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现跟刚才被摁住剪指甲的小狗也没两样。
陆渺的唇靠近酒杯边缘,那颗红痣贴在杯沿上。他伸手想要?接过酒杯,但?程似锦没有递过去的意思,只是微笑着喂了他一口。
……是甜的。
她没有骗人啊……
陆渺提着心放下来那么一点儿。他的唇被酒液浸润过,透明的玻璃杯后,精致又脆弱的喉结不断移动?。
喂他喝酒的感觉,比喂养任何宠物都更?有意思。她控制着杯子倾斜的角度,酒水满溢地涌入时,陆渺会一边抬眼看她、控诉似的抛过来一个目光,一边努力喝下去。快要?呛到之前,还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期望能让她慢一点。
可是当程似锦真的慢一点喂他,陆渺又会小心地舔舔唇瓣,以为她结束了这场喂食表演,观察着她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往后缩。这时,程似锦就会悠闲地用目光告诉他,不许躲。
甜蜜的酒水涌入食道。
大半杯酒水都饮尽,她没有过于用力地为难他,甚至只是出于分享的意图给?他尝尝甜酒。可这个品种的后劲儿却烈得凶猛剧烈、猝不及防。
陆渺抓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后续的味道这么冲,他呛了一口,偏过头咳嗽起来。他用手遮挡住嘴边,但?倾斜的酒杯没来得及停下来,鲜红酒液滑落进他的衣领里。
白色睡衣被扩散的红色涂满。一条鲜艳刺目的湿痕沿着领口深深地渗透下去。
路过他深陷的锁骨。
衣服湿了,贴着腹肌和人鱼线的轮廓,连衣服下的裤边儿都弄脏了。
程似锦手中的杯子空了,她随手放在旁边,关心得很敷衍:“怎么还是呛到了?”
陆渺看着她那张依旧温柔、甚至写满“不关我?事”的脸庞,抬手擦了擦唇角,憋了半天,结果?第一句是:“这个地毯要?拿去洗了……”
程似锦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也要?拿去洗了。”
陆渺被酒呛得有点难受,脸上的热度迟迟下不来。他的神情?很委屈,很努力地想掩藏住话语里的埋怨意味:“我?才刚洗完。”
程似锦笑着说?:“难道不好喝吗?”
平心而论。
酒确实好喝,但?她的心也确实黑得厉害,根本就是故意调戏。程似锦总是说?他不聪明,可他就算是笨了一点儿,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说?不定她以前的那些情?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八成是被卖了还给?她数钱的类型。
陆渺说?不出否定的话,他只好小小地叹了口气,说?:“那我?去洗自?己。”
话音未落,程似锦就把?他拉了过来。她屈指虚虚地勾住他的衣襟,指腹落在被酒液湿透的间隙、落在一块儿未曾浸染的纯白上,她的唇热烈又温柔地吻下来,从唇角浅浅地落下,一直延续、延续……缠绵流淌如水波般,吻落至脖颈。
酒香剥夺了其他的气息。
醇厚浓烈的香气控制了陆渺。他浑身停滞了一瞬,随后在这浓烈香气的引诱下,他做不出有效的挣扎或反抗,只能拥上去,迎合她所做的一切决定。
在贴合的刹那,陆渺低声道:“……你的衣服。”
抱上去会弄脏她的。虽然、虽然他很讨厌程似锦……但?他不能弄脏她。
程似锦温柔地笑,咬住他羞耻滚烫,热得快冒烟的耳尖,轻声道:“没关系。”
金林别墅有了新的主?人。
哪怕这个“新主?人”只是暂时的,只是她的一个玩具,但?这个消息也足以让在后台化妆的任澄勃然暴怒,他推开了化妆师猛地起身,揪住旁边对他嘘寒问暖的三线小明星:“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明星吓得战战兢兢,惨白着脸重?复:“我?说?、我?说?,还是任哥有面子,能跟着那位参加那种级别的晚宴……”
“下一句!”他不耐烦的逼问。
“……别的人就算被带回去,也配不上……”
话没说?完,任澄的脸色已经黑了。就在这时,被助理叫来的经纪人赶了过来,伸手按住任澄让他松开,然后转身跟那个慌张害怕的小明星安慰几句,手心死死地捏着任澄的肩膀。
让他冷静。
让他一定要?冷静。今天这个电视台很有分量,要?是因为他不冷静出了什么丑闻,就是杜敏老大亲自?来了也捞不回来——任澄真是个活祖宗!要?不是大家还顾忌着程总或许念旧情?,早就在这个圈子里寸步难行了。
程老板真是把?他给?宠坏了。经纪人磨着后槽牙,一边想拿刀攮死这小子,一边尽职尽责地摆平事端,让化妆师继续。
任澄坐在椅子上,冷着脸盯着镜子,他强撑着愤怒的表面,却感觉到濒临窒息。他不知道这股痛苦是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得不到她的权势、她的金钱吗?还是因为得不到她的眼神,那股令人浑身战栗的,满含支配欲的目光?
“你发病了?”经纪人咬着牙低声训斥,“还有二十?分钟上台!我?不想你在收视率这么高的直播节目里掉链子。离开程总之后还能享受她隐形带给?你的资源,你还在发什么疯。”
任澄看着镜子,问:“她带回家的人是谁?”
经纪人道:“我?怎么知道?求你消停两天吧。”
“任哥。”一个阴郁柔和的声线从门口响起,“说?不定我?认识他噢。”
任澄转过头,看到蒋令站在门口。他也是节目嘉宾,但?以他的履历其实不足以被邀请,蒋令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一周前在星空大厦下打了一架。
还被拍到了。
这事儿热度惊人,公司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但?两人不合的事情?已经广为流传,同时邀请他们俩是节目组的噱头之一。
“你?”任澄扯了扯唇角,“还想挨揍?”
蒋令指了指房间里的摄像头,流露出那种像毒蛇一样阴冷粘腻的笑容:“我?发现程总其实并不喜欢你,我?也没必要?模仿你,你除了有点技术之外,完全胸大无脑。”
任澄的比例没有陆渺均衡完美,但?他确实胸肌练得很好,将紧身衬衫绷得紧紧的,剧烈喘息的时候,仿佛连扣子都随时会崩开。
任澄瞄了一眼摄像头,想到那位“新欢”,焦虑得浑身难受。他冷冷地讽刺道:“你怎么知道?你根本没勾引到她吧。”
“虽然是这样。”蒋令将那点不甘心很好地掩藏起来,“我?跟林公子有些交情?,也知道她中意的那个人是谁。如今他爬上程总的床了,大概以后需要?男伴的晚宴酒会,都不会再想起你了吧?”
他顿了顿,声音像钢刺一样扎进心里:“作为表演点缀的花瓶被邀请,和作为程总的身边人出席,这两种待遇天差地别。任哥,这次节目可能是你被她抛弃后最好的资源了,一定要?好好抓住哦——”
冬日, 一个小雪再临的夜晚。
程似锦带着陆渺参加一场酒会。在深夜灯光的辉映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冒着飘散的小雪,在宴会厅外驻足等候。
他身?边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等车开近了, 余晖照亮他身?上的丝绒黑西装,映着一张熟悉的侧脸。
程似锦下车走过去:“等了很久?没必要等我。”
林琮笑?笑?:“前后脚,看?见你的车了, 等也没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话语竟有一丝发自内心:“只是?半个月不见,怎么就好看?到这个地步了……”后半句轻了很多?,他不确定这样轻浮的形容词会不会冒犯程似锦,于是?收敛。林琮移开视线,看?向她身?边的陆渺, 挂着微笑?,“陆公子,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陆渺礼貌而疏离地点头:“好久不见。”
林大?公子熟知陆渺跌落云端的全过程,知道这个闻名界内的青年?艺术家早就被束缚了能?拿起画笔的手,被踩碎了清贵不凡的家庭背景。他知道一切, 可陆渺在面对他却并不害怕, 也没有露出耻辱和回避。林琮曾经是?他的老?板,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不该是?这个态度。林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在程似锦的注视下, 他的神情瞬息恢复如常:“走吧。”
保镖收起了黑伞,伞面上已经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陆渺扫过去一眼, 在心中突然?预感到:林琮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前后脚看?到了车牌号,他一直在这里等程似锦。
进入室内, 内部的温度立即驱散了周身?刚刚开始发作的寒意。程似锦长发上沾着的细小冰晶迅速融化。陆渺伸手把?她的发梢从脖颈后方拨过来, 以免冰凉的水珠贴到她的肌肤。其余时间,他就安静得做好自己的花瓶本分, 陪在程似锦身?边,偶尔倒酒。
熟识的几位朋友过来寒暄敬酒。
有商务合作、有邀约、有试探口风,他们大?多?用审视试探的目光打量着陆渺,似乎在估量这个新欢在程总身?边的分量——只要达成目的,能?考虑的渠道有很多?嘛,枕边风也是?一种。
陆渺坦然?沉默地任由注视,他的眼神都没有变化过。于是?众人又纷纷退缩,给他打上一个矜傲冷漠、不好接触的标签。这倒跟陆渺一贯以来的声?名相符。
送走一位合作伙伴后,程似锦低声?道:“还以为你会不好意思?。”
陆渺叹了口气:“活人还能?被羞死吗?”
程似锦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抵住下颌:“冲着主人笑?一个。”
她说话十分放诞。陆渺顺着她的手抬头,脸色僵了一下,垂下眼帘露出一个笑?。有点儿?假,程似锦作势要吻上去,他马上抓住她的手,努力地、真诚地对她笑?了,小声?:“你非要吓我才行。”
“看?你是?不是?还能?被吓到。”程似锦屡教不改,“光怕我一个是?歧视吗?”
“是?优待。”他学会还嘴。
程似锦听?得笑?了起来,掌心从后面贴过他的脊背绕过去,指节放在后腰腰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他的腰身?。陆渺接过酒杯的动作僵了一瞬,顿了顿才递给她,不敢继续炸毛,觉得很坏,用眼睛去瞪。
两?人的交谈很快结束,一直陪在旁边的林琮同样接过侍者的酒杯,靠过来跟程似锦碰杯。她给面子地微微偏去杯身?,响声?脆亮。
酒液摇动。林琮开口:“你倒是?真喜欢他。”
程似锦回:“好看?。”两?个字后又补了句,“可爱。”
林琮的目光挪到陆渺身?上,他不再叫什么“陆公子”这样虚伪的称呼,这称呼最多?能?拿来刺痛他,而陆渺既然?不痛,挂在嘴边也没有意思?:“看?着是?比小任要好点。要是?他一开始就听?话,我早就把?他送到你床上去了。”
程似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太殷勤点了。”
林琮笑?了笑?:“你高兴不就行了?能?陪你是?陆渺的福气。”他的手指打开,五指轻轻地笼在酒杯上方,这是?一个想要抓住和取得的姿势,“程似锦,别人能?这么为你着想,让你高兴么?你跟其他人联姻都不会过得这么舒服,你想,如果跟一个妒忌心很重、不让你品味人间乐趣的男人结婚,一想到就觉得很烦吧。”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宝石蓝的领带被拉开一点,继续:“我们的联合会很稳定,各种意义上的稳定。就像伯父伯母那样,会稳定地度过几十年?。这对你对我来说,都很有性价比。”
林琮就在她父亲准备的那些联姻候选人里。
“性价比,确实是?你会跟我说的话。”程似锦喝了一口酒,摩挲杯壁底部,“那这算是?生意、合作,还是?婚姻呢?当然?,我不是?完全拒绝把?婚姻当生意谈,只不过在这场生意里,我是?甲方,你不具备压倒性优势。但你要跟我当婚姻谈的话……”
她想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林琮,你没什么病吧?”
林琮怔了怔:“什么?”
程似锦只是?看?着他。
在彼此静默的呼吸声?中,林琮突然?明白她说得是?什么。这是?对他过去二十多?年?里浪荡放纵的拷问,对他轻视肉|体关系、用下半身?行事?的质疑。
他认真商谈的表象被猛地打碎。林琮豁然?按住桌面,酒杯啪地一声?被扔在边缘,他盯着程似锦:“你跟我说这些?还是?说难道你会冰清玉洁从一而终?程总,就算是?生意,也忌讳双重标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抬手给林琮整理领带,绷紧宝石蓝的布料,对视道:“我是?双重标准,你接受不了吗?在我眼里,女人滥情是?自由,男人滥情是?肮脏,女人出轨是?真爱,男人出轨是?下贱,怎么,你要反抗我的买方市场吗?林琮。”
林琮猛地攥住她的手。
程似锦还是?那道玩味的目光。她不退反进,靠近过来,简直要用这双深黑的眼睛剥开他此刻并不冷静的皮囊。她要仔细地凝视、考量他的心:“林公子,生意也是?要求诚意的,而不是?在一轮谈判就分寸全无。”
这双危险的眼睛,比欲望达到巅峰那一瞬还更?令人心头战栗。
见了面受折磨,不见面又想她。林琮都要被自己的脑子逗笑?了,他徐徐松开手,坐了回去,让身?侧的人打理旁边一片狼藉的酒桌,随后道歉:“我对伯父的安排太着急了,而且家里催得也很紧。我给你赔罪,别生我的气。”
程似锦漫不经心地喝酒:“还有家族压力啊。”
“大?家多?少都有点吧。”林琮看?向陆渺,“他倒是?可以全身?心地陪着你了。藤萝能?找到一棵新的乔木攀援,令人羡慕。”
陆渺无权插入他们两?人的对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此刻被林琮“夸奖”,心中还是?有些抗拒。
随后又有其他合作方过来打招呼,夜色沉浓,窗外的雪已经积累厚厚一层。
特助跟着程似锦去补口红。四周空旷得只剩下两?人,一片静谧中,林琮忽然?开口:“你对人的态度其实很差。陆渺,我不算你的恩人吗?”
陆渺跟着程似锦喝了几杯,酒量不好,已经有点头晕,正?单手抵着下颌走神。被叫了名字,他抬眼:“我一直是?这个态度,以前你没说过我态度很差。”
“以前?”林琮笑?了一声?,“今非昔比了啊。要不是?程似锦看?上了你,你连坐在这儿?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怎么不知恩图报?”
陆渺道:“你是?为了讨好她才打电话给我,也是?为了邀请她羞辱我才让我在餐厅工作。连那件衣服也是?想让她高兴、记着一点儿?你的好处。从头到尾都是?为你自己,要我报答什么?”
他说话不卑不亢,徐徐回答。陆渺的声?音本就清透微冷,带着一丝厌世似的疏离,听?起来跟以前仿佛真没两?样。
林琮不将这个人放在眼里。他知道就算住进金林别墅、就算去过程家老?宅,这种身?份背景的陆渺也无权成为对手,无权踏进程家。他含笑?讽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程似锦。她高兴,你的日子过得就会舒服,光是?这一点你就该对我感恩,而不是?在这里事?不关己的旁观。”
陆渺听?完了这段话。他感觉到一丝身?份的微妙——这位游戏人间的林公子讲起话来,很像电视剧里演得封建地主家的大?婆教训小妾。他半天没悟透这是?什么意思?,顿了几息,突然?说:“你是?觉得做好贤惠正?宫的模样,就能?当程家的乘龙快婿吗?”
这句话直接把?林琮问得脸色一黑。
无论到哪个处境、哪种境遇,陆渺还是?这么不好相处,傲慢嘴硬难伺候。
陆渺笑?了一下。不是?被程似锦捏着脸扯出来的被迫撒娇,他是?真觉得好笑?:“你跟程似锦完全不一样。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琮冷冷地说:“你一个下等玩物,有资格讨论我和她的阶级是?否对等么。”
他的涵养保持不住,连“下等玩物”这么有攻击性的词都说出来了。
陆渺却还没意识到林大?公子的破防,经过在餐厅打工的那段时间,他已经很少会被羞辱到生气的地步。他继续道:“你跟她走不到一起,不管你们说得究竟是?婚姻还是?生意,这都是?白费功夫。你在准备阶段就已经出局了,她确实会对吃醋的男人觉得烦,但是?,结婚对象是?个滥情放荡的男人,那不是?烦恼,而是?恶心。”
他竟然?说得真诚:“我知道沉没成本对你们这些商人来说很难放弃,但正?确的选择就是?及时转舵。我不了解生意,但我……”陆渺有些犹豫,声?音底气不足,一边怀疑着自己一边说,“……应该了解她……应该吧。”
林琮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指骨泛着轻微的青白。他幽幽地道:“把?你送到她身?边,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21章 喵喵喵喵喵喵
他觉得失去家庭庇护的陆渺, 在翻天覆地?的巨变和重压之下,一定会被压垮。会脆弱卑微、六神无主,不说是任人欺压, 应当也很好?控制。
林琮想错了。
他的厌憎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程似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很快低头?喝了口酒,再抬眼时, 立刻又变得像平常那?样温和谦逊。
这种温和,林琮吝啬施舍给不必要的人。
“你这个酒量啊……”程似锦望见陆渺的脸庞,他酒量太浅,微醺时常常失神。落座时,她的手落在他腿上,“困不困?”
陆渺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连陪着出席社交场合都做不到:“不困。”
程似锦听得一笑, 视线扫过身旁青年泛红的耳根。他的耳垂白皙微热,酒意先占领了脖颈,耳垂薄薄的,摸起来应该比平常更温暖。她对林琮道:“今晚一直陪着我么?那?几个长?辈都不去打个招呼。”
林琮转头?看向身后远处。几个林家的叔伯舅舅在谈天论地?。
“陪你的价值更高?。”林琮回首,“与其说是长?辈, 不如说是鸡犬升天的蛀虫。谁掌握主导权, 谁就有话语权,没人能当着我的面倚老卖老……这些依附林家的外四路亲戚, 没用?又难缠。”
“好?没有亲戚情分啊。”程似锦开?玩笑。
“陆家倒是很有情分。”林琮意有所指,“监狱里还能彼此认认亲。”
这是指明日文娱的那?些高?级管理人员和财会部?。其中有几个工作人员跟陆渺的父亲陆建业是师生关系。
“你今天说起话来……”程似锦比陆渺先察觉到这股攻击性, “像喝多了。”
林琮与她对视,片刻后回:“有些。但任澄在我面前伏小?做低的时候, 你可没反应……算了, 一时新?鲜也无所谓。我看你在这儿待累了,回去吧, 提前走的事我去招呼一声。”
他这个人倒是很会适时“贤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金林别墅派人来接,程似锦也有提前离开?的意图。特助撑伞挡住上空,将鹅毛般纷落的雪花挡下。就在走下阶梯的几步路中,有一个人等在门外。
是任澄。他像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有保姆车、没有经纪人,甚至也没带个助理。男人的发梢落着一层雪,抬头?望向阶梯上方,发间的雪微微颤抖地?碎落。
“姐姐。”他叫了一声,确认是她后走上来,步伐没有以?前那?么自信了,“姐姐,原来你真的……”任澄的目光偏过去,望见一张俊美如艺术品的脸。他更漂亮、更年轻,眉目清冷。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比较自己和陆渺。
上次在医院门口,源自于被抛弃的不敢相信和自以?为特殊的倨傲,他没有真正心里平衡地?比较过。
“你……”任澄说了一个字,吐出一口冷凝的雾。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像是要结冰了,“姐姐,我跟他。跟以?前你睡过的那?些人不一样。我是真的爱你。我和那?些贪恋你的权势地?位的人不同,我愿意把?你给我的一切都还给你,程似锦,我也愿意退居幕后,我只想陪着你。”
蒋令说得那?番话起效果了,但让他冲动的不是资源和利益。这样一个为了向上爬出卖自己的人,居然会为了曾经嗤之以?鼻的“陪伴”、“爱”,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字眼否定自己已?得到的全?部?。
任澄的眼睫上落着雪晶。他用?微僵的手指在外套里摸了摸,取出银行卡和车钥匙。这是程似锦以?前送给他的约会礼物。他要把?能还的东西都还给她:“程似锦,你能让我陪着你吗,就当是免费的……”
“免费的什么?”程似锦终于开?口,“我不缺免费的东西。”
任澄怔愣地?看着她。
她的语气很平淡,随后看了张瑾一眼。
张特助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给保镖打了个手势。获得准确指示后,黑衣保镖上前。
一个痴心妄想的男人被抛在茫茫雪夜里。
鹦鹉蓝的跑车驶过大桥,陆渺眺望着大桥远处近乎漆黑的江水,忽然道:“我记得他。”
“嗯。”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什么样?”程似锦掀起眼皮扫过他。
陆渺转过头?,侧脸落入一片阴影里,他没有直接看过来:“你对身边的人好?像并不投入感情。”
她伸手搂过他的腰,懒洋洋地?倚在他身上,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陆渺的肩头?。陆渺无措地?想要护住她的头?,觉得自己的肩膀练得不好?,没多少肉,枕起来硌得慌。犹豫之间,她的手已?经握上来。
程似锦疲倦地?轻声哼笑,闭着眼说:“我只是想要一段关系,他却?要跟我谈情说爱。这不可怕么。渺渺,别让什么真爱玷污我们纯洁的床上关系,好?吗?”
陆渺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喉口莫名发涩,半晌道:“你的咬字好?不准。”
“渺渺”两?个字读起来像“喵喵”。
“不准怎么啦,你要审判我的发音?”程似锦含着笑意低声耳语。
陆渺:“听起来像叫猫,世上的猫一半叫喵喵,一半叫咪咪。”
程似锦把?他挤到后座角落:“咪咪。”
他妥协了,甚至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挣扎。程似锦就是越反抗越有兴趣,装得乖乖巧巧,她反而不折腾人。趁着未消的醉意,陆渺一边反握住她的手,给她按虎口边的穴位舒缓精神,一边鬼使神差地?问:“你对他一定很好?,他才会什么都不要,只想跟着你。”
程似锦回忆了一下:“……我忘了对他好?的时候是什么样了。我的大脑内存有限,过了就忘了。唯一记得的是……他第一次拍电影,想让我去看,给了我一个遥控器。”
“遥控器?”
“他跟我说,姐姐,你想不想玩点刺激的。我托人在国外定做了一个电子控制的……”程似锦停了一下,眼睫微掀,看着陆渺的下半身,“内裤。”
“……”
陆渺浑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电子控制的……什么东西?
“其实是情|趣用?品。”程似锦轻飘飘地?解释,“他想让我去看首映,所以?弄了个遥控器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玩他。”
这轻盈无比的几个字落下,陆渺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羞耻的热度。他的掌心微微出汗,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了过来,不假思索:“那?你肯定玩的很开?心,才能记到现在。”
程似锦眨眼:“你要试试吗?”
这几个字把?小?少爷吓得大惊失色。他脸红得要命,差点从头?上往外冒烧着了的热气,刚刚还略带质询的眼睛立马躲躲闪闪,眼底一片湿润,声音弱下去一大截:“我又不参演电影,我也没有让你厌弃我之后还记住这种事的必要……你最好?马上就玩腻了,像对那?个人似的给一笔分手费,我既不用?陪你,还能给小?拂治病。”
程似锦笑得停不下来,她眉眼弯弯,还没放弃这个提议:“你不是能走秀么?男模因为太激动在台上摔倒,这也不是不可以?嘛。”
陆渺才说完“活人还能被羞死?”这种话,这就要被她调戏得晕头?转向了。他挣扎着捋顺思绪,找到一个反驳点,悄声抵抗:“我的腿已?经走不了了。”
他的腿上有一个烟烫出来的圆形疤痕。
程似锦也想起这件事。
她的手重新?落在他腿上,隔着裤子的布料去寻找那?道疤痕。伤口早已?愈合,她的指腹滑过大腿,只剩下一片细细碎碎、似有若无的痒。
她的手触及这里。陆渺应该觉得难过、觉得可惜,应该为她不把?自己当人对待的那?一刻而恐惧厌恨……可他没有。雪夜此时,竟然只感知到她抚过的细碎痒意。
他的心被指尖拨弄出了细细的波纹。
陆渺在心中不断地?回想她的话——
两?人是纯洁的利益关系,是不可玷污的床上关系……他只是得到好?处,就乖乖地?办事。只是这样而已?。
程似锦摸了半晌,说:“纹个花样吧,光是疤也太难看了。”
陆渺低声:“嫌我难看。”
“你看你……大兴文字狱。”
程似锦贴过去亲他的脸,只是想亲几下安抚他,恰逢陆渺转过头?,红唇便堪堪落在他的唇角。呼吸匆促交汇的刹那?,她抬手捏住他的颌骨,垂眼望着他的唇,继续道:“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我是为了你着想才说盖住,你想纹个什么?”
“都说属于你了,还让我做主?”陆渺反问。他被盯得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准备迎接她吻上来,唇瓣上的红痣润泽艳丽。
程似锦却?没有吻下去,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就靠在陆渺身上开?始联系纹身师。
陆渺的准备豁然落空,他不适地?捏了捏喉咙,顿感一阵莫名的茫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等待她吻下来,已?经被培养驯化成了一种习惯。
联系过几个纹身师后,程似锦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方案。由于她的挑剔,递给她的方案越来越丰富多样化,有一些内容更是花哨下流。
别以?为设计成花体字,他就看不出那?张图片里表达的意思是“请使用?”。
好?在程似锦并无此意。众多方案里偶有下流擦边的内容,她随意扫了一眼就带过去了。陆渺暗暗松了口气,可又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松了口气,要不然说不定她的兴趣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