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晓得的。”
姜卿意心里乱,又去范府陪范老夫人坐了会儿,才踩着夜里的烛火回屋歇下。
隔天,便是宋真下葬的日子。
“国公爷昨夜回来的很晚,现在约莫还睡着呢。”
一早,桑榆边给姜卿意挑衣裳,一边道。
姜卿意听着窗外鸟雀啁啾,惊落白雪,挑眉,“我那好姑姑一点动静也没有?”
桑榆摇头,“或许是闹累了?要不就是死心了。”
姜卿意不这么觉得,“去看看。”
宋真的棺木只能从侧门出府,姜卿意站在梅林旁,静静看着那八个抬棺的小厮压弯的腰,以及一身缟素神色却很是冷静的姜毓,心思轻轻一动。
她知道姜毓为什么不闹了。
“吩咐下去,爹爹累了,在爹爹睡醒之前,谁也不许打搅,否则按家法处置。”
桑榆一头雾水,“小姐怎么还真的关心起国公爷了?”
北风抱臂,盯着那沉甸甸的棺材,心道,姜小姐可不会心软,因为那棺材里,绝不止一个宋真!
姜卿意正欲回去,转身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
“姜小姐!”
姜卿意回头,看到跟棺椁擦身而过的池则述,唇角轻轻勾了勾,难得好性子的等他走过来,“池公子今儿该不会是特意来寻我的?”
“是,我……”
“不至于吧,我才揭了你那好妹妹的底,你亲娘的事现在也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你该恨我才是,特意过来,是来寻仇的?”
池则述瞧着裹在大红滚毛绒边里,像只小兔子却张着尖利爪子的姜卿意,对她这恶劣的性子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过这般鲜活,倒比爱答不理要好些。
池则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忙垂下眼帘压下这心思,道,“之前的事不怨你,我来是想请县主救救我祖父。”
“池首辅?”
“是,祖父自从那日回去后,便整夜未眠,翌日开始便高烧不退,茶米不进,太医来看过几次,可药喝下去根本没用,所以我想请县主去一趟池府。”
说罢,一侧的小厮捧上来一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竟整整齐齐放着三大锭黄金。
“我知晓县主的规矩,这是诊金,待治好后,另有厚赏。”
池则述态度诚恳。
但前世池则述助纣为虐,今生池韫屡帮赵嘉禧,姜卿意不觉得自己有帮他的必要,“池公子请回吧,我治不了。”
“你还没看过怎么知道救不了,摆明了就是不想救!”
小厮急道。
姜卿意冷笑着回头,“是啊,我就是不想救。大晋律例没有规定见死不救要判刑吧,我也是堂堂县主,你们能奈我何?”
小厮要气死。
池则述只是皱起眉头,“姜小姐是不是因为我,才不肯救祖父。”
就算是许家刘家那等她不认识的人家,她也愿意出诊,池则述不信她是铁石心肠的人,那原因便只有他。
“你原来有自知之明啊。”
“姜小姐想如何出气,在下都愿意接受,只要县主肯救祖父……”
“我让发声明与宋雪断绝母子关系,往后凡是与她相关的人或物你都不得再插手,你可愿意?”
池则述讶异,怎么又扯到母亲了?
姜卿意冷笑更甚,扭头便走,反正池韫死与活都与她无关。
小厮劝池则述,“公子,咱们去找其他大夫,不行还有东宫那位谷神医呢,咱们去求太子殿下!”
“谷明是姜小姐的弟子,师父不答应,他岂会去?”
“那还有其他大夫呢,咱们可以……”
“祖父耽搁不得那么久了。”
已经病了好几日,药石无灵,太医已经委婉暗示过准备后事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这个无情的小女子了!
姜卿意停下脚步,回头瞧他,“当真?”
池则述瞧着少女狐疑的眸子,忍不住想笑,明明是她要求的,他都答应了,她怎么还不信了?
“我从来说话算话。”
“空口无凭,现在立即写母子关系断绝书,否则免谈。”
说着,北风已经去拿来了笔墨。
池则述瞧着昂着下巴骄傲又多疑的小姑娘,一时想,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这般模样太骄纵任性,可现在怎么看着看着,还觉得可爱了?
不过这母子断绝书……
他想起祖父病时的呓语,想起早逝的父亲,眸光渐渐淡下来,就在一旁的凉亭之中,写下了这份断绝书。
“……今与母宋雪断绝母子关系,永不相见,永不相认。”
“姜小姐,可否?”
“北风,拿下去誊抄百份,散发出去。”姜卿意瞧着池则述盖上的鲜红印章,“这一份,在宋氏院外朗读,再送去官府存档。”
池则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然后,姜卿意提着药箱,便随他前往池府了。
首辅府的布置十分清幽文雅,下人们来往也是轻手轻脚的,很有文人清流之气。
一路上,池则述都没再说话。
桑榆猜测他或许是恨上姜卿意了,但姜卿意无所谓,直奔池首辅房中看病。
池首辅躺在床上,两颊深深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短短几日不见,人竟是瘦得脱了形。
“什么风寒这么厉害?”
“不止是风寒。”
姜卿意瞧着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伤药和绷带,一侧侍女已经道,“没错,大人夜里还摔伤了腿,这几日也一直不见好。”
“将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这不妥吧。”
侍女为难道,栖霞县主怎么说也是妙龄女子,又是未来太子妃,哪能随意瞧男人的腿呢。
池则述,“我去请太医……”
“等你们请太医回来,池首辅说不定已经没了。”
三盏命火已经趋近于熄灭,失一盏命火丢魂,失两盏命火丢魄,三盏皆无,则魂归地府,回天乏术。
池则述定定瞧了瞧姜卿意,指挥侍女,“照姜小姐所说的办。”
“可是……”
“太子怪罪下来,我自会承担。”
没什么比祖父的性命更要紧了。
侍女很快照吩咐卷起池首辅的裤腿,众人这才发现他小腿已经整个变得乌青发紫,而且还奇怪的扭着。
北风有经验,“骨头断了。”
“可前几日太医诊断时,并未说断了……”
“那便是那太医医术不精。”
姜卿意再去切池首辅的脉,而后开出两张药方,“一张是磨碎外敷,一张是内服,立即去熬药。”
池则述神色微变,太医岂会有医术不精的?
除非是故意……
“我亲自去煎药,那这里就劳烦姜小姐了。”
“嗯。”
姜卿意神情严肃认真,再没半点跟他置气的骄纵和傲气。
池则述静静看了她一眼,信任的提步离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池韫一把年纪了,也觉得自己可以下地府了,只是孙儿还年轻,又养得太过单纯,还需要他好好教导。
他强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恳求阎王爷再给他一点时间。
浑浑噩噩,不知多久,他只觉得冰冷的腿上传来温暖的感觉。
细细的,然后渐渐汇聚在一起。
他逐渐察觉到了疼痛,但疼痛也正驱散着那冻得他骨头都痛的寒冷。
是阎王爷听到他的祷告了?
“这里,要用夹板,北风,你来。”
“药不肯喝?那就灌下去。”
阎王爷竟是女子?
池韫迷迷糊糊被灌下药,又觉得肚子里暖和起来,暖融融的,逼出一身汗,而后四肢百骸的阴寒疼痛都像是被热流冲刷走了一般。
池韫心想,等好起来了,一定带着孙儿去阎王庙,好好给阎王上一炷香。
姜卿意压根不知道自己成阎王了,忙活完,天色已晚。
“今日便到这里,后续你们请谷明来施针便是。”
池家的下人们瞧着脸上已经有血色了的老大人,各个热泪盈眶。
池则述也知道常让姜卿意出入这里不方便,点头答应,“我送姜小姐回府。”
“池公子不生我气了?”
“生气?”池则述瞧着她一副准备嘲讽自己的小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在下哪里生气了。”
他一路过来不说话,只是在担心祖父罢了。
姜卿意挑眉。
快出府时,池则述想送她,被姜卿意拦住,“池公子还是收起你对我的感激吧,因为迟早,你要恨我的。”
池则述不懂,但也学会了不理会,坚持要送她回国公府。
谁知刚到国公府门口,就看到了等在夜色下一身黑色大氅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姜卿意直接跳下马车,吓得池则述就想伸手去扶,结果太子手臂一揽,已经牢牢将人护在了怀里。
“也不怕磕断了牙?”
“我相信殿下,就算我缺了两颗牙,殿下也不会悔婚的对吧。”
越修离轻笑,“孤可不会娶一个说话漏风的太子妃。”
姜卿意恨不得咬他一口!
池则述瞧着褪去一身尖刺亲昵撒着娇的姜卿意,微微垂眼告辞。
姜卿意头也没回,越修离多看了眼池则述一眼,“你也可以一同进来。”
“府里发生何事?”
“进府便知。”
越修离不说,姜卿意也隐约猜到些什么了,与他一道走进国公府,一直在暗处等着的焰娘便连忙走了出来,也顾不上行礼忙跟姜卿意道,“小姐一会儿见了国公爷,千万不可承认曾去过宋真小姐灵堂。”
“姜玉惜被我那姑姑活埋在宋真棺材里的事被发现了?”
“小姐竟知晓!”
“意外得知。”
“不管如何,小姐千万紧记妾身的话。”
焰娘不敢久留,说完后就在下一个岔路口离开了。
池则述震惊望着姜卿意,姜卿意压根没空理他,仅仅是姜玉惜被活埋发现了,焰娘不至于特意来提醒她。
除非,这件事还有别的牵扯。
平日里半柱香时间就能走到的花厅,姜卿意觉得像是走了一年那么久。
在下人替她掀起门帘时,她特意整了整衣衫,抚了抚发簪,想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干净,给里面那令所有人紧张兮兮的人留下个好影响。
她迈步进屋,连姜玉惜是死是活都没顾得上看,便朝那花厅内那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看去,紧张的握了握掌心,“舅……”
“你便是撺掇姜毓谋害我外甥女的毒妇?!”
姜卿意脚步微微停住,欢喜的心脏好像被人瞬间一剑刺穿!
“苏将军入大晋多年,不知道见到孤与县主,要行礼么?”
越修离牵起她的手,迈步进了花厅,“还是说,要孤砍断你这双腿,你才知道下跪行礼?”
油灯的烛芯闪了下,满室的暖意也被一通卷进来的寒风吹散,只余满室不可直视的威压与冷寒!
苏毅眯眼打量了下越修离,姜淮已经起身。
“太子殿下怎么得空过来。”
“听闻国公府中热闹,怕阿意被人欺负了,特地过来看看。”
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苏毅冷哼,“到底是谁欺负了谁,相信太子殿下但凡公正些,也该分辨得出来。”
姜卿意站在越修离身后,瞧着跟娘亲有五分相似但对自己满是敌意的舅舅,鼻尖涌上酸涩。
“舅……苏将军觉得我欺负了谁?”
“你何必明知故问!”
苏毅冷哼。
姜卿意,“苏将军又是如何觉得,姜玉惜才是你的外甥女,而不是我?”
就因为姜淮那可笑的谎言吗?
可明明勋王妃、姜毓等人,都公开说过,姜玉惜并非娘亲所生,舅舅为何不信?
“县主身份尊贵,何须连这点身份也抢玉惜的,平白的惹人笑话。”
苏毅脸上的伤疤因为他的冷笑而愈发狰狞,但他护崽一般护着姜玉惜的心却是真的,“我的外甥女有那样温柔善良的娘亲,绝不会成为一个只会算计害人的蛇蝎,外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信我亲眼所见的!”
她期盼许久的舅舅第一次见面,竟骂她蛇蝎!
姜卿意眼眶一涩,越修离抬手已经将苏毅一掌扇了出去,当场砸碎几张桌椅,苏毅也内力紊乱连吐好几口血才停住。
“太子!”
“孤就站在这里,你们当孤是死的吗?”
越修离冷漠睨着在场的人,“姜淮,孤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让你抱回来的那宋氏与马夫的私生女欺负阿意!”
这样的警告叫姜淮心中警铃大作,正欲起身辩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姜玉惜已经扑到了苏毅身边。
“舅舅,你快认错吧,玉惜已经这样了,玉惜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你别再为了玉惜跟卿意姐姐作对了。”
“玉惜!”
姜淮哪里不懂姜玉惜这是要牢牢拿捏住苏毅的意思,但却将国公府置于危险之中了啊!
姜玉惜现在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颤哭得可怜。
苏毅心疼不已,更坚信姜玉惜才是他那可怜的外甥女!
“太子殿下今日是要杀人吗?”苏毅问。
姜卿意想说什么,便被越修离牵住了手。
他冷漠睨着地上的人,“杀了你又何妨?”
“你——!”
“太子殿下!”
姜淮连忙下来,“今日之事确有误会,是玉惜先被人钉在了真真的棺材里差点活埋,若不是苏将军及时发现,恐怕人已经活活闷死在里头了。”
“是阿意钉的?”
姜淮欲言又止,一侧姜毓更眼神乱飘,一副就是姜卿意所为的样子。
苏毅黑了脸要起身,就听姜卿意道,“爹爹可审问过姜玉惜和姑姑以外的人?”
“什么意思?”
“回禀国公爷,我家小姐自宋真小姐入棺开始,便不曾踏足过她们的院子半步,更遑论将玉惜小姐放进她的棺材?”
“卿意或许不曾踏足,但她身边不是还有两个绝世高手么。”
姜毓幽幽道。
姜淮脸色更黑,而姜玉惜明知道害她的人是谁,此刻也能忍得住不揭发,只是悲切的流泪,仿佛不愿意指认一般。
这般模样,更加苏毅认定这才是他善良妹妹所生的善良女儿!
“姜卿意,你小小年纪心肝便黑透了么,如此恶毒还不承认,还是你觉得你不承认,就能逃过去!”
姜卿意垂下眼,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眼底的泪光。
她问,“意思是,你们根本没人看见我或我的人将姜玉惜放进棺材,你们只是凭着猜测就对我定了罪。”
众人一愣,好像的确是如此。
姜淮有些不耐烦,本打算直接将姜卿意带去祠堂用刑,可太子在这里,他也只能忍住。
“事已至此,卿意,你多说无益……”
“姜玉惜。”姜卿意直接问她,“你看见是我或我的人将你弄进棺材了么?”
“我、我当时昏昏沉沉……”
“所以你也根本没看清?”
姜玉惜轻咬牙关,她若说没看清,姜卿意岂不是能蒙混过关?
这样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将这个罪名扣死在她头上,这样不论是舅舅还是爹爹,甚至太子殿下和池则述,都会憎恶这个将人活埋的恶毒女人!
“我隐约听到桑榆说话的声音。”
“你确定是奴婢?”桑榆出声。
姜玉惜脸色苍白,既害怕姜卿意又有什么后招,又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没机会了,毕竟太子都护到跟前儿来了……
“玉惜,别怕,如果他姜淮仍旧偏信着姜卿意,你便跟舅舅回郑国去,你表哥已经去郑国安置了,苏家起复是迟早之事,断不会少了你的荣华富贵。”
“多谢舅舅。”
姜玉惜安了心,鼓起勇气般看向始终站在太子身后的姜卿意,“我确定,就是桑榆的声音。”
“呵。”
桑榆一笑。
姜玉惜还来不及反应,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披着厚厚大氅不断咳嗽着的宋睢便从外面进来了,“我亲眼看见我母妃将挣扎的你关入的棺材,卿意妹妹与桑榆更从未出现过,玉惜妹妹是如何听到她的声音的?”
“睢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姜毓大惊,她知道宋睢跟姜卿意有往来,但从未想过他会为了姜卿意出卖亲娘!
宋固也诧异不已。
姜淮,“睢儿,你说什么?”
“舅舅应该听得很清楚了。”宋睢道,“若是不信,尽管审问母妃身边的下人,若没有他们帮忙,母妃不可能一个人将姜玉惜钉在棺材里。”
“那你为何不阻止!”
苏毅愤怒道。
宋睢奇怪的看着苏毅,“是姜玉惜杀死了真真,还意图嫁祸给卿意妹妹,而我舅舅却一味包庇,我想让她偿命,有什么不对吗?”
“倒是苏将军,你不疼着自己的外甥女,反倒为一个与马夫私通所生的私生女来欺负自己亲外甥女,苏将军莫不是也被姜玉惜美色所迷惑了?”
苏毅轻怔,来不及为宋睢话里的不敬生气,便重复道,“你说……亲外甥女?”
难道真的是他弄错了?
“不,不是这样的。”
姜玉惜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舅舅,玉惜是被冤枉的,你要是再不信玉惜,便重新将玉惜送回棺材里吧,玉惜不想活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姜卿意看向手忙脚乱安慰人的苏毅,终于收回目光,抬起头,“爹爹现在可信我了吗?”
“睢儿,你快解释啊!”
姜毓急忙冲宋睢道。
但宋睢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跟姜淮道,“舅舅,你冤枉卿意表妹了。”
“睢儿!”
“姜淮,你到底拿不拿玉惜当你女儿!”
苏毅怒道,“现在人证就在眼前,还是你妹妹的亲儿子作证,难道他会冤枉自己的亲娘吗?你今日若是不做出个交代,我便带玉惜回郑国,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不,大哥,我是为了给真真报仇啊,我是一个母亲,我怎么能容忍女儿被人害死却叫那人逍遥法外。”
姜毓见宋睢不肯改口,开始哭诉,“真真也是你的外甥女啊,她难道不比姜玉惜跟你更亲吗?”
姜淮皱眉。
他的确不想让人说他无情无义,尤其是玉惜的身份现在已经算是半公开,皇上还为此剥了他的官职之后,他心里对这个曾经的掌上明珠毫无保留的疼爱,已经有了边界。
“此事……”
“镇国公可要孤来替你出主意?”
越修离漫声。
姜淮心口一紧,朝姜卿意看去,难道她真要容许太子将自己的亲姑姑逼走?
“卿意,你也……”
“看来是需要孤帮忙了。”越修离打断姜淮的话,“西舟,让大理寺卿来一趟。”
大理寺插手,可就不止查姜毓这小小的一件事了!
姜淮冷汗涔涔,忙道,“何须劳烦太子殿下。姜毓如此行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国公府本就打算让她年后离府的,如今她竟如此心思恶毒,实在不宜再留在国公府,便叫她即刻离开吧。”
“大哥!”
姜毓震惊。
但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桑榆,通知吴嬷嬷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让姑姑将借走的嫁妆都拿回来,别再叫人认为姑姑不但心思歹毒,还贪婪无度,连侄女儿的嫁妆都觊觎。”
“那是你爹爹同意……”
“我爹爹答应的,是借给姑姑对么?”
姜卿意压根不去看姜淮的眼色。
苏毅更糊涂了,“你说嫁妆,是指……”
“是指我娘苏袖留给我的嫁妆,对吧爹爹?”
“卿意,此事以后再说……”
“孤已为阿意重新置办了一处别院,今日她清点好嫁妆后,便会一同搬出去,不必等到以后。”
越修离说罢,已经有小厮捧着一张房契过来了。
姜淮脸一黑,姜卿意更是有些意外,不可更多的,是被人发自内心疼着的感动。
“多谢太子殿下。”
“卿意!”
“爹爹既然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敢再在这里碍着爹爹的眼了。”姜卿意吩咐着,“让吴嬷嬷速度快些,今夜便将嫁妆全部搬走。”
姜毓见姜淮不吱声,便知道这个大哥是彻底靠不住了,冷笑一声,“你搬吧,反正也没多少……”
“若是不够的,就沽好价格,从姑姑的账户里头取银子。”
姜卿意睨她,“我记得姑姑账户里头,最少也有十万两白银吧。”
姜毓猛地瞪她,这十万两白银是前不久吴启丰给她的,一旦牵扯出来,现在无依无靠的她说不定也要跟吴启丰一起去蹲大牢!
宋固想说什么,被宋睢按住。
“来人,陪吴嬷嬷一起去取银子,二弟,你送母妃出府去。”
姜毓面无血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幽怨的扫过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愤恨离去。
她一走,苏毅便迫不及待想问姜淮这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姜玉惜却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苏毅无法,只得迅速叫大夫并送她回房。
‘晕倒’的姜玉惜暗暗庆幸着,幸亏苏毅当年落崖摔伤了脑子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又被她偶然发现了,否则她还真无法解释……
“你到底是谁,你很清楚。”
出门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池则述忽然低声道。
姜玉惜眼睫颤了颤,没醒来,被苏毅带走。
姜卿意也不准备久留,虽然今日就拿回嫁妆并搬出去并非是她的计划,但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她也不必再犹豫拖延。
“殿下,我们先出去吧。”
“你先出去,孤还有话跟镇国公说。”
姜淮神色变了下,“卿意……”
姜卿意头也没回,行礼便出去了。
姜淮满目怒意准备呵斥,便见今日明显来者不善的太子殿下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冰冷傲慢,充满上位者的肃杀与无情,“镇国公去大牢见过张东山了吧。”
“殿下此话何意。”
“孤知晓当年参与武安侯旧案的人有你,但孤到现在都还没动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越修离问他,“你觉得是因为你那伪善的养女,还是因为孤动不了你?”
姜淮越听越心惊,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这两点。
那就只有……
“是因为卿意?可她只是乡下养大的女子,她何德何能……”
“看来你还没清楚,你真正的护身符是什么。”
越修离转身,下人打起帘子,还能看到院门门廊下等待的姜卿意,那红色单薄的身影像一杆青竹,看似柔弱却十分坚韧。
“姜淮,你的确不配拥有阿意这个女儿。”
颀长的人影踏进风雪,朝姜卿意走去。
姜卿意笑着与他说了几句,两人便一道离去,风雪做影,犹如夜幕中最没的一卷画。
而从头至尾,姜卿意都没再回头看他这么父亲一眼。
想到太子方才的话,姜淮狠狠沉下眼。
哪有什么配不配,卿意是他的骨血,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而且这个女儿自从回京就一向乖巧听话,就算他时常对偏袒玉惜而责备她,她也从不会记恨他这个父亲,她是真的很渴望亲情,很孺慕他这个父亲。
对,是这样的,现在她只是一时生气了,等晾她几天,再稍稍哄几句便可以了。
“淮郎,要不要拦一下卿意小姐?”
宋雪从门后绕出来,柔声道,“你到底是做父亲的,在家从父,她不得不听你的。”
“你怎么来了?”
姜淮望着年过四十仍旧像个少女一般雪肤花貌楚楚动人的女人,心柔了一截。
“我担心你和玉惜,玉惜又让你头疼了是吗?”
“……没有。”
“那就让人拦下卿意吧,我怕她一旦走了,就再不肯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会被外人误解,我不忍心。”
姜淮望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想到武安侯旧案,便头疼欲裂。
他推开宋雪,“她想走便走吧。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我今晚歇在书房。”
宋雪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美丽的眼眸轻垂,自言自语般红唇轻张,“真是个麻烦呢。”
风雪隔绝着这里的声音。
姜卿意听不到,也不在意。
有宋睢和周管家的帮忙,存放苏袖嫁妆的库房很快被打开,但出人意料的是,十几页的嫁妆单子,留下的居然凑不齐两张嫁妆单子了。
周管家尴尬的头都抬不起来。
“不够那就去找。”
越修离吩咐,“从账房查起,谁取走了这库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去拿回来。”
周管家看向姜卿意,要真这样做了,那小姐可就真的把镇国公府上上下下得罪遍了!
姜卿意裹在毛茸茸的斗篷里,“就如此办。”
“是。但有些拿不回来的……”
“那就拿银子补。若是银子也不够,就让他们去变卖自己的东西凑齐。”
越修离冷淡道,“再凑不齐的,便报官。”
卢姨娘的丫环腿一软差点跪地上,低着头匆匆忙忙就跑了。
“奴才明白了。”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孤会让东宫的长史过来陪你一起把事办了。”
太子殿下这是要撑腰撑到底了啊!
周管家狠狠吞了口口水,暗自庆幸自己弃暗投明的早。
很快,常贵常喜就领着丫环婆子收拾好了院子里的东西,打包了十几口大箱子,“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先去别院,这里自有东宫的人盯着,无人敢怠慢。”
“嗯。”
姜卿意腰杆儿挺得直直的,迈步离开了国公府。
姜卿意原以为越修离给她安排的别院会在东宫附近,但出乎意料的是别院离东宫挺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可特殊的是,隔壁就是舒平郡主所在的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