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盛华—— by香梨
香梨  发于:202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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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道观角落一处大院的门,越修离一眼便看到了衣衫单薄疯疯癫癫在院子里乱转的太后。
“谷明。”
“属下明白。”
谷明拿出两粒药丸交给宫人,“此药药性猛烈,可令太后清醒片刻。”
宫人毫不犹豫让人摁住太后,把药塞了进去。
太后当场呕吐出几口血来,枯瘦的身体虚软倒在地上,半晌,睁眼,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终于显出一丝清明。
“皇祖母醒了。”
“难为你还肯来看哀家。”
太后冷笑着想爬起来,却又失力跌下去,摔在腐烂发臭的枯叶里,周围的宫人却像没看到一样,没有一个上前。
太后枯瘦的手指死死收紧,“哀家还没死,皇帝也废不了哀家,你们怎敢这样待哀家!”

没人理会太后的愤怒和威吓。
太后终于抬头,看向越修离,松垮的眼皮往下一耷,显出几分狠戾。
“哀家真后悔没杀了你!”
“当年你从地牢逃出来,哀家就该杀了你,不该念那一丝可笑的皇家血脉留你性命,赵衍之,你该感谢哀家!”
越修离淡漠的居高临下,“这么说,你承认当年是你策划绑架了孤。”
太后想到什么,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看来你还不知道策划那场绑架的到底是谁,事到如今,哀家不妨大发慈悲告诉你。”
太后紧盯着越修离,不想错过他脸上即将露出的被亲人背叛的痛苦。
“是宁王啊!”
越修离没有露出任何苦痛之色,“是么。”
“你好像早就知道?不,你不可能知道,否则当年你怎么可能还让宁王贴身伺候的老太监背你出宫?”
太后久居后位,朝堂的波云诡谲她或许不懂,但后宫这些人心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曾经亲眼见到舅舅满府被屠戮、又亲眼目睹母后死在眼前的越修离有多脆弱,那时的宁王就是他的支柱,是年幼的他唯一的依赖,他不可能不难过!
“宁王觉得是你克死了皇后,他恨你,所以主动设计你出宫去祭拜你舅舅,然后在半路将你掳走!”
“哦,那时一起绑走的还有大梁那个与你要好的小公主吧,听闻你们一起被关在那狗洞大小的肮脏地方一起过了三天三夜,你逃出来时浑身的皮肉都是伤,手指骨头都要冒出来了。”
“赵衍之,宁王只当你是条狗,哪里拿你当什么弟弟,你不恨吗!”
“要不是哀家念在你到底是皇室血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你能回宫吗?可你是怎么回报哀家的!”
说到这里,太后的脸陡然扭曲起来,充满了戾气,“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早该跟你母后一起死在宫里!”
“为何是母后。”
“什么?”
“太后要设邪阵,有很多人选,为何独独是母后。”
越修离神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太后这才明白他的来意,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哀家可以告诉你啊,跪下,像你当年逃出那个狗洞一样的地牢一样,爬过来,哀家就告诉你!”
“放肆!”
侍卫上前拔剑。
太后被剑光吓了一跳,往后缩去,又愤怒起来,“哀家是太后,竖子尔敢,你们以下犯上是死罪!”
越修离知道,太后是死也不会说了,冷漠吩咐,“找四面大铜镜来,放在太后房中。”
太后脸色微变。
她一辈子受人敬重,出嫁前是世家的千金,入宫后顺利的成为皇后、太后,她本该优雅雍容的过完这一生,可铜镜里却突然出现一个脏污枯瘦的老婆子。
像是个乞丐婆,一头白发脏得生虫,富贵的脸凹陷枯瘦,露出一双浑浊老眼,污泥枯叶沾在身上,像个疯子!
“赵衍之,哀家是你皇祖母啊,是你的亲人,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哀家是皇室的体面,这里是皇家道观,你以为你一手遮天了吗?”
“赵衍之,你站住!”
到最后,太后发虚的怒吼变成了哀求,“太子,哀家要梳洗,哀家不能这样死去,到了地府太上皇会嫌弃哀家,那些妖妃会嘲讽哀家,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越修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就在身影即将消失时,听到太后说,“后宫那么多女人,每日都在互相算计、互相比较,从衣裳首饰到皇帝的宠爱,谁不是绞尽脑汁想得到皇帝和哀家的欢欣。”
“凭什么皇后不参与,不融入,不算计,不勾心斗角,她凭什么想在这潭人血浇筑的浑水里独善其身!她自以为待人和善,可你知道吗,后宫没有不恨她的人!”
“你问哀家为何选她?不,不是哀家选的,是所有人帮哀家一起选的。”
似乎药效过了,她又疯了起来,桀桀的笑,“你有空来问哀家,怎么不去问问宁王呢,没有他,皇后还死不了呢。”
越修离脚步顿住,回头,太后已经彻底疯了,开始疯狂的抓地上的烂树叶塞嘴里,边塞边笑。
“殿下?”
“无事。”
越修离冷漠离去,眸光却暗沉的厉害。
姜卿意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一沉,她下意识就翻过去将人牢牢抱住。
被人抱住时,包裹在心上黑暗潮湿的情绪好像会被驱散开,随着体温一点点变暖。
越修离将人拥在怀中,轻抵着她的额头,本以为今夜又会无眠,却她温热缓慢的呼吸声中,陷入了沉睡。
阳光刺破晨雾,投入窗格时,姜卿意睁开眼,就看到了还在沉睡的越修离。
她觉得新奇,她还从未看过睡觉的殿下呢!
他生得好看极了,长眉入鬓,总是惑人的凤眼此刻闭着,长睫浓密,竟显出几分乖来。
英挺的鼻梁下,唇瓣带着天然往上的弧度,在阳光下好看的像是漂亮至极的果子,叫人情不自禁要尝一口。
姜卿意也的确这样做了。
尝了一口,咂咂嘴,笑眯眯的朝他下颌看去,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也未觉。
就在她好奇的要去摸他的喉结时,越修离唇角才浅浅翘起。
“阿意的腰不酸了吗?”
姜卿意动作一滞,立马乖巧躺好,却被他捞在怀中,笑得胸膛都发出轻微的震颤。
“殿下做什么美梦了吗?”怎么这么高兴。
“心上人就在怀中,美梦成真,如何能不高兴。”
姜卿意脸颊一热,还想说什么,屋外便传来声响,“殿下,圣上回京了!”
越修离目色轻凉。
两人起身更衣,越修离没让姜卿意去见太后,在外面奉了杯茶便算全了礼数。
越修离将姜卿意送回东宫,便独自进宫了。
姜卿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转角,脸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昨夜殿下出去又回来,情绪那样低落她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看来娘亲的确知道些什么,让娘亲清醒过来的计划,不可耽误了。
“西舟。”
“太子妃有何吩咐?”
“去镇国公府走一趟,就说三日后回门,让宋姨娘好生准备,爹爹和娘亲务必出席,莫要怠慢。”
西舟应下而去。
他一走,谢家忽然来人。
“谢茵在大牢里什么也不肯说,非要再见你和小公子一面,小公子不肯去,不知太子妃您可能过去?”
“谢景在哪儿?”
谢家下人指了指马车,姜卿意这才看到道鬼鬼祟祟盯着桑榆的身影。
“去备马车,她这件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多谢太子妃!”

京兆府大牢。
姜卿意看到谢茵时,还恍惚了一瞬,只一夜不见,她的黑发里就掺了白发,盘膝坐在角落,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眼睛里不再是怯弱害怕,而是近乎残酷的冷漠。
“谢茵。”
姜卿意让人打开了牢笼。
谢茵没有第一时间看她,而是急切朝她身后看去,在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影后,又垂下了头。
姜卿意淡声,“你说了我想知道的,我自会让你见他。”
“当真?”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姜卿意在静静看她,“是谁指使的你?”
谢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其中曲折一句不问,“我说我接触的只是那人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你信吗?”
“信。”
姜卿意回答。
谢茵微愣,看她,她身上还穿着从道观回来没来得及换下的繁复华丽的宫裙,金珠流沙,尊贵美貌得让人不敢直视。
谢茵想笑一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几道气声。
“难怪哥哥喜欢你,我的确是比不上你的,尽管我有一颗比你更爱他、更炙热纯粹的心。”
姜卿意不参与她的伤春悲秋,“你接触的那个小喽啰是谁。”
“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们叫他修蛇,他出现总是一身黑色斗篷裹身,声音极其嘶哑,高挑,会武,手上也常年戴着皮套,唯一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
“但那双眼睛也乏善可陈,大街上十个有八个都是那样的眼睛。”
姜卿意挑眉,“意思是,你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要哥哥与我相处的时间至少半个时辰。”
“一刻钟,而且这还要看你提供的消息的价值,否则一刻钟也没有。”
谢茵咬牙,“你把哥哥当什么!”
“与你谈判的条件啊。”
姜卿意温良的小脸上终于露出谢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冷漠,“一个几度朝我下杀手的人,你还指望我大发慈悲吗?”
谢茵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太多跟姜卿意讨价还价的资本。
“修蛇一直隐藏的很好,但他或许太小瞧我了,我总是很胆怯,总是低着头,所以有一次他负伤无处可去,就躲在了我家里。”
“那晚他发高烧,整个人糊里糊涂,说了不少话,其中有一句……”
谢茵想起那夜,眼里还是露出几分恐惧,“他说,‘巫族那群人死有余辜,偏殿下仁慈,否则怎会叫蛊虫吃了我两个兄弟,还让我伤成这般’。”
谢茵看过那人的伤口,腿上的肉似乎被某种很小但很多的嘴细细密密咬得鲜血淋漓。
巫族,殿下——大梁的某位权贵么?
姜卿意手指下意识动了下,奇怪的看了眼手腕上的空镯子。
说起来,这镯子戴上后挺顺手,倒没怎么取过了。
刚刚明明还有过动静的镯子,此刻安静如鸡。
“回去就把你扔火里烧了!”
镯子再次震颤。
呵,果然不是普通虫子!
“那他们安排你进谢家,是为了做什么?”
“我不知道。”
“半刻钟。”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没说,或许是想等我站稳脚跟了再开口。其他人也是这样的,不到十拿九稳的地步,背后的主子不会下达命令!”
“其他人?”姜卿意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但这一次,不论她怎么威逼利诱谢茵都不肯再开口了。
既如此,姜卿意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谢茵急切的扑倒牢边,“哥哥呢!”
姜卿意瞧着转角沉着眉眼的谢景,“去吧。”
“嗯。”
姜卿意就跟桑榆在大牢外等他,没到半刻钟,谢景就出来了,脸色很是颓唐。
姜卿意猜得到,谢茵约莫还在说那些疯话,但她忘了,谢景是真心实意把她当妹妹疼了这么久,是正常人都不会动心。
还不若谢茵一开始以被救小女孩的身份出现,谢景心性纯良,说不准真会被她炙热的爱意打动。
几人准备回去,还未上马车,狱卒便抖着嘴跑了出来,“谢茵……死了!”
姜卿意快步下到地牢,谢景看到那尸体的一瞬,当场呕吐起来。
因为死状太惨了,七窍流血,牢房里阴暗的蛇虫鼠蚁居然还密集的往她的七窍钻去!
“是蛊毒。”
姜卿意沾了她的些许血,眉心死死拧起,她还以为大梁人舍不得花蛊虫在这些被利用的人身上,原来竟是用了蛊毒。
蛊毒是炼蛊的东西,会散发出毒虫们最喜欢的香气引他们互相残杀分食,下在人身上,简直阴毒至极!
“方才谁接近过谢茵!”
“是狱卒刘平……”
“太子妃,刘平自刎了!”
又有狱卒跑来。
姜卿意抿起唇,看来大梁细作早就安排在了这里头,那为什么还让谢茵说出刚才那些线索,是不小心,还是在挑衅!
“谢茵的尸首不能留,立即焚毁。”
姜卿意吩咐。
谢景面无血色,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问姜卿意,“能让桑榆跟我回去看看我娘吗,谢茵惨死,我担心我娘受不住。”
姜卿意看向桑榆。
桑榆看了看谢景,点点头。
姜卿意回到东宫,还是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下不得,眉心轻拧,却想到师父给她留下的那本道经,再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冷笑回了房间,割破了手指。
一身黑袍裹身的男人正跪在地上回话,“是属下疏忽,没想谢茵居然听到了属下说的那些胡话……”
“不怪你,这些话叫她听到,不是更有趣吗?”
上首的人语气温润,让人下意识的就跟着放松下来。
黑袍男人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次收尾还算干净,谢茵之死也正好给其他人震慑。
刚想完,腿上突然有些痒。
他以为是被虫子叮咬了,没在意,但很快,这痒就变成麻木过后的疼,就好像当初他去巫族时,被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驱使蛊嗜咬起来!
“殿下,殿下!”
黑泡男人恐慌的瘫坐在地指着自己的腿,“蛊,有蛊!”
夜夜在他噩梦里出现的兄弟被密密麻麻的蛊虫瞬息吞噬得只剩骨架的画面清晰冒出来,他几乎没有犹豫,举剑狠狠朝自己的双腿砍了下去!
周围的护卫要冲上去,却见上首的主子轻轻抬了抬手,眼睁睁看着黑袍男人自断双腿,才叫人揭开他腿上的衣裳。
皮肉完整,哪有被虫子咬到的痕迹?
“是邪阵。”
“她真是出色啊。”
上首,男人兴致很浓的朝外看向某个方向,“这次来大晋,收获不小。”

日落西山。
红霞在天际烧成一片时,姜卿意才等来宫里的信,是越修离送来的,说他今晚要留在宫中侍疾,让她先休息。
姜卿意左右也睡不着,便请了太医院的人来,问医典编纂之事。
“医典编纂事物庞杂,现在还在收集药方的阶段呢。”
“只收集药方吗?”
姜卿意翻了翻前朝的医典,许是这些医典只是准备给识文断字、有一定经验的老大夫看的,里面只有一张张药方,以及晦涩难懂的症状介绍。
用纸张印出来,食指宽厚的一本。
那医士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但摄于东宫的威势,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历代医典都是如此编纂的,太子妃莫以为收集药方是件容易之事,光是天底下那么多方子,要全部收集起来,没个三五年的功夫难以达成。”
“况且,太医院还需辨明其中医方正确与否,效用如何,做调整更改。这不是小事,其中的审阅工作尤其要细心,多方求证才行,最后再集结成册,如此再花上二三年年。”
“其后还有编纂成册,印刷发行,又要上一两年去。如此将近十年,才能完成一本医典之编纂。”
姜卿意同样耐心的听他说着,等他说完,也看出他对自己的轻视,若非自己这太子妃的身份,他只怕要跳起来骂她什么都不懂也妄想插手了!
姜卿意笑笑,“好,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那医士见她一副并不准备指手画脚的样子,脸色才好看些,就是该如此,女子编纂什么医典,太子实在要为她戴顶高帽,那就乖乖在一旁做个哑巴算了,反正最后名字也会给她添上去。
姜卿意只当看不见他写在脸上的心思,但他刚走,常贵就跳了起来。
“他那什么意思,瞧不起咱们小姐!”
“听说小姐失踪的是短时间,医典编纂工作已经开始了。”
桑榆道。
常贵更气了,“小姐可也是编纂人之一,他们不通知一声也就罢了,竟然连多问几句都不耐烦!”
说着,竟是撸起袖子,也不知是不是进了东宫胆气足了,开口就是,“我找郎院正说理去!”
桑榆默默抱着剑跟着后头。
姜卿意真怕这两人把郎府给掀了,将人叫住,“急什么,我的本事他们瞧不见,那我让他们瞧见不就行了?”
大不了,就真掀了这天呗!
姜卿意打定主意,叫人去把谷明请来。
谷明是有仁心的大夫,更是从百姓里走出来的,最知道这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什么医典。
两人一拍即合,干脆在书房忙活到深夜。
越修离回来时,瞧见空荡荡的房间,若不是大红喜烛还染着,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美梦,没娶上媳妇儿。
但听闻姜卿意在忙医典的事后,也并未去打搅,只是叫人送去夜宵。
待得三更天,姜卿意回房,才暗含幽怨的放下手里的奏章,“刚刚新婚,便叫夫君独守空房,阿意真是好狠的心。”
“殿下回来了?”
姜卿意望着烛光下那修长清雅的身影,不等他回话,便已经笑着扑了上去。
越修离怕她摔跤,奏章都来不及丢先将人接住。
姜卿意在他脸旁蹭了蹭,跟他说了谢茵的事,又问他宫里的情况。
“父皇手臂暂时接上了,但能不能恢复难说,现在对朝政之事有心无力,今日已经全权交由孤与齐王分理。”
“四皇子?”
姜卿意道,“太子既在,还有他什么事儿。”
越修离唇角的笑容泛起丝冷意,“孤代理朝政,而齐王接管庶务,以及禁卫军与城中兵马。”
皇帝这是非要让齐王与太子对峙了!
“可黄琼不是还在大牢么,他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齐王屡次意图谋杀殿下么?”
“自然是够了,但孤不打算对齐王动手了。”
“为何!”
殿下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证据,怎么说不用就不用了!
越修离,“作为交换,朝廷将会贬黜晋王,驱逐出京。”
姜卿意微愣,所以殿下,还是为了她么。
越修离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轻抚她的脸颊,“不全是为了你,晋王不知为何上下勾连了不少人,孤听闻,好像是因为他能通晓未来,且都应验了。”
况且杀过他一次,他还能死而复生,越修离直觉,他必须先解决赵嘉禧。
姜卿意欲言又止,越修离只亲亲她的唇瓣,“圣旨很快就会下达,早些洗漱休息,新婚三日孤可以不理朝政,明日孤带你出城游玩。”
姜卿意高兴的弯起眼去洗漱了,可到了无人的地方,笑容才落下。
赵嘉禧重生的秘密恐怕很快就要瞒不住了,殿下到底是因为赵嘉禧挡了路要杀他,还是因为,他是个重生的幽魂呢?
一夜梦境芜杂。
再醒来,越修离已经起身在外间跟司徒东交代事情了。
窗子推开了一半,青翠的树叶晃动着清晨的阳光,风吹动簌簌作响,带着夏季清早的凉爽。
姜卿意更衣梳妆,跟越修离一道出门。
“今日去哪儿?”
“普济寺。”
普济寺后山也有山路,没什么香客,倒是有三五游人结伴登山。
姜卿意和越修离也一起下了马车,步行上山,路上花木繁盛,时不时便有凉亭落在一旁,走走歇歇,出了些微的汗,昨夜胸中的闷气竟是全散了。
“殿下,太子妃,前面凉亭已经收拾干净,去歇歇吧。”提前上去的西舟跑下来。
越修离看看姜卿意,姜卿点点头。
两人一起在凉亭坐下。
这儿风景独好,树木苍翠欲滴,鸟雀啁啾。
姜卿意喝了被用小冰鉴装着的水,只觉得通体舒畅,正想跟越修离聊一聊,几道说笑声便从山道传来。
“真是笑死人了,那越弘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四处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号招摇,还敢跟咱们争女人!”
“他到底是武安侯府遗孤,说不准太子就是有意纵容呢?”
“可他这次差点打死了人呐,那书生只不过跟他争执两句,那帮狗腿子差点没把人当场打死,你没看那一地的血……听说还是举家吃糠咽菜供出来的书生。”
“咱们管这干啥,你是得罪的起太子,还是太子妃?”
“那越弘深说太子妃对他格外亲近,真的假的?”
那人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是一路随太子妃回京的,手里还藏着太子妃的私物,太子妃的为人我们都知道的,那是再仁慈清白不过的,可到底是女子,这事儿一旦传开,只怕要吃亏啊!”

不待越修离出声,西舟先怒喝一声。
路上的两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瞧,那凉亭坐着的不正是太子和太子妃吗,更吓得面无血色惶惶跪伏在地。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你是李国公府的公子?”
越修离瞧着另一青年道。
李记连忙应声,好悄悄擦了把额头的汗。
姜卿意想起皇家猎场那位差点夜半殒命的李国公府小姐,问了声,“李家小姐现在如何了?”
提起这个,李记心底的恐惧稍稍散了些,跟姜卿意道,“妹妹已经出嫁了,出嫁前一直记挂着要来给县主磕头谢恩,可惜婚期定得急,如今已经离京,只能等来日才能谢县主救命之恩了。”
李记对姜卿意是十分感激的,否则不会言谈间屡屡都是维护之意。
姜卿意笑笑。
李记更觉得这位太子妃跟传闻中一样,是个人美心善如九天神女般的人物,要不是太子瞥来如冰的目光,李记都要腆着脸在多跟太子妃聊两句了。
“你们方才所说,到底是什么事?”
越修离淡声。
虽然音量不高,但其中蕴藏的威压却仍旧叫李记二人心惊。
李记二人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是昨夜,越弘深喝醉了酒,半夜又被下人哄着偷溜出府去逛了花街。
花街里的男女寻欢作乐,越弘深属于乡下人进城看花了眼,又因为周遭人的故意吹捧,一时飘飘然,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原本只是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偏偏这时一个叫青柳的妓子出现了。
“那女子有什么不同吗?”
姜卿意问,毕竟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恶霸强迫需要英雄救美而起的冲突。
李记二人对视一眼,结结巴巴的不敢说。
越修离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已经冰冷。
“倒不是别的。”
李记吞了口口水,“是那青柳,与太子妃有三分相似,越世子又喝醉了酒,一时认错,才打了人。”
越修离手中茶盏霎时化作齑粉!
李记二人赶紧跪趴在地上。
姜卿意知道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你们先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一定,一定!”
两人爬起来。
走了一段,李记鼓起勇气回头道,“太子妃放心,我们都是相信太子妃,就算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太子妃千万别往心里去!”
姜卿意愕然,然后摆摆手,“多谢。”
李记觉得自己脑袋头晕乎乎了,踉踉跄跄走了。
他们刚走,越修离便已带着几分杀气的吩咐,“去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另外,让越弘深来见孤!”
“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姜卿意拉住越修离的手,安抚的抓抓他的掌心,“如若花街有与我模样相似的女子,早就被有心人闹出来了,岂会等到昨夜,还那么巧,跟酒醉的越世子遇上?”
“想必是昨夜就等着事情闹大,要叫我在新婚夜丢脸。”
姜卿意有几分自得的说,“却没想到,就算是去逛花街的人,也有一部分是维护我的,叫他们的计划落空,背后算计的人,此刻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越修离都要叫她气笑了,这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成?
“且不说旁人算计,越弘深蠢成这样,孤若再不管,武安侯府就要绝户了。”
“那倒是。”
白慎娘被仇恨蒙蔽心智,出狱后又跟皇帝狼狈为奸,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只盼着越弘深还有救吧,否则武安侯府满门忠烈,却只剩下这么个血脉,也太叫人唏嘘了。
因为这件事,玩得也不大痛快,到寺里用过午膳,见过方丈,就回东宫了。
刚回来,就见白慎娘领着越弘深等着。
“阿意,你先回去。”
“噢。”
姜卿意也懒得插手,不顾越弘深时不时悄悄投来的目光,扭头便走了。
没多久,听墙角的桑榆就回来了。
“太子殿下将人拉去祠堂亲自动手打了三十棍,没伤着要害,不过外头皮开肉绽,流了一地血,那越弘深吓得鼻涕眼泪一把,想来是吃着教训了。”
“侯夫人没阻拦?”
桑榆想了想全程一言不发的白慎娘,摇摇头,“没有。”
姜卿意微微挑眉,没再多问,花街那般的流言也很快被镇压了起来,唆使越弘深半夜出去逛花街的小厮直接被乱棍打死,叫武安侯府的下人们顿时收起了那点儿小心思。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突然。
暴雨过后,阳光蒸干水汽,也终于到了姜卿意回门的日子。
华丽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姜淮和苏袖也早早在门前等候。
姜卿意没急着下马车,而是先掀开车帘,朝姜淮看去。
只在出嫁时匆匆见过一面,还未察觉太多异常,此刻再看,才发觉他表情有些木滞,下人提醒一句,他才抬起眼睛朝姜卿意看来,然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慈爱笑容。
“蛊么?”
越修离一语道破。
姜卿意诧异,“殿下厉害,不愧是殿下!”
越修离觉得成婚后,她愈发活泼了些,眼尾牵起丝笑,“大梁皇室喜欢养蛊,孤曾见过几个被蛊控制的人,一开始中蛊,不适应会是这般有些木讷的模样。待时间久了,便会与平常无异,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出自己中蛊了,只是在做选择时,下意识会遵从下蛊之人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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