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姜瑛翘着腿,“就是脑子有点儿不太好了,大夫说可能是撞伤了头,开了好些药给她喝她都不肯喝呢。”
“不喝怎么能好呢?”
姜卿意放下笔,走到一旁用清水净了手,“我们也该去劝劝,叫她早些喝了药,养好身体,一起回京了。”
姜瑛虽然不想去,但也不想姜卿意独自去了被误会,便欣然答应。
“咦,怎么不见桑榆?又偷偷吃好吃的去了?”
“我安排她做一点事。”
“哦。”
姜瑛乖巧的没有多问,她觉得她这位妹妹跟话本子里那些个神秘的大人物一模一样,有点儿生杀予夺的私事简直太正常了。
姜瑛脑子里暗自激动的上演着一出复杂爱恨情仇,半路上撞见了姜霜姐妹,她们也一起跟了上来,等到了姜玉惜院外时,已经多了七八人。
下人正要去给姜玉惜通传,便听到里面传来姜玉惜带着哭腔的声音,“二哥哥,你为何不信玉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疼爱的便是玉惜。”
甚至手指擦破了些皮,宋固便会心疼的给她找来最好的药,生怕她留疤。
然而此刻的宋固只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下人推开门,众人也正好看到这一幕。
宋固脸色更难看,“你伤了脑子就吃药,不要胡说八道,我来是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你推真真落水时的目击证人了,你就算不承认,我抚南王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罢,嫌弃的甩开了姜玉惜的手阔步而去。
众人顿时有些尴尬,姜瑛也咳了咳,“看来这脑伤还挺严重。”
“就是,玉惜妹妹,大夫开了药你该吃就吃嘛,年纪轻轻脑子却坏掉了到底还是可惜。”
“就怕以后放出去了胡说八道,带坏了我们姐妹的名声。”
姜卿意淡淡看着瞪着自己目眦欲裂的姜玉惜,吩咐下人,“还不去把玉惜妹妹的药端来喂她喝下?”
“是!”
“我不喝,我说了我没病,你们相信我,姜卿意早就被人坏了清白,她才是那个水性杨花千夫所指的人。”
姜玉惜泪如雨下,“你们最喜欢的人是我才对,我是京城第一才女,是爹爹的掌上明珠……”
姜玉惜回想那个朦胧的梦,明明梦里,姜卿意早早被她踩在了脚底下,而不论是赵元达还是谢景,甚至是晋王殿下,都心甘情愿的跪伏在她裙下,被她掌控在掌心。
到底哪里出了错,到底是……
“玉惜小姐,喝药了!”
“不,我不喝……”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姜卿意淡漠道,“今儿起,玉惜小姐要是少喝了一碗药,我便要请族长重重的责罚你们了。”
下人们对视一眼,一个婆子直接上前按住姜玉惜,另一人则捏着她的脸将那满满一碗的药生生给她灌了下去!
因为挣扎,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下人们松开手,姜玉惜便倒在了床边,狼狈不堪,却又听姜卿意道,“一日五次药,一滴也不许少,像今日这样洒了,就要重新再熬一碗,可明白?”
“玉惜妹妹也是朝廷册封的平安县主,还是晋王的未婚妻,若真坏了脑子成了个见人就说胡话的疯子,不但要被京城的贵女们嘲讽不说,这桩婚事怕也成不了了。”
“况且,我们爹爹有多不喜欢‘疯子’,玉惜妹妹最是清楚的,对吧。”
姜玉惜猛然抬头,没错,晋王殿下本就不想许她正妃之位,若是再扣上一个‘疯子’的帽子,他甚至连侧妃之位都不会给她了!
还有无情的爹爹。
她惊恐的看着姜卿意,甚至自己都觉得关于那个梦的记忆越来越浅淡了,甚至让她仔细再想,居然记不清梦到了些什么。
不,就算记得她也只能当做不记得,她不能成为疯子,她不能像苏袖一样被所有人抛弃,被关在一隅之地任人欺凌至死!
“我、我喝药,我喝药,我不胡话了……”
“玉惜!”
池则述的声音从外传来,姜玉惜像是见到了救星,掀开被子就要出去,却被姜卿意一把拦住,“池公子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外人,就算娶了宋真,也只是妹夫,无权擅入玉惜妹妹的闺阁,更别提妹妹如今衣衫不整了。”
“妹妹还不知收敛……”
姜卿意笑问,“是想嫁给池公子吗?”
姜玉惜的脸瞬时白了,娘亲带着她被池家赶出来时,她已经记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池则述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池则述那张清隽的脸也沉了几分,在门外道,“在下只是将玉惜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而在下跟宋郡主的婚事也会解除,既然玉惜小姐不便,那在下便不多打搅了。”
“慢走不送。”
姜卿意让下人把姜玉惜扶回去,“以后不止要好生看着玉惜妹妹用药,这院子里也不能再叫外人进来,否则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
下人们都听闻过姜玉惜给晋王下药的事儿,一时间惊出一身冷汗,如若她再给这位池公子下药,抚南王妃还不得把她们手撕了去!
“多谢卿意小姐提醒,奴婢们一定尽心。”
下人们连连应下。
姜卿意这才与姜瑛几人离开。
出门时,姜卿意故意慢了一步,待姜瑛她们走远了,才回身走到姜玉惜身边,轻声,“你梦里梦到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哦。真的有上辈子,而上辈子,你荣耀加身,万人追捧,是京城所有人都羡慕的国公府明珠。”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脑袋浑浑噩噩的姜玉惜骇然睁大她那只本就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姜卿意,眼珠子仿佛要脱框而出,与另一只乌白的眼珠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恶鬼。
姜卿意见她这般如剜心之态,才终于满意的转身而去,只听姜玉惜在后面嘶吼。
“你们听到了吗,她承认了,她害了我,我不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该喜欢我,姜卿意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妾啊!”
“我没疯,我不喝药,你们放开我!”
“姜卿意,你就是个恶鬼,你才是地狱来的煞星!”
风吹动树叶婆娑。
阳光拉长了姜卿意的身影,孤单,坚韧,所有的阴暗都被投射在那影子里,在姜瑛几人回头朝她招手时,她嘴角才抿起丝笑。
姜玉惜真是不够聪明,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是恶鬼呢。
“卿意妹妹,快点儿,厨房今儿炖了东坡肉,晚了可就没有了!”
“来了。”
姜卿意脆应了声,踱着步子迎了过去。
谁也没发现,她走后,藏在拐弯处的那一抹翠绿裙边。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内贼
宋真阴沉沉的盯着姜卿意离开的背影,虽然大哥说,是他求姜卿意救了她,但她不信!
一定是姜卿意早早安排了人在船上,栽赃姜玉惜,然后又骗取了大哥的信物才假意救她!
她要报复!
“我的信送出去了吗?”
“小姐放心,一早就避开大公子的人,托人送走了。”
“那就好。”
宋真听着姜玉惜痛苦的嘶吼,冷冷笑出声,“这两个贱人,我谁也不放过!”
姜卿意的东坡肉吃到一半,就听到了桑榆的回话。
自回府后,她便安排桑榆盯着宋真。
“这是宋真的信。”
跟姜瑛她们分开,回到闲云院后,桑榆才将半路截下来的信交给姜卿意。
姜卿意端了一盅炖的红亮软烂的东坡肉放在她跟前,又推给她一碗解腻的萝卜老鸭汤,才打开那封信。
信居然是写给勋王府赵元珠的!
姜卿意都被宋真这脑子气笑了,赵元珠是憎恨她和姜玉惜没错,但赵元珠跋扈嚣张,杀人不眨眼,她要真的来了,她真以为她能全身而退?
“对了,那送信的小厮我还绑着,小姐要审问吗?”
“不必,一起送去宋睢那儿,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解决完这些事,姜卿意洗漱好躺在被窝,翻出那被裱起来做成画卷的‘亦念卿’三个遒劲大字,哼了声,将画卷扔在床尾裹着被子睡去。
翌日醒来,便有丫环进来,“卿意小姐,抚南王妃说找到了当日目击宋郡主被推落画舫的证人,请您现在即刻去大祠堂一趟。”
“姑姑巴巴儿请我去,证人指认的是我人了?”
“是。”
姜卿意冷笑,看来这世上的白眼狼还真是不少,不过她相信,比她更急的,一定是从马车上摔下来伤得不轻的宋睢。
起身更衣梳妆,姜卿意才带着桑榆北风一道过去。
刚出来没多远,又有下人追来,“卿意小姐,落葵姑娘不知怎么了忽然很不舒服,府医一早又去了玉惜小姐那儿,您看是不是立即出府寻大夫?”
落葵这阵子甚少出门,姜卿意怕她是手指不舒服了,想折返回去,那边丫环便忙道,“卿意小姐,族长他们已经等了许久,我家老太爷也被请去了,您看是不是先过去?”
九叔公身体刚恢复一些,不能劳累。
姜卿意拧眉,“桑榆,你亲自送落葵去医馆。”
桑榆忙应下。
姜卿意继续往前去,却又没多久,一阵火光突然从身后亮起!
“有刀兵的声音!”
北风警觉。
姜卿意也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却不等她细想,又有下人哭着跑来,“卿意小姐在哪儿!九老太爷说心口不舒服,竟是吐了血晕过去了!”
姜卿意愈发觉得不对劲,“卿意小姐,快去救救我家九老太爷吧,老太爷年纪大了,您再不去,恐怕真就没了,他可是为了救您才……”
“我知道了。”
姜卿意拧眉,“北风,你先去桑榆那边看看,速去速回。”
北风想拒绝,一声惨叫已经从桑榆那边的方向传来。
“快去!”
姜卿意来不及多想,一边往大祠堂的方向走,一边作安排,“立即召集府里所有家丁去大火处,另外,通知所有人前往大祠堂避难。”
因为救灾之事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姜卿意早就想过会有人走极端杀入府来,所以当初在让西院众人安排救灾时,就让他们排演好了有人杀进来该如何调动护卫、如何避难等等,应该不难……
“好聪明的女子。”
一道陌生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姜卿意汗毛倒竖,立即想抖落衣袖里的药,后颈便被一道大力击中,意识霎时不受控制的昏沉下去。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此女狡猾,你最好早些处置了。”
“您放心,这次要不是您帮忙,我家主人还真拿这位县主没法子,我们定会万分谨慎。您要的十万两白银,我家主人已经给您存入了钱庄,往后就算出事,也绝不会牵扯出您的。”
“呵,他若是想他的儿子平安,自然不敢牵连我。”
抚南王妃朝马车里的姜卿意瞥了一眼,“真是聪明的让人恨,逼我牺牲这么多只为算计你,只可惜,还不是栽在了我手里?呵。”
姜卿意的意识终于陷入昏沉。
期间,她模模糊糊恢复了我些意识,又很快被一直守着她的人灌下迷汤。
不知过了多久,狠狠拧在她胳膊的刺痛才让她唰的一下睁开双眼!
动手的婆子被她满眼冰冷的杀意吓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再次用力在她胳膊掐去,却没想到姜卿意手腕一转反在她虎口的合谷穴打去!
婆子的手顿时一阵酸麻,吓得赶紧缩回来,“都成了阶下囚还敢咬人,找打!”
说着,抄起腰上的鞭子就要抽下来。
“先别急着打。”
牢房外的人催促道,“找到东西要紧,主子吩咐了,她若是不说,就先饿上两天,要是还不说,再动刑不迟。”
婆子不甘心的啐了口,“打坏了又不碍事,难不成主子还打算放过她?”
外面的人呵呵两声,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们要什么?”姜卿意悄悄掩饰住刚刚打了婆子一下便无力发软的手,努力镇定的问。
“简单,太子印章在何处?”
“原来你们是要此物。”
二人还等着她狡辩或者耍点花招,就听她道,“我饿了,先拿些饭菜来,等吃饱了我便告诉你们在哪儿。”
“你这小贱……”
“你们主子应该没允许你待我这样不敬吧。”
姜卿意睨了眼外面的人,扬起个乖巧的笑容,“若是我不高兴了,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说东西在哪儿哦,这责任可全在你,坏了你家主子的事儿,也不知你担不担得起这责任?”
“你——!”
“去拿饭菜来。”
“要最好的饭菜。”姜卿意道,“对了,这里住的我也不喜欢,桌椅床铺也一并置办齐全了,如今天气凉了,蚕丝被要厚些的,再打些热水来,我要洗漱。”
婆子脸都青了,“你当这里是你家……”
“好了。”外面的人阴沉沉盯着姜卿意,“全都按她要的准备好,不过姜县主,若是你敢耍我们,我们让女子生不如死的法子可是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比如,先挖去你这双美丽动人的眼睛……”
“我是个诚信的人,当然不会骗你。”
“最好如此。”
二人愤愤离去。
待她们走远,姜卿意勉强撑着的身体才无力的软倒下来,合着眼竭力平稳着呼吸和狂乱的心跳,不让自己的恐惧和胆怯流泻出一分一毫。
没关系的,前世她没能逃出那个地牢,这辈子她一定可以。
姜卿意咬着牙不让自己发抖,只是她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也根本无法与外界接触,到底该怎么逃出去?
姜卿意失踪的消息,很快打乱了越修离的计划。
“殿下,京城的急召已经发了第三封了,前两次您都没有应召,这一次若是还不应召回京,只怕那些本就不怀好意的人会污蔑您有不臣之心。”
“再加上皇上今年秋天生了病,一直是四皇子侍奉在侧……”
“传召官在何处?”
“就在外面……”
“让谢梧带着他返京。”
司徒东看着自从栖霞县主失踪,便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殿下,“殿下,您有没有想过,这次县主失踪,或许不是冲着县主去的,而是冲着咱们来的。”
越修离身上的寒气更重,他当然知道,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想让姜卿意靠得太近的原因。
“而且……”
司徒东看着变得愈发冷硬的殿下,“您为此三拒诏令,便是告诉他们,您已经有了软肋。您还记得方丈大师曾说过,您有一场红颜劫吗?”
分明是帝王之命,却断送在这红颜劫上。
越修离冷冷睨去。
司徒东感受到那股森冷的杀气,立即躬身,心底却暗暗后悔,当初在边塞,他替殿下喝下那杯酒就好了。
“殿下,有线索了,县主出事那一日有人看到抚南王妃的侍女曾领着一个陌生男子进府过!”
“将人拿来。”
“可是抚南王妃……”
“阻拦者,杀无赦。”
越修离凤眼冷冷抬起,邪佞睥睨的尊贵与杀气倾泻而出,这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更是杀人如麻高高在上的杀神!
闻讯赶来的姜氏族长看到跟初见时判若两人的太子殿下,暗暗庆幸他们一开始就坚定的帮助太子救灾的同时,也高高悬起了心,吩咐管家,“回去后再将所有下人审问一遍,但凡被姜毓收买了的,全部押送道太子跟前来。”
“至于姜毓,逐出姜氏一族,往后她一家子与我姜家再无瓜葛!”
“另外,倾尽全族之力,不论花费多少,务必找到卿意!”
但相较于外面的心急如焚,地牢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姜卿意坐在长凳上,桌上摆着今年新产的清茶和一桌卖相很不错的美味佳肴,只是每一样东西里,都放了足量的软筋散。
婆子冷笑着守在一旁,“吃啊,怎么不吃了?”
“我没力气了。”
姜卿意有气无力的回答,“你来喂我。”
婆子脸一黑,就听她道,“我虽告诉了你们太子印章的位置,但你们肯定还没找到吧,那东西藏得巧妙,不花点儿时间是翻不着的。我若是饿死了,你们主子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婆子愤愤瞪她一眼,不情不愿的低头去给她喂饭,根本没设防,毕竟这日日的迷药灌下去,只怕是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啊!你——!”
婆子虎口又是一麻,抬手就朝姜卿意掀去。
就是现在!
姜卿意顺着婆子的力道,翻身一转,手里紧紧抓着的茶杯用尽全力往桌子上一磕,啪嗒碎裂,她顾不上被割破的掌心,回手往婆子脖颈处狠狠割下去!
“啊——!”
婆子惨叫出声,而姜卿意也彻底没了力气,跌在地上,看着阴狠着眼睛要来抓她的婆子,“你若不立刻用力按压住伤口,一刻钟内你便会流血而亡。”
婆子赶紧捂住脖子,可血还是在溢出来,这样一来,她根本不可能空出手去收拾姜卿意。
“可恶!”
“总没有你们这种强掳一个无辜小姑娘来的可恶。”
“想试探我?”
婆子冷笑,“那且看看你能逃多远,姜小姐,你走不出这里的。”
姜卿意冷哼,恢复了些力气后便攀着桌子站起身来,摘下婆子腰上的钥匙串慢慢往外走去,发簪和衣袖里的药全部被拿走了,想了想,她又折回来再抓了一片碎瓷片在手里,继续朝外而去。
地牢不大,但时不时便有水珠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汇聚成一小滩,显得格外阴寒。
姜卿意越往外走,视野就越清晰。
直到她走到洞口,推开门,才明白过来那婆子为何那么自信她跑不出去,因为这外面郁郁葱葱、亭台楼阁,这根本是某人的内宅!
“怎么样,我就说你逃不出去吧。”
婆子踉跄跟出来,桀桀笑道,“尤其是今晚!一会儿就会有人带着大批护卫来这儿守着了,姜小姐,我若是你,就乖乖回里头呆着,也能少吃点苦头,我们主子收拾女子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能抗的过去的,你也绝不会是意外。”
姜卿意目光轻闪。
“你家主子……是本地四品知府、方禀秀的女婿,吴启丰,是么?”
“你如何知道……不,你给我滚进去,否则……”
婆子话未说完,姜卿意已经提步往大牢里面走去。
她怎么知道的,自然是一点点试探出来的。
比如送来的茶,是朝廷每年都会往下赏赐的雪顶茶,她在国公府时也能少少分得一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可不会有这种东西;
又譬如这两个下人时时重复他家主子多会折磨女子。
姜卿意本就在查姚家与方家拐卖流民女子,贩卖瘦马的事,这两个下人的话,不刚好与这两件事对上了么?
甚至她还怀疑吴启丰刚弄死了自己的岳父一家子,也只有这样的狠人敢跟抚南王妃勾结来绑架她!
“算你识趣。”
回到牢房,婆子阴沉着脸就要去锁门,完全没想过都到了这步田地的姜卿意,居然还敢抓起桌上的茶壶反手砸在她的头上!
本就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的婆子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就这样晕了过去。
姜卿意喘着气,她重生一世,可不是为了‘妥协’二字来的!
不过方才这婆子话里还透露了一个意思,今晚这里要加强戒备,再想到这几日的饭菜每日都有一味鲜嫩的鲈鱼,这鱼在北方十分少见,且北方人也大多不怎么吃鱼,除非是专门用来宴请来自南方的客人。
吴府今晚有宴!
姜卿意眼睛微亮,既设宴就必定人手繁杂,她正好混出去。
不过时间紧迫,她先得迅速想办法先离开这个地牢才行!
秋日的夜来的快。
家丁吴大将护卫们安排在了看起来只是普通房间的地牢外,才嘀咕着刘婆子怎么还没出来,快步朝那间小小的牢房而去。
丝毫没发现在他走进地牢的瞬间,门外的灌木后,走出一个穿着灰扑扑下人衣裳的人影,往这小院外而去。
姜卿意脚步停住。
吴大本来只是内急,才想着先方便完再回大牢里,谁知出来就看到这莫名的身影,“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儿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奴婢……”
软筋散药效发作,姜卿意只觉得腿虚软得厉害,“奴婢是姨娘派来……”
“又是梅姨娘。”
吴大不等她说完,便摆摆手,“行了你走吧,这次我就不告诉老爷了,不过你最好转告梅姨娘,大人再宠着她,这里的事儿也是决不允许她插手的,让她更别拈酸吃醋去老爷跟前闹,夫人都被她比下去了,咱们这宅子里可没谁能越得过她去了。”
姜卿意听着身后离开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她只是猜测这吴启丰敢毒杀方禀秀这位老丈人一家子,对夫人方氏恐怕也不多待见,这才转而扯了个‘姨娘’的由头。
没想到这吴家后宅果然妻妾争斗厉害,连吴大都不曾起疑。
姜卿意敛起心神,快速离去。
一直到远离那处院子,在一个僻静的假山后,姜卿意才敢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缓缓力气。
到了这里,已经能听到吴家奏乐的声响了。
待恢复了些力气,姜卿意便准备离开,脚步刚踏出去,不远处廊下的黑色木门就被人拉开,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
“还请姚大伯一定要帮我!”
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姜卿意借着灯笼下的光看去,妇人憔悴的五官还可看出方禀秀的几分痕迹,且她衣着华丽,对这吴家也很熟悉,想来这位就是方禀秀嫁给吴启丰的女儿方氏了。
但这姚大伯是……
“你当真确定是吴大人害死了你爹娘?”
“是他。”
方氏泪如雨下,“爹爹出事那一日,他就担心自己会被牵连,所以提前买通了大牢的狱卒。”
“那你为何不去寻太子殿下告状,就算你爹是犯人,也轮不到他吴启丰谋杀。”
姚长青敷衍着,明显不想淌这趟浑水。
方氏也看出来了,“爹爹让夫君暗中散播对太子殿下不利的谣言,甚至连证据都伪造好了,只要今夜太子殿下一到,便有口难辩,太子殿下如何又会帮我?”
“况且,姚大伯……”
方氏柔弱的语气含了几分决绝,“你以为你就能逃得掉吗?先不说十多年前,你勾结张东山,利用卖入京城的瘦马宋雪与那武夫诬告武安侯,现在更是与我夫君勾结强掳流民女子,颜色好的继续培养瘦马,颜色差的便卖入青楼……”
“闭嘴,这话也是能说的!”
“怎么不能……”
“你、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这里!”
一个玩着捉迷藏的孩子从墙下的狗洞钻出来,恰好跟姜卿意对上,不等姜卿意捂住他的嘴便尖叫出声。
方氏和姚长青的脸具是一青,二话不说便叫了护卫拔了刀围杀过来。
姜卿意眼看着身后只有一堵院墙无路可退,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可这二人连十年前武安侯旧案都抖落了出来,现在恐怕是皇上独自在这他们也敢杀!
姜卿意死死咬牙,计算自己假死的概率能有多大,便觉腰上一紧。
“你……”
“不要出声。”
低醇的男声犹如羽毛一般轻轻刮过她的耳朵,而后身体一轻,定睛再看,天上的星子犹如伸手可摘,而姚长青气急败坏的呵斥声也越来越远。
姜卿意想也没想,回身就紧紧抱住了来人,小心翼翼的问,“殿下别生气行不行?”
越修离还未说话,桑榆和北风已经赶来,“吴启丰已经发现小姐逃走了,已经令人包围了吴府!”
“吴启丰疯了,他想做什么,谋杀太子不成!”
“不是。”
姜卿意忙道,“他们准备了个陷阱。”
但还不知道陷阱是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巨大的爆炸声便从院子东角响起,紧接着便是哭嚎与哀求。
“太子殿下放过我们吧!”
“是啊,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您就算要杀贪官,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奉太子殿下之命,今日来赴宴者全是与吴启丰勾结之逆党,杀无赦!”
吴家的护卫居然换上了太子府的护卫衣裳,关了门在吴家大开杀戒起来!
“混账!”
西舟大骂。
姜卿意也终于明白,方禀秀离开前为何那么笃定,说一定能让太子殿下身败名裂了,他们竟是早就打算好了直接拿整个吴家的性命做污水!
“殿下,我……”
“将她带走。”
越修离一把将姜卿意推到桑榆怀中,“她若再涉险,你提头来见!”
姜卿意看着他坚毅的五官在频发的爆炸声中愈发冷酷,心上微紧,“殿下想做什么……”
越修离目光深深的看她一眼,决然转身,“传孤之命,活捉吴启丰,敢有反抗者,杀!”
他从不在乎,但吴启丰敢动他的人,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姜卿意觉得不对劲,心里强烈的不安犹如千万只蚂蚁撕咬,定睛再看越修离的头顶的命火,鲜红如血!
“殿下,回来!”
然而越修离已逆着火光,睥睨着厮杀叫嚷的人,手执银色长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样的冷厉无情、这样的残暴嗜杀,终于将那群吓疯了乱窜的、假扮东宫护卫的全都给吓住了。
他们惊惧的望着这位矜贵优雅,此刻却立于熊熊火光之中的身影,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哆嗦的就跪了下来。
越修离当然知道前面有陷阱,吴启丰和方禀秀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不可能仅仅只为了给他泼一盆污水。
但前方除了有陷阱,还有姚长青,有藏在吴启丰这群人身后操纵这一切、乃至当年操纵了武安侯旧案,还试图操纵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