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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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宁才送走了沙场战死的大哥和二哥,万万没想到在准备跟六年前救下的孤儿履行婚约时,却被他给活活烧死!
醒来的她变成了傅家大小姐,而杀他的仇人已然身居高位,坐拥娇妻美妾,成了皇帝跟前的重臣……
她梁家姑小姐换一条赛道,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罗刹女!
只是小时候老跟他侄儿玩在一起的那个不懂尊长的臭小子,怎么老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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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被长明灯照得通亮的白鹤寺西南角佛堂里,徐胤稳坐于椅上,垂眸唤着地下喘息着的梁宁的乳名,“那把匕首,到底在哪里?”
梁宁趴伏在地下,勉力地抬起头,右脸一道狭长疤痕赫然显露在灯光里。
她咬牙稳住气息:“你要它,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视线的前方,是悬挂在前方墙上的两幅画像。画像上的武将威猛魁梧,细看之下与梁宁有几分相像,这是她浴血挣下了抚国大将军之世袭爵位的大哥梁钦,和身为昭毅将军的二哥梁钧,他们都已相继在西北牺牲。
那把匕首,就在画像下方的砖缝里藏着。
但梁宁从未打算把匕首给出去,因为它是三日前的夜里,她从暗巷中的血泊里捡来的。
当天夜里徐胤就见过它,他并没有要它,但昨日,他却突然找她要这把刀子。
从事发到今日,这么多天了,城中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丝毫传闻,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这样蹊跷,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好事!梁宁当然没给他。
是以徐胤并没得手。只是最后他走的时候,神色颇有些异常。
没想到他今夜又找到山上来了,而且趁着她哄睡小侄孙的当口,往她的茶里下了软筋散,使得她一身武功完全无法施展!
那可是她从前给他防身的武器,如今他却为了一把凶器,不惜用她给他的武器,如此卑鄙地来对付她!
“我拿它,自然有我的用处。”徐胤喝了口茶,又放下杯子。
他这样漠然的态度,让梁宁牙关再次咬紧。也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近来的一些传闻。
传闻中说,荣王府的永平郡主常与新科探花郎一道出入。
永平郡主是当朝唯一的皇叔荣王的嫡长女,也是荣王妃年逾三旬才生下来的掌上明珠。
盛宠的郡主配惊才绝艳的探花郎,不可谓不是天作之合。
可是徐胤与她早已有婚约。
梁宁十岁那年跟着梁钦去打扫战场,发现了死人堆里的徐胤,彼时徐胤才十二岁,快死了手边还护着一卷书。她把他扒拉出来,右脸上的伤疤,正是她背着奄奄一息的他回营地时不慎栽倒,被地上遗落的兵刃所伤!
救下他之后,她就留了他在身边,替他求身为军师的大才子授课,又看他身子骨不好,缠着二哥教他武功。
从前老被她揪胡子的军医小老头成了她的座上宾,那五年里,她硬是哄着那小老头把豆芽菜般的徐胤调理得葱葱秀秀。
两年前在西北,徐胤曾向梁钦提亲求娶她,可梁钦觉得徐胤再如何敏慧,也还是配不上他疼成了眼珠子的妹子,于是几厢约定,待徐胤今届如若考取功名,便再行议婚之事。
到了去年冬天,梁宁带着梁钦遗骨归京,徐胤也跟随同行。梁宁又替徐府在梁府附近置了间小宅院,又想尽办法给他找名师点拨文章。
终于助他高中探花,又经由梁宁替他请的老师力举,成功进入翰林院任了编修。
“我徐胤的妻子,除你梁宁之外再无二人。”
这样的话,他已说过整整三年。
梁宁也早已认定了他。
然而最近,已该履行婚约的时候,他们见面的次数却变少了。
这当然有梁宁需要忙着打理将军府事务的原因,另一边却也是因为徐胤极少主动来找她了。
他的事情,她已渐渐不那么清楚。
不管是与永平的传闻,还是这把刀子背后的秘密,他不说,她就完全无从猜测。
“如果我不给你呢?”她咬牙问。
这个白眼狼!
六年的情分,结果落得被他这样对待!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只等她出了这屋子,等她恢复了武功,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徐胤望着她,忽然走到她面前蹲下:“其实无所谓。你给不给,都只有一个结果。”
他的双眸依然那么好看,可他眼底却翻滚着梁宁完全陌生的情绪。
一股彻骨的冷意忽然从梁宁脚底蹿上了四肢!
“什么结果?”
“你猜?”
“……你要杀我?”
“你总是这么聪明。”徐胤扬起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骤然变冷:“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今夜外头如此安静吗?我花了一整日的时间打点,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
梁宁一阵齿寒:“为什么!”
徐胤低哂着,眼中闪过一道精锐的光:“因为我想拥有左右朝堂的权力,我想要位极人臣!”
梁宁屏住呼吸,良久才咽下一口唾液。
他们朝夕相处六年,过去的他无时无刻不是温和友善,让人如沐春风的,他说他力求功名,为的是将来让她安享诰命,在他的宠护下风风光光的当大臣夫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在他和善温柔的面具之下,竟然还有如此阴鸷的一面隐藏着!
“这跟我的生死有什么关系?!”
“有大关系!”徐胤道,“从前的梁家身份显赫,是皇上信赖加倚重的重臣,但是现在,他都死了。
“梁家已然式微,如今只有个乳臭未干的梁郴支撑将军府,况且,他还选在大周连吃败仗的时候不自量力地去西北挂帅——
“以过往的战报来看,他注定凶多吉少。他要是死了,你们梁家就快没人了!你说,这样的梁家对我来说还有多少用处?
“你死了,我们的婚姻就自动无效,我就能摆脱梁家恩情桎梏,追寻更高的踏板。”
梁宁难以置信,勉力按捺住喉头血涌:“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衡量梁家的?一路帮扶你走上如今地位的我们,在你眼里只是被利用来往上攀爬的工具?”
“不然呢?”徐胤手下略微用力,“难道我还是打心底里喜欢梁家,喜欢被毁容了的你?”
“徐胤!”梁宁怒火中烧,“你别忘了,我毁容也是因为你!”
她和梁家待她的一番真心实意,结果却成了他一块用完即弃的过桥板!
而她对他的付出,也成了他嫌弃她的理由!
梁宁咬牙:“如若你不想成亲,退婚便是,何必定要杀我?”
徐胤轻哂:“因为跟了你们六年,我早就知晓对待敌人要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可能真的答应我退婚,也不可能真的能保证不报复我。
“就算你能保证,梁家也不会的。作为施恩者,你们总是可以有无数的办法来打压我。
“所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放心。现在,你可明白?”
徐胤垂眸望着她,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
“可惜,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傻到无条件对我好的人,如果没有婚约,其实我根本不用杀你。
“可是现在满朝那么多权贵都盯着我这探花郎,我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机会,有更广阔的前途,我会有锦绣前程,娇妻美妾。
“你对我确实情深意重,但正是因为这份恩情太厚重了,我还不起,也不想还了,所以干脆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但每一个字都剐得梁宁体无完肤!
这就是她倾注了全部真心对待了整整六年的人。
即使她不是他所爱之人,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今她却成为了他谋取前程的垫脚石,又即将成为他的刀下鬼!
“你们进来!”
他突然一句话,窗外便立刻跃进来几个黑衣人。
他们手上各自拎着一个木桶,灯油的味道扑入梁宁鼻腔,瞬间就布满了整间屋子!
还没等梁宁反应过来,那一桶桶的灯油便泼向了屋里的帘幔,桌布,还有悬挂的两副画像!
火苗从最远处的角落升起来了,布料燃烧的味道随着晚风一波接一波地飘过来!
梁宁难以置信地望着在她全力相助之下才有资格身着锦袍立在此处的徐胤。
他是真的想杀她……
他是真的要杀六年里无时无刻不为他着想的她!
“畜生!”
她拼尽全力朝他扑过去!
但软筋散的药效太强,还没扑出去,她人就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满地的灯油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裳,头发,她颤抖着抬起头,双眼瞪得太用力,已然睚眦欲裂!
“你是有备而来,所以一开始就是想要我死!”
“是。”徐胤点头,举起一盏长明灯,毫不犹豫丢在满地灯油里。
火苗腾地一下蹿起来!
梁宁惨白着脸望着愈来愈大的火势,朝他发出了一字一句切齿的怒吼:“徐胤!我梁家满门英烈,我梁宁保家卫国无愧天地!今日惨死于你手,来日我化成厉鬼,老天爷也定会保我报得这血海深仇!让你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徐胤腾大步退出门坎,厉声喝道:“把灯油全倒到她身上!点火!堵住她的嘴!”
成桶的灯油瞬间淹没了梁宁!
烈火从四面熊熊地扑向她,沿着地上的灯油,快速爬上了她的身躯!
烈焰烧着了她的衣服与头发,而后又卷起了她的皮肤。
她整个人被这咆嘟着的烈火所吞噬,而蚀骨的灼痛很快就拖着她一起坠下了无底的炼狱之中!……

盛元二十二年春天的京城,比往年犹为热闹。
去年秋天,多年的边关战乱终于宣告大捷,护国大将军次子裴瞻接任因伤退阵的大周主帅梁郴,直击敌军三百里,收复大周九城,并活捉敌军君主和首领,押解回了京城斩首。
大周立国二十余年,自此方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迎来盛世之象。
三月里,白鹤寺后山坡上的桃花漫山遍野竞相开放,借着方丈大开祈福经场,达官显贵在寺中云集,各府官眷们也纷纷乘兴前来赏花。
桃花开得最美最盛的要数寺里西北角上的几棵老桃树。
这几棵树据说已有上百年的树龄,每年就数它们花开得最多,最红,以及最大朵。
然而花开得再美,此处也还是人迹罕至。
只因老桃树旁边有一片烧焦的废墟,这里原是寺里供香客暂居礼佛的一座佛堂,却在六年前的一个秋夜被意外焚毁了,且有某位住在寺中替家中阵亡亲人祈福的小姐也被烧死在其中。
“……听说是个厉鬼,生前还上战场杀过人的,长得奇丑!”隔着中间的龟池,还是能看到这几树花,以及花树旁边焦黑的残垣的,此时便有人议论起了这桩旧事。
当然也有人忌惮故事背后牵扯的人,及时地压声阻止:“死的这位是梁家的姑小姐,你是多硬的后台,敢这么说?”
议论的人纷纷散去。
这时稍远处站着相望的一个少女仰首问起了身边的妇人:“母亲,梁家死去的姑小姐,死后真的会化成厉鬼吗?”
“别听他们胡说,”妇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我与梁家这位姑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她一点也不可怕,一点也不丑,相反她还很勇敢,也很正直。相信她就算遭遇过不幸后,也绝对不会伤害好人。”
想到那个至今让人后怕的夜晚,妇人仍不觉心下凛然。
“母亲说不可怕,那她肯定不可怕。要说可怕,谁还能比我们傅家那些人更可怕呢?”
少女的声音有些低落。
她面容生得极美,眉目鼻唇都像是经过精心构思后下笔绘就的,该浓的眉目如漆似黑,而该白的皮肤则无一丝瘕疵,只是她的皮肤与双唇却也似画纸裁就,显得过份的白。
这样的一张脸落在同样纤瘦的身段上,便透出几分病态。
妇人叹气牵着她往前:“走吧,真儿。我们已经约了成空大师,不要误时了。回头下山晚了,你父亲又该数落我们。”
她的真儿出生时便有神医看过,说她活不过十六岁。可巧还有十日便是她十六岁生日,提心吊胆十五年,时日越发临近,当母亲的也越发不知所措,不知噩运什么时候降临。
成空是有名的高僧,今天趁着这机缘,她想请他再替她算一算。
可惜身在礼部任主事的丈夫,今日却是揣着攀求升迁机缘的心思来的,不会让她们待太久。
远处曲径上一个六七岁的白衣孩童,望着他们母女渐渐远离后,飞快地跑过来。
到了树后头,他左顾右盼,只见四下无人,便走到那残垣前方,扑通一下跪倒。
“小姑奶奶,你最疼爱的小瑄瑄又来看你了。你别听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瞎说哦,刚才那位太太说的对,你又善良又勇敢,是瑄儿的榜样,也是我们梁家的骄傲!”
他端端正正磕了两个头,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来几块丝帕包着的点心。
“母亲说你最喜欢吃她做的枣泥糕,今天她又做了,我特地留下来给你的,一定要吃哦。”
丝帕被平整地铺在泥土地上。
三块点心也规规矩矩地摆在上方。
“啊,瑄哥儿果然在这里!”
这时柳树后头又冒出来三个小脑袋,一溜儿看着跪在地下的小胖墩。
小胖墩朝他们招手,然后又示意他们跪下:“快点给小姑奶奶磕头,小姑奶奶最疼我,她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功课都过的……”
大家纷纷撅着小屁股,端端正正叩起头来。
“哎哟喂!我的祖宗们哎,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这时候一串脚步声着急忙慌地到了他们身后,掰着他们的脸,挤眉弄眼地冲他们打眼色,“大殿里开坛了,几位爷怎么还在这儿?还不赶紧回去,仔细你们爹知道!”
白衣男孩顺着家丁的指引往后一瞧,立刻吓得眉眼都跳起来了。
只见方才已空无一人的龟池畔,此时又站着个英挺而冷硬的男子,正以淡漠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他身形高大威猛,即使穿着绣金织锦袍服,也压不住一身肃杀之气,以玉带相束的腰腹之下,肌肉饱满地支撑着衣料,使人决不会怀疑他哪怕把这几个胖墩儿全都拎起来打一顿屁股都是轻而易举。
他只是随意立在那里而已,便已威武如天神。
梁瑄快速躲到递眼神的家丁身后,递出小狗狗眼神冲着这人告饶:“五叔五叔!求你不要跟父亲告状哦,我们不是偷懒,我们是来给姑奶奶送好吃的!”
“是啊是啊,我们还求梁家小姑奶奶保佑功课!”
党羽们你一言我一言,抢着保他。
但“天神”并不说话。
他只是望向他们身后焦黑的废墟。
清风拂过他如峭石般刚硬利落的脸庞,吹起了他眼底一片浮光。
他走到废墟前方,蹲下来,微垂向下的眼帘又把这抹浮光掩去。
落花在半空成雨。
他拈住衣袖上的一朵,用粗糙的指尖将它放置在枣泥糕上。
清风一拨接一拨,很快落花就在残垣上铺就厚厚的一层。
残垣之下,梁宁正裹着怒火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沦。
周身的灼痛越重一分,她心中的愤怒与仇恨就加深一寸。
她想挣破这无形的牢笼,打破这困顿塔已久的混沌!
但是她总也使不上劲,冲不出去!
“……傅家的一切都是我的!傅家大小姐的身份也应该是我的,傅家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和阿娘的!还有与杜家的联姻,也应该是我去!傅真,你早就应该去死了!”
这突来的恶毒的语言是如此刺耳,并且它又是如此之近!
有人在说话!
是谁呢?
长久的孤独中,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使梁宁一时忽略了所受的痛苦。
她放弃了挣扎,倾听着所能获取的一切动静,她闻到了草木的味道,感受到了山风的清凉。
突然间身子一轻,整个人又陡然失重!
她眼前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刺得她飞快闭上了眼睛!
等她睁开眼,视线上方就赫然出现了一张正恶目瞪向她的狰狞的脸庞,而对方所处之处,却是陡峭的悬崖边缘之上!
她坠崖了?
看着身旁匆匆蹿过的山石草木,她心口骤然发紧!
——他奶奶的!
前一遍还没死明白呢,她这是又要死一遍不成?!

身体快速的下坠激发了梁宁的本能。
在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被推坠崖的险势之中,她果断伸展四肢够着了飞速下坠途中的一棵树。
也就是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她借着树枝起弹的力道如同一只鹞鹰般跃上了高空,而后又看准悬崖边的峭石,脚一点后就朝着崖上地面掠去!
“什么东西!也敢谋害我!”
此时的她被怒火裹挟,人未落地,右手便已精准地掐住了那凶手的脖颈!
而后她的左手便如铁钳般制住了对方右肩——虽然软筋散的药效或许还未曾退去,落地时她不如从前平稳,出手也不如从前那般有力,但压制住眼前此人却也绰绰有余!
凶手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自梁宁跃树腾空时起这少女便已经睁大双眼,脸上的恶毒和怨恨全化成了不知所措。
但那又如何?
梁宁绝未手下留情,错眼之间,那凶手已然瘫软在地,震惊得连呼救都已经忘却!
谁能想到刚才能被轻轻松松一推就掉落崖下的人,会转瞬之间就变得如此之矫健强悍呢?
“畜生!你在干什么?”
恰在此时,前方远处传来了一道厉喝,紧接着,一串脚步声纷至沓来,快速到达了她身侧。
梁宁自出生起便受尽各方宠爱,就连她的小名太平,都是皇后娘娘亲自赐的,身为大将军府的姑小姐,辈分都高出了常人一轮,背后怎么议论她不管,当着她的面,谁会不对他客客气气的?
眼下却被人以如此粗鄙的语言相称,她忿而扭头,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咬牙切齿的怒骂声也灌进了她的耳中:“反了天了么!竟敢如此对你妹妹!”
男人身着锦服,文士气质,装扮讲究。此时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冲梁宁训斥,且还胡言乱语,说她手下这凶手是梁宁的妹妹!
梁宁气极反笑。
她当下松了手,也挣开了这上赶来攀亲的狗东西,昂立于原地怒视着他。
她待要看看,此人还有些什么疯话要说?
这时在她手下重获自由的少女趁此机会爬开,尖叫着扑上去抱住了这男人,眼泪如溅珠似的落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父亲快救我!姐姐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原本山崖边没人的,这时凄厉的声音引得周围人都靠近了几步,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看着这四处的景象,梁宁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所望之处一切都很真实,也很熟悉。出事之前她为了张罗两位哥哥的颂经会,没少在白鹤寺穿梭,当下这处乃是白鹤寺后山上的山崖,她岂会不认得?
她蓦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只见她亲眼看着自己被烈火烧出油的皮肤,此时竟然完好无损,甚至她昔年因为打架和打仗而落下的那些伤疤也荡然无存!
她再迅速地抬手抚摸右脸——右脸平整无比,虽然瘦削了点,但却可以说十分细嫩!
她难道没死么?
徐胤那狗贼竟然没得逞?
还是说,那场火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看着山下的古寺,她紧走几步,来到通往下山的小径口。
从这儿下去就到了寺中,途中往左一条岔道,就是她之前所住过的禅院了,她去看看便知!
“你上哪儿去?!”
她正要举步下山,又有人钳住了她的胳膊。
回头一看,还是那个男的。
她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男人气得脸色铁青,“你都要杀你妹妹了,你还问我想干什么?!”
梁宁真的非常生气。
这混账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诬蔑她!就算他看到自己下手,那也不问问他为什么下手吗?
懒得搭理他!
此刻她只想下山!
但是她走不成,因为这男人却挡住了去路。并且还在居高凌下地怒斥她:“原来柔姐儿和你姨娘平日所说无假,你跟你母亲平日背人处尽给她们小鞋穿!让我抓了个正着你还想一走了之?你想走哪里去?!”
柔姐儿、姨娘……
这些字眼忽然像鼓槌一样锤打着她的脑袋。
她情不自禁地扶起额角。
“父亲,父亲!”
凶手哭着扑向了男人,“您不能让她走了,您要给女儿做主!”
男人看着她,又看着浑然不理会他们的梁宁,咬牙道:“你们又如何会跑来此处?!”
说是山腰,但因为白鹤寺本就很高,这断崖之下又是石头沟,一般人失足坠崖,怎么着也得送掉半条命。
按说她们赏花也赏不来此处。
男人到底做着官,还是有些许理智的。
凶手抽抽答答地道:“女儿方才见姐姐被太太撇下去了佛堂,想她幼时多病,又性情孤僻,都无人与她为伴,好生可怜。故而就带她上山赏花。
“哪知道到了山上,姐姐忽然走到崖边,说下面有光景可看。柔儿不疑有他上前,她忽就变了脸色,一股脑地骂我,骂阿娘。
“还说些编排阿娘和父亲的不堪入耳的话,柔儿听不得她侮辱你们,就争辩了几句,哪知她就扑上来掐我……”
梁宁一时被这恶女撒谎的本事所震惊。
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她推她下崖的那段呢?
不存在了?
梁宁醒后乍逢此变依然满脑子混沌,也还捋出了头绪。
眼前这俩是父女,但,自己为什么成为了这恶女口中的姐姐?
她明明被烈火烧死在佛堂,为何又出现在这悬崖边?
梁宁被少女哭得心烦,遂又一手拎住了她的衣襟:“哭什么丧?姑奶奶我还活着呢!”
少女瞬间被吓得止住了哭声。
梁宁想问她几句话,但看着她这张脸又觉得有些厌恶。
远处林荫下传来了女眷们的说笑声,她这才注意到,今日这山上游客众多,而且草木葳蕤,繁花盛开,与她死时的萧瑟寒秋大不相同。
她心下突震,又问这少女:“今日什么日子?”
那少女满目恨意,却不敢不答:“姐姐是痴傻了吗?今日白鹤寺方丈大开颂经法场祈福,朝中权贵高官都来了,太太不是也特意带着你上山来的吗?”
少女这言语之中似乎还有点别的挤兑的意味,但梁宁此刻根本无暇深究!
——太太又是谁?!
她即问道:“抚国大将军梁家今日也来了吗?还有徐——”
说到这里,她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徐胤?
眼前明明还是她生前那个世界,可看上去又有很多事情不同了,那么徐胤还是原来那个徐胤吗?
“你打听梁家干什么?”
少女疑惑的看向她,又含着几分讽刺:“就凭你,还想高攀梁家不成?”
梁宁只是冷冷地扫视着她,然后越过他们,经由旁边的草丛大步走向山下。
历经大难之后,终于重见天日的她,此刻只想回到梁家,回到家人的身边,解开心中一切疑团!

梁宁确定这个声音,是在她出事之前曾在哪里听到过的。
未等她回头,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已经追到了跟前。
来者是个三旬左右的妇人,也穿戴不俗,五官轮廓十分秀美,让人轻易就能想象到她年轻时生得该有多么出众。但她面容憔悴,身材也十分瘦削,却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太太该有的模样。
梁宁不自觉地冒出来一个念头,她只觉这张脸应该更圆润,更饱满,她的眼神也应该更温和更淡定,应该充满了一种深厚而温柔的力量。
她仔细地看着她,随后怔了怔,再接着她就蓦地托住了对方的手臂:“是您!”
妇人正紧张注意着追过来的男人和少女,并没有留意她的神情。
猛听到这句,她讶异地回头:“是我,真儿,你怎么了?”
不知是她原本就气色不佳,还是梁宁的错觉,总觉这一来一回的话语之下,妇人脸色渐渐有些发白。
不过梁宁正沉浸在惊喜里,以至于妇人口中的“真儿”是谁,也被她自动忽略了过去。
“夫人!那天晚上我们见过的,您不记得我了?”
她心情激荡,既因为那个夜晚本身就让人无从忘却,也因为在这个满脑子混沌的当口,终于出现了一个她曾经有过交集的大活人!
捡到那把匕首的当天夜里,她见过这位夫人。
当初为了方便照应,她为徐胤挑选的宅子特地选在离梁家隔着一条胡同的清泉坊。
因为近,所以她即使白天要帮着两位寡嫂和大侄媳妇苏杏儿料理连番遭遇变故的将军府,夜晚也还是能抽时间去见他。
可是那天晚上她才刚进入两家中间的那条栀子胡同,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多年在西北生活已练就她防范的本能,她遁着血腥味悄悄摸索过去,只见胡同当中安静异常,而侧巷里血流遍地,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两个人,鲜血正从他们身上潺潺地流出来。
彼时是立国第十六年,虽然说边关不稳,国中百废待兴,可因为开国的天子是不满前朝暴政才颠覆政权建立的新朝,所以定国之后君臣同心,朝野上下十分安定。像这种暗夜凶杀之事,也算得上惊动全京城的奇闻了。
死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孩子的前方跌落着一根还剩大半的糖葫芦,男子面容残留着恐惧,一条胳膊还拢着孩子半边身体,他的手掌较为细嫩,可见不是练家子。
他们穿着上好质地的衣衫,腰间的羊脂玉佩和孩子颈中的金项圈还在,这也能笃定凶手不会是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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