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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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只有这么个哥哥了,等你老父亲一走,要是这个哥哥都没了,我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章氏把头垂下:“儿媳不敢!”
“滚出去!”
荣王妃一声怒斥,章氏退出了房。
门下灯光一照,只见她一只左手,早被地右手指甲掐出了血印子!
“世子妃!”
嬷嬷立刻跟上。
章氏寒着脸出了庑廊,猛地在院门下停步:“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嬷嬷道:“已经去了,但由于先前闹刺客的消息传开了,寺中和尚不敢全把名单给咱们看,只能待回头再继续查。”
白鹤寺是皇家寺庙,他们不见得会忌惮荣王府。
不给名单,也不能强抢。
章氏咬紧后槽牙:“那就继续盯着!领到他们肯放出名单为止!”
章氏心头有把担心章士诚的急火在烧,又有一把被荣王妃重重压在头顶的怒火在烧!
徐胤藏住的人一定是个女子,是个男的徐胤没必要藏!
此人必须找到,只有找到她,才能解释章士诚为什么会出现在徐胤的屋里!
她得救她的哥哥!

杨蘸下山后,徐胤就被荣王传进了屋。
听完了拿下章士诚的经过,荣王便负手立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沉默。
徐胤垂眼候立了会儿,便说道:“此事虽说来得突然,让人失了防备,但终归王爷当年思虑周密,没有留下后患。即便是让人探出了眉目,也无甚大碍。王爷无须如此忧虑。郡主今夜受惊不小,小婿先告退。”
“等等。”
刚转身,荣王就说话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徐胤立定:“王爷但说便是。”
荣王转身走出帘栊,灯火之下目光深深:“梁宁,是不是你杀的?”
案上灯花啪地炸开,带出一串火星子。
徐胤面上没有一丝波纹,定立片刻道:“您何出此言?”
荣王缓步向前,停在他两尺之外。“我至今记得那个晚上,章士诚带人在白玉胡同四面搜寻匕首,叩开了你的门,说盘查时你只字未曾透露,但后来你却主动来求见我。跟我说,你有办法帮我找到它。
“你让我给你三日时间。恰恰第三日,梁家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娃儿就死在了火里。
“随后你就,来跟我说,再也不会有人找到那把匕首。
“我当然不相信,那种情况下,看不到刀子,肯定是要杀了你的。
“但这个时候,本王的宝贝女儿却提着刀子闯了进来,她说她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如果不容你,她就要死在本王面前。”
荣王目光炯炯,涌动着的是隐隐的怒火。
稍顿之后,他继续看向窗外夜色:“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她是在骗我。
“老夫后来这几年仔细琢磨,徐胤,我这么猜测吧,当时刀子落到了梁宁手上,你见到了,所以你才主动来求见我,并保证能把刀子要到手。
“可是结果出乎你意料,梁宁没把刀子给你,而你已经在本王面前夸下了海口,此时你必须对我有个交代。
“于是,你就杀了梁宁。这样,刀子确实不会再露面了。
“可你仍然是知情人,知道我还是不会容你。
“所以你就在来向我复命之前先找到了永平。那傻孩子早就对你有意,你那么聪明,当然心里有数。
“你让她知道梁宁死了,你恢复了自由身,让她知道跟你长相厮守成为了可能,你又向她展示出了你的惶恐,担忧,于是那傻孩子就提着刀来逼她的父亲。
“对我而言,让一个人保守住秘密,一是让他变成死人,二是让他变成家人,你成功了。不但摆脱了毁了容的梁宁,还算计到了永平。”
荣王话语声落下后,室内的安静使沙漏声忽然变得清晰。
徐胤渐渐凝眉。
“小婿对王爷的一派钦慕,对郡主的一番爱慕,没想到在王爷的心里却是如此不堪。”
“本王难道说错了?!”荣王沉声,“徐胤,你杀死了梁宁,怎么还能做出如此深情厚义的模样骗永平?怎么还能继续心安理得地上这白鹤寺?
“你杀了梁家的人,那么荣王府势必被你连累!”
徐胤抿着双唇,并不说话。他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朝门外斥走了章氏、正在说话的母女一拱手:“有请郡主入内浅叙几句。”
永平一脸懵然,看了眼荣王妃后走进屋里。
徐胤把门关上:“郡主可还记得,盛元十六年八月十六的夜里,在做什么?”
永平稍一回顾,两颊立时胀得通红:“你提这个做什么?”
徐胤面如平湖:“岳父大人对在下的人品有所质疑,为了自证清白,还请郡主帮忙做个证。”
荣王听到这里也愣了:“她能帮你做什么证?!”
“那天夜里,郡主整夜都跟小婿在一起。我有没有时间做案,郡主最清楚!”
徐胤面向永平:“那天傍晚,因为梁小姐上山为其兄长祈福,而我因为公务之故未能伴随同往,与同僚准备前往酒肆小聚之时,途中遇到了郡主。
“随后我受郡主之邀,陪她看戏,又陪她吃茶,那天很晚了,我说送郡主回去,郡主说不回去,后来就……”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
也完全不必再说了!
荣王咬牙别开了脸,而永平则臊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有郡主彻夜为证,我说的话,王爷或许可信得几分?”徐胤缓声,“我徐子修是有赖王爷才能走得如此顺利,旁人骂我一句贪图王府富贵我也忍得,偏是这忘恩负义四字,我却万万不能忍!
“我若犯下此事,岂非成了个见利忘义的虚伪小人?而王爷疼爱郡主,却还选我这样的人为婿,岂非成了引狼入室?
“那您这份父爱,究竟是真还是假?”
荣王无言以对。
徐胤将永平推送出了房。
把门关好,屋里比先前更加静默。
良久后荣王道:“既然梁宁不是你杀的,那你解释解释,你当夜为何会来求见我,说你会找到刀子?!”
“刀子确实在梁宁手上。她答应过会给我,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横死。而且还是在我与郡主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我与梁宁相守八年,情深似海,她又待我真心实意,我唯一一次对不起她,谁知她就送了命,至今我还都过不去心里这坎。
“我总想着如果那天夜里我陪她上了山就好了,所以至今为止,仍然舍不得置梁家不顾。
“当然我也知道这样做对郡主不公平,可是,那天夜里她与我在一起时,是明知道我与梁宁已有婚约的。所以,小婿觉得,哪怕是我惦记梁家的次数有些过多,她也该体谅体谅我。
“毕竟我若在这种情况下尚能心安理得,又哪里配当王府的女婿呢?”
荣王脸色虽仍不好,却也未曾再做声。
徐胤将双手拢在身前,又道:“话说回来,胡同里被大哥所杀的那二人,究竟是何来历?还请王爷给个明示。”
荣王凝眉:“你问来作甚?”
徐胤抻身:“小婿只是觉得您在朝中的体面,此事就算张扬出去也不见得动摇得了王府根基,原本没放在心上,但今夜一见王爷与世子如此放不下,便想了起来。
“到底我也是半个王府人,王府有事,我岂能不闻不问?”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荣王深吸气,抬步走了出去。

徐胤出门来时,连冗已等在廊下。
荣王妃和永平都不在了,想必荣王一出来,母女俩便都被叫去了。
徐胤道:“什么事?”
连冗凑近他:“世子妃正暗中着人打听今夜宿在山上的女香客。”
徐胤倏然停步:“女香客?”
连冗点头:“还特意交代,是年轻的女香客。”
徐胤凝眉片刻,眸底滑过一丝凛光:“这个搅屎棍!安排人了吗?”
“安排了,”连冗点头,“早就让人跟管名单的僧人通过气,让他们把名单收起来了。”
徐胤长吁气,望着天边晨曦,说道:“今夜诸事不吉,凡事当小心。”
“方才和王爷谈的也不愉快么?”
“他在怀疑我了。”徐胤眉头拧得生紧,“虽然我拉了永平作证,却也不知他心里作何想。
“总之近来须得收敛些,王府这边关系要稳定,永平那边也要注意,别让她被人挑拨了。”
连冗点头:“我近来多想些法子替老爷安抚郡主。”
徐胤深吸气,举步迈入夜色。
傅真虽然只睡了半夜,但精神头不错。
下地后张成杨彤就来报告昨夜后续。荣王府那边也没打听到多少,荣王这个当年的村夫,当了二十来年王爷,城府也深起来了,手腕也有些看头了,章士诚被拉走的后半夜,灵泉阁一派安静。
外间的议论肯定是有的,好些人天亮后赶早拜完菩萨就匆匆下山了,毕竟生怕被梁宁这个罗剎鬼给缠上了嘛!
斋堂里用早饭的时候,傅真前后左右全都是讨论生前的她的奇闻轶事的。
有的说她长相奇丑,性情奇烈,有的说她杀人如麻,是魔星转世,在西北时隔天就提个人头回来祭旗。
真是不换个面孔活在世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传奇!
章氏进来的时候她的素包子刚上来,由于对方一双眼肿得实在太过突兀,傅真难免多看了两眼。
都这副模样了不呆在房里吃饭,巴巴跑来这里,指不定跟荣王妃闹成什么样了。
冤有头债有主,王府这几个女的目前还没招惹过自己,傅真不搭理她们。
哪怕种种迹象指向永平婚前跟徐胤也有染,傅真也不想再理会这些烂账,祝狗男女长长久久就好了。
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徐胤不给机会,永平也粘不上来,她梁宁也要为当年的眼瞎付出点代价。
世子妃排场有点大,所有人都站起来请安打招呼了,就算是不认识的,也都怀着敬畏退到了稍远处。
傅真本来就坐在角落,不起身也没人注意。
一个包子吃下肚,门口又来了一人,这回着实怨家路窄,想谁来谁,永平一身珠翠地走了进来。
与章氏憔悴的模样大不同,她倒是很镇定很松驰的样子,脸上洋溢着欢欣。
她一出现,之前的那些女香客们又纷纷上前。
这次永平坐在了章氏旁侧的桌子,正好侧对着傅真这边。
傅真没了食欲,正琢磨着撤退,这时候永平道:“郡马怎么还没来?去迎迎。”
这一愣神的工夫,门口来了几个人,一看,可不是徐胤那厮!
傅真肚量大,不计较这对狗男女婚前背着她勾勾搭搭,可不代表她作兴跟他们呆在一块儿!
她不想给狗男女们行礼!
梁宁从来没跟荣王府的人行过礼,皇帝当初给五大将军府全都免去了给皇室族人的礼,所以除去帝后及太子皇子之外,她没给长辈以外的人行过大礼。
就连进宫见了帝后,还常常被免礼了。
她能与永平井水不犯河水,却无法接受还要去叩拜一个算计过,还抢她未婚夫的人。
徐胤渣是另外一回事,他再渣,渣成渣滓,只要梁宁没丢,永平就不能伸手,是不是这个理儿?
傅真深吸气,吩咐碧玺:“打包,带回房里吃!”
她们从后门走,有人群遮挡,并不显眼。
刚转身,后方就传来了永平娇昵的声音:“你知道我吃不惯这些粗食的,我喝碗粥就好了。”
徐胤的叹气声也传来:“都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不听话……”
傅真加快了速度出门。
狗男女的对话她一句也听不下去。
姓徐的曾这般温言软语对待她八年,当初她也觉悦耳非常,如今却都变成了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
“走这么快干什么?”
刚拐上庑廊就撞上一具坚硬胸腹。
她连忙抬头,愣了下然后放下肩膀:“是你啊。”
裴瞻抬头扫了眼斋堂门口王府的扈从,又看了眼她身后碧玺手上的包子馒头,然后伸手将她身子转过去,带着她往前走:“吃这些哪能养身子?我记得斋堂里还有很多好吃的,我给你点。”
傅真不肯走:“我不去,我今儿膝盖疼,我不想下跪!”
裴瞻眉眼淡淡:“跪什么跪?跟在我身边,只要不是见帝后,你谁也不用跪。”
傅真讷然。
这须臾间,裴瞻已经轻推着她往前走了。
斋堂里已经以永平夫妇及章氏两张桌子为中心划定了上下席。
裴瞻甫出现在门口,先前纷纷迎接过那双姑嫂的人们立刻又肃然起身,俯身下拜:“见过将军!”
王府那三人都待与他打招呼,却在看到他身边的傅真时讶然没了声音。
“徐侍郎也在?”
裴瞻目光自动略过永平和章氏,看了眼徐胤后,这就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他挑了张与他们夫妇并排的空桌坐下来。落坐的同时不忘顺手给傅真挪开了凳子。
裴瞻这人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也是出了名的议婚困难户。
那六年间,关于他与大月交战时各种被敌国美人套路,但却从未中招的传说,早就在各大酒楼的说书先生嘴里讲烂了,京城里应是从未有人见过他与哪个姑娘同行过。
但今日,他不但与姑娘同行,而且他居然还在照顾着女方!
他一个能顶大周半壁江山的悍将,竟然在照顾一个小姑娘!
且这小姑娘还生得尤其美貌脱俗,纤弱的如同被风都能吹倒!完全都不是他往日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章氏满肚子烦恼心思,此时也忍不住问道:“裴将军,这位姑娘好面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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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瞻说道:“这是我的朋友。”
能跟他坐一起,章氏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亲戚就是他的朋友,她想知道的是这小姑娘的来历啊!
她笑了下:“将军不介绍一下吗?”
裴瞻道:“我这位朋友害羞,不爱见生人,就不耽误世子妃进膳了。”说完他对早就候在旁侧的小沙弥道:“看看世子妃与郡主吃的什么?照样上一套。再添一份核桃糕,一份薏仁糕,一道素羹。”
章氏吃了个闭门羹,心下有气,但裴瞻是帝后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又是朝中中流砥柱,关键他是掌有实权的重臣,她却也不能如何。便自寻台阶笑道:“真是看不出来裴将军也是如此心细之人,这位姑娘也真是生得好相貌,值得将军这般对待。”
掐头去尾,中间这句她却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小姑娘虽然看着年纪不大,生的也瘦弱,因此少了些丰润雍容之美,但她眉眼间的大方坦然,却又给了她一股超然的精气神,这使得她就像一株喝饱了仙露的兰草一样灵动而夺目。
交代扈嬷嬷去查昨夜在山上留宿的年轻女香客还没查出来,如果不是跟裴瞻在一起,她立刻就要联想到昨夜里徐胤的举动,毕竟这样的相貌气质,无论如何也值得探花郎出身的侍郎大人为之破例了。
想到这里她仍是睃了一眼徐胤。
不过徐胤正在给永平添粥,似乎压根没在意方才这一幕。
章氏心下忿气。这俩口子倒是会做戏,背地里怄气是家常便饭,偏人前装得这般蜜里调油。
傅真其实挺感激裴瞻替她挡了章氏的。
她如今恨不得一口气吃成胖子,赶紧把身体养壮,一顿少吃一口都不安生,所以方才裴瞻拉她回来她也没有很拒绝。
只要不让她给狗男女下跪行礼,有吃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抓住?
可章氏这话她听得不太高兴。
裴瞻明明只是为了实现承诺不让她去行礼,所以才刻意抬举了点,怎么倒被她说成好像俩人有啥瓜葛似的?
但吃饭事大,她没吭声,充耳不闻。
裴瞻看她这着急忙乎的,便道:“慢点吃。”
说完又把搅凉了的素羹推给她。
他这么一来,便连徐胤也忍不住看过来了。
昨夜里帘子后傅真突变成了章士诚,这事还没完。不过那时有更要紧应对的事,因此就算疑心,徐胤也未纠缠。
此时他们俩竟如此大喇喇地出现,而且裴瞻还如此细心周到,便令他不觉又把昨夜搁置之事又重新捡了起来。
照眼下这一看,傅真与裴瞻是同伙,倒有九成可能了,假设,裴瞻夺刀之时,身为同伙的傅真逃走无门,因而误入了他的房中,不是不可能。
倘若这点成立,那么夺走匕首的“刺客”必定就是裴瞻。让荣王主动去请,也不是没办法做到。他露面“缉凶”,同时又安排人把章士诚挪来堵住章氏的嘴,同样不是问题。
而之后章士诚的“遇鬼”,自然也就是裴瞻背后主导的成份居多。
但如此一来,却有着更多无法解释之处。
首先,刺客若是裴瞻,为何还需要一个傅真为同谋?莫说办成这点事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就算是有,那与他同上山的梁郴不比傅真强上一万倍?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需要傅真为同谋,凭他挂帅多年的经验,不可能不预先安排好同伴的退场。那么为何又会漏下傅真?反而需要用那样的方子事后补救,把她救走?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如果章士诚“遇鬼”是人为,那这个“鬼”是谁?
她为何会知道那么多根本不可能为外人知的事情?
而若一切都是裴瞻所主导,那裴瞻又是如何得到的那把匕首?他是如何知道的胡同血案?
徐胤思绪万千,再看那边厢不紧不慢地给傅真添汤的裴瞻,把碗放下来。
裴瞻如此堂而皇之,到底是觉得这些手段不会被戳破,还是因为确实不是他做的,他才有恃无恐呢?
“你怎么不吃?”
永平望着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裴瞻对面坐着的小姑娘。
今日特地来斋堂用饭,是因为听说章氏在此。
昨日她几番被章氏讽刺自己不得徐胤宠爱,本郁结在心,以为徐胤在府里撂下那番狠话后确实会与她生份了,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了!而且还软言软语地哄了她!
夜里与章氏吵完嘴后,徐胤又来到她房里陪伴了她好一阵,碍于身处佛门中才分房另睡。
这令永平觉得她与徐胤之间的情份还是牢固的,即使有些小矛盾,也不过是夫妻间常有之事,吵过之后他还能回头哄她,这不更说明他们的情份是经得起考验的吗?
因此早起后特地缠了徐胤要来章氏面前现一现,狠狠打打她的脸,让她好好看看,她的婚姻,不是章氏那种小人可以挑拨得了的!
那小姑娘一进门她就瞧见了。
虽然裴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很耀眼的男子,可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丈夫正坐在旁边的女人来说,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但一双眼眸却亮得跟星星的一样小姑娘,却更能吸引她的目光。
“你怎么不吃?”说完这句她又道,“那位姑娘还真是出色,是不是?”
徐胤先前确实未曾表露出对这姑娘有兴趣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对除她之外的所有女子皆目不斜视。
可他也是个凡夫俗子,面对这样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裴瞻带进来的,他也这般淡漠,会不会显得刻意了?
徐胤收回目光,正好接住了她眼里的探究。
他扬唇:“乍看是不错。但气韵又哪及你?”
永平也扬唇道:“你与裴将军不是也挺熟络?我想请这位姑娘过来说说话。”
等那姑娘就近了,她就能看出来他是真不为所动还是故作淡然了。
徐胤望着她,随后点头:“好啊,你平日也没什么朋友,想来能入敏之眼的,必定也有些过人之处。若是投缘,那或还可多个手帕交。”
他不想招惹裴瞻。但傅真到了永平身边,他就可以有大把机会从她身上验证猜测。

裴瞻的确不好惹,若他不高兴,倒划不来。
但看到徐胤目光还在瞅着那姑娘,她深一吸气,就跟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走到裴瞻身边:“将军。我家郡主有心与这位姑娘结交,想请过去说说话。”
傅真猛地听到这里,咬下半块核桃糕抬起头来。
面前的嬷嬷皮上笑着,底下肉一丝不动。
这人她倒也认识,是永平打小就用着的婆子,姓扈。
她看向对面,裴瞻右手执勺,轻搅着碗里的汤,看也没看那婆子。
扈嬷嬷知道这位将军不好说话,却没想到这么不给面子!
他们郡主可是皇上唯一的嫡亲侄女,也是大周唯一的郡主啊!
吃饭有那么重要吗?
这小姑娘她没见过,应该不是什么权贵之家出来的,平常人哪来那么多面见皇亲的机会?
她再道:“将军,郡主也停下了进膳,特意等着呢。”
王府的人今儿要的膳食是斋堂里最好吃的几样,一般人要不着,傅真不想错过,抬头望着她时嘴还未停。
这婆子说话有点搞笑。她这意思是郡主大人都特地停下筷子了,赏了天大的面子,这面子她不接住就是不识抬举咯?
一看裴瞻半垂双眼,玩着勺子,没有吭声。傅真便忍不住:“她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应?”
这家伙平时就怪毒舌的,这会儿不出声太可惜了!
当然要不是怕亲自上阵回头永平掀桌没人给自己兜底,这种嘴仗是轮不到他的!
裴瞻放下勺子:“你来。”
傅真咳嗽:“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裴瞻轻瞥她,“既不造反又不谋逆,你怕什么?”
傅真闻言抻身:“你真的假的?”
他竟然还敢撺掇她去?
从前梁宁之所以敢横扫京城行侠仗义,就是因为她爹和她那两双哥嫂说了同样的话给她撑腰,使得她天不怕地不怕!
这不她都死六年了,方才还听人说她的坏话呢!
要不是家人纵着,她也嚣张不成这样。怎么如今到了裴瞻这里,她又得被纵一轮不成?
“当然是真的。”裴瞻对着满桌子好吃的凝眉,“我请你吃了这么多回东西,难道你帮我一回也不成?”
这能有不成的么?
简直太特么成了!
天知道她忍这对狗男女忍多久了?就是如今因为没个可光明正大容她撒野的家世,她才一再劝自己大度,这才一忍再忍。
不主动动手已是她君子之道的极限,这都被找上门来了,她不回应,那她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梁宁嘛?!
当下她直身,朝门外的郭颂招手。
郭颂到了跟前:“姑娘有何吩咐?”
傅真道:“你扇这婆子两巴掌,教教她规矩!堂堂平西将军,在宫里觐见皇上,皇上都赐座的,一个下人,哪来的资格直接跟将军说话?
“把我们浴血奋战收复疆土的至功之臣当什么了?难不成是当成了跟她一样的下人看待?
“她若懂事,就该通过你来往上递话,现在她竟然直接凑过来,这就明摆着是欺负你家主子!
“你是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啊,还不快上!”
郭颂被她这张口就来的本事吓得一惊,朝裴瞻看去。
裴瞻撩眼看他:“不动?”
郭颂更惊了!
但容不得他多想,因为他的职责就是护主!
当下他照着扈嬷嬷脸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傅真那话出来的时候,小姑娘嗓音清亮得满堂人都听见了,而且他们听呆了!
没人想到这小姑娘瘦瘦小小,不吭不声,竟然张口就是这么要命的话!
扈嬷嬷也呆了,她当然不觉得裴瞻会同意打人,可哪怕就是放出这种话,那也是不给他们郡主面子!
直到左右两耳光实打实拍到了脸上,人群里有惊呼声四起,扈嬷嬷才捂脸指着傅真惊叫起来:“你敢打我?!”
傅真笑眯眯:“你可是胡涂了,这巴掌都上脸了,怎么还问敢不敢呢?失礼的是你,现下领了罚就赶紧走吧,再磨蹭就失体面了。”
想让她过去受磋磨?
想得美!
打不着狗男女,还打不着狗男女的奴才?
“裴瞻!”永平怒而起身,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怒视着傅真问道:“她是谁?!”
裴瞻背抵着椅背,撩起眼来:“永平郡主,你这是在质问本将吗?”
裴瞻本身自带威慑之气已够吓人,因此平日极少释放官威,此刻这话一出,那统帅万军的虎将气势便立刻遍布了全身,凉凉目光扫向永平,便似大漠狂风卷起了万里黄沙,永平立刻也已失语!
“我裴瞻护国保疆,皇上已恩赐臣以表字,不知我何处得罪了你,令你不惜指着我鼻子直呼我名讳?”
裴瞻是年轻将领,但他立下的战功不亚于任何一位开国武将,宫里许他乘大将军驾辇,给他配大将军的黄金马鞍,赏他御前免跪拜,还亲赐他表字“敏之”,给他的体面是有目共睹的。
相对于他的地位,被人直呼名讳属实冒犯,永平平日在家里如此惯了,压根没想到裴瞻会如此不客气!
她不得已软了三分力道:“我只是想问你,这姑娘是谁?
“扈嬷嬷再不济也是我的人,我父王与你父亲也常在一处叙茶喝酒,你怎么却听信旁人的挑拨,对我的人说打就打!”
从前也没听说裴瞻身边有女子相随,他们相识肯定不久!怎么比得上他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呢?
“永平郡主看来还是没搞明白。”裴瞻淡漠道,“方才你应该已经听得很清楚,你的人行事没规矩,所以郭颂才打了她。
“这是身为主子的你失职,出了这种丑,你不赶紧把人喊回去好好教训,反倒在此强词夺理,看来实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永平的下人,挨打不是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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