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迈却没有看他,而是在转瞬的默然之后,看向了乔翎,继而注视着她,徐徐道:“只是二弟年少,学业未成,在他及冠之前,由我?的妻子?乔翎暂领越国公之爵,代行?职权!”
一语落地,四座皆惊。
老太?君不由变色,叫了声:“弘度!”
梁氏夫人嘴唇微张,瞧了姜迈一眼,又?去瞧乔翎,却是什么都没说。
姜裕与姜二夫人俱是面?露讶然。
老太?君沉下声音,又?叫了一声:“弘度。”
姜迈平静地对上了她的视线:“我?是姜氏的家主,不是吗?”
老太?君定定地看着他,姜迈毫不躲避地回望着她。
祖孙二人视线胶着片刻,终于还是老太?君先行?转头,避开了他的眼睛。
中朝那位紫衣学士旁观了全程,末了道:“越国公将家族爵位传给弟弟姜裕,在其成年及冠之前,由越国公夫人暂领职权,是这样么?”
是个男人的声音。
姜迈短促地应了声:“不错。”
那位紫衣学士便点点头,从太?常寺官员手中接过了新拟就出来的那份文书:“国公,请吧。”
姜迈伸臂过去,手指按了上去。
清晰的一个指印。
鲜红如他指间缠绕的红线。
中朝学士从容将其那份文书收起,向满室人点点头,客气道:“告辞。”
飘然离去,徒留一室寂然。
姜迈好像回到了幼年的时候,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似的,慢慢地躺了回去:“我?想?跟老祖单独待一会儿,说说话。”
其余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祖是谁。
老太?君百感交集地瞧着他们俩,终于先行?起身,领着人出去了。
很快,室内便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
姜迈先说的却是:“从前你替我?诊过数次脉,那些脉案和药方呢?”
乔翎不由得瞪起了眼睛:“你……”
姜迈笑?着说:“烧掉吧,没什么用了。”
乔翎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几瞬之后,愤愤转过头去:“不!”
她忍不住哭了:“怎么能烧掉,凭什么要烧掉!”
姜迈由是笑?意?愈深。
他伸手过去,像是从前期待地那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又?说了一次:“烧了吧。”
乔翎放声大哭:“可你要死了啊!”
姜迈却笑?着说:“算啦,叫它过去吧。”
盯着她看了几瞬,他终于也?无法再维持笑?意?了,别?过头去,轻轻说:“你要好好活呀,老祖。”
乔翎哽咽着应了声:“嗯!”
姜迈因这一声“嗯”而落下泪来,他没叫乔翎看见,胡乱摸到了她的手,往她掌心里?塞了一块什么,便说:“好啦,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乔翎叫他:“姜迈——”
姜迈说:“叫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一道低矮的影子?静静地垂到了地上,他艰难地侧过脸去看,苍白的面?容上倏然间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金子?,是你啊。”
金子?不明白为什么房间里?这么安静,而喜欢带自己去散步的男主人,也?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它出去了。
它那乌黑的眼珠里?闪烁着不解,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了一声呜咽。
姜迈伸手过去,最后摸了摸这只小?狗。
老太?君默不作声地立在门外,姜二夫人陪在她的身边。
梁氏夫人同姜裕一道站在廊下。
侍从们送了座椅过来,只是哪有人有心思去坐?
日光从西方投注下来,在她们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四下里?一片寂静,连廊下的百灵鸟,也?为之所?染,不再鸣叫了。
这时候门扉处一声轻响,门从里?边打开,乔翎走了出来。
徐妈妈匆忙朝她行?个礼,快步往内室里?去了。
梁氏夫人看着儿媳妇,有心说句什么,几经踌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知道在这种关头,什么话都不足以宽慰人心。
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乔翎向外走了几步,看也?不看其余人,往台阶上一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很长?
亦或许很短暂。
门扉又?一次被打开了。
徐妈妈苍白着脸孔,从里?边走了出来。
天空蔚蓝,白云团聚,一只飞鸟自半空中掠过,很快消失不见。
侍从们默不作声地更换了衣着,另有人往姻亲及宫内去报丧。
是年九月初三,越国公姜迈因病辞世,时年二十?一岁。
一干丧葬器物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此时姜迈亡故,再去筹备,倒也来得及。
梁氏夫人自己曾经经历过丈夫亡故,也曾经浑浑噩噩过,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来着?
现下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但总归是一段难熬的时候。
那时候她有?娘家母亲和姐姐作为依靠,现在乔霸天也有?她。
梁氏夫人无暇去想爵位的事情,也没去想姜迈临终前那石破天惊的几句话,姜氏的家主亡故,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儿媳妇年轻,婆婆年迈,只能由她和姜二夫人妯娌俩来挑大梁。
梁氏夫人想叫张玉映先顾看?着乔霸天——相较于府上其余人,张玉映的悲恸应该要微弱得多,她有?这个心力去照顾乔霸天。
哪知道短暂同管事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再一转头?,却见乔霸天已经到了跟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很平和地问:“婆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梁氏夫人看?得一怔,拉着她往偏僻点的角落去说?话,低声?问:“要不?要去歇一歇?”
又说?:“心里难受的话,就找个地方哭一哭,别逼自?己硬挺着,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也是过来人。”
乔翎却摇摇头?,说?:“婆婆,我心里难过,但也不?至于是硬挺着。姜迈走了,但我的日子还?得过,现下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身后事打理?好。”
梁氏夫人听得微愣,怜惜之余,又觉钦佩。
乔霸天比当年的她要坚强许多。
她既然?能够撑住,梁氏夫人也不?会强行要求她歇着,当下便一桩桩安排下去:“弟妹,老太君有?了年纪,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够伤心了,你陪她老人家回去歇着,再使人请个御医来瞧一瞧,以防万一。二叔那边,也得劳烦你去送信。”
末了,又低声?嘱咐一句:“叫乳母们带着孩子,没事儿别让他出来了,虽说?是自?家人,但毕竟年纪还?小,多少避讳一些。”
姜二夫人领了嫂嫂这个人情,颔首应下:“这边安置完,我就过来。”
梁氏夫人应了声?,叫了乔翎和徐妈妈到跟前来:“前头?马上就要来人,我即刻过去,正院这边的事情,我就悉数托付给你们了。”
她先吩咐乔翎:“你年轻,不?知道丧仪的章程,只管听徐妈妈和太常寺的人安排便是了。已经有?人去包府送信,晚点小罗氏过来,要说?什么,你也听着,她不?是个办事没条理?的人。”
乔翎应了声?。
梁氏夫人又说?徐妈妈,微露唏嘘:“当初前头?夫人的丧事,是你帮着操持的,现在国公去了,也得是你替他周全……”
她同姜迈做了十几年的母子,虽没有?多么亲厚的交情,但是也没有?生过龃龉。
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先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再提起?来,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梁氏夫人这么一哭,徐妈妈也克制不?住了,那是她喂养长大的孩子啊!
亲生的骨肉,她都没有?耗费过那么多的心力!
她潸然?泪下,哽咽着说?:“夫人抬举我,我都明?白。”
梁氏夫人别过脸去,用帕子擦了眼泪:“你带着她一起?,好好送国公走吧,我同姜裕一道往前院去,预备着接待宫里的人和各家来客。”
徐妈妈哭着应了。
到了这会儿,乔翎反倒成了冷静的那个人。
太常寺的官员见多了这种场面?,神色戚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在哪里搭建起?吊丧的棚子来,具体需要准备什么器物吃食,扯多少布匹,底下人穿什么衣服……
徐妈妈领着人去替姜迈更衣,太常寺的官员送了需要入口的含过来:“晚些国公更衣结束,该由夫人去放置此物。”
本朝丧制从《周礼》,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
乔翎怔怔地端着那一碗玉石雕琢成的细米,竟也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
前厅那边,广德侯夫人姜氏来得很快,她身后是毛珊珊和儿媳妇柳氏,见了梁氏夫人,也觉感伤:“怎么这么……”
姜迈自?幼体弱,先前也几番病危,三年前就有?过一回,那时候府里的人都以为他要熬不?过去了……
今次亡故,来的不?算突然?,只是相较于他的年龄来说?,实在叫人觉得惋惜。
梁氏夫人眼圈儿有?点红:“人世无常,向来如此。”
姑嫂两?个寒暄了几句,便有?管事过来回禀:“包府夫人不?久之前到了,只是没往前厅来,径直去正院了。”
梁氏夫人轻叹口气,应一声?:“知道了。”
广德侯夫人在旁听着,也觉戚然?,同嫂嫂说?:“我也过去了。”
梁氏夫人点点头?:“去吧。”
在这之后,越国公府的姻亲们率先登门。
老太君的娘家赵国公府、梁氏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再有?姜氏的族人故旧,乃至于官场中人,不?一而足,梁氏夫人和姜裕忙碌起?来,也就暂时无暇感伤了。
徐妈妈领着人替姜迈穿戴整齐,便出去寻乔翎:“太太,您最后再去看?看?国公吧。”
转而注意到她手里的饭含,禁不?住悲从中来。
乔翎再见到姜迈的时候,他那双美丽的,仿佛饱含着一汪秋水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姜迈仍旧是好看?的,脸色苍白,却也平和,眼睫低低地垂着,仿佛深陷梦中。
乔翎伸手过去,用手背触碰他的脸颊。
是柔软的,光洁的,好像他还?在的时候一样。
太常寺的官员守在旁边,缄默地注视着这一幕,许久之后,才轻轻出声?提醒道:“夫人,您该开始着手了……”
再拖下去,尸身僵硬,就很难叫他把嘴张开了。
乔翎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伸手将姜迈的下颌轻轻掰开,将早就准备好的玉质细米徐徐倒入他口中,最后又同样放轻动作,叫他恢复原样。
外?边丧棚已经搭建起?来了,侍从们抬了棺椁过来,一干用物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自?然?周全。
小罗氏心里边其实早有?准备,只是真的接到消息之后,头?脑之中还?是放空着轰鸣了很久。
她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来到越国公府的。
多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午后,越国公府的人去报丧,她的姐姐故去了。
现下,当年那一幕仿佛又重演了……
往越国公府来的时候,小罗氏一路上都很平静,然?而真的进了正院的门,瞧见丧棚下置放着的棺椁之后,她忽的腿下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包真宁及时地将母亲搀扶住,而小罗氏在恍惚之后,轻轻推开了女儿的手。
她说?:“我没事儿。”
徐妈妈从里边迎来出来,她是罗家的旧人,是跟着大罗夫人一起?来到越国公府的,从某种层次上来说?,她是最能共情到小罗氏的人。
四目相对,神情俱是戚然?。
徐妈妈只是说?:“我们太太在里边呢,您也去看?看?国公,跟他道个别吧。”
乔翎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见小罗氏过来,她站起?身来,叫了声?:“姨母。”
小罗氏怔怔地看?着塌上的姜迈,没有?应声?。
乔翎便将她拉到床边来坐下,继而将姜迈的手递到她的手里:“您最后陪一陪他吧,姜迈他,其实是很感激,也很挂念您的。”
那死去之人的最后一丝余温还?未散去。
别人可能会忌讳,但是姨母是不?会的。
小罗氏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孔,默不?作声?地垂泪,良久之后,她站起?身来,由衷地同乔翎说?了句:“阿翎,多谢你。”
谢你在弘度的最后时间里陪伴着他,也谢你这样细微的顾全着我们姨甥二人的感情。
悲哀很快被按下,小罗氏擦掉眼泪,很冷静地说?:“还?没到可以尽情哭泣的时候呢,别叫弘度看?着难过。有?什么我能帮衬的事情没有??”
丧事上须得准备的事情不?少,越国公府的人从午后忙到天黑,直到外?边明?月高悬,送走了客人们,才有?空停下来吃几口饭。
但也都是食不?知味。
广德侯夫人打发儿女回去,自?己留在越国公府帮着操持几日,直到要紧的事项结束。
小罗氏也同梁氏夫人说?起?:“夫人,我……”
梁氏夫人没等她说?完,便应允了:“叫徐妈妈给收拾个房间,夫人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小罗氏真心实意地谢了她。
张玉映眼瞧着自?家娘子忙了一天,好像连伤心都暂且忘记了,心里并不?觉得安心,反而愈发忧虑了。
晚上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娘子喜欢的小菜,这会儿娘子却也跟没察觉到似的,只在吃摆在面?前的那一道……
张玉映有?些不?安,忽的听见门外?有?人言语,扭头?去瞧,却是老太君院里的芳衣过来了。
她进门来朝梁氏夫人和姜二夫人、广德侯夫人等人行了礼,这才轻声?同乔翎道:“太太,老太君请您过去说?话。”
梁氏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姜二夫人与?广德侯夫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其实是姜迈遗言的后续。
她们什么都没说?。
梁氏夫人瞧着儿媳妇:“我跟你一起?去?”
乔翎微微摇头?:“我自?己过去吧,婆婆,你也累了一天了。”
梁氏夫人见状,也没有?强求:“好。”
芳衣带着几个侍女,提灯在前,乔翎协同张玉映,随同在后。
芳衣是个极为活泼的性格,若是以往的时候,这会儿早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了,可是现下既逢姜迈病故,又遇上爵位更迭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两?重缘故累计起?来,一路从正院那边过去,她竟一声?也没有?坑。
一路到了老太君住处的门外?,芳衣才低声?回禀了一句:“老太君,太太过来了。”
老太君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有?些苍老的沙哑:“叫她进来吧。”
芳衣轻轻“嗳”了一声?,做了个请的姿势,守门的侍女随即将珠帘掀起?。
乔翎朝她们点点头?,带着张玉映,走了进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君的脸色有?些苍白,桌上摆着几样吃食,只是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原本大概是卧在塌上的,这会儿乔翎进去,还?能瞧见褥子上有?人躺过的痕迹。
乔翎垂下眼帘,近前去行个礼,叫了声?:“老太君。”
再没说?别的。
老太君没有?应声?,目光沉静,却有?力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一口气,徐徐道:“弘度的遗言,你如何看?待呢?”
乔翎道:“这是他的意愿,我既应了,当然?是要做到的。”
老太君又是一默,末了说?:“你该知道,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并不?包括这一项的。”
越国公府需要一个冲喜的新娘子,他们愿意为此付出越国公夫人的尊位,乃至于一笔巨额的礼金。
但这个代价,绝对并不?包括越国公的爵位!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姜迈会在临终之前留下一个这样的遗嘱。
在下一任国公姜裕成年之前,由他的遗孀代行越国公之责……
这不?合理?吗?
当然?合理?!
淮安侯夫人都可以通过婚姻,将爵位过渡到丈夫身上呢!
而先前老太君代替孙儿代行越国公职权,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因为老太君是前前代越国公的夫人,所以在儿子逝世、孙儿年幼多病的时候,她可以代为执掌越国公的权位。
但是对于越国公府,乃至于老太君来说?,在某种程度上,这个遗嘱又不?算合理?。
因为乔翎太年轻了。
姜迈说?自?己的弟弟姜裕还?未及冠,无力承担起?公爵职权,可实际上,乔翎自?己也没有?二十岁!
更要紧的是,她没有?孩子!
一个足够年轻,又没有?为姜氏生下儿女的寡妇成为了姜氏的代家主,对于姜氏来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老太君代替孙儿执掌越国公的权位,最终她手里的东西几乎都会留给儿孙,可乔翎呢?
她没有?孩子,同继任的国公姜裕也没有?血缘关系!
老太君目光尤且平和,只是其中不?可避免地掺杂了一些审视与?忖度,她心平气和道:“我并不?是刻意的要针对你,只是就当下这个局势来说?,我还?是觉得,依照我们先前的约定来行事更好。”
“我也能理?解弘度最后的做法,他大概是不?放心你,也担心你的以后,所以才会留下这么一条遗嘱,我的条件还?是最初那样——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越国公府,那你仍旧是越国公夫人。”
“如若你想改嫁,我给你添妆,你既同梁氏交好,叫她收你为义女也无不?可。只是我私心觉得,你还?很年轻,没必要长长久久地守在这里……”
乔翎平静地听她说?完,却是摇头?:“老太君,对不?住,我不?会改嫁的,至少在姜裕及冠之前不?会。”
她神情认真,语气郑重:“我要继续留在越国公府,我要做越国公!”
老太君怔了一下,继而道:“你是不?愿意违背弘度的遗言吗?”
“他是为了叫你过得好,并不?是为了别的,你不?必因为担心违背了他的话,而心存负担……”
“不?是的,”乔翎很认真地纠正了她:“我并不?是因为担心违背姜迈的遗言,所以才选择留下的。”
“姜迈也不?是因为担心我以后过得不?好,所以才留下叫我在二弟及冠之前代行越国公职权的遗嘱。”
她说?:“是因为姜迈知道我想要越国公的爵位,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老太君显而易见的怔住了:“什么?”
乔翎注视着她的眼睛,很肯定的点一下头?:“因为我想要做越国公,想以国公的身份进入前朝,观察三省的运转流程,体验在朝为官的感觉,而姜迈察觉到了我的心愿,所以才会留下这个遗嘱的。”
“不?存在我为了完成姜迈的心愿被迫得到权位这回事,是姜迈爱我,所以要成全我的心愿——虽然?两?者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我还?是得跟您说?明?白才行,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很装,又很虚伪,同时也辜负了姜迈的一片真心。”
老太君为之愣住,回神之后,不?由愕然?,皱起?眉来:“弘度怎么能……”
因为妻子想要,所以就把祖传的爵位转出去了?!
这不?是男版淮安侯夫人吗!
老太君难以接受:“只是……”
“对不?住,老太君,”乔翎站起?身来:“只是,没有?只是。”
她主动提议说?:“我们约法三章如何?”
老太君盯着她看?了许久,方才徐徐开口:“如何约法三章?”
乔翎道:“我只是暂时占据越国公的爵位,并不?沾手其他的东西。”
“公中的账目,向来都是婆婆掌管的,她既是国公的母亲、您的儿媳妇,也是继任国公的母亲,这部?分账目,此后依旧由她来掌管,如何?”
“而越国公的爵位,也是在中朝那边过了明?路的,二弟今年虚岁十四,到他二十岁及冠,还?有?六年。”
“六年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把爵位交还?给他的,这一点,中朝乃至于神都上下俱为见证,难道我还?能抵赖吗?”
这话说?完,乔翎声?音低不?可闻地跟了一句:“兴许用不?了六年,我想看?的东西,就已经看?完了呢……”
老太君听得缄默,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她:“你要知道,姜氏并不?是弘度一个人的姜氏。”
乔翎目光冷静,但是绝对不?会退缩的回望着她:“但姜迈的确是姜氏的家主,他也有?权力做出当下的抉择,不?是吗?”
终于,老太君稍显疲惫地摆了摆手:“遗嘱已经录了,还?不?知后边圣上和三省会作何反应呢。梁氏那边,你自?去同她协商吧。”
乔翎心知她这么说?,便是一种默许,心下暗松口气,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她走了,芳衣瞧着老太君在灯下骤然?增添出的白发,心中忧虑,不?安的叫了声?:“老太君,我再请太医来瞧瞧吧……”
老太君抬眼看?她,强笑着摇摇头?:“我的心病,哪里是太医能医治的呢。”
乔翎折返回正院的时候,梁氏夫人等人已经用完饭了。
倒是惦念着乔翎还?没吃,一直叫人在灶上温着膳食。
这会儿见她回来,梁氏夫人便示意侍从们去取了来。
乔翎却叫她们先等等:“婆婆,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这是越国公府的家事,且还?是最要紧的家事,姜二夫人与?广德侯夫人、小罗氏,俱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梁氏夫人也是一怔,继而会意地跟了出去。
张玉映跟在乔翎后边,眼瞧着梁氏夫人往这边来,稍有?些担心的叮嘱了句:“娘子,您一定得委婉些呀!”
她知道梁氏夫人同自?家娘子是如何不?打不?相识,继而私交甚好的,甚至于婆媳二人一起?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
可她也知道,那是因为先前婆媳二人的利益趋于一致,她们没有?发生过根本性的冲突!
但是现下,娘子在二公子成年之前把持越国公的爵位,无疑是极大地触犯了梁氏夫人母子二人利益的,梁氏夫人会如何反应,真不?好说?。
相较于张玉映的忐忑,乔翎反倒很自?信:“你放心,我有?数的。”
等梁氏夫人过来,她胸有?成竹地将自?己跟老太君商议地内容讲了出来。
没成想梁氏夫人劈头?第一句就是:“你这家伙知不?知道原本这爵位不?需要经过你转手,就能直接到裕哥儿手里啊?”
乔翎:“……”
张玉映暗叹口气。
乔翎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可姜裕难道就不?是亲儿子?”
“我就该理?所应当地答应,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吗?我是你的朋友,可不?是你的奴婢,我不?能有?自?己的计较、自?己的想法吗?!”
乔翎马上低下头?,连声?道:“应该有?的,应该有?的。”
梁氏夫人冷哼一声?,又抬起?下颌,傲然?道:“不?过呢,这是国公的遗言,本朝既有?先例,律例上也有?允准,事已至此,我就不?说?什么了。”
乔翎感动不?已地看?着她:“婆婆……”
梁氏夫人又白了她一眼,凶巴巴道:“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情,反正不?管谁是越国公,我都是太夫人!至于姜裕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儿,你自?己跟他说?去!”
乔翎低眉顺眼地应了:“好好好,是是是。”
陪房在她旁边,听后不?由得笑了起?来:“您啊,有?话怎么也不?能好好说?呢。明?明?郎君早就留了话呀……”
“留了话?”
乔翎微微一怔:“二弟说?什么了?”
陪房笑而不?语,只是瞧着梁氏夫人。
后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转而觑了乔翎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道:“他说?,也不?过是六年而已,就算是真的叫他袭了爵,以他当下的识见和能力,也是不?足以支撑起?爵位所对应权责的。就当……”
梁氏夫人语气低沉下去:“就当是你代替他的兄长多活了六年,又有?何不?可呢。”
乔翎听得愣住,回神之后,不?由得感触起?来:“二弟他跟婆婆你一样,都是重感情的人。”
“他跟国公虽是异母兄弟,但情分却要比许多同胞兄弟强得多了。”
梁氏夫人如此说?完,不?禁哼了一声?,微露不?满:“他倒是敬重兄长,可兄长临终之前,却又往他脖子上束了一条枷锁呢!”
作为被束缚那个人的母亲,她总归是不?高兴的。
乔翎赶忙同她解释:“不?怪国公,都怪我,是我想体会一下入朝听事的感觉,也看?一看?朝廷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梁氏夫人瞪着她:“你们俩夫妻一体,谁干的有?什么区别?”
末了,又愤愤说?:“你想进朝堂,你倒是自?己去考啊,不?能自?食其力吗?你看?包家的大娘子,不?就自?己考了国子学?!”
乔翎肩膀瞬间矮了一截,眼泪汪汪道:“婆婆,我是真的没办法!”
她说?:“我去查过的,我先前没有?入仕,还?坐过牢,档案上记载了,政审通不?过的……”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神情木然?,良久之后,终于回转过来,冷笑一声?:“呵呵!出来混,果然?早晚都要还?的!”
乔翎:“……”
第92章
越国公府作为高皇帝功臣家族之一,当代家主亡故,自然是?一件大事,官宦阶层尚且不说,勋贵人家,是?都得前去致奠的。
而姜迈的继母梁氏夫人是武安大长公主之女,因为这层关系,又?同宗室有?所牵扯,哪怕是看梁氏夫人的面子,宗室这边也得过去拜会。
镇、安、宁、定四位国公不在京中,便该是?世?子协同配偶登门,其余公府侯府的家主们,甭管先前是否有无嫌隙,则俱都登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