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吧。”
姜卿意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她甚至都没没到山羊县呢。
“姜卿意。”
船只险险挨着另一艘船停住,冰冷的男声便犹如在耳边响起。
姜卿意掀开眼皮,瞧着对面甲板上黑衣凛凛的颀长人影,指尖发麻,“桑榆,快藏起来!”
越修离见她一气呵成的关窗关门,不发一声,气得头疼,世上怎有这样胆大包天不怕死的女子!
“蓝溯,你亲自送她回……”
“不行,我是带着药材和米粮来的,这些东西我得代表姜氏一族亲自送到范首辅手里,否则岂不白费了族人的一番苦心。”
“姜氏族里没人了,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来?”
“自然不是。”
是姜卿意趁着五叔公他们商量派谁来时,自己悄悄先溜出来的,当然了,更重要的物资还是会由姜乘风他们妥当的安排人押运过来。
姜卿意见越修离还要拒绝,飞快的拉开门一气呵成跑提着裙子跳到他船上,还险些没站稳跌河里,好在越修离下意识将人捞在了怀里。
“看,殿下明明也舍不得我走。”
“你不适合去山羊县……”
“我去看看范首辅,见一见我送过去的几个学生就走。”姜卿意瞅她,“殿下迟迟不许我过去,莫非那儿有什么人不想我见到?”
越修离眉目一冷,蓝溯也露出吃瓜看戏的表情。
姜卿意微怔,还真有!
“况且我还没嫁给殿下,殿下还没权管我的行踪。”
姜卿意扔下这一句,又扭头回了自己的小船,交代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船夫,“加你工钱,今晚之前咱们要到山羊县!”
越修离觉得自己的牙根都有些疼。
“这段河道最近出了一帮四处劫掠的私匪,过来,孤带你一起去。”
蓝溯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而且咱们这船快一些,姜小姐与我们一起,说不定正好能赶上回去的‘亲手热汤饭’哦。”
“你很闲?正好谷明缺一个帮他进山找药的人,今晚你带队进山吧。”
“可是殿下,属下……”
“孤会亲自盯着你进山。”
蓝溯欲哭无泪的看向姜卿意,羽毛扇都摇不动了。
姜卿意也不客气,上了越修离的船,她倒要去看看,殿下藏着谁为他每天做羹汤呢!
船只顺流而下。
天黑之前便抵达了山羊县。
由于姜卿意是偷偷来的,并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下船时便戴了一顶长长的黑色帷纱帽,将身姿面容遮掩的干干净净,桑榆也藏到了暗处。
“殿下,可要再准备一辆马车?”
“不……”
“还请殿下为奴家重备车马,以免坏了殿下名声。”姜卿意盈盈下拜。
蓝溯听着完全不像她的细软声音,羽毛扇一顿,笑呵呵道,“没错没错,是该给姑娘另备马车,咱们太子殿下可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呢。”
越修离默默看了眼蓝溯,提步上了马车,“给她准备辆干净的马车。”
护卫不敢揣测,忙去找了一辆马车来。
车轮滚滚,姜卿意将车帘掀开一条缝想朝外看,就听见蓝溯在一旁道,“姑娘别看了,这人间炼狱总会过去的。”
姜卿意想了想,放下了车帘,靠着车壁慢慢想着自己的安排。
没多久,便到了越修离暂住的地方——山羊县衙署。
衙署不算很大,两进的院子,他和范首辅都住在此处。
刚踏进垂花门,就见廊下一道月光似的身影缓步走来,自然而熟练的送来一件披风,“殿下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天气又凉了,容易着凉。”
是关明月!
越修离脚步停住,姜卿意也远远跟着停住。
“孤说过,你不必再做这些,孤不需要你来伺候。”
“就当明月是为范首辅做的,顺便为殿下做了一份不行吗?那些东西殿下不吃,便要浪费了。”
关明月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笑着,像极了一个温暖贤惠,令人眷恋的妻子。
但越修离神色依旧冷淡,“关明月,你何须如此委屈你自己。”
“若是为殿下做这些,怎么算是委屈?是甘之如饴。”
关明月将披风为他披上去,却在碰到他的肩膀时,被他抓住手腕,“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为孤重新准备住处,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再来打搅。”
“是。殿下何时搬走?”
“今晚。”
说罢,仍开关明月的手,回头看着姜卿意,“还不过来?”
关明月这才发现姜卿意,但在她看来,那只是个辨不出是谁的陌生女子,“殿下,这位是……”
“与你无关。”
越修离提步而去。
丫环素馨恼道,“殿下怎能带别的女人回来,我家小姐为你筹钱筹粮,怕钱粮被劫,还带着关家的府兵一路护送,甚至还不惜日日为殿下亲手做饭……”
“哎,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蓝溯笑眯眯的挡在素馨跟前,“关小姐义举,待灾后,殿下是会如实上报朝廷的,至于这做饭……你家小姐不是说是为范首辅做的,顺带送我家殿下一份么?”
“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能随便带个女人……”
“殿下就是带一百个女人,那也是我家殿下的自由,关小姐还不是东宫的女主子,只怕管不着哦。”
素馨还要再争,却被关明月拦下。
关明月深深朝姜卿意的背影看了一眼,笑着道了歉便利落告辞了。
出了门,素馨还是不甘心,便听关明月淡淡道,“太子殿下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我的确管不着,甚至他要是哪一天看上了你,我也管不着,你觉得呢?”
素馨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辩解,关明月只是大度一笑,不再多提。
姜卿意跟着越修离到了他的花厅,就听说范首辅晚饭都没吃,因为某处河堤又涌入了大水而匆匆忙忙出去了。
“殿下也要去?”
“孤有其他事。”
救灾不止是过来分分米,发点儿药就完事儿的,暗处有刺杀,还有居心不良的人挑动本就不安的百姓们暴动,百姓人心不齐,本地的官员又大多数因为别有用心被抓进了大牢,他几乎没有多少空闲。
姜卿意乖巧的坐在一边,直到他安排好一切,准备出门,才轻轻抿了抿唇,有些惋惜自己是个女子。
她若是个男子,就可以入朝为官,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进来。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在想我是个男子就好了。”
姜卿意如实的说。
越修离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目色变了变,暗暗庆幸她不是男子,否则他难道要与她成龙阳之好?
或者他做女子……
越修离扶额,挥散脑袋里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夜里好好歇息,有什么事待孤回来我们商量之后再去做。”
姜卿意乖乖点头。
待他踏入风雨,转头就让桑榆把在本地的唐明和高奎找了来。
“县主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姜卿意看向高奎,“你们各自领了什么差事?”
“方渐仁和徐疏被安排跟在范首辅身边帮忙,姜瑛和另一位小姐性子敦和,被安排跟着谷神医一起安置百姓,因为我父亲是汉南县县令,所以太子殿下让我跟着本地县令帮忙。”
“那你现在不止要帮本地县令,还要帮唐大伯。”
“县主的意思是……”
“物资已经到了,准备已经做了,明日开始,我会让雾山观的人来帮你造势。”
治灾不怕难,就怕人心不齐,成日想着暴乱。
既然这样,就想办法让人心齐下来!
翌日,苏白就拿出一张‘雾山观观主’的亲卦——“天降救星,十月前灾难可解”。
雾山观主是谁?
听说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求着算一卦的神算啊!
灾难面前什么最难捱?
那就是看不到希望,不知道灾难何时结束。
可现在,这位神算观主给了期限,十月前可解!
现在已经九月中旬,只有半个月了啊。
接着,太子后方运来大批的粮食和药丸,唐家家主更出现,说因仰慕太子明德,怜惜百姓困苦,愿意捐出半个唐家来救济百姓!
当天下午,远远不断的药材和粮食就从各个码头开始往城里搬了。
“当真有这么多的粮食和药材?”
隔天,不止范首辅赶回来了,还有谢梧谢景、当地的县令、以及越修离。
“没有这么多。”
“那你……哎,算了……”
“可首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百姓们现在看起来变得温顺,是因为真的看到了粮食,可后续一旦断了……”
“断不了。”
越修离风尘仆仆的从外进来,没有任何责备,只走到姜卿意身边,“孤已经让人从边塞调粮米过来,不出五日便能到。”
范首辅大惊,“那是殿下存储下来用作……”
“无妨。”
越修离声音依旧那么坚定,“栖霞此番举动确实解决了孤一个大麻烦,如今百姓齐心,还有唐家牵线,应当立即召集百姓修补堤口,重新备种冬季作物。”
范首辅也知道此刻责怪已经没有意义,只能叹息着准备离开。
其他人看姜卿意这个戴着帷纱帽的女人也多有抱怨,直到方渐仁一蹦一跳的跑进来,“大家别急,我爹刚让人给我送来消息,说方家已经筹措到了近十吨的治疗痢疾和瘟疫的药材,正让人往这边送来,三日内能到……”
“殿下,码头汇聚了不少商船,说是来捐赠自家米粮了,属下看了眼,少说都是满满一大船的米啊!”
“咦,我这吝啬好友怎么也突然说要捐米粮,还要派家丁们来帮忙了?”
县令打开主簿急匆匆送来的信,看到后头,一脸一言未尽。
原来不知道是谁,将太子殿下的辛劳,将范首辅的拳拳爱民之心,将官员们、商户们、学生们乃至妇孺小孩们的努力,写成了一本感人肺腑的话本子,大量印刷发行。
结果打动了一大帮人,年轻的也罢,老的少的也跟着闹的,家里人怕危险,忙不迭的铁公鸡拔毛,成全家人的一片怜悯之心。
就好像平静的湖面抛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头,结果涟漪越来越大,最后翻起了惊涛骇浪!
事情紧锣密鼓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如此‘不要脸’的方向。
但问题总算是有了解决办法,姜卿意也打算美美的隐身,直到越修离捏着那本《论太子殿下不得不说之感人肺腑缱绻悱恻二三事》,朝她走来。
这次真的死定了。
姜卿意看着他稳稳的一步步走来,难得仓皇的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来得正好,臣女正想跟您说,臣女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呢,殿下就不必送了。”
说着就要跑。
刚跑过去,就被越修离拦腰一抱,轻轻松松将她捞起放在了花厅的藤椅上。
“感人肺腑,缱绻悱侧?”
“就是个噱头。”
“文笔不错。”
“哈哈,是姜乘风写的,我要知道他写这个,肯定阻止他!”
越修离瞧着义正言辞的人儿,唇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姜卿意,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满满的智慧和对殿下深沉如大海般的爱?”
“的确,孤听到了海浪拍岸的水声。”
……这是说她脑子进水?
不过越修离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你这些举动,看似毫无章法一通乱来,效果却很好。”
除了太不要脸了些,自吹自擂、自夸自卖,恐怕正直的范首辅等人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出现在那样一本马屁溜溜的书里,更没想过用招摇撞骗、威胁打压这种手段要来米粮药材。
“那是,我这些办法可都是千锤百炼……”
“但也彻底将你暴露了出来。”
越修离看她,“除了你,还有风头大盛的姜氏一族和唐家,你们用这样的手段解了百姓的大困局,却将自己置入杀机之中。那些商贩、那些官员,于孤来说只是小人物,但有时候偏就是这些小人物,能决定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生死,你可明白?”
“就像武安侯府一样么?”
越修离眉目清冷,“是。”
姜卿意知道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但我们与武安侯府不一样,我们心中没那么多大义,当然,除了姜瑛那几个傻孩子,姜氏一族求变,唐家求名,我也有私求,我们都很清楚,天上掉不下来馅饼,所以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我们甘愿冒险。”
“况且……”
姜卿意倾身往前一倒,恰好抱住他的窄瘦的腰,将下巴磕在他紧实的腹肌上蹭了蹭,“这不是还有殿下么?”
越修离原本听她说‘甘愿冒险’时,有些生气。
可她就像是个天生克他的小狐狸,让他所有的怒火,都散入云烟。
也罢,左右已经杀了那么多官,再多杀几个也无妨。
“但这山羊县你不宜再留,回姜氏族中去,没有特殊的事情,轻易不要踏出姜氏族中一步。”
“我明白。”
那些暗处潜藏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要进行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反扑了。
不过……
“我若是太想殿下了怎么办?”
“官银之事查到了方家身上,近来孤会去一趟汉南县。”
姜卿意终于满意了。
离开时,方渐仁几人不知怎么从高奎处得知了太子殿下身边的神秘新宠就是她后,在她离开时,还是巴巴儿的来送她了。
大半个月不见,姜瑛几人都黑瘦了一大圈,但一个个精神抖擞。
方渐仁瘦了不少,还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县主,等我回家了,我就让我爹给你整个大院子,到时候你就来我方家住几日吧,那可是蓬荜生辉啊!”
“我西院还没散呢,轮得到你一个外人。”
“高家的院子也不错。”
“县主想不想试试农家小院?”
“嘿你们这群人……”
“方渐仁。”姜卿意看着这个成日里嘻嘻哈哈的纨绔,“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喜欢啊。”方渐仁有点儿不太好意思的抓抓头,“不瞒县主说,范首辅夸我好几次了,我也觉得我挺喜欢跟老百姓打交道的,可有意思。我觉得我要是做官的话,肯定是个好官。”
众人连连嘘声。
姜卿意道,“那就记住你现在的话。”
敏锐的徐疏和高奎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
方渐仁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高高兴兴跟姜卿意挥手作别,回头还有些得意的说县主最看好他,而这一次,高奎破天荒没有嘲笑他。
回到族中,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姜氏族长准备了大宴,邀请西院的人都来赴宴,十六婶也忙拉着她回屋梳洗打扮。
“山羊县的事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咱们府上的人都知道背后出力的人是你。”
“所以族长是要夸我?”
“他不想夸也得夸了,咱们西院又没分出去,西院干的事儿,也得算东院一份。”
总而言之,现在想分家也来不及了。
“今儿来赴宴的,除了咱们族里的,还有汉南县的公子小姐们,都有意与你结交,你愿意结交就结交,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知道。”
姜卿意又跟她说起姜隽和姜瑛。
姜隽如愿以偿,每日跟着谢梧起早贪黑累死累活。
姜瑛也自得其乐,再没去找过菌子。
十六婶红着眼睛抹泪,嗔怪着说孩子大了管不了了,却是掩饰不住的安心和欣慰。
宴席也准备的比较轻松,且最让姜卿意惊讶的,是这场晚宴除了她,国公府来的其他人不是被禁足在院子里,就是被姜三伯早早找了借口带出府了,压根不会来姜卿意跟前找茬。
“这姜族长还挺有眼力见的。”
桑榆端着一盘子刚炸的小鱼小虾饼,就着一碗熬得浓香的骨头汤,盘膝坐在姜卿意身后吃得一脸满足。
姜卿意也觉得。
雨已经停了两夜,今夜天空悬挂着一轮大大的明月,点缀繁星。
时不时有公子小姐过来,姜卿意也会客气的说几句。
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一道突兀的尖叫声犹如一道利刃,划破了夜空。
众人齐齐赶到出声的地方,才见姜玉惜正牢牢抓住自己的贴身丫环挡在自己跟前,而那丫环的心口,正中一剑!
“有刺客!”
现场一片大乱。
桑榆立即护在姜卿意跟前四下看了看,“刺客已经逃走了。”
姜玉惜听到这句话,才终于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
“玉惜,你不是被禁足在院子里,怎么出来了?”
姜三伯立即让人去扶她。
姜玉惜只看到不远处那华丽的裙角,那是姜卿意的,就连绣鞋都准备的那样精致好看,可她呢,被关在狭窄的院子里暗无天日,听着姜卿意一天又一天被人夸赞惊叹,她快要憋疯了!
今晚还有这么多的宾客,她偏要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姜卿意是妾生的庶出,她才是爹爹认定的嫡女,所有的目光都该在她身上!
可谁知道刚出来,就跳出来个刺客,说着大梁口音的话上来就要杀她,她情急之下,只能拉了丫环挡在跟前。
“我只是……”
姜玉惜对上姜卿意仿佛看透了的眼睛,死死咬唇想要辩解,话还没说完,突然捂住眼睛尖叫起来!
“我的眼睛好疼,好疼啊!”
“快找大夫来看看!”
人群匆匆忙忙,姜卿意就这样站着,月华如练披在她藕荷色的长裙上,犹如一层神女的华光,只是这神女,眼眸里一丝温情也没有,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若她没看错,刺客的剑带了毒,而姜玉惜在拉着侍女挡剑时,那沾着毒的血溅入了她的左眼中。
大夫很快赶来,检查了一番后,得出了跟姜卿意一样的结论。
“这就是报应吧,拉自己的婢女挡刀,婢女的血要她一只眼睛。”
“也不能这样说吧,下人为主子挡刀不是应该的么?”
“谁说的,这刺客又不是这下人招来的。”
众人想到前不久被挑断手筋的元腾……
再没一个人觉得姜玉惜可怜。
但族里的长辈们再不喜欢姜玉惜,也当她是家族里的晚辈,不但请了汉南县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还立即去信京城告知了姜淮,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姜卿意在几位叔母的劝告下,为姜玉惜施了针,当然,不可能有效就是了。
万籁俱寂,忙活了一阵,大家都回去了。
姜卿意留在姜玉惜床边,看着确定左眼无救的姜玉惜,轻笑,“有时候我都在想,老天爷是不是真的在看着这芸芸众生,偶尔得空了,也出来一出善恶有报。”
“是你害我的是不是!”
“我?”
姜卿意捏着团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如果是我,我会用最锋利的刀子,活生生挖出你这一对眼珠子。”
姜玉惜吓得往床脚缩去,“你出去,滚出去,出去啊!来人,姜卿意要杀我,她要杀我!”
下人们慌张赶紧来,却见只有姜玉惜在发疯。
“卿意小姐这……”
“玉惜妹妹受惊,脑子有些不好使也是正常的,你们好生照顾就是。”
下人们连连应下,待姜卿意一走,就赶紧关死了门窗,还到处烧起纸钱香烛来,都觉得是姜玉惜自己的煞气把自己煞成了这个样子。
“这次姜玉惜可再不能蹦跶了吧。”
桑榆继续咬着小饼。
姜卿意踏着夜里绰绰黑影往前走,她总觉得姜玉惜的运气有时候好的过分,总是在关键时刻,会蹦出一个人来替她消灾解难,不过这次,就算真有人蹦出来,也救不了她的眼睛了。
秋季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停了,换成了一日长过一日的太阳。
渐渐的,雾山观主那个十月前,灾难将结束的卦慢慢传开,不少人一开始都觉得只是神棍趁机出来好浑水摸鱼,现在,却都日日盯着这天气起来。
万一,那真是个神算呢?
姜卿意也撂挑子,把手里的事都交给了姜乘风,在西院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时候,手巧的常喜给她在院子里扎了个秋千,还给她准备了一桌涮菜吃热汤锅子。
让她也难得的觉得这秋日的金黄的树叶和金色的阳光,变得难忘起来。
落葵的手指恢复的不错,但姜卿意还是特地叫了个人来照顾她,所以此刻吃饭什么的也不用自己动手。
“小姐,奴婢不必如此的。”
落葵总觉得小姐对自己太好了,她不值得。
姜卿意只让她安心受着,喝了点果酒微醺的时候,才轻声跟落葵说,“我跟十六婶提过了,她愿意收你做养女,以后你就留在姜氏族里做小姐。”
落葵更懵了。
可从一个入了奴籍的下人,成为世家的小姐是何等的荣光,是何等的幸运啊!
即便九房并无官衔在身,也不算富裕。
一旁伺候落葵的小丫环羡慕不已,常贵常喜也连忙恭喜。
姜卿意见落葵还是傻傻的,起了身,“我去外面走走。”
月光将她的影子照得很孤单,她踮起脚,小心的踩着地上的枯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玩得乐此不疲,直到跳到台阶下时,看到廊下那随风浮动的衣襟。
“殿下!”
“不开心?”
越修离问她。
姜卿意看着站在高处垂眸问自己的越修离,夜色的光影让他俊美的五官蒙上一层少见的阴翳,明明该是极其危险的,但姜卿意却丝毫不觉得。
“殿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姜卿意刚问完,就看到汉南县的夜色被一片火光所笼罩起来。
姜氏族里也有了动静,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人在喊,“好像是方家出事了!”
姜卿意一个激灵,“是方家……”
“是。”
越修离淡淡,“方禀秀勾结况善县县令与本地权匪,拐卖流民,贪赃枉法之事数桩,孤已令人将方家人全部控制起来。”
姜卿意早知道方家会有此结局,倒不难接受。
“只不过方家才为救灾出了力,殿下不怕人说殿下卸磨杀驴么?”
“那就要看方家搜出来的罪证,够不够判他们一个灭门抄家之罪了。”
越修离朝她伸手,“方禀秀想见你,随孤去看看?”
姜卿意仰着小脸瞧他,“殿下做事向来不在意名声。”
越修离慵懒掀起眼皮睨她,“所以呢?”
“所以长此以往,日后就算殿下做了一位为社稷殚精竭虑的好帝王,百姓也只会说殿下暴政,官员更会畏惧殿下无情,世人只觉得殿下残忍暴戾寡情无义,史书也会将你记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随着他可以信赖的人一个个死去,逐渐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那些虚名,都叫赵嘉禧和那群小人占了去。
明明他才是该被人称颂、被敬仰之人!
“虚名罢了。”
越修离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长廊幽暗,姜卿意看着他完美而冰冷的下颌,与前世那位独居深宫威严高大却被所有人憎恨的帝王身影渐渐重合,眸光狠狠黯下去。
没多久,便到了方府外。
方府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方禀秀在官兵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放火烧了存放资料的库房和书房。
这几日没有雨,天气干燥,火势很快连绵成了一片,哭嚎声不绝于耳。
姜卿意瞧着被拷住手脚带来的方禀秀,这位从四品知府退下来,又掌握了船帮的大佬,此刻衣襟凌乱,白发也沾上了黑灰,身上还染着些血,狼狈不堪,脚步却依旧从容稳健,好像还有足够硬的把柄捏在手里一样。
“栖霞县主。”
“方老大人要见我,可是想问方渐仁?”
方禀秀的从容有一丝裂痕,很快道,“不仅仅是他,还有我府上无辜的孩子们,希望县主能看在那十吨药材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我若不答应呢?”
这个回答出乎方禀秀的意料,他以为姜卿意是女子,怎么也该心软一些。
但即便如此,也无妨。
他笑看着姜卿意,“若是我说,我手里有让太子殿下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不耻的证据,栖霞县主可愿意与我做这笔交易?”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怒火
姜卿意面色一沉,“若是方老大人真有这样的证据,也该去跟太子殿下交易才是,如何来寻我?”
方禀秀语塞。
倒不是他不想跟太子交易,实在是太子这种实力超强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威胁了也没用。
“况且……”
姜卿意冷眼睨他,“我如何知道,你所谓的证据是真是假。”
方禀秀见识过这位栖霞县主的聪慧,并不敢轻视她,“那县主不妨等上几日,我在大牢等县主的消息。”
他也一丝破绽不露。
姜卿意看他就打算这样走掉,伴随着烈火烧塌房梁,轻轻一笑,“既如此,那我就只能劝一劝太子殿下,早点儿处决方家人了。”
“怎么处决好呢?我想想……”
姜卿意道,“一个一个杀,就在菜市口杀,杀完了便如当年的武安侯一样,将人头悬挂在城墙上。想来方老大人安排在暗处的人看见主子们一个个惨烈死去,也会受到震慑而犹豫。”
“如此一来,我便有时间一个个将他们揪出来。”
“若是实在揪不出来,我便将方渐仁抓来,反正他身上肉多,我当着方老大人和方老夫人的面一片片将他凌迟,二位一片慈心,在这块宝贝疙瘩的日夜哀嚎之下,总要扛不住……”
“够了!你这毒妇!”
方禀秀震怒大骂,刚骂完,就被押着他的护卫一脚踹在了地上。
姜卿意丝毫不介意被骂,只缓步走到他跟前,“毒妇?倒是不少人这么说过我,不算新鲜,但我这办法对付方老大人似乎很有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