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盛华—— by香梨
香梨  发于:202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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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庆功宴,在一处靠山的皇家别院举办。
姜卿意到时,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已经在山上打了不少猎物了,她本想安静的避开人群去找越修离,谁知刚下马车,就听到有人高呼——“栖霞县主来了!”
看着或狂奔,或矜持但脚步明显很快围过来的人群,桑榆警惕的拔剑,好在被北风按住。
“没有杀气。”
“栖霞县主果真跟传闻中的一样漂亮!”
“说得好像你第一次见似的。”
“可以前只觉得她乡下来的……谁知县主此番去汉南县,居然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夸赞声中,也不乏批判,“女子当相夫教子为重,跑去不思修女德,却成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但很快被人给呛了回去,人群叽叽喳喳,又聊起那位神乎其技的雾山观观主,都商议着有空一起去雾山观,还对姜卿意发出了邀请。
姜卿意礼貌的微笑,拒绝,提步就走。
众人蜂拥跟上,但姜卿意像是来过这别院似的,七弯八绕没多久就甩开了人群,顺利绕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不过小姐,这是哪儿啊?”
“应该只是一处普通的客院,我们一会儿再出去。”
“我还以为小姐会想跟那群人结交呢,他们看起来都挺喜欢小姐的。”
“是么?”
姜卿意不觉得,也不需要再沉溺于这种虚假的友情和示好中了,因为有很多的人告诉了她,她是值得被真诚的爱着的。
姜卿意打算等一等就离开。
北风吹动枯枝咿呀作响。
姜卿意一开始没在意,直到这咿呀声渐渐不可言说起来。
“小姐,那厢房里头不会是有人……”
“我们走!”
敢在此地行事的人,不是全无脑子,就是身份不一般,哪一种她都不像招惹。
然而刚过拐角,就看到了坐在湖畔凉亭独自饮酒的人,黑锦垂落,一身如寒松清簌,亦尊贵无匹、不可侵犯!
可他,怎么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这里?!

那厢房里的人又是谁?
越修离放下酒盏,长长的眼睫与冬日昏暗的日光在他冷峻的侧脸留下一抹阴影,遮住他的目光。
他朝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淡声吩咐,“宴会不在此处,来人,送县主出去。”
护卫从暗处出来。
姜卿意轻抿着唇,她总觉得此刻的太子殿下很不一样,有点儿像是前世那个孤冷坐在权力最高峰的帝王,冷心彻骨的允许自己往更黑暗的深渊坠落下去。
可想安慰,却又发现无从安慰。
姜卿意现在才觉得,自己竟是这样不了解他。
姜卿意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去。
越修离听着那绣鞋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垂眸凝着手里的酒盏,捏的粉碎。
“照看好她,别叫不长眼的冲撞了。”
“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今日定不会叫人伤了县主。”
“他们好了吗?”
侍从知道殿下问的什么,“好了,那位想见您。”
“不必见了,送她回天牢。”
“是。”
皇家别院的暗门开了又关,谁也不知道曾有这样一个人来过。
蓝溯担心看他,“栖霞县主已经猜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殿下,或许您可以……”
“是孤自己要自缚在茧中,不必将她牵扯进来。”
“殿下!”
小厮过来,“皇上已经到别院外了。”
越修离起身,眼睛虽然已经看不清,但他五感过人,并不受影响。
在他也踩在雪上时,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踩这积雪的声音,咯吱咯吱,与她绣鞋踩上去时的声响一样。
“让谢敏做好准备,有些事,孤已经不想等了。”
姜卿意出来没多远,就遇见了同来赴宴的池则述。
客套的示意后,抬脚便走。
“姜小姐稍等。”
“池公子有事?”
“我……”
池则述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叫住她,正想着话,谢景和张婉如已经过来了。
谢景的马尾飞扬,少年气的抱臂凑过来,“阿意姐姐怎么在这儿,我寻了你许久,你前几日说的话还算数吧,我可是地方都挑好,就等你给我庆贺了!”
“君子一言。”
姜卿意要跟谢景和张婉如一起走,池则述忽然道,“姜小姐还是离谢大人远一些的好。”
“池则述,小爷我哪里惹到你了?”
谢景不好惹的睨他,京城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就是赵元达也能不跟谢景起冲突就不起冲突,他池则述一个读书人,谢景一拳头能打三个!
池则述一身清朗,言语却是毫不掩饰的嫌恶,“谢大人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还当人不知么?姜小姐已有婚约在身,你若是为了她好,便该收起你的别有用心,离她远些。”
“呵,我与阿意姐姐如何,与你个外人什么相干。”
谢景故意站在姜卿意身后,“况且,我就是别有用心,我就盼着阿意与太子退婚好成全我,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喜欢上了阿意,嫉妒吃醋了?”
“不是吧池则述,我没记错,你一心偏着姜玉惜才是啊,你还有婚约在身呢,你才是朝秦暮楚吧。”
“我……”
池则述想说自己没有,可话滚到了舌尖,张口就能说出来,却不知为何,他竟舍不得说出来。
姜卿意不觉得池则述会如此,谢景也只是故意臊池则述罢了。
“谢小公子,走不走?你不走我们走了。”
姜卿意径直跟张婉如走了。
池则述看谢景跳到姜卿意身边激动控诉她又叫他‘谢小公子’,这样放肆,那个分明面对自己清冷疏离的女子却只是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他们之间,很亲近。
“你真的喜欢上了姜卿意,是吗?”
幽魂一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池则述回头,就见戴着帷纱帽的姜玉惜,“玉惜,不得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有数。哥哥,像姜卿意这样的女子,不用些特殊手段,是绝对得不到的,你想一辈子就这样对她可望而不可得么?”
“够了!”
池则述转过身去,“你别忘了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定下与晋王的婚约。”
“玉惜没忘,只是玉惜现在这般模样,也不知晋王殿下还愿不愿意……”
“我自会让他愿意。”
待池则述离去,姜玉惜面纱下哭哭啼啼的柔弱霎时化作怨毒的毒箭,冰冷朝姜卿意离开的方向射去,她不会认输的,她就是死,也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北风呼啸而过,湖畔的枯叶和着雪簌簌往下飘落。
姜卿意不喜欢冷天,走了不远,就寻了个烧着炭火的暖阁进去歇着了。
暖阁里人不多,听闻圣驾到了,大多数都去前头行礼露脸去了。
谢景叫人拿了热茶点心进来,才在炭火旁边烤冻得僵硬的手,边道,“阿意,你说这次皇上还能赏太子殿下些什么呀?”
“殿下已经是东宫太子了,也只能嘉尚些金银了吧。”
“可我听说……”
“不必听说了。”
二楼有人走下来,藏不住得意的笑道,“皇上已经做主,今日要赐婚我家小姐与太子殿下了。”
“咳咳。”
如月似的小姐咳嗽着下来,几人抬头,便见关明月巴掌大的脸更苍白了,像是又病了一场随时就要死去一般。
谢景讶异,“关明月,你居然甘心给人做妾了?”
“什么妾,那是侧妃。”
素馨急道,“况且皇上还恩准了,不必太子与太子妃先完婚,我家小姐便能先入主东宫了,往后怎么着可还不一定呢。”
“什么!”
张婉如焦急的去看姜卿意,“哪有太子妃还没进门,便叫侧妃先进了门的?”
这不是打太子妃的脸么?
又万一关明月近水楼台,讨了太子殿下欢心,先一步生下孩子,就更没有姜卿意的容身之处了!
关明月扶着栏杆,白得青筋清晰可见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毕现,等着这位伶牙俐齿的栖霞县主大骂她一通。
便见她只是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慢吞吞道,“哦,是么,太子殿下也同意了么。”

姜卿意隔着热腾腾的茶雾,瞧着关明月那幽微到随时要灭的命火,慢慢饮茶。
“县主,这可不是小事,你不能不在意!”
张婉如看她还这么不疾不徐的,都替她着急上火,她在后宅可看惯了男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德行。
谢景却乐起来,小狗似的挪到姜卿意身边,“太子若是三心二意,不要他也罢,阿意,我这辈子肯定不会纳妾的,我若娶妻,必定只疼她一人!”
“谢公子你……”
张婉如没想到还有个趁火打劫的。
“看来县主是接受我了。”
关明月笑起来。
姜卿意看不透她到底卖什么关子,干脆不搭理。
毕竟赐婚的事儿,还有太子在前头挡着呢,犯不着她来着急上火。
关明月笑着在暖阁另一侧坐下,稍稍推开了些窗户,就那样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再搭话,甚至素馨几次故意在姜卿意跟前挑事,见姜卿意没搭理,也不再将目光放在这边。
只偶尔听到他们因为要不要烤红薯而打打闹闹时,才垂了垂眼。
“什么东西这么香。”
门帘打起,冷风裹着雪落在炭盆里,迅速消融。
几人赶紧起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朕只是恰好路过,闻到了香气。”
皇帝笑得和蔼,一点也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子,但在场已经没有谁会真的把他当成好亲近的长辈了。
“只是我们嘴馋,埋了两只番薯在里头。”
“朕多年不曾尝过番薯的味道了。”
谢景会意,正欲去翻一只出来,便听越修离道,“父皇最近胃气不足,还是少食番薯较好。这里可有清茶,端一杯上来。”
张婉如立即倒了杯茶,捧到了皇帝跟前。
“太子很关心朕。”
“为子为臣,都当如此。”
皇帝笑了声,接过茶,朝站在后头的姜卿意走过去。
越修离,“暖阁二楼景致好,儿臣随父皇一道上去看看,这皇家别院,自母后离世,父皇也有十多年不曾来过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皇帝才感慨一声,“是啊,好多年了。”
说罢,放下茶,往二楼去了,只是走到一半仍是道,“栖霞也一道上来吧,今日既是论功行赏,你虽未女子,却也功不可没。”
“太子殿下一定也很高兴。”
皇帝身边的公公生怕越修离拒绝,忙朝姜卿意使眼色。
姜卿意望着越修离清寒下来的眉眼,应声答道,“番薯快烤好了,臣女吃过就上来,也免得肚子饿出声响,叫圣上瞧了笑话。”
“听闻县主医术极好,不知烤番薯的手艺是不是一样精妙,我也想尝一尝了。”
关明月也配合道。
皇帝负手轻笑,感叹着‘年轻真好’便上楼去了,全然不见方才父子间剑拔弩张的状态。
越修离挺拔修长的身影凭栏而立,半束乌发散落身后,若刀斧裁的眉鬓覆着寒霜望向姜卿意的方向,“姜卿意,你过来。”
“臣女番薯快烤好了,殿下若不急,还是先去陪伴圣驾吧。”
姜卿意知道他生气了,她才不过挨训。
越修离虽看不清,却也看得到她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去翻番薯的意思,她是在欺负他现在眼睛不好?
越修离都要气笑了。
这个小东西,胆子愈发大了!
罢,自己惯成这样的,怪谁。
在太监小心翼翼的催促下,越修离到底是迈步离去。
待人全上了二楼,张婉如才捂着心口脱力的跌在座位上,铛铛连忙上前帮她顺气。
饶是谢景,也狠狠拧起了眉头,悄声道,“方才圣上是不是要给我设什么陷阱啊?”
“如果今日你父亲要搞事的话,那多半是。”
姜卿意道,“而且这处暖阁分明不在主路上,圣上的御驾却这么巧合的驾临了这里,连谢贵妃都没带来。”
他就是冲着谢景这纨绔子来的。
谢景终于没有了吊儿郎当的样,“我去找我爹……”
“别去了,太子殿下只怕早将消息送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吃番薯。”姜卿意将番薯拨出来,分给二人,“看戏。”
几人分吃完番薯,洗洗手漱漱口,才慢吞吞的上了楼。
只有关明月,恍惚的回想着殿下方才的昙花一现的笑容。
若云销雨霁,如沐春风。
原来这轮清寒的月不是高不可攀,而是不肯落到她怀里。
楼上已经有不少朝廷官员过来,姜卿意几人便打算找个小角落坐着,还没坐下,就听宋真故意大声嚷着,“卿意姐姐可是大功臣,怎么坐在后头呀。”
目光霎时集中到姜卿意身上来。
“姐姐这次劳苦功高,既能号召族人群策群力,帮扶太子殿下救灾,又能不顾生死去寻太子下落,就是中途故意炸伤关将军的人,跟晋王殿下动手,有点儿不把皇命放在眼里。”
“不过姐姐也是一时情急,想必皇上也能理解的。”
违抗皇命可不是小事。
尤其还敢伤了超一品的将军和亲王。
先前还对姜卿意十分热情的那些人,霎时小心翼翼的从她身边挪远了些。
谢景黑着脸就要起身,便听姜卿意道,“臣女只是替父亲做了一些为人臣子的本分,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女父亲既受着朝廷的俸禄,臣女当然应该竭尽全力为朝廷安定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谦虚、恭谨,但半句不提她违抗皇命的事。
她主动认错,在她这么大的功劳面前,谁敢腆着脸来指责一句?
宋真暗恨咬牙,“姐姐大义,不过听闻关将军麾下炸伤了不少人,姐姐违抗皇命也罢,怎么也该跟关将军和晋王殿下道个歉吧。”
“那是应当的。”
姜卿意从善如流的道歉。
宋真见她无力反击,有几分得意和示好的朝关定海看去,却只得了一个嫌恶的冷眼。
宋真有些不明白,这关定海难道是个傻子,看不出来自己在帮他么?
“关将军,你愿意原谅……”
“今日不是太子殿下的庆功宴么,到底是哪里来的跳梁小丑,也敢舞到圣上和太子殿下跟前,还不将人拉出去!”
她真以为只揭了姜卿意的短吗?
姜卿意那时是为了救太子才违抗的皇命,太子死了也罢,他还能扣个违抗皇命耽误太子入殓的罪名!
可现在呢?
太子好生生的坐这儿看戏,姜卿意违抗皇命是救了太子一命,那是大功,相反,当时阻拦的他才是差点误了太子性命,追究起来扣上个谋害东宫的罪名都可以!
这蠢货,一会儿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百零八章 明目张胆
宋真彻底傻眼了,“我是郑国抚南王府的郡主宋真,我不是什么没有名姓的人……”
“郑国抚南王?”
“不会就是最近那个传得沸沸扬扬因为一封《讨父檄文》要休妻的那个吧?”
“就是她。”
“什么《讨父檄文》,你们在说什么。”
宋真今儿可是以池家未婚妻身份进来的,她还没出尽风头呢,如何甘心就走,“关将军,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我并无恶意啊!”
姜卿意瞧着还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的宋真,问道,“我违抗皇命时,妹妹已经被姜氏一族驱离汉南县了,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姜玉惜手心一紧,池则述已经出声,“皇上,宋郡主曾落水受惊,不如微臣将她领下去吧。”
皇帝宽宏抬手,“也可……”
“池公子与宋郡主的婚期定在哪一日?”
越修离状似随口问道。
宋真心头一喜,她与池公子的婚期至今还未定下呢,不如就趁这个机会……
“尚未定下。”
“五日后正是良道吉日,由孤为二位主持婚事如何?”
能让太子殿下亲自主持婚事,可是难得的荣耀!
在场不知内情的人都纷纷朝宋真投去了歆羡的目光,宋真更是扬眉吐气般下巴都抬高了些,完全忘了她才刚刚当着太子的面刁难过姜卿意,“多谢太子……”
“多谢太子殿下。”
池则述打断宋真的话,他原本想给宋真留一个体面,过几日再登门悄悄把婚事退了,但此刻太子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拿宋真开刀了。
池则述垂眸,“但池家已经决定退婚,这两日已经在准备退婚的文书了。”
这个回答姜卿意不意外,但宋真明显不能接受。
“池公子,你在说什么!”
“宋郡主,是在下配不上郡主,还请郡主勿要多想……”
“池公子可是京城难得的才俊,你都不配,往后谁还敢自诩强过池公子来向真真提亲呢?”
姜卿意道。
池则述皱眉朝姜卿意看去,宋真的脑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是不是已经跟姜玉惜滚在一起了!”
宋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正确,“你去汉南县根本不是去看我的,我被姜玉惜推到水里差点淹死,你不但不维护我竟还要与我退婚来维护她!”
“甚至将玉惜病了,你依旧不离不弃,就差没到她床上去伺候了……”
“宋郡主!”
“真真……”
姜玉惜和池则述脸色均是大变,姜玉惜更是暗恨的呕血,“我与池公子并没有你说的那样,我更没有推你落水,我……”
“不用再狡辩了,你都干得出刚退婚就给晋王下药的事,给池则述下药不也正常吗?”
宋真都气炸了,哪里还记得分场合,当场就将存在心里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你们肯定早就滚在一起了,反正你也早不清白了,就算多几个裙下臣,以后嫁给晋王,晋王也发现不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
低调行事躲着太子的赵嘉禧脸都绿得长毛了!
而其他人也被这一条条蹦出来的消息震惊麻了!
“宋郡主有空在此胡言乱语,不如早些回国公府,看看抚南王送入京的休书为好。”
池首辅从外面进来,老而严肃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但只一个眼神,便仿佛将人劈开看透一般老辣。
宋真懵了下,才踉跄回过神来,休书!
父王若是休了母妃,那他们兄妹三人呢,可曾也被夺了爵?
“真真,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姜玉惜上前将她扶住。
宋真本就不是个独当一面的人,被御前退亲,又被池首辅看了这么一眼,此刻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记得刚才骂姜玉惜的话,稀里糊涂的就被扶着走了。
她们出去时,姜卿意多看了眼宋真,头顶命火血红发黑。
察觉一道锐利目光看来,姜卿意淡淡回望回去,跟池首辅那锐利的老眼对上,微笑,“首辅大人有何指教?”
“岂敢说指教,只不过栖霞县主,老朽也有一句话相送……”
“那就不劳烦您了。”
姜卿意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我的义祖父也当过首辅,我有什么需要纠正的地方,他自会教导纠正,您若是得空,不妨多教教池公子,我看他的路是越走越歪了。”
池韫觉得这栖霞县主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
他奇怪的看了这张狂的小姑娘一眼,但姜卿意已经回自己位置坐着去了。
“听闻池首辅大病才愈,不可久站,还不请他坐下?”
越修离吩咐。
围观全程的众人一脸讳莫如深,太子殿下你既只池首辅不便久站,怎么不在栖霞县主怼他前说这话,偏心得不要太明显哦!
皇帝始终一副温和的模样,“快赐座,这别院做的这道‘水晶鲙’很是不错,年岁大的人也好克化,池爱卿定要尝尝。”
“多谢皇上赏赐。”
“别院的水晶鲙不腥么?”
张婉如悄悄问姜卿意,这水晶鲙就是民间常见鱼冻,但对厨师的技艺有很高的要求,否则做出来便会油腻且腥气,寻常人家饭桌上偶尔会上一份摆着好看罢了。
姜卿意还未说话,便有小宫女端来了一份水晶鲙放在姜卿意跟前,这是太子桌上的那一份。
这一份水晶鲙做得晶莹透明,佐以肉碎,浇上秘制的汤汁,瞧着便觉可口极了。
不过这东西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麻烦,也就几位王爷和老大臣跟前才摆了一份尝尝鲜罢了。
姜卿意跟张婉如凑到一起分尝了一份,默默竖起大拇指!
“太子殿下怎么不给关小姐也分一半,毕竟今儿皇上可是要将关小姐赐给您做侧妃呢,都是东宫的妃嫔,您现在就厚此薄彼,往后内宅可就‘热闹’啦。”有人出声。
“是啊,太子殿下怎可偏心。”
“鱼鲙事小,可牵扯到后宅便事大了呀。”
“身为储君,当治好小家,才能平天下,殿下确实有失偏颇。”
“不过这婚还没赐下来吧……”
皇帝笑呵呵的接过话,“朕正要说呢,太子年岁也不小了,膝下还无子嗣,朕作为父亲心焦不已啊。”
“关家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兼备,太子,此番你治灾有功,朕便赐你一桩美满姻缘,你可满意?”
这就是皇上对太子治灾之功的赏赐?
姜卿意差点脱口骂出‘无耻’!
黄河治灾,太子几次历经生死,不仅将当地的贪官污吏连根拔起,肃清吏治,更妥善安置了百姓,稳定了局势,这种功劳,不说封爵加地,起码该昭告天下,嘉赏太子,而不是仅仅塞给他一桩姻亲!
更何况,这关定海还是四皇子的亲舅舅。
皇上要赏的到底是劳苦功高的太子,还是溜须拍马的四皇子!
“皇上……”
“鱼鲙只有一份,孤也只打算给一个人。”
越修离没有起身谢礼,他略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缓声道,“父皇且先不必着急赏赐,儿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奏。”
话落,北风从暗处现身,走到了姜卿意身边,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太子他,要干什么?!

杀气渐渐弥漫开来。
在场的大臣们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发现有几位大臣很不一样,譬如那正理着衣袖,一副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御史台谏王敏。
又比如从容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尚书令谢敏。
总而言之,都是东宫的人。
“太子是不满意朕的赐婚,还是不满足朕仅仅只是赐婚?”
皇帝笑得还是那么慈和,“你是朕的亲儿子,咱们父子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你只管说。”
“这次栖霞也有功,朕还在想着怎么恩赏她呢,正好她与谢贵妃亲近,你说让她入宫住一段时间,让谢贵妃好好教导教导她如何?”
换做旁人,这就是天大的赏赐。
可换成姜卿意,那就是在拿她威胁太子!
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对姜卿意的在意,东宫的几位大臣不由担心朝越修离看去。
“臣女多谢皇上赏赐。”
姜卿意起身应下。
越修离沉沉看来,姜卿意欺负他根本看不清,故意朝他的方向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不是曾说皇后娘娘自去世后,宫殿便无人打扫祭奠么,待臣女入宫,一定会时时去祭扫。”
先皇后,也是宫中无人敢提的禁忌!
暖阁中只剩下隐忍的呼吸声。
越修离指节轻蜷,长睫轻垂,她这是在替他鸣不平,故意找父皇的难堪么?
不过,他还用不着她一个小姑娘来出头。
“你的嫁妆不是被人挪用了么。虽然国库空虚,父皇不能赏你,但替你将属于你的东西要回来还是可以的。”
越修离手指缓缓往桌面敲了三下,“至于入宫祭扫之事,待以后,一起去。”
待真相大白,背叛者被钉上背叛的墓碑之后。
哗啦啦!
身穿甲胄的卫兵手执雪亮长刀冲了进来,禁卫军还不及喊护驾,尚书令谢敏先一步站出来,“大家别紧张,这只是太子殿下为了怕一会儿有人暴起伤人,特意安排的卫兵。”
“为何会有人暴起伤人?”
“难不成又有大梁细作混进来?”
四皇子的脸垮了几分,“看来皇兄今日是要寻臣弟的麻烦……”
“殿下,人犯已经带到!”
大理寺卿宏亮的声音,伴随着镣铐踢踏在地上的窸窣阴寒,与凛凛寒风一起,席卷了整个暖阁。
越修离甚至连眼角也没给四皇子一个,“今日既是儿臣的庆功宴,不如就用血来庆贺,父皇以为如何?”
炭火发出细微声响,炸起一点火星。
禁卫军想上前,东宫的卫兵直接拔出了刀。
“太子真是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朕身边读书写字的小孩儿了。”
“父皇,皇兄这是打算逼……”
“齐王殿下慎言。”谢敏睇他一眼,“只是要审一桩案子而已,就当皇上作为父亲,再教一教太子罢了,便是史书留记,也是千古美谈。”
越修离从始至终,都只惫懒的坐在梨木雕花的方椅上,说他是漫不经心,却更像是尽在掌握的从容与冷漠。
可要说他无情,他又没有直接挥刀。
“那便审审吧。”
皇帝笑道。
大理寺卿让人拨开几个犯人的头发,京中人瞧见,只觉得眼生。
可与之相关的,却惊得差点跌倒,这其中就包括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的户部尚书——张东山!
张婉如自然也认得姚长青,嘴唇泛白。
“若是害怕就含在嘴里。”姜卿意握住她的手将一粒药丸放在了她掌心,将她从失态中叫醒了过来。
“多谢县主……”
“张婉如,你喜欢姚良吗?”姜卿意再一次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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