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的声音已经不能说是沉了,而是变得阴寒起来!
徐胤看向杨蘸,杨蘸脸色能以惊怖形容:“不会有错,就是它!
“我想知道,你说过它不会再出现,它为什么还是出现了?而且他为什么,偏偏出现在我们父子的面前?
“除去我们父子之外,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你是不是走漏了消息出去?!”
徐胤饶是再镇定,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神色紧绷:“这不可能!”
匕首是在梁宁手上的,全天下只有梁宁知道那把刀子的下落!
梁宁已经死了六年,匕首根本不知道被生前的她藏去了哪里,所以世上也不可能有人会知道这把刀子!
包括梁家!
他们连梁宁的死都没有怀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把刀子?如果知道,他们首先绝对会重新启动对梁宁死因的审查!
他们根本就没有!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吗?”
杨蘸咬着牙齿,焦躁使他已经有几分面目狰狞了:“我们亲眼所见,亲身所遇,难道还会有假吗?难道我还需要捏造一件事情来骗你?!”
自从荣王主动提出与徐胤议婚,这六年的时间里,荣王府父子对他不可谓不尊重,像此刻这样的言辞态度,是绝未有过的!
徐胤岂是甘愿受气的人?
可此时他已完全无暇顾及这些!
——刀子真的露面了,它是怎么露面的?它还被人夺走了,又是被谁夺走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爷和世子可曾看清楚?”
“哪里看得清楚?那人身手快的就跟鬼似的,眼睛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杨蘸说着打了个激灵,那匕首陡然间出现,那“刺客”的身手又是那般之快,在这深山古寺之中,如何让人不起鸡皮疙瘩!
徐胤听到这个“鬼”字,也是忍不住面肌一抖——今天夜里,他可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字了!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
像是为了驱散心中的魔影,他快速地说道,“必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只不过他恰好从哪里听到了一点风声,又恰好身手不错,所以装神弄鬼把你们给唬住了!
“你们慌什么?不要慌,沉住气!”
“哪里有那么多恰巧?!”
杨蘸驳斥道,“就算有人只是听到风声,他又为何要来我们面前故弄玄虚?他哪来的胆子招惹荣王府!
“难道不是只有当事人,或者是知情人,才会精准地找上门吗?!”
他话语越说越快,以至到后来都有些指责的意味了。
徐胤望着他,脸色虽然不豫,却也未再做声。
谁能说杨蘸讲的没道理呢?
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荣王父子在园子里突然踢到了那把匕首,匕首又被不知来历的人突然夺走,而随后傅真就闯到了他的屋里,明明他拉下的帘子挡住的是她,结果却变成了章士诚。
傅真跟那把匕首有什么关系?
这是突然从他脑海里跳出来的念头。
那个明明很瘦弱苍白的女子,好像是有一点特别。
他见过那么多官户女子,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处在完全被动的场景里还能那般从容自若,就连以尊贵大气自诩的永平也不能!
她是谁?
当发现这个问题钻入了他的脑海,他情不自禁地怔了一怔,她的来历就摆在那里,显然已经没有疑问。可徐胤又总觉得,她似乎又应该有另外一种面貌。
“不可能的,”听他们争论了半天的荣王摇头喃喃地道,“那件事情做得无比隐秘,六年了,从来没有传出任何一点风声,不可能还让人抓住把柄!”
徐胤缓缓吸气,说道:“所以先前那把匕首只怕是为了试探。要不然,不会那么巧,突然来人把它夺走。”
荣王看过来:“你的意思是,试探我们认不认识那刀子?”
徐胤点头:“六年过去,所有的证人都已经不在了,那把刀子是目前所知的唯一证物。他们也许是有了猜测,所以布局了这么一出。而王爷和世子方才的表现,他们应该心中有谱了。”
荣王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他们会是什么人?!”
徐胤沉气,摇摇头道:“猜不出来。”
荣王扶案起身,双手握成拳头,目光缓慢的投向了杨蘸。
杨蘸抿紧双唇。
荣王咬紧牙关,又缓慢地把目光收回去。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他们都没有证据。光有那把匕首,又如何?所有见过那把匕首的人都死了,就算现在他们拿着,又能说明什么?!”
“这么说也没错。”徐胤颌首,“总之眼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越是慌张,就越是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说到这里,他往外看了一眼,“章士诚那边我只怕会有点不妥当。”
荣王闻言肃容:“章士诚?!他们能有这么厉害,会想到他?”
徐胤沉下声音:“匕首已直接扔到了王爷你们面前,那么就一切都有可能!”
荣王咬牙,看向杨蘸:“你去!务必把他给稳住!”
章士诚从灵泉阁出来,酒已经被冷风吹醒了大半。
月光下的山冈到处看去都恍恍惚惚的,虽然能零星看到几盏灯光,但是月亮的颜色太惨白了,无形中也增添了几分诡秘恐怖之意。
他记得自己是被程持礼邀上山的,晌午程持礼问他,知不知道荣王揽下了太子及冠大典总指挥使的差事?
他说不知。
程持礼就一五一十跟他说了说,又问他,知不知道荣王府今日都上白鹤寺来了?
这一层他当然知道。
荣王府的事情,就是他妹子的事情,他妹子的事情,也关乎他章家的事情,他平素怎么会不留意?
他当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跟程持礼上了山。
程持礼之所以跟他提这个,是因为他也想从中捞个差事,赚点皇上嘉奖。
他心里想什么章士诚都明白。
像他们这些大将子弟,和平年代没机会建大功勋了,只能到处找机会蹭功劳,如此镀金一番,好为将来升官进爵添砖加瓦。
程家那样的人家,按理说是不必如此的,程持礼也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可将来大将军位由程持仁接任,他们兄弟情分向来不错,不过一旦涉及到个人利益,谁知道他们亲兄弟关起门来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呢?
这些权贵,表面体面,内里一塌糊涂的他见的多了!
所以程持礼一提这事,他丝毫都没有觉得意外。
谁知道这混蛋竟然还带了酒上来,而且还是他最喜欢喝的青玉酿,一坛子酒下去,他就有七八分醉意了。
程持礼这混蛋半路还跑了!
要不是他跑了,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山上乱窜?竟然窜到了徐胤的房里?要命的是竟然还让裴瞻给抓到,差点就让他扣了个密谋的帽子!……
这也就算了。
就在他吓得半死的当口,裴瞻竟然还说什么寺里闹鬼!说什么冤鬼寻仇!……
这天子脚下,这,这菩萨眼前,哪,哪来的什么鬼?!
简直一派胡言!
“啊……”
刚愤愤的想到这里,忽然吹来一阵晚风,风里夹杂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呻吟。
章士诚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蓦地转身,眼前只有风,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肯定是错觉。
他继续往下面走。
只要跨过两座禅院,他就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他住的地方旁边就是大雄宝殿,殿里头供着许多尊菩萨,什么妖魔鬼怪在那里都无所遁形!
“章将军……”
一道女声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章将军要去哪儿?”
声音更加清晰了!
好像就在耳畔!
章士诚两腿如同筛糠一般抖瑟,完全不能动弹了!
“你,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那声音变成了低哂,一股凉风吹向了他的后颈窝,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女菩萨饶命,女菩萨饶命!”
章士诚普通一声跪下,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此刻瘫软成了泥!
“你做了什么坏事,要我饶你?”
那声音来到了他的前面。
章士诚抬起头,只见前方屋檐下,正立着一道黑影,披散的长发和漆黑的衣袂随风飘荡,看着就是十足的一个鬼魅!……
关键是,他竟然还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烧焦的味道!
第176章 是那个烧死的女鬼!(二更求票)
古寺里闹鬼的事已经传了六年,整个京城的人都已听说过!
而这鬼就是被烧死在佛堂里的梁家的那个女鬼!
此刻这“鬼”黑衣黑发,岂不就是烧焦之后该有的模样吗?更别说这该死的焦糊味!
章士诚吓得胆都破了!
他连磕了七八个头:“梁姑奶奶饶命!你的死跟我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去找真凶!”
傅真冷笑:“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被杀死的。”
章士诚愣住。
他再度抬头看向对面:“你,你真的是梁家姑小姐?”
“不然呢?”傅真挑高声音,“章大麻子,小时候你在路上堵李家小姑娘,让我给打了一顿的事儿,你不记得了?”
章士诚张大双眼,抱着脑袋想尖叫,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有杀你,我没有杀你!真的不是我干的!”
“那你这么害怕干什么?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都没去敲你的门,不过找你说几句话,你就怕成了这样,就算没杀我,肯定也杀过别人吧?”
章士诚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被掐住了脖子,被她这话问得立刻窒息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死之前,有人来找我要过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是我在两具尸体旁边捡到的,那两具尸体,该不会就是你杀的吧?”
“不!”
女鬼的话音刚落下,章士诚就激烈地否认起来!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那为什么那两个人死了之后,你就从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升任了大营守备?难道不是因为你给人当了刽子手换来的吗?”
“不是!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替他们看住了胡同!然后带人清扫了街道!……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
章士诚死命地吞着唾液,一下又一下。
屋檐下沉默片刻,又道:“就算你没有亲手杀人,至少你也知道是谁动的手。那是谁杀的?”
“是,是世子!……”
“杨蘸?”
“……大周到如今也只有一个世子!”
“他们怎么动手的?为什么杀他们?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王府的人向来都看不上我,但那天夜里我在衙门里当值,突然王府的人就来找我,说让我带几个亲近的人去白云胡同!
“我就去了!
“刚进胡同就迎面撞上了一身血污的世子,他惊慌的不得了!口中喃喃的说他们死了,他们死了,我问他是谁死了?他却死也不说!
“然后王府的长史就叫我把尸体拖走,把胡同全部清理干净!我不敢不遵守,叫衙门里的兄弟守住两边胡同,然后带着自己的亲信吧,胡同清理干净了!”
“那尸体呢?”
“我早就,早就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烧,烧了!”
屋檐下传来一声冷笑:“烧在哪儿?”
“城外乱葬岗!”
“快点!到处找找!……”
章士诚刚说完,下方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许多火把灯笼也都照了上来!
他心神一震!
才去看屋檐下,那黑影竟然不见了!
“章将军!……”
章士诚一骨碌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迎着灯笼走去,扯裂了嗓子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分成两条道的徐胤和杨蘸闻声立刻奔向他!
“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从哪儿来?”
“我,我就从灵泉阁出来!我遇到鬼了!”
徐胤声线一紧:“什么鬼?哪来的鬼?!”
“就是,就是梁家那个被烧死了的女鬼!”
徐胤心头大震:“你瞎说什么?!”
“是真的!就是她!绝对就是她!”
章士诚已然崩溃了,一遍遍的重复这几句话。
杨蘸看了眼僵立的徐胤,然后也忍着牙齿打战,问道:“她怎么你了?你怎么吓成这样?!”
“她问我白玉胡同的事儿,还说那把匕首是她从白玉胡同捡走的……”
他话没说完,徐胤手中的灯笼已经掉落在地上!
“这不可能!你在瞎说!”
徐胤呲牙瞪视着他,狠厉的声音自齿缝里挤出来!
“我没有瞎说!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还知道胡同里死的是两个人,知道我也参与了!
“如果她不是鬼,如果她不是梁宁,她怎么可能知道!”
徐胤望着他,没有话出口,只有胸膛在剧烈的起伏。
章士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没错,只有梁宁才知道那把匕首的下落,且她也是胡同血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如果不是梁宁出现,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道这些?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向佛堂方向,他从来不相信鬼神,所以六年前他敢在菩萨眼皮底下放那一把火,这六年里,他也从来无惧踏入这座古寺!
当闹鬼之说传遍了京城,他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当年下手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然也有勇气面对一切后果,哪怕她是鬼,哪怕她真的找上门来,他也不怕!
可她真的出现了,却是找上了章士诚!
“他疯了!”
杨蘸连连退后,指着章士诚道:“他疯了!把他给我捆起来!带回去!”
说完他急速转身:“下山!去禀王爷!我们这就下山!急速下山!”
他边说边大步朝着山下奔去,如同身后真的有鬼在追!
侍卫押着章士诚,随即也呼啦啦跟着远去了。
徐胤望着他们背影,孑然立在风里,半晌才又转身朝着西北角上佛堂的方向望去。
“真的,是你?”
傅真和梁郴梁郅快步回到禅房,裴瞻已经和程持礼迎出来了!
“结果如何?”
“果然不出所料,人是杨蘸杀的,现场是章士诚带人清理的,王府的长史也在场,那就是说,荣王也知道此事!他们父子就是主凶!”
梁郴磨着后槽牙说完这席话,手盘一张,茶几也让他给拍碎了!
裴瞻看向傅真:“你可还好?”
傅真点头:“我没事。不过王府的人方才四处在找章士诚,看来这池水已经搅混了!”
“章士诚呢?”苏幸儿问。
“被杨蘸的人带走了。”傅真道,“现在这情况,跟我预想的差不多,章士诚的官职就是凭借着替杨蘸善后得来的,因为章家如今仍得皇上宠信,荣王就算能杀了章士诚,也杀不完章家所有人。荣王父子出于无奈,才不得已拢络了章家。
“如今章家,荣王府,还有徐胤,都成了一根在线的蚂蚱,反过来说,他们是一丘之貉,都是在掩盖杀害白玉胡同那对父子的事实!”
苏幸儿道:“那我们要先揭发这个案子吗?”
“揭发不了。”傅真摇头,“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就在于早已毁尸灭迹,就算我们有再多的证据,没有了死者,就是告也告不出什么结果。”
“那就任他们逍遥法外?”苏幸儿拔高了声音。
“当然不。”梁郴看她一眼,“死者身份显然只有荣王父子知晓,章士诚没这个资格,徐胤知不知道,还未可知,但这厮两面三刀包藏祸心是事实。
“都不是好东西,犹以徐胤为甚!既然这样,那我们还要放任他们留在朝中么?”
“没错!”苏幸儿愤声道,“今夜这一趟也算是敌我分明了,该算的账要算,该打的敌人也得打了!
“真是过去枉费了我还把荣王府当成世交!原来我家小姑姑真的是死在他们的手上!他们欠我们梁家一条命!”
梁家所有人此时脸色都阴寒起来。
程持礼道:“章大麻子已经被他们拉走了,接下来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应对,并且也会暗中查探今夜的事情。
“我们虽然不怕他们查到,但是也没必要自己暴露。我看今夜咱们还是在山里歇下来算了吧?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荣王还要我抓刺客呢,我还得过去交个差。”裴瞻看一下傅真,“徐胤此刻应该已对傅小姐有所怀疑,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我们应该先增强她身边的防卫。
“至于怎么下手,等今日过后,看看他们那边的动静如何,我们再做决策不迟。”
梁郴点头:“老二,你来安排人手!”
裴瞻又道:“梁家的护卫,徐胤应该全都认识,你们到时要怎么解释梁家的护卫在保护宁家人这件事?”
梁郴梁郅面面相觑:“也对,姓徐的心眼儿多的很,在他面前得尽量不露出疑点。”
傅真看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荣王府那边今夜怕是睡不着的,免得让他们盯上,先散了吧。”
梁郴点头:“那今夜里就让老七的护卫在外头守一守,回头想到了办法,我再调护卫过来。”
大家这么说定,便就各自回房。
裴瞻走在最后,傅真若有所思地望了会儿他背影,直到他们全部散尽,她才坐了下来。
空气里漂浮着檀香的味道,远处不知哪个角落又传来隐隐的梵音,这景象跟六年前的那个晚上真是太相似了。
今夜猝不及防见到了徐胤,傅真纵然早就做好了万分准备,也还是给她心里头带来了不小冲击。
过去那些年她对徐胤的情份是实打实,她如今的恨意也是实打实。
刚才她起过无数次立刻将他斩杀于手下的念头,可杀当然是不能那样杀的,而且凭她现在的体力也未必杀得了。
六年都过去了,不在乎忍这一时。
但忍下的这一时,将来却须得想办法加倍还回去,不是吗?
坐了片刻,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门口。
程持礼还在门外交代护卫们,见状走进院里:“还有什么事儿吗老大?”
傅真顿了半日,说道:“没什么。”
说完她又返身回到屋里。
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呼了几口胸中郁气,到底还是走到了窗前,把已经走出门口的程持礼给唤了回来。
“听说你五哥,最近被催婚催的厉害?”
程持礼顿住:“您问这个干啥?”
“睡不着,随便聊聊。”
程持礼哦了一声:“可不是嘛!裴伯父裴伯母这几日天天找媒人上门,城里适婚的小姐名号都快在裴家汇总了!”
“那他心里有数了没?”
“不知道啊!”程持礼望着她,忽然有些紧张:“姑姑,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的婚事?”
傅真道:“我都说了,就是随便问问。”
“那就好!”程持礼松了一口气,咕哝道:“不然要真着了那小子的道可不值啊……”
傅真凑耳:“你说什么?”
“没什么!”程持礼赶紧直身,“我就是说,五哥这婚事没那么好议的!就他那德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看得上!”
“那倒也不至于。”傅真在门坎上坐下来,“他有这么高的身份,嫁过去那就是一品将军夫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至少对她来说就很稀罕!
平西将军夫人的身份,多耀眼啊!多有份量!
她眼下就很需要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官夫人。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需要靠嫁人来抬高身份,但事急从权,较那个真就没意思了。
难题就摆在眼前,梁家连给她安排护卫都没办法,更别说光明正大地往来。
只要能解决问题,采用什么样的办法重要吗?
“他可不光是性子不讨喜!他还阴险!”程持礼在吐槽,“谁嫁给他谁倒霉!老大,你是不是也想议婚了呀?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个好的,比他强一百倍!”
一想到被裴瞻拎来拎去的他心里就有气。
哪里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嘛!
活该他娶不到媳妇儿,打一辈子光棍!
傅真没有接话。
如果说眼下成为官眷是最快达到目的的办法,显然没有什么人选比裴瞻更合适。
虽然是她的晚辈,可又不是当真夫妻,那天他说就算成婚也只想成就一桩井水不犯河水的婚姻……听着是有点离谱。
但万一这话是真的,那岂不是挺好?
早前犹豫不决,直接否定了嫁人这个提议,其中之一的原因是不想拖累旁人,可是眼下不管他们怎么拒绝,裴瞻都已经插手进来了,而且看情况压根就不想退出,那么还以不想拖累人为理由,不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吗?
傅真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耗费太多的精力纠结实为不智。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杀掉奸贼,过程其实不重要,想法也不如大胆一点。
如果大家能够达成共识,把彼此当成连手对敌的战友,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对不对?
就是不知道裴瞻接不接受这个提议。
那小子向来古板,还真不一定能接受和自己兄弟的姑姑结为假夫妻这种事呢!
算了,还是先找个机会探探他口风再说。
傅真拍拍程持礼肩膀起身:“折腾这一夜也累了,去睡吧。”
程持礼却忽道:“老大,你知道我方才在门外听护卫们说什么么?”
“什么?”
“他们说,荣王府那世子妃,方才在着人打听今夜里上香的所有香客,尤其,是年轻的女香客。”
傅真凝眉:“什么意思?”
荣王父子先前吓成那样,他们府里女眷目前看起来是不知白玉胡同那案子的,可这会儿怎么着也得安安份份留在房里应付这一波,章氏还有心思打听别人?
程持礼道:“她只找年轻女香客,我就是想到,会不会是冲着老大你来的?毕竟像梁大嫂她也认识啊!”
傅真略一琢磨,回过神来:“你是说,我先前在徐胤房里的事,让她惦记上了?”
程持礼点头:“徐胤先前挡了老大你在帘子后头,本来就不正常,加上帘子拉开后又是章大麻子出现在那里,章氏只怕心里过不去这坎。”
这话不可谓没道理。
傅真回想了下先前章氏气势汹汹闯入屋里的情形,说道:“她不是冲着我来,应该是冲着徐胤来的才是。”
章氏与荣王妃母女已势同水火,隔着章士诚在,她们之间几乎没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王府婆媳之间的矛盾实则是两个派系的斗争,先前她藏在徐胤屋里的情形,的确很容易引起误会,章氏那般精明,自然会对徐胤的举动有番猜想。
打听上山的女香客,当然是为了寻找可能的目标。
徐贼生了那样一副皮囊,又是个高官,总归有些像梁宁一样瞎眼的女子愿意亲近。
她说道:“凭章氏的手腕,肯定会查到我头上,躲总是躲不过的,你想办法让徐胤知道这件事,让他去处理。”
程持礼不太敢相信:“他会这么听话?”
“会。因为他先前真的把我藏起来了。”傅真目光深深,“我傅真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的举动足以说明,但他不会想这种瓜田李下之事让永平知道的。
“这么多年他身边干干净净,你以为真是永平御夫有方吗?只不过是他太懂得怎么规避麻烦。
“章氏这么做就是捣他的乱,他当然不会答应。”
白玉胡同血案将他与荣王府捆绑在一起,他不会容许永平和他之间有裂痕的。
“那行,”程持礼一击掌,“我这就让人把消息散播给徐贼,反正那章家也没什么好人!”
章士诚被杨蘸押回来后,禀了声荣王后就匆匆带着他下了山。
章氏追着问因由也没曾问出什么来,一万分想跟着下山,却因荣王夫妇还在山上,此番又是特地为杨慎来进香的,香还没进便且下山,总归不好,无奈只能留下来,权且着人不停去打听裴瞻那边可有结果。
可裴瞻带人搜了半晚上,并没有收获。
他堂堂平西将军,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又不是荣王府的臣子,又不是顺天府的捕快,能应荣王之召前来搜这一通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荣王哪好意思一再地请他查下去?
子夜时分裴瞻的人就歇了。
荣王府这边闹腾了半夜,势必把全寺的人都给惊动了,寺里闹鬼之说也不胫而走。
如此一来王府这些人哪里还睡得着?
荣王妃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时看一看荣王和徐胤紧闭起了的房门。
永平只懂得缩起来发抖,催着人去请和尚来作法念经驱鬼。
章氏被她们母女弄得心烦,忍不住冷笑:“妹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如此害怕作甚?哦,差点忘了,妹夫那位前任未婚妻刚好是在这白鹤寺给烧死的,本来应该成就的一桩好姻缘,结果坐在徐夫人位置上的却成了你,你莫不是怕她找上门吧?”
永平当初确实是背着梁宁动过些手脚的,此事只她知荣王夫妇知,那日被徐胤出言挑破她已然难堪万分,心下有了心结,今夜陡生此事,她怎么会不瞎想?
如今再被章氏这么一刺,她顿时又惊又怒:“章氏,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章氏撩撩唇角:“我哪有什么证据?就是有证据,咱们都是一家子人,我还能把你告到梁家么?”
永平面红耳赤。
“你给我闭嘴!”荣王妃听到争吵声走过来,“章氏,我想你应该记清楚,你是我们荣王府的人,你还有个儿子姓杨!这当口你要给我兴风作浪,我会让你好看!”
章氏张嘴想说话,荣王妃却又道:“章士诚干了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我总会知道的。既然今日世子能拿下他,那将来我自然也能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