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盛华—— by香梨
香梨  发于:202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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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攀登,又下山入谷,犹如品着一杯上佳的酒。
就在这酒满意浓之时,房门突兀的被敲响了。
“殿下,外面谢小公子出现,被谢夫人抓住了,要当场打死,您、您要去看看吗?”
侍女战战兢兢的。
越修离抬头,幽怨的望着姜卿意,“阿意故意的?”
姜卿意对上他泛着猩红的眼尾,哪敢承认。
“意外吧。”
“是么。”
越修离冷冷笑起来,要真是意外,他今儿非扒了谢景的皮不可。
姜卿意捂住眼,不敢再看他,怕太愧疚了叫他发现,却觉身上一暖,是他扯过薄被盖在了她身上。
“先去洗漱,想看热闹,便叫桑榆悄悄领你出去。”
姜卿意这才从手指缝露出眼睛,“我可以去吗!”
越修离看着她眼底泛光的模样,哪能忍心叫她不去看自己准备的这个大热闹?
“可以。”
“夫君太好啦!”
姜卿意欢呼着抱住他,刚把人抱住,身上被子一滑,才觉他衣襟上的刺绣居然有点儿硌人,还有东西烫她的腿。
姜卿意这才后知后觉的讪讪看了眼越修离,待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深深瞧着她,心虚的裹好被子。
“别怕。”
越修离俯身轻轻在她耳边,温柔道,“孤向来克制力很好。”
姜卿意信了,越修离一走,立马美滋滋的换了身小丫鬟的衣裳,叫桑榆带着偷偷去前院看热闹了。
明月高悬,不用烛火也将院子里的情形照得清晰。
谢景跪在地上,有口难开,被谢二哥捏着鞭子狠抽,背上都皮开肉绽了,一侧虚弱的谢夫人愣是一点没有怜惜。
“娘,你饶了哥哥吧,他回来了就好,他绝对不会再与人私奔了。是吧,哥哥?”
谢茵哭着问。
谢景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只是来给阿意送嫁的!我告诉你们,我一定要娶丽娘,我只爱这个女人,你们不让我娶她,我宁可被活活打死!”
“好,那就打!”
谢夫人也似被激怒了,剧烈咳嗽起来,一向温和的脸此刻写满了愤怒,“你幼时便抛下你妹妹,而今你还要抛下她,抛下这个家!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开,最伤心的就是茵茵,她茶饭不思,却换来你这些混账话。给我打!”
谢二哥再次举起鞭子。
谢茵是知道谢夫人对谢景的怨的,所以见谢二哥举起鞭子,直接扑了上去,挡在谢景身后。
“娘,你真的要打死哥哥吗?”
“打死便打死,也省得他丢了谢家的脸!”
谢茵苍白的嘴唇颤动,回头哀求谢景,“哥哥,你别执迷不悟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一个女人罢了,你真的要为了她抛弃家人吗?”
“什么叫一个女人,那是我的爱人。”
谢景对谢茵永远是有耐心的,即便她曾说过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谢景也只当她是一时糊涂。
“茵茵,你乖,到旁边去,别伤着你了。”
说着,又梗着脖子喊,“我就要娶丽娘,我只是想有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女人有什么错!”
“你——!”
“的确没错。”
越修离走出来,人群自动分开两道,谢夫人也立即起身行礼。
谢景虽然不知道阿意为何非要他演这出戏,还挑在她大婚这日,所以现在不论是伤心还是愤慨,他全都是真真儿的。
“听到没,太子都说我没错!”
“可是哥哥,全心全意爱你的女人,不止一个杜丽娘啊,我也全心全意的爱哥哥啊!”
“我说的是妻子。”
谢景怕她犯糊涂,连忙道。
谢茵紧攥住掌心。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想娶便娶了。”越修离淡漠道,“谢夫人又何必闹成这般,依孤看,谢景至情至性,今日又是孤的大喜之日,谢景这桩婚事,孤允了。”
“那我要立即成婚!”
谢景喊道。
谢茵睁大眼,“哥哥,你就这么着急……”
“我怕不成婚,我娘转头就为难丽娘。我还要分家,从此以后我跟丽娘搬出去住,我们自己买个小院子,也免得她听外人闲话!”
谢景憧憬着未来,虽然这些话跟姜卿意给他的台词略有不同,但这些都是他曾经幻想过的。
他知道娘亲因为妹妹的事暗暗怪着他,那他就走,跟心爱的人一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温馨小院子里夫妻恩爱,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此刻说起来,格外的情真意切。
“哥哥其实不是真的喜欢那杜丽娘,只是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人,与你组成一个小家,远离这些纷扰,平淡却幸福的过一辈子,是不是?”
谢景下意识就回答,“是。”
谢景赶忙捂住嘴,刚要解释自己其实很‘爱’这子虚乌有的杜丽娘,就见谢茵的双眼犹如洒进了星星,倏忽一下变亮,而后鼓足勇气一般,颤抖着唇瓣,拉住他的手。
“我可以。”
“什么?”
“我不是谢家的女儿!不是你的妹妹!我与你没有血缘关系,是谢家认错了人!”
谢茵声音都在颤栗,“可我爱哥哥这件事是真的,很多年了。也许哥哥不记得了,那一年我才十二岁,被我那禽兽不如的亲戚意图玷污不成虐打着扔到门外,打算将我活活冻死的那一夜,是哥哥路过救下了我。”
谢茵永远忘不了那一晚。
寄住的亲戚半夜偷摸进她那狗屋一样的房间,想轻薄她,被她叫破后恼羞成怒,污蔑是她勾引,将她痛打一顿,还泼了一桶泔水,将她扔到大街上,要在冰冷的冬夜活活冻死她。
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手脚冻得没有任何知觉,又冷又饿,像极了街角狼狈的野狗。
那时的谢景,应该才入锦衣卫。
少年意气风发,来她的那个小县城追查一桩案子,夜半与一群公子哥儿喝酒回来遇见了她。
那些贵人们看她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团脏污的垃圾,嘴里说着鄙夷刺人的话。
谢茵也觉得自己就是一团泔水,一把污泥,直到一张带着少年清雅气息的斗篷将她裹住,还蹲在她跟前,笑着叫她。
“小姑娘,还能走路吗?”
谢茵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她只记得,那张脸好看极了,像是一捧春日的阳光,带着耀眼的暖。
“别听他们胡咧咧,走,前头有医馆,买了药就在那儿歇一晚。”
谢景将哆嗦的她送去医馆,走时还拍拍她的头,笑弯弯的说,“很漂亮的小姑娘嘛,不要哭了。”
他一走就没了踪影。
直到谢家人找上门,她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已经忘了她是谁,却还是那样温柔阳光,如一颗挺拔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哥哥。”
谢茵紧紧抓着谢景的手,“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深爱着你,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小家,好不好?”

谢茵的话飘来,屋顶趴着的桑榆有些呆滞的张开嘴,看向一侧的小姐。
姜卿意拍拍她的肩,“说实话,谢景的皮囊的确不错。”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姜卿意脖子僵了僵,补充,“当然,跟我夫君是不能比的,我夫君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令我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桑榆听不懂。
但某些人却听懂了。
越修离收回目光,问谢茵,“兄妹逆伦乃天理不容,你如何证明,你不是谢家之女?”
“我……”
谢茵看着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谢景,紧咬着唇,血珠沁出来,漫到舌尖上,既腥又甜,就好像她如今选择的路,既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可回味起来,却甜的令人什么危险也忘了,只能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等待殒命。
“我今年已经十八岁,并非十六,有人替我改了官府登记名册,但我保留了曾经的旧名册,就藏在我房间第三盆花下的架子暗格之中。”
“茵茵!”
谢夫人含泪看着她,她设想过自己这个女儿因为多年受苦,会对她这个母亲有埋怨,有不满,却从未想过,这会不是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能不是呢,你那么想见到娘亲,你还说得出小时候的一些事……”
“那些事也是有人告诉我的。”
谢茵往谢景身边走了一步,“对不起娘亲,就算做不成女儿,茵茵做您的儿媳妇不好吗?我们一样母女相称,我一样会孝敬您,将您当成亲生母亲一样。”
“然后,我会跟哥哥……不,小景哥哥生下可爱的孩子,我们一家……”
“不可能!”
谢景甩开她的手。
这厢,西舟早已潜入夜色去谢府取证物了,而人群里但凡有想离开去通风报信的,全部被早已埋伏好的暗卫全部暗中捂嘴拉走了。
谢茵以为谢景一时接受不了,“小景哥哥,你别怕,茵茵爱了你好多年了,你不知道,为了今日,为了走到你身边,我曾多努力,我一点点逃离那些亲戚的魔爪,我……”
“我记得,曾收养你的几个亲戚,是出城路上遇到山匪意外被杀的。”
谢景问。
谢茵面色有一瞬的阴沉,很快又变得和之前一样怯弱可怜,“小景哥哥救我的那晚,被邻居发现,告诉了他们,他们羞辱我,还想借此把我卖个高价,我只能自保。”
“所以你杀了她们?”
“可我是为了哥哥啊。”谢茵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想的,我那时候才多大,我每日每夜做噩梦,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欺辱,我唯一的支柱就是哥哥,就是因为想到哥哥,我才活到今日的。”
谢茵回想那段日子,只觉得犹如无尽的黑夜。
她那年还那么小,那么瘦,就连那几个坐在街边喝酒的匪徒都对她没兴趣,可她一想到那样好的小景哥哥,还是鼓起勇气过去,把收养她的那对禽兽给卖了。
“小景哥哥,你不了解,为了你,我都遭受了些什么。”
谢茵去牵谢景的手,“但这一切都值得,我爱你,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女人比我更爱你,我们可以组成你想要的小家,我们离开……”
“你的确为谢景做了许多,为了拖延他的婚事,你甚至敢对谢夫人下毒。”
越修离说罢,一旁已经有人将人证物证都带了上来。
满场唏嘘!
谢景更是睁大眼,狠狠打开谢茵的手。
谢茵还在辩解,“我控制好了毒素,不会让娘亲被毒死……”
“可她会为此永远沉睡下去。”
谷明走出来,“若不是太子妃及时回京,并为谢夫人解了毒,谢夫人恐怕再也醒不来了。”
提到姜卿意,谢茵的眼神扭曲出怨毒。
然而不等她张嘴,谢景一个巴掌已经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我谢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谢茵,你真该死!”
“可是哥哥,我都是为了你啊!”
“我也恨我自己!”谢景眼眶赤红,“我恨我当时为何要烂好心,我当时就该让你活活冻死在那条路上,我更恨没看穿你的真面目,养虎为患,让你在谢家搅弄是非!”
“你滚,离开谢家,有多远滚多远!”
谢茵刚刚才幻想的美好未来,霎时犹如冰裂。
她不信,不信对她这么温柔包容,事事都顺着她怜惜她的哥哥会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
“哥哥,是茵茵错了,茵茵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赶我走……”
“你的确不能走。”
谢梧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谢茵,最后化作冷淡,“冒充身份,谋害主母,来人,将她押入大牢好好拷问,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官兵冲上来押住谢茵,谢茵才恍然清醒过来。
她含泪望着对她只有恨意的谢景,转身想去求谢夫人,可谢梧刚来,就悄悄点了谢夫人的睡穴,叫人将她抬走了。
谢茵这才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她被骗了!
谢茵终于崩溃,她挣扎着朝谢景跑来,“哥哥,我为了你,什么苦也吃了,我杀了人,沾了血,被那群匪徒欺负,一个人拖着残破的身子从城外一点一点爬回来!”
“我的手指在冬夜里差点生生冻断,我忍辱偷生,饿极了连野狗的食物也争抢,我只是为了来见哥哥啊!”
“小景哥哥,你看我一眼!谢景,我爱你啊,求求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
谢茵哭着被人拖下去,直到消失在转角,谢景也没有朝那个方向看一眼。
到底是东宫的婚礼,谁也不敢多议论。
谢梧看着失魂落魄的谢景,轻轻皱眉,他真怕自己这个看似纨绔实则单纯善良的弟弟会被这一遭逼疯。
“孤有事与你商议。”
越修离淡声。
谢梧不大放心谢景,但太子殿下似乎另有打算,只得拍拍谢景的肩离去。
谢景脑子里还嗡嗡的想,想谢茵,想弄丢的妹妹,想差点被毒害的娘亲,耳朵里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失魂落魄的乱走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凉亭,才瞧见月色下的姜卿意和桑榆。
张婉如也在,提了酒和小菜来。
“去凉亭坐坐?”
“阿意,我……”
谢景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问她,“我是不是就是个大灾星啊,你替我算算,我是不是得离家人远远的,才能不拖累他们。”

毕竟遇到小姐后,就全是好事了,还有美味的狮子头!
四人在凉亭坐下,谢景本以为她们都是来安慰自己的,还想伤春悲秋一会儿,就见她们三吃吃喝喝,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
今夜的酒菜还格外的香,这什么红烧肘子酱猪蹄,烧花鸡甜烤鹅,就连狮子头都油亮鲜香,还有难得一见的海味跟一碟油酥花生米。
谢景的悲伤更大了。
“你们都不安慰我吗?”
“安慰什么?”
姜卿意跟张婉如碰了个杯。
谢景知道,她嫁了心上人,新婚夜自然是高兴的,唯独他,又失恋又失意。
谢景觉得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就听姜卿意慢吞吞的说,“你亲妹妹不是就在你跟前儿坐着么。”
“嗯,我不配……嗯?”
谢景抬头,瞪眼,“嗯?!”
桑榆看他目光三人中逡巡,尤其落在姜卿意身上时变得既惊恐又欣慰,无情的叉了个狮子头吧唧咬上一口,指指自己的脑门。
“你?”
“怎么,不满意啊,打一架,你输了以后叫我姐姐!”
“就你?”
“就我,怎么着!”
两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张婉如笑着小小抿了一口酒,“果然是兄妹,事情解决了,县主不必担心了,不如早些回屋歇息?可别叫太子殿下久等了。”
听着好友的揶揄,姜卿意佯装镇定的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刚走到黑夜里,耳根就红了个透。
不过今夜肯定好多事情要处理,谢茵背后的人是谁也要查,殿下说不定不会回来歇息呢。
姜卿意抱着美好的幻想,悄悄回房,见无人,才安心的去沐浴更衣。
热水泡得人都懒了。
姜卿意趴在浴池边,朝外道,“拿衣裳来。”
很快,有脚步声靠近。
姜卿意眼都没睁,想搭住侍女的手起来,结果才搭上,就察觉了不对。
“太子妃累了?”
“有一点……”
“那太子妃歇着,孤自己来。”
越修离轻轻擦去她眼角沾着的水珠,望着她困得满眼迷蒙的模样,抬手将人捞到怀中,将一只带着铃铛的脚环替她戴上。
大红的喜烛将缀金的帘账照得熠熠生光,叮铃铃的声响细细碎碎,似要将汩汩滴落的蜡油捣碎。
直到火焰将长长的喜烛全部烧到融化,只余下一滩,天光也从窗子照了进来。
“阿意,该起了。”
越修离望着怀里已经困倦的眼也不想睁的人,轻轻俯身咬去。
姜卿意一惊,赶紧裹起被子滚到一边儿,幽怨的瞪他。
越修离轻笑,“阿意招惹孤时,没想过这个后果吗?”
姜卿意默默腹诽,她哪知道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么可怕,明明成婚之前,他也点到即止,可成婚后就不知餍足了!
“乖,下次孤会克制。”
“可信吗?”
“孤给阿意写张保证书?”
这怎么能写!
写什么,写下次同房要克制吗!
姜卿意简直无法想象伺候笔墨的下人瞧见后会怎么样!
越修离看她实在困得厉害,将人揽在怀中,“阿意只管歇息,孤替你梳洗。”
姜卿意本想问问,矜贵的太子殿下还会伺候人?
可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间,感觉被人抱到了温热的池子里,轻缓的替她擦洗,不多久,又替她擦干穿衣。
“殿下,奴婢替太子妃梳头即可。”
有侍女进来,越修离这时才去收拾自己。
但没过太久,姜卿意便觉身子一轻,被人抱在了怀里,上了马车。
期间,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跟越修离回话,提到‘宁王’,姜卿意才终于从困意中挣脱。
“再睡会儿,到皇宫还有段路。”
皇帝虽然还未回宫,但今日的仪式不可免,要祭拜先祖,为先皇后奉茶,最后再去皇家道观,见太后。
姜卿意摇摇头,在东宫都是太子自己人的情况下,偶尔疏懒些自然无妨。
但出了门,那她就是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一举一动皆代表了东宫,不可疏忽。
马车没多久停下,越修离牵着姜卿意步行到供奉皇家列祖列宗的宫殿。
宫里的妃嫔及皇子公主们早已到了。
姜卿意打起精神,一步步完成皇家繁复的礼仪,但就在最后一拜,并再次敬香时,递香的人换成了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
“多谢宁王。”
姜卿意接过香。
赵嘉弼递香的手指轻轻一动,总是阴郁垂着的眼皮撩起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去,退到一旁。
五皇子低声嗤笑,“也亏得太子妃会做表面功夫,换做旁人,只怕早嫌脏给扔了。”
“闭嘴。”
昨夜晋王只是出现,就被当众带走,可见太子对太子妃当真疼惜得不行,他虽与太子相争,却没道理偏往刀尖上撞。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
宁王像是没听到,始终垂着眼,高瘦的身影站在阴影里,像是一道影子。
姜卿意没听到这边的声音,走完流程,就该去先皇后宫里上香了。
其他人自觉的没跟上,倒是赵代柔似乎想跟姜卿意说什么,往前追了几步,见姜卿意看过来,又低下头退了回去。
“宁王也去?”
五皇子像是长了刺,不扎一扎人浑身不舒坦。
姜卿意也发现唯独宁王跟了来,越修离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扭头就怼上五皇子的刺,“有你什么事儿!”
五皇子气得要跳脚,马上被四皇子摁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姜卿意嘲讽的瞥他一眼然后嚣张离去。
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在母后膝下养过几年。”
越修离淡淡看了眼宁王,跟姜卿意道,“母后待他还算不错。”
宁王始终不发一声,姜卿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多年前他前往边塞意图勾结戎狄人是事实,对他也没了太多善意。
先皇后的寝殿一直有人打扫。
姜卿意随越修离走进来,发现里面种满了各种鲜花,应该有些年头了,自由生长着,将这里构筑成了一个姹紫嫣红的世界,殿门一关,仿若另外一个世界。
姜卿意还未惊叹完,就听一道仿佛许多年没说过话的嘶哑嗓音响起,“衍之,你不恨吗?”

明日悬空,夏日的蝉鸣将这一刻的安静拉得格外闷长。
越修离目带警告的看向宁王,宁王嘴角扯起个像笑的动作,又很快落下去,继续垂眼低头,像是夏日角落依旧潮湿闷热的影子。
姜卿意敏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比单纯的‘敌人’来得更复杂,悄悄捏了捏越修离的手,被他一把捞住。
“随孤来。”
越修离牵着姜卿意踏上玉石台阶,踏进寝殿。
这里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仿佛当初那个悲悯和善的女主人还在,随时要出来迎他们一样。
先皇后的牌位单独列在寝殿,姜卿意恭恭敬敬上了香。
上过香出来,姜卿意发现越修离在一处横梁下,停了下来。
想必,那就是先皇后上吊的地方。
“我去外面等殿下。”
姜卿意走到外面,关上了殿门,有些陈年旧伤,是不能与人共赏,只能自己关在黑暗里慢慢舔舐的。
阳光映着姹紫嫣红,有种不真实感。
姜卿意瞧着不远处独自站着的宁王,走了过去,“大皇兄。”
宁王没想到她会单独来,苍白的嘴唇抿起,有一瞬的紧张。
“衍之不肯让你陪他?”
不等姜卿意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他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
“我不觉得他是故意闷在心里。”
姜卿意打断宁王有些神经质的碎碎念,认真的告诉他,“殿下只是不需要跟别人分享而已。”
宁王从没想过这个答案。
他愣了愣,看看姜卿意,眼底带了继续怒意,却闭紧嘴巴不肯再跟她说话。
但姜卿意不生气,她也仿佛看不出他生气了一般,笑道,“大皇兄幼时曾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呀,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很温柔,是吗?”
宁王不语。
姜卿意继续,“德妃娘娘好像也很温柔,是因为她们曾是好友的原因吗?”
“她们才不是好友!”
宁王语气微冷,“德妃不配!”
“哪里不配?”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明白!”
“那皇兄为我解惑,我的确什么也不明白。”
姜卿意说。
宁王觉得一拳头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尤其她还笑得这么乖,让他心底陡生的戾气不知该往哪儿去,闷在心头很是难受。
他阴郁的眼瞥了瞥她,“你娘是凝霜公主。”
“是。”
“那你去问她。”宁王过分苍白的脸上掠过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她看见了的,她知道的。”
姜卿意想问看见了什么,越修离已经推门出来了。
宁王听到声响,立即后退了几步,保证离姜卿意远远的,才小心翼翼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仿佛没有看见他,只朝姜卿意伸手,“回宫。”
姜卿意又看看宁王,可宁王显然是不会再开口了,只得离开。
出宫的路上,越修离察觉她几次偷看自己,无奈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殿下保证不生气!”
“孤何时真生过你的气?”
她把他的天都要掀了,他也没舍得真生她的气。
姜卿意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便安心的问道,“殿下与宁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意以为呢?”
“宁王曾差点偷去布防图勾结戎狄人,害了边塞百姓和殿下,又在明知殿下与楚华公主关系的情况下对楚华公主下手,看起来与殿下像是敌人。”
姜卿意迟疑道,“但今日看他对你的态度,好像并非如此。”
越修离目光深邃,好似融着最深的痛苦,又化作一片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淡漠。
“宁王刚出生不久,他生母便‘暴毙’了,那时知晓内情的人不多,母后虽知道却仍旧觉得稚子无辜,在知道父皇几次暗地里要杀了他后,将他接到了身边抚养,一直养到了十四岁。”
“因为宁王,父皇对母后的态度开始改变,母后起初也伤心过,但还是没有送走宁王。宁王曾经的性子,也不是今日这般。”
先皇后仁慈,对孩子的教导又亲力亲为,那时的宁王清雅如松,满腹文采,对皇后充满了孺慕,对越修离这个弟弟更是视若珍宝,疼爱有加。
越修离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大雨,父皇母后去皇家道观祭祀了,他因为年幼贪玩,淋了雨,夜半发起高烧。
宫人们或许是吓坏了,或许是受了指使,总之,没人管他。
是宁王闻讯赶来,那么文雅的人,愣是背着他,拔了剑,淋着雨,冲出了重重阻碍,狼狈的一道道去敲其他宫妃的门,求她们去开落了锁的宫门找太医。
越修离记不清他敲了多少次才敲开,也不记得那夜多难受,只记得兄长并不宽厚的后背犹如一座山,遮挡了他的风雨。
可母后一死,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狠狠推开了他,也导致了年幼那次的绑架。
也是自那之后,他才决定逃离皇宫。
“阿意,离他远一些。”
姜卿意回想起那个苍白阴郁的青年,眉心轻轻拧起,不过以后与宁王的确不会有太多接触,便乖乖点了点头。
回东宫用过午膳,又收到了谢贵妃和宋嫔等一众妃嫔送来的礼物,睡上一觉才坐上了前往皇家道观的马车。
道观路远,到时已经天黑。
“厢房已经备好,殿下看是先歇息,还是去看看太后?”
“太后最近如何?”
“遵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奴才们都好生照应着。”
回话的太监轻笑。
越修离瞧了眼正跟桑榆在里头商议晚膳的姜卿意,吩咐,“孤迟些去看看,不必告诉太子妃。”
“是。”
山上的夜总是伴着数不尽的虫鸣,繁星如斗,绚烂至极。
累了一整天的姜卿意一沾枕头很快就睡了过去,越修离待她呼吸平稳了才起身,看了眼外间警觉的桑榆,“别让阿意出来。”
桑榆小脸一绷,她可不会背叛小姐!
“一月份紫藤斋红烧狮子头,加许你一月暂不回谢家。”
“成交!”
厢房外,早有宫人等候。
越修离身披夜色,浑身的气息也不如在姜卿意眼前的矜雅,而是冷肃如剑,杀气如云,凤眼犹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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