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他莫名提高音量,又清了清嗓子调整语气:“定好日子记得告诉我,我单独给你送行。别不打招呼啊,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
黎想总算琢磨出弦外之音,烦他话里话外的含沙射影,偏要拿没风没影的事情做文章;更烦她此刻事业和感情都如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陆安屿,你有意思吗?我不是说了吗?刚开始找,刚开始找,找到了第一时间告诉你!怎么?我找工作碍你事了?”
陆安屿脸色愈发阴沉:“没拦着你找工作!这个罪名我担不起!”
“那你甩脸色给谁看呢?!”
“我…!”
“你俩吵什么?”薛文倩探出脑袋,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又转。
两个人同时偃旗息鼓,异口同声回应着:“我们没吵架。”
“小陆要不送黎想回家?我这估计还得过一会。”
陆安屿瞬间扯出一张笑脸,“好。”
“走吧,送你回家。”陆安屿平复了呼吸,借着薛文倩送来的台阶麻利下了。
“不劳烦您!”黎想踩着重重的步子,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留给他一个倔强的后脑勺,气鼓鼓地消失在夜色中。
黎想怒气难消,一路上在心里将陆安屿骂了个遍。
她放下一小截车窗,没一会儿又觉得太冷,再费力关窗。她今天运气着实不太好,打了辆古董车,开窗关窗纯靠手动摇。她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不留神,掰断了本就晃晃荡荡的把手。
她心里憋着怒气无处发泄:好好的,招谁惹谁了?!她在店里忙里忙外一整晚,累到喉咙冒烟。临末了,竟然被陆安屿怼了一通!之前觉得他成熟稳重了简直就是脑子有病,不知道怎么看的。
她下了车,脚步声极重,每迈一步都将怒气往心底踩得更加结实。她人还未到楼下,一眼瞧见黎康明正站在阳台上吞云吐雾,他身后客厅灯光昏暗,映衬烟火愈发星星点点。
真烦,一个个的,烟怎么就抽不完了。
她进了门,随手将钥匙扔到门厅的盆里,换鞋时直接将鞋甩得横七竖八,闹出不小的动静。
黎康明拉开阳台门进来,一张口,烟味扑鼻:“回来啦?累不累?”
黎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劈头盖脸一通指责:“这么晚了还抽烟,不能心疼一下自己的肺?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
黎康明莫名受牵连,又无辜又好笑,敲敲她脑门:“吃枪药了?还是在店里受委屈了?”
黎想撅着嘴,顺着话头应下:“生意好难做。店里的菜性价比那么高,还有人挑三拣四,在网上恶意留差评。”
“正常,被人骂总比天天守空店强吧?”
黎康明在生意场滚打多年,见怪不怪。水果市场刚成立的时候,几个股东守着零星货主,从天不亮守到晚上,干得都是赔本买卖。
逢年过节,他们一边送人水果赔笑脸,一边计算账户余额是否足够下个月的支出。黎康明更是天南海北地跑,拉质量最上乘的果子,按成本价批发;不图钱只为赚个吆喝,这才给水果市场博得一席之地。
他们做生意规规矩矩,背地里却没少遭人算计,被砸场子、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三天两头就有血光之灾。
相比之下,骂算什么?人家好歹没动手。赚钱嘛,尤其这种直面客户的,就得练就强大的内心。
说白了,脸皮要厚。
黎想此刻兴致不高,喉咙干哑,毛衣上沾了散不掉的油烟味,盖过了自身原有的香气。她嫌弃地耸耸鼻子,再三重申:“以后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宜,你和我妈别再瞒我啊!”
黎康明听这话觉得新鲜:“瞒你什么了?”
“我们家的事,连陆安屿知道的都比我多...”,一提起这个人,黎想无名火又蹭蹭直冒,“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啊,我才是你们女儿!”
黎康明成天在水果市场风吹雨打,皮肤晒得黝黑。此刻坐在沙发一角,脸上多了层阴影,显得皱纹愈发明显。他调侃道:“和他们家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人家天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转悠,知道的多很正常。”
“那我心里也不舒服,弄得我像局外人一样。”
黎康明在暗影下笑了笑,语重心长。父母和孩子的生活本就该相互独立,黎想这些年一个人在申城打拼,家里没怎么帮衬,更不想拖她后腿。再说了,家里好着呢,一切都在正轨上,那些小事不值得黎想分神分心。
黎想并没被说服:“总归都是烦心事。”
“你爸妈都混了这么多年了...这都不叫事。”
要是换作往常,黎想会心安理得吃下这颗定心丸,继续置身事外。可现在她有些反感爸妈始终将她推至漩涡之外的做法。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她都接受不了。
“反正我不管,陆安屿知道的事,我必须都得知道!”
黎康明被逗乐了:“你好好跟他较劲做什么?”他点到为止,没有隐射任何东西,也无意追问二人的关系。
黎想却咻地站起,颇有点气急败坏:“我才不跟他较劲!他有大病!”说完便钻进了房间,看上去气得不轻。
黎康明望着她背影,心领神会地笑笑:这俩孩子看样子又折腾起来了。
这一夜,黎想每隔两小时醒一次,睡得断断续续。
她迷迷糊糊间总能记起陆安屿的指责和阴阳怪气,混着些前尘往事,激得她陡然清醒几分。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她掀开被子,索性就着晨光起了床。
“哟?起这么早?”薛文倩正在客厅打八段锦,平时急躁的人难得慢下来,比划着一招一式。
黎想没睡好,脸色不佳,“睡不着。”
“那正好。”薛文倩一句话分成好几段说,以免耽误她动作和呼吸,“桌上有马记的牛肉煎包,趁热吃。”
黎想纳闷地走上前,刚掀开塑料袋,锅气夹杂着煎包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她咽了咽口水:“你买的?我爸买的?那么远呢。”
她迫不及待拿起热乎乎的包子,咬了一大口。马记家的煎包牛肉汁比小区对门那家更浓郁些,豆腐沫和葱花被浸润在汁水里,配上金黄脆香的壳,简直绝妙美味。
她连吃了两个,频频点头,“好好吃啊!”
薛文倩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关了教学视频,喘着气:“小陆一早买了送来的。昨晚就和我说好了,今天送包子。结果我七点起床,包子在门口放着了。”
“那他人呢?”黎想不作他想,转眼拿起了第三个,真好吃。
“上班吧,医院没日没夜的,只发了条信息说包子挂在门把手上了。”
“快问问物业,楼下防盗门怎么还没修好?容着外人自由进出?我要投诉!”黎想今日不打算吃人嘴短,惹人生气就知道暗戳戳送包子,还当她是小女孩呢。
“你这孩子。”薛文倩小声数落她,“人家好心好意送包子。”
“我让他送了吗?”黎想吃饱了,擦擦嘴,岔开话题:“妈,我今天要在店里呆全天,从陪你买菜开始。”
薛文倩略感意外,却也应下:“行。”
黎想此刻胃里暖呵呵的,暖意顺着毛孔不断发散,抵消了睡眠不足的丧气。她坐在副驾,主动找薛文倩了解情况:店里每天固定进多少斤蔬菜、肉类?卤味和凉菜多是和哪几家合作的?是按需采购吗?还是每日定量?一次性餐具是什么分利模式?每个月约莫用多少箱?
薛文倩耐心解惑答疑,没一会又觉得纳闷:“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黎想自顾自地问:“这些老合作商有足够货源吗?”
“当然,人家又不是只给我们一家进货。”
“明白了。”
薛文倩觉得好笑,“明白什么了?”
“我在店里呆着总得多了解了解吧?不然一问三不知,连别人来结账都得傻乎乎地喊妈妈。”
薛文倩捞起她的手,“基本上都当月结。”她不停摩挲黎想的手背,“放心,我在物色合适的人了,也找中介放了招聘信息。”
“不着急。”
提到中介,薛文倩陡然想起另一件事:“还真有件事。”
“尽管吩咐。”
江大大学城那套房子年后正式在中介挂了「出租」,虽然有人负责带租客看房,可薛文倩总不放心,希望黎想能帮忙把关。
“我和你爸平时忙,万一租个事儿多的,谁有空隔三岔五往大学城跑。”
黎想撇撇嘴:“之前的东西都扔了吗?”
薛文倩大腿一拍,完全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嗨,上次和你聊完没顾上。”她自我劝慰般的:“没事,租出去了还要找人清扫。”
黎想暗自舒口气:“行,让中介直接联系我。”
母女俩聊着天的功夫已经到了店门口。薛文倩脸上有难掩的疲倦,却能在进店的瞬间精神焕发,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她年复一日,始终绷着这根弦,早就将「薛记」视作主战场,在这儿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黎想靠着门框,瞬间明白薛文倩为何临近退休年纪,压根没有盘店的念头 - 她喜欢这儿,这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年轻时的生意梦想。
“滴滴”两声喇叭搅乱了黎想的感慨。
她诧异地扭过头,只见一人放下车窗,咧着大嘴笑,夸张地朝她挥手:“黎想!”
黎想并没多兴奋,缓步上前,“方凯?”
方凯停好车,大着嗓门:“还真是你,我刚才开这条路的时候就想着,前面是黎想家的店铺。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
黎想有些年头没见过方凯了,读大学有段时间,她和沈确爱带着男人一起约会。方凯在江城师范读书,每次赴约都会迟到,沈确总一脸不悦地教育他:迟到是最败男人好感值的要素之一。
方凯则嘻嘻哈哈打马虎眼,给出一堆理由:堵车、地铁晚点、出门错过了最近一班公交车,又或是正好被其他同学找。
这些劣质的借口落在沈确耳中成了块免责金牌,可在黎想心中就是:这男人不行,太会糊弄人。
她背地里没少和陆安屿吐槽:学文科的男人擅长花言巧语,哄得沈确跟傻子似的,她看不下去。
陆安屿习惯性打圆场: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别傻不愣登,试图挑拨情侣之间的关系。
黎想压着满腹牢骚,慢慢的,就不和他们一起出来玩了。她见不得方凯对沈确爱答不理的态度和不耐烦的语调,更听不得沈确委屈巴巴地哭诉:她穿着高跟鞋在商场门口等了方凯一个半小时,脚后跟都磨出俩大血泡。
几年未见,方凯沧桑了不少,笑起来全是鱼尾纹。他一手插兜,一手提着矿泉水瓶:“我正好来教育局开会。”
“嗯。”
“沈确还好吗?”
“挺好啊。”
“我下周去申城出差,想约她吃饭来着。”方凯笑着摇摇头:“她说没空。”
活该,黎想心里骂一句,嘴上敷衍着:“她忙吧。”
“你呢?怎么样?和陆安屿还在一起呢?”
“没,早分了。”
方凯并不意外,淡淡道:“你俩不合适。”
黎想无语他的直白,却好奇他何出此言,“怎么说?”
方凯耸耸肩:“你那会脾气比沈确还爆。长此以往,哪个男人受得了?你以为陆安屿对你是无条件包容吗?都是装的,装不下去的时候便直接爆发走人。”
好笑,“为什么不是我包容他呢?”
方凯抛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想点破,留给黎想自行体会。
“我店里还有事。”黎想笑笑,“有空再聊。”
方凯递上二维码:“新的微信号,加一个。”
黎想无奈地掏出手机,不假思索对他开启仅聊天模式,“好了。”
方凯上了车,“通过申请了,回聊。”
黎想卸下双肩,边往吧台走,边低头回复陆安屿几分钟之前发来的信息:【包子好吃吗?】
黎想:【不好吃。】
陆安屿:【那阿姨说你一口气吃了四个。】
黎想:【...】
陆安屿:【今天还在店里忙?中午科室定了外卖,如果你送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下来接,不然太重了。】
黎想此刻的怒气早不自觉转移到方凯身上:【我刚碰见方凯了,他还是好讨厌!屁话许多。还妄想约沈确吃饭,都分手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见的?】
陆安屿:【分手后约前任吃顿饭就惹人嫌了?你不允许人家余情未了?】
黎想:【那也要沈确心里还有他啊!不然不就成了骚扰?】
过了几分钟,陆安屿:【我这周末想约你吃顿饭,算骚扰吗?】
第四十六章 看我心情
陆安屿这会刚查完房,能得空休息会。他上半身靠着椅背,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地盯着对话框。
一秒、两秒、三秒。他默数到十,笃定黎想“正在输入”不出什么了,正打算追加一条。没想到,居然收到狡猾的两个字:【你猜。】
靠,他闷声傻笑:【我笨,猜不到。】
黎想:【那就算咯!江湖很大,我们有缘再见。】
陆安屿:【江城很小。】
黎想发来一个「两手一摊,耸肩摇头」的表情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诶,你在笑什么?”闹闹拖动凳子到他身侧,探出脑袋。今天她盘了个好看的发髻,脸蛋圆圆的,很显年纪小。
陆安屿下意识锁屏,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没什么。”
闹闹本名叫张扬。
她信奉科学,最大的缺点是偏不信邪。每次值夜班时,她总爱以身试险,挑战各种玄学,结果无一例外,次次中招。
她值班时爱带各种水果,美其名曰“吃水果下心火”,全然罔顾科里师姐的嘱咐:水果不吃可以灭火,吃了就会大火。
她往往一个人吃还不够,非撺掇其他不懂事的师弟师妹们一起,几口芒果下肚,众人不负众望从深夜忙到清晨,压根合不上眼休息。
她尤其爱点毛血旺和麻辣烫当宵夜。夜深人静,大家正美滋滋计划躺下,她窝在办公室闷头干饭,口口声声:“吃得饱饱的,睡个安稳觉”。可现实是,她常吃到一半就得去救场,忙到四脚朝天。
最绝的一次,她出科考试时找病例,找到一个病人走一个。病例没写好,人全没了 - 堪称“活阎王”。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和她一起值夜班,还给她取了个别名“闹闹”。
闹闹年幼无知时,曾对陆安屿动过小心思。她当时大大方方示好,从没藏着掖着。用她的话来说: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喜欢上别人呢?
喜欢就喜欢了,没什么大不了,也不怕人知道。她这人善变,说不定哪天睡了个好觉,睁开眼又不喜欢了。
当时小伙伴群里不少人都鼓励她:陆安屿条件不错,为什么不努力追一追?孤男寡女身处同个屋檐下,朝夕相处,难保不会日久生情。哪怕她不大张旗鼓地追,至少得试探拉扯,暧昧暧昧。
闹闹听闻忙摆手拒绝:成年人谁都不傻,更不会迟钝到察觉不出别人的喜欢。陆安屿从来没有接受过她的好意,连她买的甜豆浆都要和别人对半分才肯喝...大概率对她没意思。
闹闹人如其名,足够张扬,也足够想得开。
她那会「暗恋」陆安屿小半年,终于琢磨出点滋味:他大概心里住了个姑娘吧,不出意外的话,那姑娘也爱吃桂花年糕。
想明白这点,她顿时不较劲了 - 这个不行,就换个人喜欢,比如她现在喜欢的安哥。
“喂,问你个事。”闹闹侧身坐着,踢了踢陆安屿的座椅。
陆安屿轻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你吃东西不会腻吗?十年如一日吃同样的东西...不腻?”
“你在说什么?我十年如一日吃什么了?”陆安屿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不懂为什么话题无端从「病例」跳到了「口味」。
“只是比喻。”闹闹口味多变,喜欢去新店尝鲜,哪怕去老店也会一直挑战不同菜品。
“哦,差不多吧。”陆安屿没留意过这些生活习惯,只知道尝鲜有风险。万一吃到不好吃的,能毁了他大半天的心情。他平时上班就够烦了,不想在吃饭这件事上再受到任何委屈。
“不腻?”
“家常菜怎么会腻?你会吃腻你妈烧的菜?”
陆安屿不懂她纠结这件事做什么,又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我中午点了「薛记」的外卖。你当时在忙,没在群里吱声,我帮你点了和昨天一样的。”
闹闹关注点并不在此:“可「薛记」不是你妈烧的菜啊?”不过是一个打着「私房菜馆」名号的饭店而已。
陆安屿笑了笑:“在我心里是。”
闹闹听不明白,耸耸肩,“我明天得换口味了,我连着两天吃一样的东西会发疯。”
“哈哈,行。”
陆安屿眼下心情大好,连带输入病例都没往常烦躁不安。他陡然想起什么,“下次去「薛记」吃饭的时候,你坐得稍微离我远点。”
闹闹跟看白痴一样睥睨他:“你没搞清状况吧?我是贴着安哥坐呢。”
“我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安哥也不知道。”陆安屿没办法解释太多,点到为止。前一晚他没怎么敢动筷子,总觉得吧台抛来的眼风冷嗖嗖的。
“你怎么这样呢?!不讲义气。”闹闹不满地拍拍他胳膊,“你昨晚还硬塞我上安哥的车。”
陆安屿忙侧身躲闪:“...我这叫创造机会。”
“人家刚分手,我不能立马贴上去吧,不像话...”闹闹平时大大咧咧,这会又扭捏作态起来。
陆安屿简直恨铁不成钢:“分手就没主了,得抓紧时间上。哪怕人家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手,钟声一响,你就得出洞,明白吗?”
闹闹没听进去,骂骂咧咧:“之前说好了,你帮我打掩护。要是被那帮孙子们知道了,肯定得搅合我的计划!”
你都快搅合我的计划了,陆安屿心想,抱拳求饶:“我跟安哥说,让他以后也坐得离我远点,行吗?还有,你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
闹闹后退两步,恍然大悟:“你有主了?”
“嗯。”陆安屿目不斜视,盯着电脑屏幕上一长串的江城网红餐厅,挑挑拣拣。
“女的?”
“不然?”陆安屿哭笑不得,“你们天天背地里都在琢磨什么?”
闹闹撇撇嘴,揶揄道:“见你一直不动春心,以为你有别的取向。”
陆安屿不予置评。他平时没少听这样的玩笑话,唯有一个原则:说他喜欢男人可以,说他喜欢科室别的女人不行。他越这样大家反而越好奇,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闹闹见他三缄其口,估摸也问不出什么:“我去看看病人。”
“好。”
陆安屿专注挑了几家环境浪漫,口味中上的西餐厅,一股脑全转发给黎想:【想吃哪个?】
黎想:【摆盘好冷,看着都不如家门口的炸串好吃。】
陆安屿:【…真想吃炸串也行。】
黎想转发一条链接:【那这个吧,最贵。】
他面上始终带着笑,指尖飞速跳跃:【听你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陆安屿撇过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你怎么来了?”
迟泽一手插兜,神色黯淡,喉咙还有点哑:“回来办事,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
陆安屿觑着他:眼窝凹陷,唇色泛白,面色黯淡,典型的熬夜脸。他拉了张椅子,招呼迟泽坐下,又倒了杯热水:“出什么事了?”
“奶奶进 ICU 了,我连夜开车赶回来的。现在医生在会诊,我想着你正好在这,干脆找你聊聊天转移注意力。”
陆安屿拍拍他肩膀,翻出抽屉里的糖果:“补点糖,熬夜容易心悸。”
迟泽攥着糖,却没吃,反应较平常也慢了几拍,“动脉瘤破裂,她在养老院一直呆得好好的,昨天早上突然就晕倒了。”迟泽耸耸鼻子,声音微颤:“医生说这种情况,就算顺利度过危险期...也是植物人...”
陆安屿在医院呆久了,见惯生死,听到这些依然不太舒服:“年纪大了,难免的。换个角度想,老人走的时候没痛苦。”
安慰的话多数时候只能让自己好受,陆安屿深知医学的无能为力,说不出“相信奇迹”这样的屁话。
迟泽没出声,指尖不停撕着糖果外的包装纸,“没痛苦就好。”
“主治医生是叶主任?”
“嗯。”
“他是我们医院的扛把子,你可以放心。”
陆安屿调出迟泽奶奶的病例,了解了七七八八:脑部出血面积不小,老人年纪大了,经不住开颅手术,叶主任大概率会选择保守治疗。可保守治疗无非是切气管、插管子、动用一切外部力量帮助病人维持最基本的生命特征,病人醒来的机会几乎渺茫。
“怎么样啊?”陆安屿岔开话题:“建筑院忙吗?”
迟泽苦笑:“我刚回去上班没几天。”
“也是。”
“开年就不顺...”,迟泽处于崩溃的边缘,烦躁地挠挠头:“和沈确也分了。”
“什么?”陆安屿没有打探人隐私的习惯,不便多问:“我认识沈确很多年了,她...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别太当真。”
迟泽叹口气,耷拉着眉眼:“嗯,我现在没精力想别的。”
“先好好陪老人,什么时候回申城?”
“暂定周末的车,不出意外的话。”
“行,需要帮忙直说。”
迟泽嚼下一颗糖,面色好看了些。他逐渐恢复了精气神,自我打气般地捶捶胸口,试图将心底奔涌而出的恐慌全都锤下去。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陆安屿觑见黎想发来的信息:【一刻钟后到你们楼下。】他侧过身子,拍拍迟泽的胳膊:“一起吃午饭?我点了外卖。”
迟泽摇摇头,“没胃口。”
陆安屿暗戳戳递了句话:“待会黎想来送餐,你帮我一起拿?饭盒太重了,她一个人拎不动。”
迟泽没多迟疑,喉咙咕哝着:“好。”
陆安屿算准时间,提前五分钟在楼下停车场等候。他视线自动聚焦黎想的车,笑着小跑上前,敲了敲车窗:“还挺准时。”
黎想别他一眼,抱怨着:“我快忙死了,工作日店里也这么忙。”
她一整早就没闲着:买菜、结账、当跑堂、抽空送外卖,送完医院还得送供电局的。她没打算下车,努努嘴:“后座都是你们的,自取。”
陆安屿嗓音含笑,弯腰猫进后座:“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让客人自己拿饭。”
黎想没空和他拌嘴,却也笑着:“吃你的饭去吧!话许多。”她听见车后门合上的声音,正打算一脚油门跑路,又被陆安屿叫住。
她顺着陆安屿眼色看到迟泽,连忙熄火下车,安慰道:“没事的,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有点磕磕绊绊,会好的。”
迟泽下意识接过安慰,又赫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黎想纳闷地眨巴几下眼:“沈确说的呀。今天的车票卖完了,她买了明天回江城的。”
迟泽反应更慢了,一字一顿地确认:“沈确她...没和我说啊...”
“她知道你忙。”黎想本想多说几句,不料时间紧任务重,“我赶着去送外卖了,待会空了再说。”
陆安屿瞧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忍不住出声:“你开车慢点,一个人提得了那么多饭盒吗?”
“不用进去。直接放收发室就行。”哪像他们医院,还得送到办公室...她满腹牢骚的时候总不自觉鼓起腮帮子做鬼脸,圆嘟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陆安屿不由得伸手,想捏捏她面颊;顿几秒后改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以后我尽量都下楼接你。”
黎想语气清冷,眼眶却漏出些笑意:“还有以后呢?”
陆安屿清清嗓子:“黎老板,我这生意…你还愿意做吗?”
“不知道,看我心情。”
第四十七章 你俩和好了?
迟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二人的小打小闹视而不见。没一会儿,陆安屿提着两大兜饭盒,脸上的笑意未散,“走吧。”
迟泽接过一兜:“你俩和好了?”
“还没有。”
“我看差不多了。”
“差远了。”
陆安屿苦笑着摇头,不敢深想。他不能像从前那般想当然,自作主张地筹划二人的未来;亦不敢全然由着自己的心意出牌,生怕一不小心绕回原点,前功尽弃。
小时候喜欢就在一起了,一切都来得轻而易举。他那会心高气傲,不知道挫折是什么;完全没料到生活会公平地考验每个人,一个不落,打得人措手不及。
现在他得深思熟虑,得了解清楚黎想的真实想法;却又不能太畏手畏脚,以免错失良机。
自重逢以来,陆安屿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纯粹靠时间忘记的人,压根禁不住再见面。
他原希冀岁月能帮忙拉长时间轴,好让那段时光在人生中占比小一点;却不知人的时间感是由内容决定的,太沉甸甸了,以至于难以忽视、更无法割舍。命运待他不薄,终又施舍了一次机会。他得识相些,抓紧点。
迟泽听他这么说,跟着苦笑,捏了捏他肩膀:“谁叫我们喜欢人家呢?”
陆安屿揉了揉太阳穴,长舒口气:“是啊,谁叫我喜欢呢?”
两个大男人没有谈及感情心路历程的习惯,几句话点到为止,再多说一句都嫌肉麻矫情。
迟泽抿紧唇,反复琢磨着黎想的那句话,犹豫要不要发条信息问问。可一翻到沈确发来的分手信息,又瞬间泄了气。
陆安屿清早吃了六个煎包,现在不饿,索性将盒饭让给迟泽,“你吃点。”他不忘炫耀自己的「特殊待遇」:新鲜时令菜,荤素搭配,健康美味,还有一份番茄蛋花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