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禀秀白发散乱下来,瞪着姜卿意的眼睛发红,“你真的不怕毁了太子,你也做不成太子妃么,据我所知,栖霞县主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吧,没了太子,你还想斗得过姜玉惜吗?”
“原来方老大人将我的底儿都查干净了,难怪这么笃定的叫我来交易。”
只可惜,方禀秀怎么查,也不查不到如今的姜卿意,早不是前世那个迷茫胆怯的小姑娘了。
“我数三声,方老大人若是还不说……”
“你不是想为你五妹妹证明清白吗?”
方禀秀狠狠咬牙,“放过仁儿,我将证据给你。”
姜卿意冷下眼,方禀秀这是只保方渐仁,其他儿孙都不要了?
他就这么执着于毁了太子殿下?
不、不对。
姜卿意看着方禀秀逐渐被带走的背影,却一时想不出这不对劲在哪儿。
“孤不是告诉过你,孤不在意么。”
越修离从转角出来。
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但他没想到,姜卿意看起来很在意。
越修离像是被一块软绵绵的东西贴住了心脏,既新奇这种感受,又令他不自觉语气变得柔软。
“放心,孤就算是死了,你也会是太子妃。”
他本意是安慰姜卿意,他有足够的能力保证他即便现在死去,姜卿意也依旧能成为太子妃,不会落到被人所以拿捏欺凌的境地。
但没想到这话,却狠狠戳中了姜卿意的怒火。
她那么努力的求生,那么努力的想要他活着,他怎么能这样无情,随时准备抛下她死去!
也许是酒还没醒,姜卿意的愤怒更到了巅峰。
“夜深了,臣女该回去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越修离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疑惑了一瞬,总是克制得很好的心也泛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西舟正好过来,“殿下,灾情已经控制住,朝廷新派了工部新上任的几位大臣过来接手接下来的事情,宣召您回京了,您看咱们何时走?”
“让谢梧安排。”
“是。那这方家人……”
“按证据查办。”
越修离凤眸冷了三分,“方禀秀的罪证一旦查实,即刻斩首!”
西舟冷的一哆嗦,殿下这是怎么了,身上杀气沉沉的,以前就是遇到再凶狠的犯人殿下也不会这么着急处决,方禀秀这是犯天条了?
夜色浓黑成墨。
临时书房中,越修离对着一张张卷宗看了半晌,发现竟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捏捏眉心,扔下卷宗,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了姜卿意的房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只是枕头都已经湿了,眼睫也濡湿着。
越修离心里沉沉笼着的阴云顷刻间散了。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怎么总觉得孤会那么轻易死?”
他从未想过一定要死,只是从逃出皇宫的那一刻,他余生的信念便只有复仇罢了,毕竟这样无趣的世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谁叫现在,叫她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呢。
姜卿意一觉醒来,只觉得眼睛酸涩的不行。
桑榆忙打来水给她擦脸。
“太子殿下一早就来等小姐一起用膳了,小姐去不去?”
“太子殿下?”
“是啊。”桑榆舔了舔嘴巴上的油渣,“他们带过来的油酥饼还挺香的,西舟这人不错,给我带了五个。”
姜卿意默默看了看自己这馋嘴的丫环,真怕她哪天被一口吃的给骗去了。
不过想想昨夜……
姜卿意捂了捂脸,“以后不要让我喝酒了。”
“那可是果酒……”
“果酒也不行。”
姜卿意迅速梳妆更衣,待来到前厅,果真见十六叔正战战兢兢的陪着越修离。
见她,十六叔长舒一口气,吩咐上饭上菜,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迅速退出去了。
姜卿意磨磨蹭蹭坐在桌边,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毕竟昨儿闹脾气的是她……
“你的侍女很喜欢油酥饼,你可以尝尝。”
越修离先开口。
姜卿意看着跟前的油酥饼,外皮炸的金黄酥脆,里面塞着裹着鲜香的馅儿,再配上一碗小火慢熬出来小米粥和几碟小菜,勾得人食指大动。
“还在生孤的气?”
“没……”
“那就吃吧。”
“噢。”
姜卿意咬了一口,咔嚓,满口酥香。
就是声音太响了吧!
她嘴巴一动就咔嚓咔嚓直响!
再看太子殿下,动作依旧是那么矜持优雅,慢条斯理,一点儿声响也没有,甚至还十分有教养的都没多看咔嚓咔嚓嚼着饼的她一眼。
姜卿意耳根发这烫,又面无表情的吃完了这个咔嚓作响的饼,完全没有昨儿因酒闹脾气的尴尬了,满脑子都是她为什么要来吃这个饼!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相大白
幸好,煎熬的早膳时间很快过去,越修离昨夜处置完了方家的事,要先回一趟山羊县接见朝廷派来的工部官员。
“殿下何时返京?”
“待这边事情处理完,大约是半月后。”
姜卿意正盘算着怎么把方禀秀背后说的‘身败名裂’的手段扒出来,就听越修离道,“酥饼是西舟在城西一家早点铺子买的,你既喜欢,叫你的侍女每日去给你买来便是。”
姜卿意脸颊一热,抬头,便见太子殿下满眼戏谑的笑,脸唰的涨红!
“殿下!”
“孤听到了。”
越修离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果然吃饱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不过,你还会长高吗?”
相较于他来说,姜卿意才到他肩膀的高度,委实娇小了些。
姜卿意的脸真的黑了,她真的要生气了!
而越修离看她变得生龙活虎,薄唇浅浅一勾,“乖一点,孤走了。”
冷香随着秋季逐渐干燥的空气一起散去,晨曦的阳光和着打着旋儿飘落的金黄树叶,勾勒出离去之人俊逸修长的身影,直到他翻身上马离去,姜卿意才忍不住往桑榆身边站了站。
嗯,差不多,她就说她在女子里还算高挑。
“可是小姐。”
桑榆咔嚓咔嚓咬着饼,“奴婢还小,还有得长呢。”
“罚你三天不许吃油酥饼!”
“呜呜!”
方禀秀也算说话算话,下午,就有一个自称是受方禀秀所托之人登门,给了姜卿意两份口供。
一份是那强买少女的青楼老鸨的。
一份,则是当地府衙一个见证了全程的衙役的。
姜卿意当即带着姜安安和口供去找族长,族长什么也没说,立即让姜三伯带着口供和姜安安一起去了那边县衙重新伸查此案,但结果大家都能预料了。
“没想到真是冤枉了安安妹妹。”
“可那时谁想得到呀,玉惜妹妹……姜玉惜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还要大义灭亲把安安送去官府受刑,谁知竟是个眼盲心瞎的,差点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你们还别说,听闻她在京城犯了事儿,是一路被追杀来的,要不是安安半路救了她,她只怕早死在了半路。”
“竟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啊,真可怕!”
房中,听着廊下姐妹们议论的姜玉惜目眦欲裂的抓住锦被,可她能怎么办,没有爹爹撑腰,送出去的信也迟迟没有回应,元腾更是没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外面,她脸这房门都出不去……
“哎呀,让我瞧瞧,我的玉惜姐姐怎么样了?”
宋真衣着华丽的走进来。
姜玉惜看着宋真那愚蠢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掌心一松,她有办法了。
处着完姜安安的事,姜卿意便也安排人开始收拾行李了。
姜氏族中虽好,但到底她要做的事,要报的仇,和在乎的人,都在京城!
“什么时候走?”
来问的,居然不是十六婶,而是姜乘风。
他左眼戴了一只黑色的眼罩,一身银灰色长衫,衬得整个人十分清隽,但到底内力被全废过,身子不大好,天还不算太冷,他已经披上了斗篷。
“不会太久了。”
“也好。”
“十九叔接下来什么打算?”
姜卿意动起心思,想把人忽悠去京城,但姜乘风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去一趟大梁。”
姜卿意讶异,“大梁?”
“仇人在那儿。”
姜乘风平静的说。
姜卿意想了想,体贴的没再戳他的伤疤,转而看其他腰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羊脂玉,瞧着十分精致,像是女子之物。
“是十九叔的心爱之人送的吗?”
“嗯。”
姜乘风回答,想到那个他从战场捡回去、悉心照料的弱不禁风的美丽女子,浅笑,“她与她的情郎,便是我的仇人。”
姜卿意喉咙一噎。
姜乘风却浑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丹凤眼弯起来,说不出的潇洒风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既已被你拉出来,就不会再沉湎进去。”
“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不必去在意你爹那个糊涂虫的想法,也不用因为他而看轻自己,我们姜氏一族的女儿家,从来都是不输男子的。”
姜乘风看着对这些夸赞十分陌生的姜卿意,温柔的笑道,“况且,十九叔觉得小卿意比那什么姜玉惜姜承泽,都要叫人值得疼爱百倍。”
姜卿意抿抿唇,在姜乘风走时,朝他问,“十九叔,以后常写信回来。”
“嗯。”
他头也没回,如他的笑容一样潇洒的走了。
翌日,姜卿意便收到了姜乘风已经启程去大梁的消息。
五叔公看得很开,“有些心结若是不去了结,他一辈子也难以真正的从过去清醒过来,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
因为合力救灾的事,和姜三伯有意的牵线搭桥,东西两院的关系逐渐融洽起来,尽管大叔婆知道后,气得跳脚,但没人再把她的话当回事就是了。
姜卿意准备再去看看九叔公,迎面撞见了被簇拥在中间正跟一群人说笑的抚南王妃和宋真。
相看两生厌,姜卿意表面客套了下,便径直离开,抚南王妃也不敢再在这个侄女儿跟前拿什么长辈的架子。
一行人擦身而过时,听到有人问宋真,“当真定了那家的画舫吗,包下一天可不便宜!”
“这有什么的。”
宋真拨弄着手腕上从姜家拿来的名贵镯子,“包上一年我也不嫌贵,要紧的是我未婚夫就要过来看我了,他生辰将至,我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
“池首辅的孙儿那必是人中龙凤,与郡主郎才女貌,没想到还这样温柔贴心,郡主真是好福气啊。”
“是他偏要来,我哪里就要他来了呢。”
宋真羞得满脸通红,虽然她觉得那位池公子与太子殿下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可亲事都定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小姐夫人们连连称叹艳羡,这让宋真和抚南王妃极为满足。
姜卿意停下脚步,池则述要来汉南县?
前世,宋真虽嫁给了池则述,但夫妻关系可以用相敬如‘冰’来形容。
池则述性格死板固执不通情趣,而宋真则矫情爱作,两人成婚开始几乎就是分房睡的,这样的池则述能突然开窍玩‘千里探望’这样的雅事?
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他是为了姜玉惜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而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己送上门
姜卿意看向那个还沾沾自喜的宋真,“跟十六婶说一声,让她安排几个人盯着些宋真。”
“小姐怕她坏事儿?”
“我是怕姜玉惜利用她做什么事。”
不过姜玉惜被禁足,贴身的侍女也死了,元腾也消失了,想来只要宋真只要不傻到自己送上门去,应该是不会被利用的。
姜卿意先去探望了九叔公。
魏婶还在,每日如痴如醉的研究姜卿意写给她的手术细则,虽然只有薄薄一本,也够她钻研很久了。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到战场上,将这一切付诸实际。
“九叔公身子恢复得不错,魏婶想走的话,我这边让人给你安排车马。”
“多谢县主。”
“魏婶不必客气。”姜卿意笑眯眯的说,“以后这方面的事,我们可以通信多交流。”
“当真!”
魏婶惊呼,能让县主纡尊降贵给她写这本细则,她已经觉得祖坟冒青烟了,还能时时与县主通信!
姜卿意点头,“不过有一点魏婶必须答应我。”
“县主只管说,民妇绝对答应!”
“别偷偷一个人上战场,即便是已经在打扫的战场,作为大夫,行事要严谨细致,不可冒进。”
省得这辈子又跟前世一样,被敌军斩杀在战场上。
魏婶虽然有些不想这样被束缚,可一想到县主对自己的好,二话不说应下。
“民妇一定记住县主的话!”
刚说完,魏婶忽然觉得脖颈处仿佛有什么冷气一下散去了,就好像阎王生死簿上改了她的寿数一样。
姜卿意没察觉,只见她命火很稳,才笑着让她去领了九房的打赏离开。
九叔公笑呵呵的靠在床头,“晚上咱们吃杂汤饭?”
“好耶!”
桑榆欢呼。
姜卿意不想九叔公劳累,但晚上,还是吃上了杂汤饭。
所谓杂汤,是放了肉、猪血、白豆腐还有各类无毒菌菇以及本地独有的一种野菜熬煮的大锅汤,浇在饭上吃的食物。
不精致,也不名贵,却香得人口水直流。
“十多年前我跟你二叔公他们一起去南下做生意的时候,有一次你二房家的五伯遇到一对私奔出来的小夫妻,看人家可怜就收留了他们一晚,结果隔天醒来,钱财全被卷走了,我们也被客栈赶了出来,饿得不行,幸亏路边一老叟施舍了我们一顿杂汤饭。”
一向笑呵呵的九叔公说到这儿,神情也浮现几许哀痛。
九叔婆嗔道,“还提那旧事干什么,人都死了。”
“我只是想起那对小夫妻,他们分明也说跟姜家认识,是熟人,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熟人?”
姜卿意眸光轻闪,“九叔公可还记得那对夫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一旁十六婶噗呲笑出来,“卿意,你怎么提到十多年前的人就想问问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那会儿你才几岁,还认得几个人?”
九叔公也没多想,但姜卿意问了,他便也说了出来。
“时间虽过去那么久,但我依旧记得那对小夫妻的仓皇模样,男人英武,女子柔弱漂亮,眼下还生着一颗泪痣,至于名字他们大概是给了个假名,因为之后报官,根本查无音讯。”
这太空泛了。
或许姜氏一族也早已放弃了寻找那对小夫妻的想法,在九叔婆的催促下,九叔公也不再多提,只提出让姜卿意回京前,一定要去祖坟拜一拜。
姜卿意应下。
眨眼,九月的最后一天悄悄溜走,而一早北风送来消息,方禀秀病死在了大牢。
“是‘病死’的?”
“是,不知怎么染上了痢疾,没救过来。”
“其他人呢?”
“也死了个七七八八,只活下了一下年幼不知事的。”
那必定是有人故意‘投毒’了!
北风道,“太子殿下不在汉南县,本地的县官不知该怎么处置,属下便想请县主先替太子殿下拿个主意,否则这痢疾一旦蔓延开,刚压下的民愤怕又反复。”
姜卿意明白,即刻带他去见了三叔公和五叔公。
不过他们对这种事不太熟悉,反倒是看起来最疏远的族长很有经验,当即亲自带了家丁,准备了防治痢疾的药去了县衙大牢。
“真是奇怪,都这个时候了,谁会想杀方禀秀?”
“自然是怕被方禀秀暴露秘密的人。”
桑榆抓头,“这恐怕不少吧。”
曾经的知府大人、如今的船帮老大,妥妥的地头蛇,大大小小的秘密必定抓了一大把,否则也不至于看到官兵进门就毅然决然烧房子,可问题是,谁能突破官府层层把守,把痢疾带进去?
“是啊,有谁呢。”
这个人既不会引起官府的怀疑,又能有合理的理由进去,并悄无声息让这么多方家人得病死去。
一般人可办不到,除非那个人,是一个有权有势、且很受方禀秀信任,却不信方禀秀的人……
“我知道是谁了!”
“谁,咱们赶紧抓起来吧!”
“不急,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而他为了不引人怀疑,肯定也不会急着离开,说不定还会光明正大参加宋真的那场宴会,咱们等着就行。”
方禀秀一死,汉南的天就变了。
但没人敢有异动,现在汉南县谁的风头能有姜氏一族盛大?
曾经跟姜家有过节的人,纷纷登门致歉,而姜卿意跟那些学生们打赌的一月之期也到了,想了想,姜卿意干脆借了九房的一处临河别院办庆功宴。
“三日后?那不正是我要为池公子办接风宴的时候吗!”
宋真闻讯大骂。
床上,姜玉惜咳了几声,劝道,“卿意姐姐素来不喜欢别人抢了她的风头,这次她肯定会大肆操办,真真,我也是为了你好,要不你的宴席就推迟或者不办了吧,我相信池公子一定会理解你的。”
“凭什么!”
宋真更生气了,“我非要办,还要办得比她更隆重漂亮不可!”
“若是这样……”姜玉惜道,“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妹妹敢不敢……”
“什么敢不敢,只要真的能压她一头就行!”
“那妹妹在办宴席的那一天……”
姜玉惜细细说着,声音顺着风悄悄飘到门外贴着的耳朵里,待宋真一走,飞快到了九房将话告诉了十六婶。
十六婶闻言,差点砸了手里的算盘珠子。
“赶紧去找卿意……”
那侍女刚要出门,就见抚南王妃带着宋真走了过来,别有深意的笑看着十六婶,“弟妹在这里就好,我有件事想请教弟妹,不知现在可得空?”
十六婶刚想让那侍女先出去,就被宋真拦住,“这侍女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吧,正好,我也寻她有事,母妃,婶婶,你们慢慢聊,真真就不打搅你们了哦。”
说罢,啪的一声,帮她们关死了房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 蠢人难救
姜卿意直到次日清晨,才发现每天早上都要过来走一趟的十六婶没动静。
“会不会是有事在忙着?姜瑛小姐今日也该回府了,夫人应该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也许吧。”
十六婶待她都这样体贴,更别说姜瑛了。
姜卿意也不好因为她没来陪她用早膳就找过去,便先准备着跟姜二伯一起评选出前三名的文章,以及准备给他们的奖励。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邀请姜二伯和这些学生的家人也赴宴。
姜二伯老古板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收到晚辈的邀请。
“我还是不去了。”
姜二伯拒绝着。
姜二伯母已经一把接过了请帖,“你二伯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别理他,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妇人之言。”
姜二伯气呼呼的说着,有禁不住老脸泛红,干脆去里头评选文章去了。
姜卿意笑着告辞出来,正好迎面撞见宋家二哥宋固。
宋固性子浪荡,对内宅的这些姐姐妹妹们从来都是无视的,姜卿意也只淡定的掠过他准备离开,他却先停下叫住了她,“卿意妹妹。”
“二表哥有何指教?”
“谁敢指教你?”
宋固双臂抱着,迈着长腿走到她跟前来,“我只是想告诫你一句,宋真固然愚蠢,但她到底是抚南王府的郡主,你可以不喜欢她,甚至可以打她的脸,但你不能伤了她的性命。”
“难为二表哥肯开口为自己的亲妹妹说两句话。”
宋固眯眼。
姜卿意只提醒他,“你既知道她愚蠢,那就多看着她们母女,别成了她人手里的刀,最后踢到铁板自己折了。”
宋固鼻尖溢出道哼笑,“你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我只是不讨狗喜欢罢了,当然,我也不喜欢狗,谁敢朝我龇牙,我非打碎了他的牙不可。”
姜卿意莞尔。
宋固眼角狠狠抽了抽,在她离开后回想了下她的话,问身边的小厮,“大哥在哪儿,我要见他。”
解决完请柬的事,姜卿意也陆陆续续收到了那些学生们回来的消息。
有些住的远的学生,族里是安排了学舍的,徐疏等几个寒门子弟便先回了学舍才更衣出来,去拜见了姜二伯,然后打算去见姜卿意。
结果刚从姜二伯院里出来,就被人一棍子打晕拖走了。
宋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谁也没想到,北风还在暗处。
“她好大的胆子,绑人的事都敢做!”
桑榆怒道。
姜卿意看着被北风从枯井里捞出来的几个人,“桑榆,你先照看着他们,北风替我去通知族……”
姜卿意本来想通知族长,话到了嘴边,顿了顿,“去通知宋睢,告诉他,宋真纵然是郡主,只要徐疏敢去官府告她,那她也得在大牢蹲着!!”
“小姐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十六婶。”
宋真胆大包天,她让十六婶派人盯着她,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什么,被宋真反过来做了手脚。
姜卿意提着灯笼,快速穿过长廊往九房的院落走。
才走到院外,就听到一阵凄凄哭声,哭声还是从十六婶房中传来的。
“发生何事?”
姜卿意快步走进去,才见十六婶躺在床上,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是中毒的征兆!
“卿意,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十六婶可还有救?”
“先将解毒丸化水给她喂下。”
姜卿意扣住十六婶的脉,脉象若有似无,命火也是十分幽微的状态,姜卿意若再迟来一刻钟,十六婶只怕都要咽气了!
“闲杂人等先出去。”
“好,我们先走……”
“等一下。”
姜卿意叫住九叔婆,“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出去,只说十六婶陷入了昏迷无药可救便是,更不要提我来过,以查毒之名封锁整个西院。”
“卿意,这是为何……”
“就照卿意的办!”九叔婆二话不说,立即安排心腹下去办。
姜卿意也不敢耽搁,取了金针开始一点一点为十六婶拔毒。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取代了黑夜。
姜玉惜下了床,拆开眼睛上的纱布,看着铜镜里那只已经变得灰白的眼睛,唇瓣都咬出血珠来。
“啊——!”
宋真进门瞧见这一幕,大叫。
姜玉惜赶忙戴上帷纱帽,宋真这才怪罪道,“吓死个人,你早戴上帽子不就好了。”
姜玉惜隔着帷纱狠狠看向她,语气温柔,“西院那边怎么样?”
“你放心,按你说的,一切顺利。”
宋真噗呲笑道,“姜卿意也没有多厉害嘛,今儿宴会,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下得了台,又怎么跟那群客人交代!”
姜玉惜夸赞,“还是真真聪慧,我在卿意姐姐手里可从来都讨不到好呢。”
“那是当然。走吧,这次宴会就当做给你的报酬。”
宋真扔给她一套下人的衣裙,“我带你去赴宴。”
姜玉惜看死人一般看着宋真轻浮得意的脸,指甲死死扣进这衣裙里,“多谢真真。”
马车笃笃的从姜氏族里一辆接着一辆行驶出去。
大门口。
“小姐,宋真已经悄悄带走了姜玉惜。”
“宋睢呢?”
“宋真一早摔破了一根发簪,让他去修了,要迟些才能跟她们在船上汇合。”
姜卿意薄凉一笑,“蠢人真是有蠢人特殊的死法,咎由自取,天也难救。”
姜卿意与姜二伯姜二婶一起,出发去了别院。
别院不大,但是九叔婆专门留给姜瑛姐弟玩耍宴客的地方,所以里面布置的十分清雅有趣,因为别院临着宽阔的黄河,还特地修了一座九层的玲珑阁给众人登高望远。
姜卿意便设宴在这玲珑阁下。
当时出发的学生,算上她,一共有三十六人。
如今到场的,已经差不多有三十人,加上他们各自的家人,不大的别院里热热闹闹济济一堂,玩蹴鞠的荡秋千的,不亦乐乎。
但最不同的,是这群原本分在丙班,懒懒散散或轻浮或纨绔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
姜卿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安顿好姜二伯后,便神色清冷的上了玲珑阁。
黄河滚滚,还能看到汉南县新修补的城墙,以及城墙下还来不及拆除的流民窝棚,与宋真那艘极尽奢华的画舫,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画舫上的宋真也发现了姜卿意,含着嘲讽的跟周围的小姐们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一片笑声,而后才朝姜卿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被人簇拥着走了。
姜卿意睨着宋真身后那寸步不离戴着帷纱帽的身影,嘴角薄凉弯起,也不知道不久之后,宋真还能不能翻动她的眼珠子。
姜卿意回身,便见姜瑛高奎几人正耷拉着脑袋。
姜瑛一见她,迅速提着裙子跑上楼,“卿意妹妹,怎么不见徐疏他们呀?”
“他们迟些过来。”
“哦。”
姜卿意见她难得扭捏,了然的道,“方渐仁暂时留在山羊县,不回来。”
“我也没要问他……”
“县主,方家的事……”
高奎想问几句,姜卿意朝他道,“你爹负责拘审,你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为好。而且,证据确凿,你们要看在方渐仁的面子上,对方家网开一面吗?”
几人对视一眼,这一个月亲眼目睹的民生之艰,看到一场场话本子都写不出来的生离死别在眼前上演。
不说旁人,光是他们这几个,几乎有机会就会夜里偷偷聚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也互相聊一些更深刻的东西,感情早已经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