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盛华—— by香梨
香梨  发于:202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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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意又问了些症状,心底已有了猜测。
才踏进许小姐的院子,一阵啜泣声便传来。
“县主,那便是我家小姐,还有几天小姐就要嫁了,您可有法子?”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先看看。”
姜卿意没有轻下定论,在廊下收了伞,又令人进去通传后,才走了进去。
许夫人红着眼圈迎上来,“县主你看……”
“我先替许小姐把脉。”
姜卿意看着坐在床帐里头不肯露脸的许小姐,“许小姐最近可是心悸口苦,失眠多梦?”
里面的人点点头。
姜卿意低头,看着她伸出来的手腕上那一片细密鲜红的疹子,浅笑,“那许小姐大概是成婚前太过焦虑,夜不能眠以至肝郁化火,才表现出这样的皮疹,只是小病罢了,许夫人还巴巴儿去请我,任凭来个大夫都能治好了。”
“当、当真?”
许小姐激动问,“这几日就能治好,不会留疤吗?”
“不会,这等小病而已,许小姐只管安心养好气色,我保证你出嫁前恢复如初。”
“娘,你听到没!”
许小姐兴奋的掀开床帐,“县主说很快就能治好,县主果真是神医!”
许夫人也激动不已,她还以为女儿的婚事必定要被耽搁了,一旦退婚,这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
而姜卿意也暗自松口气,说到底,这皮疹的诱因是因为小姐自己的焦虑。
若不先治她这心病,这疹子也难下去。
接下来就是开药,内服外敷,加上针灸,“需要在皮损处取穴位,所以许小姐莫怕,不会疼的。”
姜卿意怕她看到金针后畏惧,但没想到许小姐比她想象的更坚强勇敢,纵然怕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但没有说一个怕字,她只担心姜卿意看到她浑身可怖的疹子会觉得恶心。
但她很快就没空想这些了。
纤细的毫针刺入皮肤,起初会有一点点痛意,但很快灼热瘙痒的红疹处便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替代,似有一股清泉一般不疾不徐的冲刷着她的患处。
安神香袅袅升着白烟,许小姐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张绵软的云朵里,整个人都舒坦得不得了。
以至于针灸结束,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许小姐,可以了。”
姜卿意柔声,“接下来只要按时用药便可,患处不可抓挠。”
许小姐听着这叮嘱,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位传闻里的栖霞县主,屋外电闪雷鸣,但县主一身鹅黄色的轻纱长裙,乌发挽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乌眸弯弯,顾盼生辉,还那样温柔,医术也那样高明。
这哪里是凡人,根本就是天上的仙姝!
许夫人进来看着一脸崇拜的女儿,感激的邀请姜卿意一定要再坐坐,她去准备诊金。
姜卿意也想见一见许侍郎,便答应了留下来喝茶。
没多久,休沐在家的许侍郎听到消息便赶来了。
“今日小女多亏了县主搭救。”
许侍郎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脸上一团笑意十分和气。
姜卿意与他客气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听闻许大人曾去过郑国接我娘亲入大晋?”
“是,不过……”
“许大人放心,我只是想多了解些娘亲的过去,仅此而已。”
姜卿意的茶盖发出清脆的碰响,“毕竟这世上爱我的,就只有娘亲罢了。”
许泾能稳坐三品侍郎之位这么多年,靠得绝非是死读书的功夫,镇国公府的那点儿事他早就听说了。
再听姜卿意口口声声唤苏袖‘娘亲’,而非庶女一般称呼主母为‘母亲’,心底便有了数,这位县主只怕对镇国公有怨。
既如此,那她今儿主动问起快二十年前的事,就并非如她所说,只是为了‘知晓过去’。
许泾心思一绕,果断打发了下人们出去。
“当年的确是本官去郑国迎亲的。”
许泾谈了会儿当年的盛况,然后才试探着道,“但当年您母亲、也就是凝霜公主一开始要嫁的,并非是镇国公,而是当时还只是位不得宠小皇子的勋王。”
姜卿意拨弄茶的动作狠狠停住,脑海里勋王妃初次见她时的怪异眼神冒出来,当时她不明白,没想到竟有这样一层因由!
“那我娘亲,是如何改了主意的?”
“这件事本官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里去的。”
许泾停下来喝茶。
姜卿意明了道,“许大人放心,将来就算旧事重提,也绝不会出现许大人的名字。而且许大人右肩命火带金,乃是官运亨通即将提升之兆,您前途无量,更无需忧心了。”
许泾胖胖的脸一抖,愕然看向姜卿意,“栖霞县主,你还会算命……”
许泾想到雾山观那位神秘的排了名号也不一定能见到观主,再看眼前这位气质超然的栖霞县主,说话都结巴了。
“莫、莫非县主是、是……”
“许大人现在能说了吗?”
这就是默认了。
姜卿意一开始只打算试探几句,没想到许泾这儿真有东西,现在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谁都不吃亏。
许泾好歹混迹官场几十载,再震惊也冷静下来,“县主若要查当年之事,不妨查查你家那位姑姑。当年之事,本官并不算十分清楚,只知道若没有她,你娘亲堂堂一位和亲公主,就算来自小国,也不该是嫁给一个臣子。”
姜卿意眉梢轻跳,“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何事?”

许泾不再隐瞒,一口气说出了实情。
“凝霜公主入京前,曾与抚南王妃一同被掳走过,朝廷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最后,是镇国公将她们一起找回来的,一个未婚女子与年轻男子私下多日相处……之后京城便谣言四起,凝霜公主不得不嫁入了镇国公府。”
从许家出来,姜卿意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如果许泾说的是实话,那就是姜淮设计娶了娘亲,却又在之后逼疯了她!
她以为人渣也有极限,但姜淮真是一次次刷新她对人渣的下限!
轰隆——!
闪电掠过,惊雷滚滚。
许泾亲自站在门口望着姜卿意的马车离开,正欲回去,就见吏部相好的同僚冒着雨赶了来,“许兄,恭喜恭喜啊!”
“何事恭喜?”
“朝廷已经下了名单,今年升迁的官员之中,就有许兄你的名字啊。”
许泾一怔,都顾不上高兴,忙问许夫人,“县主的诊金给了多少?”
“原本是打算奉上一千两的。”许夫人怕他怪罪,解释道,“但妾身看县主救治咱们女儿也是尽心尽力,所以从嫁妆里又多拿了两千两……”
“很好。”
“老爷不怪妾身?”
“如何怪你,你做得好很好,往后在外能帮衬着县主就多帮衬些。”许泾遥遥看着那已经消失在烟雨里的马车,“国公府不肯要这宝贝,咱们可是阴差阳错沾上光了啊!”
神算,神医,还是一个胸有丘壑智慧沉稳的未来太子妃,此女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马车笃笃跑着。
姜卿意还是在桑榆期待的目光下,带上她和常贵几人去紫藤斋吃了红烧狮子头,也顺便散散心中恨意,以免回去见了姜淮露馅。
吃饱出来,桑榆还不忘打包两份。
“红烧狮子头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食物!”
“桑榆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小姐说我很优秀。”
几人打打闹闹的,丝毫没发觉在桑榆提起红烧狮子头时,另一间雅间里走出来的人影才听到这一句时的震惊。
“咦,他们在玩什么?”
“在赌宝。”
男声传来,姜卿意回头,便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家嫡长子谢梧。
谢梧今儿是陪谢夫人出来的,姜卿意朝楼上的谢夫人行了礼,就听谢梧邀请,“县主可要去玩玩,这是紫藤斋的规矩,来这儿吃饭的客人,都可以免费选一次,若是赌中了,说不准能得十两黄金,亦或是更珍贵的东西。”
听到十两黄金,姜卿意还在思考谢梧主动来搭话的目的,桑榆几个已经唰的瞪大了眼睛。
姜卿意扶额,“那就玩一次吧。”
小二见他们过来,殷勤的上前介绍,“这里一共有一百个小格子,里面放着所得之物的字条,县主随意挑选一个就行。”
“里面最贵重的是什么?”
“正是谢大公子方才提过的十两黄金。”小二笑道。
姜卿意看着如一串串灯笼一般挂了一面墙的小格子,想了想,没有选择拿出五帝钱来选。
她回头瞧了瞧在场之人的命火,发现桑榆的财运这会儿格外旺,“桑榆,你来替我挑一个。”
“奴婢可以吗?”
“当然。”
姜卿意鼓励的拍拍她的肩。
桑榆有些生疏,又有些期待的看着这面墙,还没挑,先跟姜卿意道,“小姐,我长这么大,没人允许过我自己选择什么。”
谢梧看了看桑榆,衣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年纪轻轻,以后有得是你选的机会,赶紧选,选错了罚你一个月不许吃狮子头。”
“呜呜!”
桑榆收起感动,兴奋的上前左看看右看看,正要挑一个,就听谢梧道,“听说一个人的生辰运势最旺,你可以按你的生辰时日来挑。”
桑榆奇怪的看他,姜卿意也奇怪的看向谢梧,他这分明是有意打听桑榆的生辰八字,他想干什么?
“我记得谢公子已娶妻?”
“是。”
谢梧不知她怎么提起这个,就听她道,“那就不要招惹未成婚的女子,不是谁都愿意给人做妾!”
谢梧被呵斥的一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唐突,但那个猜测现在又不能说出来……
“桑榆,随便挑吧,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府了。”
“噢。”
桑榆赶紧随便指了个盒子。
小二去拿来打开,不过里面不是十两黄金,而是十两白银。
姜卿意也很满意了,见谢梧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拿银子又兑了一食盒的饭菜点心就回国公府了。
谢夫人想追上去,被谢梧拦住。
“母亲,这些年认错的人也不少,那些人不是懵懂无知被人利用了,就是别有用心,这次,咱们还是谨慎些吧。”
“可是梧儿,我觉得这次是真的,她真的是你丢失多年的妹妹。”
谢夫人慌张的擦了擦眼泪,“安排人去一趟雾山观,我要见观主!”
姜卿意回府走了没多远,就撞见了正抱怨国公府饭菜简陋的宋真。
“好啊,你掌着中馈却自己拿钱出去吃好吃的!”
宋真昨夜被母妃狠骂了一顿,今儿姜玉惜对她也爱答不理,她正一肚子火呢,加上一点也不奢华的饭菜,她就更大脾气了,此刻见姜卿意提着只食盒回来,上前就要拿过来。
“给我!”
“不给!”桑榆鼓起脸,“这是小姐拿自己的银子买的。”
“自己的银子?”
宋真轻呵一声,“谁不知道她在穷乡僻壤住了十年,她一个月的例银最多五两,攒一年怕也不能去紫藤斋吃一顿饭,这怕是她挪用公中的银子中饱私囊吧!”
“哼,我也不稀罕你这点东西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外祖母,告诉舅舅和族老,年纪轻轻掌家就知道贪污,这名声传出去我看你还要脸不要!”
宋真得意洋洋的要走,便听姜卿意淡淡道,“那你现在就去,别耽搁了时辰我好抹平了账。”
“去就去!”
宋真以为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气恨的扭头就去找了抚南王妃。
等抚南王妃寻来时,姜卿意才慢吞吞的告诉她,今儿她出诊,得到了三千两的诊金。
“三、三千两,许侍郎失心疯了吧!”
宋真不可置信,“那可是三千两,不是三两,更不是三十两!”
普通大夫出诊,诊金有个二百文算不错了,就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诊金顶多也就一两二两,可许家竟给了三千两啊!
“你肯定撒谎。”
宋真不信,转瞬,她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我知道了,肯定是许家想借你攀附东宫才给你的贿赂金!好啊姜卿意,你不但执掌中馈就贪污,还贪到朝廷命官上头来了,我要去揭发你,你完蛋了!”

关键时刻,还是抚南王妃叫住了她。
宋真不理解,“母妃,你还想放过她不成,你看看我们吃的什么,她吃的什么,她区区一个庶女,仗着国公府现在没有主母,只能让她来掌家,她就……”
“她这笔银子是不是诊金,去许侍郎府一问便能知晓,她没必要撒谎。”
“既如此……”
宋真更是闷愤的道,“她挣了那么多银子,也不说填补府中空缺,却拿去自己大吃大喝,这也该罚!”
姜卿意望着因为一顿饭而满腹恼骚的宋真,有些怀疑她们在郑国抚南王府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好歹也是位郡主,怎么眼界这样狭窄?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练你的女红。”
“可是母妃……”
“下去!”
抚南王妃实在听不下去了,看宋真跺脚跑了,才忍不住按按太阳穴,重新看向自己这个侄女儿,“你的医术当真有那么好?”
“姑姑误会了,我只是懂些皮毛,而我救的人,也是我运气好遇上了我刚好会的而已。”
“是么?”
抚南王妃将信将疑,便听她随口问道,“对了,这阵子爹爹那边的人好像在找娘亲那儿一眼叫故人认出来的信物,只是时隔多年,爹爹也记不起有什么了,听闻娘亲当年入晋姑姑也在,不知姑姑可曾记得?”
抚南王妃神色闪烁了下,“谁告诉你的?”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抚南王妃没再多疑,敷衍了几句,连要掌家权的事儿都顾不上就离开了。
这明显是心虚了!
姜卿意望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叫来常贵让他去打探当年之事,只是过去二十年,只怕希望渺茫,关键还是在抚南王妃身上。
找机会,她得在试探一下。
不过这期间,还发生了另一场变故,那就是玄清子给已故镇国公算错风水宝地的事儿,终于发酵,传到了还没走的族老耳朵里。
族老揪着姜淮一顿骂!
“老国公是你亲爹,你旁的事糊涂也就罢了,怎么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疏忽!”
“还有这老道士,没这个本事就别端这碗饭,招摇撞骗到姜家头上来了,真当我姜家没人了!”
暴躁老头一顿骂,这一次所有人都乖乖的没上去插嘴。
姜卿意默默看着戏,那暴躁老头话锋一转,指着她,“还有你,被人一句话送去边塞吃了十年苦头,而今回来了竟还由着这老老骗子住在国公府,你倒是立起来啊,将他轰出去,跟你爹撒娇求情装可怜将人赶出去,这也不会?”
“我……”
“行了,看你也蠢蠢笨笨的。”
暴躁老头嘀咕完,指着玄清子跟姜淮道,“你若还不将这老骗子轰出去,便是不敬不孝,我姜氏一族可容不下这样的子孙,就算你是镇国公,是太子未来的岳父,我姜家也不稀罕。”
这就是威胁要将姜淮逐出族谱了!
历来被逐出族谱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是断了根的孤家寡人,这是很严重的威胁了!
姜淮神色微凝,“五叔这话严重了,玄清子大师的确有错……”
“何止有错,还错得离谱,你听凭他一句话就将亲生女儿扔去边塞十年不管,我看何止是他有错,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暴躁五叔公哼了一声,姜淮顿时连表面脸色都维持不下去了。
族里的人都晓得五叔公的脾气,碍于辈分,谁也不敢劝。
眼看气氛就要闹僵,就听姜卿意道,“五叔公不愧是咱们姜氏一族的族长,敢说敢骂一身傲骨,姜家族人的确要向您学习。”
“不过气大伤身,五叔公放心,爹爹已有处置玄清子这骗子的想法,只是爹爹身居要职,家里的事也要他一手操持,他只是分身乏术这才耽搁了而已。”
这话倒是哄人开心。
五叔公依旧冷着老脸,见姜淮点头,到底没再咄咄相逼,甩着袖子回去招呼人收拾行李了。
强势如姜淮,此刻都松了口气,对姜卿意这个大方得体的女儿更多了几分满意。
“爹爹忙了一天,还未休息,女儿既掌着中馈,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女儿来处置吧。”
“也好。”
姜淮也懒得管这样的小事。
桑榆看着姜淮离开的方向,哼了声,“去如意苑了。”
姜卿意充耳不闻,只回头看着道袍都被下人扯乱发冠也歪了的玄清子,挥退旁人,含着笑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大师是想被人扔出去,还是自己走出去?”
“是你做的?”
“我只是送了大师一程而已。”姜卿意冷笑,“还是大师贪恋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舍不得走了?”
“你无需这样激贫道,贫道自会离开。”
玄清子整理了下衣冠,“但姜小姐是煞星这一点,贫道绝不会改,你迟早给你的亲人带来巨大的灾祸,甚至镇国公坟墓的风水也是因你而变……”
桑榆想扇这个老东西,这一次,姜卿意没拦着。
啪——!
桑榆含着内力的一巴掌,直接扇得玄清子趔趄好几步才踉跄站稳,什么高人之姿全部消失殆尽。
姜卿意站在高处,俯视着玄清子,“现在你可以滚了,下次若再见到我,记得躲远一些,否则我这大煞星,指不定要煞了大师的命去。”
“你好自为之!”
“彼此彼此。”
姜卿意说罢,让人把玄清子扔了出去。
国公府外临着大街,人来人往,看到个道士被扔出来都好奇围了过来。
“国公府不是才请了有名的玄清子大师下山吗?”
“是啊,这位不会就是玄清子大师吧?”
“就是他!”
嘴皮子利索的常贵站在门口,大声告知玄清子给老国公算的祖坟有问题,是个骗子。
一时间,曾经品德高尚道法精深的大师,刹那跌落云端,成了人人喊打的骗子,顶着一头臭鸡蛋离开了京城。
姜淮听闻此事,也只是皱皱眉并未多说什么,可见对姜卿意的满意,以至于抚南王妃过来说想要替代姜卿意暂掌国公府,本来有些动摇的姜淮都因今日之事,直接拒绝了。
夜里,姜卿意心情不错吃完了打包来的狮子头,趴在窗边赏月。
雨后的月亮格外清透,但姜卿意也记得,这场夏季的大雨断断续续下到了秋末,黄河下游将要死很多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掉价
姜卿意听当时过路的小贩说,黄河下游的野狗都很肥,因为只有它们有数不尽的食物,年幼的孩子失了父母的庇护,渐渐也成了他人锅炉中的羹。
但这场对百姓来说的大灾却成了政治斗争的砝码,其中获利最大的,便是晋王赵嘉禧姜淮等人。
“桑榆,你说人真的能胜天吗?”
她能救下自己,救下娘亲和小阿鸾,已是老天爷开恩,若她还奢想去救更多人呢?
一心只有狮子头的桑榆,此刻却说出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可事在人为,不是吗?”
姜卿意回头,望着正拿着本话本子如痴如醉的桑榆,再看她那一页的名字——“痴菱儿遭狠丈夫强买,恨不屈巧设相思局”,副标题‘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姜卿意:……
后半夜,雨水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翌日醒来,便听见落葵在担心汀兰苑地势不好,附近的水井都满了,水全积在院子里,出行很不方便。
“迟些叫人疏通一下……”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桑榆高兴不已的跑进来。
姜卿意起身更衣,“这么早殿下来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黄河下游水患的事,咱们国公爷以前曾江南治过灾,有经验,便来取取经。”
收拾完,姜卿意直奔姜淮书房,结果在院外就被人拦下了,“小姐恕罪,国公爷吩咐了不可打搅,还请您稍候……”
小厮话未说完,就见里面的门被拉开,姜玉惜涨红着脸冲了出来。
隔着雨水,姜卿意也闻到了她身上那与自己常用的脂粉一模一样的香气,以及与她一模一样的海棠色长裙。
姜卿意眼神顿寒。
“玉惜妹妹好歹也曾是第一才女,真的一点傲气也没有吗?”
混淆身世,现在还故意模仿她,但凡有点骨气的女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姜玉惜呼吸急促,狠狠回瞪,“你很得意是吗?”
“我从嫡女变成庶女,从如意苑搬到汀兰苑,现在爹爹只怕还要我让出我的未婚夫,我有什么可得意的?”
可即便如此,姜玉惜仍旧是个手下败将,方才她那样刻意接近讨好,太子却连她碰过的茶盏都不接!
“姐姐说的没错。”
姜玉惜想到永远偏心她的姜淮,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爹爹的确想让我进入太子府,太子殿下若是不答应,只怕就娶不到姐姐了。”
“卿意姐姐,你我姐妹这般亲近,以后共事一夫,继续做姐妹,难道不好么?我想你一定也会劝劝太子殿下的,对吧。”
姜卿意看着自以为占了上风的姜玉惜,都不气了。
她笑望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刚被休,就嫁给前夫的堂兄,并与自己的姐妹共事一夫,是一件很光荣骄傲的事?”
“寻常人家早就骂破了天,你竟还得意洋洋?”
“这就是爹爹的掌中珠,这就是名动京城,引得青年才俊纷纷拜倒在她裙下的第一才女?”
太掉价!
姜玉惜脸一僵,慌忙朝四周看去,下人们赶紧低下头,可那一闪而过的讽刺可惋惜还是叫姜玉惜看了个清楚!
“不,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玉惜,卿意,你们在门口做什么?”
姜淮从书房出来。
姜玉惜刚要掉泪,就听越修离道,“范老夫人最近染了暑热,茶饭进得少了,栖霞,你随孤一道去范府看看吧。”
“是。”
姜卿意痛快出了口气,待越修离走过,才在姜淮欲言又止中转身跟上了越修离。
雨还在下个不停。
姜卿意走在越修离后侧,忍不住去看他握伞的手,骨节分明且修长,与褐色的伞柄形成鲜明的对比,真好看!
但她一边走一边欣赏,殊不知越修离这样的习武之人,对他人的目光十分敏锐。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他只觉得一道道温热擦过他的指节。
“殿下,走错了,要直走才能到范府。”
“你来带路。”
“哦。”
姜卿意有些可惜不能继续欣赏了,撑着伞提着裙子便绕过他要从他走错的转角绕回去,结果刚经过他身边,腰肢便被揽住,而后温软的唇瓣靠近,汲取温热,齿颊相缠。
她是温的,热的。
而他眼里压着一团火,渡过来的气息却是冷的,带着他独有的幽幽冷香,叫姜卿意快要无法呼吸,软倒在他臂弯才结束。
越修离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想说点什么,却被她扣住脉,急问,“他们难道对殿下用药了?”
越修离默了默,“没有。”
“那殿下为何……”
“时辰不早,该走了。”
越修离觉得姜卿意有时候热情的过分,有时候又像是没开窍的稚子,无意识的抓挠着他的心肺。
姜卿意抿抿唇跟在他身后,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越修离忍不住笑,“又怎么了?”
“我是不是搅了殿下兴致了?”
“什么兴致?”
“就是……那个……”
姜卿意再大胆,也不至于大大咧咧的跟他说出这等事吧!
她红着脸,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他,悄悄的问,“殿下,咱们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呀?”
越修离觉得这世上可能再没有比姜卿意更大胆的小姐,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姑娘了。
“我们……”
“哎嗨快看快看,姜小姐又拿捏住咱们殿下了!”
“我就说咱们殿下得栽在姜小姐手里,姜小姐真的太太太太可爱了呜呜呜!”
北风默默离西舟远了一点,以免一会儿他的血溅在自己衣服上。
西舟说着说着,便觉脖颈一冷,而后就听他们主子吩咐,“新来的一批护卫正好缺个陪练,你去陪练你一个月。”
西舟傻眼,新来的那批人各个如狼似虎壮得跟牛似的,殿下哪是要他去陪练,是要他去挨揍啊!
西舟闭上嘴,范府也刚好开了门。
“爹爹,姐姐!”
范稷跑出来。
越修离听到这个称呼,眼底更黑了。
姜卿意乐得不行,“越叔叔,这门槛高了点,您慢些走,别摔着了。”
说罢,牵着范稷跑了。
越修离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半晌,唇角浅浅掀起,提步跟了上去。
他这次来,是为了与范首辅商议黄河下游赈灾之事。
姜卿意心里有了主意,便没凑过去,而是去看了范老夫人。
范老夫人的身体日渐好了,最近虽有些苦夏,但吃着姜卿意时常送来的清凉饮,影响倒不大。
“对了,你姑姑最近要办小宴的事,你可知晓?”
“小宴?”
“嗯。”范老夫人喝了口乌梅饮子,叶妈妈也拿来了一张请帖交给姜卿意。
范老夫人继续道,“这是与我相熟的老夫人送来的,问我去不去,据我所知,与范府、与东宫交好的人家都未收到帖子,反倒是与齐王和晋王相好的基本都有。”
这其中猫腻,不言而喻!

“没有。”
“看来国公府内你要花点儿心思了。”范老夫人提点道,“听闻姜老夫人已经搬去寺庙别院静养了,你这个做孙女的,总该替祖母好好理理旧账,点点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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