的脑袋立马清醒过来,看向一脸木然的姜淮。
“和离需要夫妻双方……”
“夫人来了。”
落葵应了声,姜卿意回头,就见车嬷嬷和桑榆一道扶了苏袖进来。
短短三日不见,苏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虚弱纤瘦的像是裹在衣裙里的一阵风,随时都要吹散去。
姜卿意想上前,又怯怯往后收回脚。
越修离轻轻握了握她的掌心,嘱咐官员,“和离之事今日便办好。”
往常官府要核查和离书,核查双方资产,最后官府留档,过程最少也要十来日,慢的好几月也有。
但太子殿下这样吩咐了,府衙的人哪里还敢懈怠!
“一定,一定!”
苏袖路过姜卿意时,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看她,只是倚在车嬷嬷的胳膊上,缓缓走到姜淮身边坐下,听府衙例行问话。
宋雪就跟在姜淮身侧。
那官员问,“镇国公,今日您是确定要与国公夫人苏氏……”
越修离冷眼扫来。
官员打了个哆嗦,“是与凝霜公主苏氏和离,是吗?”
姜淮神志有一瞬的清醒,牢牢闭紧了嘴巴。
宋雪的手搭在他肩上,“国公爷?”
姜淮那一丝清醒瞬间被吞没,“是。”
苏袖垂着眼睫,看不出情绪,问到她时,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断了。
“是。”
官员还要继续问,便见太子殿下的手指淡淡在桌上敲了敲。
太子殿下这是盼着岳父岳母赶紧和离呢!
那些不必要的话也不用问了,赶紧拿出姜淮早已写好的和离书盖章存档,又粗粗析分了家产,落下大红印章,再把这个流程上的所有官员小吏全部叫来,不到半个时辰,流程就全部走完了。
苏袖也拿到了那张签着字、留着红印的和离书。
从今往后,她便再不是镇国公夫人苏氏了,而是凝霜公主,苏袖。
“阿袖……”
姜淮眼底闪过丝痛苦,呢喃出声。
苏袖背脊轻轻一颤,没有回头。
宋雪扶住姜淮,跟越修离和姜卿意告辞离开,走时,宋雪笑着问姜卿意,“不知何时,妾身能有幸来拜访太子妃?”
她要那碗血。
她丝毫不怕姜卿意会反悔,毕竟苏袖对姜淮的爱,就是她最好的把柄。
和离又何如?
再娶回来便是,她不信苏袖会拒绝。
姜卿意和宋雪对视,怒极了,反而笑了出来,“好啊,再有几日,东宫要举办一场小宴,届时我会给宋姨娘下一张帖子。”
新妇进门,便要办宴,一为答谢娘家亲眷,二来也明正身份,叫所有人知道,这府邸,有女主人了。
宋雪笑着应下,柔柔福身而去。
她一走,就听车嬷嬷一声惊呼,再看去,竟是苏袖晕过去了!
越修离早有安排。
“先去王家旁边的别院。”
那本是他买下送给姜卿意的,如今苏袖去住正好,僻静,又有舒平郡主在侧。
几人迅速上了马车。
走时,姜卿意怕耽误越修离的正事,坚持让他回了宫,才跟车嬷嬷一辆马车直奔别院。
路上,车嬷嬷的眼泪就没停过。
“这几日,夫人一直在问我,她是不是个特别坏的娘亲,日日夜夜的流泪啊,眼泪都要流干了,眼睛也快哭瞎了。”
“夫人……公主她愧疚极了,又不知如何面对小姐,小姐,您可千万别怨怪公主。”
“我知道。”
姜卿意喉咙发堵,心口也想塞了一把尖锐的石头,让她呼吸也好像带着血腥的味道。
将苏袖安置在房间后,姜卿意就出来了。
她又一次怀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了。
或许有人,宁可在虚妄的美梦里活着,而不是在残酷到近乎割肉剜心的现实里清醒呢?
能在虚妄的美梦里活一辈子,不也很好吗?
天空不知何时累了阴云,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
小院不大,姜卿意不想回房,就干脆在门口的房檐下站着,看雨。
“咦,栖霞县主?”
怪腔怪掉的惊讶声传来,姜卿意定睛一瞧,对面原来空着的别院居然住进了人,还是熟人,郁闻!
姜卿意瞧见郁闻身后的仆人搬桌子拿椅子带着满车行李,讶异,“你们刚搬来这里?”
“是啊,没想到栖霞县主也住在这里。”
郁闻笑起来,他的病养得差不多了,气色养起来,整个人好像又年轻了十岁,但成熟儒雅的气质却没变,言谈间也春风和雨,叫人很舒坦。
“原来是太子妃的母亲搬来了这里,以后便是邻居了,若是有事,也可照应一二。”
他没有说互相照应,毕竟苏袖刚和离,跟哪个男人来往密切都会被人来说闲话。
姜卿意想到舒平郡主生产在即,王家也是一团污糟,虽与郁闻不熟,却也勉强算个能打招呼的人,他又很知道分寸,有这样一个邻居不算坏事,便笑着应下。
“对了。”
郁闻又拿出一个匣子来,这次匣子只有巴掌大小,“太子妃与太子大婚时,在下还在进京的路上,没有亲自上门恭贺,还请太子妃别嫌弃。”

第三百六十三章 和解
姜卿意知晓他豪横的做派,此刻见他只是拿了个小匣子,心下稍安,且他走的也是太子的人情,她不便拒绝,便接下了,顺便邀请他几日后来赴宴。
郁闻笑着答应了。
雨也停了,芙蕖来说苏袖醒了,姜卿意便跟郁闻告辞了。
“老爷,咱们也回去吧。”那大晋话不标准的小厮用他们那边的话说,“在城外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了今日,时间还长,老爷可以慢慢来,不用再自找苦吃了。”
在城外等待的那段时间,老爷怕被人发现,几乎闭门不出,饭菜简单,还努力学习京城官话,老爷以前哪里吃过这种苦呀!
郁闻没说话,深深看着对面,还能还道对面院子里被暴雨击打后有些残破可怜的鲜花,垂着一滴滴水珠,叫人心也跟着揉碎了。
“嗯。”
他轻轻一笑,“不急这一时半刻。”
苏袖醒来后,状态急转直下,竟是发起了高烧,水米不进。
姜卿意想替她针灸,却被她牢牢抓住了手。
“阿意,娘的阿意。”
苏袖迷迷糊糊,却也看清了姜卿意的脸,泪如雨下。
车嬷嬷知道苏袖的身子再经不起这么耗了,“小姐,不如您先回东宫吧,奴婢们会照看好夫人的。”
车嬷嬷知道她心里也难受,“公主本就是一座纸糊的城墙,当初离开国公府还养好了些,可现在记忆一恢复,城墙便塌了,您让她自己想想清楚,公主不是个蠢笨的人,她会想明白的。”
只是这段时间,不要再刺激她了。
姜卿意知道应该如此,只是走时,苏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最后还是车嬷嬷狠下心掰开了。
姜卿意浑浑噩噩走出别院,有心想去看看舒平郡主,可刚下台阶就无力的差点跌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是越修离又来接她了。
“殿下……”
越修离轻叹一声,打横将人抱在怀里,上了马车。
姜卿意脑子里乱糟糟的,只下意识的说,“殿下不要总是为了我耽搁朝政,我没事的,我只是……”
“夫妻本来就是相互依靠的,不是吗?”
越修离问。
姜卿意颤颤抬眼,便见他冷峻的眉眼里全盛着温柔,“不必强撑着,阿意可以依靠我。”
姜卿意心上挣扎出的各种尖刺霎时被抚平了下去,像是荡漾在温热的水里,柔柔的,不知不觉,竟就这样倚靠在他怀中沉沉睡了去。
事情没有变得更坏。
因为翌日,芙蕖就送来消息,说苏袖退了烧,大哭一场后,精神竟好了起来,开始主动要吃东西,而且花了一早上的时间,给姜卿意绣了一只小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对憨态可掬的小鸭子,是哄小姑娘的样式。
“公主让奴婢问问小姐可喜欢?若是不喜欢,她再换其他的样式。”
“喜欢。”
姜卿意讲这两个字说出口,才察觉出声音的哽咽。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娘亲也在努力,也在坚强,也在试着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朝她奔来。
芙蕖高兴起来,“公主好忐忑呢,样式改了又改,就怕多年没跟你在一起,摸不准您的喜好,您喜欢就好。那奴婢赶紧=- 去告诉公主,公主一定高兴!”
芙蕖走时,太阳也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来。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窗台,叫窗台那盆刚开出花苞的小花儿也摇曳起来。
“小姐为何一下又高兴起来了?就因为这个小荷包?”
桑榆不明白。
姜卿意知道她自小关于家人的感情缺失,但这阵子其实逮着机会就会悄悄溜去谢家看一眼谢夫人,“等你愿意回谢家那日,你就明白了。”
桑榆摇摇头,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姜卿意想起郁闻给的匣子,顺手打开来,看到里面厚厚一沓的银票,沉默了。
“小姐,这是……”
“罢了。”
不想了,他可能就是这样挥金如土惯了吧,“走,我们去好好尝尝东宫厨子的厨艺。”
这几日一直忙忙碌碌,如今闲下来,才发现东宫其实并不算很大,晃悠一会儿就晃悠完了,但因为连着皇宫,虽不通,但树木成荫,还划过来了一大片湖,也算视野开阔了。
主仆两吃饱了,又溜达消消食,再问问长史有没有需要她处理的事,得知没有后,便准备找张婉如来打发时间,也享受享受婚后惬意的日子。
结果惬意日子没享受到,先有张请帖送上了门。
是张大红烫金的请帖,打开来,里面是宁王与梁楚华成婚的请帖,婚期居然就距离她办宴的时间不是太远。
“因为大婚将近,宁王殿下也出宫开了王府,离东宫只隔着一条街。”
知情的侍女说。
“说起来,自回京到现在,好像都不见大梁的人。”
就连婚礼,也只听说逍遥王使人送了礼,并未登门,梁楚华就更别说了。
侍女讶异姜卿意居然不知道,忙回禀道,“那位梁……赵小世子坠马了,伤得很严重,楚华公主和逍遥王带他出京找一位很擅长摔伤的大夫了。”
姜卿意心底咯噔一下。
“谁做的?”
“说是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那梁念之一看就是个乖巧地近乎呆板的孩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去骑马。就算骑马,身边也必有侍卫看护,怎么就无端端坠马了?
侍女见她神色不愉,小声道,“不过外面有流言,都说是太子殿下所为……”
“不可能!”
太子殿下就算不想再见梁楚华,也断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下手。
侍女赶忙道,“只是几句闲言碎语,您别放在心上,大梁那边也没说什么,想来也不会怀疑太子殿下的。”
姜卿意没多说什么,只是叫常贵私下里去查查这件事。
眨眼,便到了小宴的日子。
一早,姜卿意坐在铜镜前梳妆,从铜镜里看着身后正批阅奏章的越修离,笑道,“殿下何不去宫中处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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