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陆渺的侧脸。这个?男人确实长得很好看,眉目俊秀,骨相精致,唇上那颗浅浅的痣点得格外鲜妍……姐姐会喜欢他?,实在是情?理?当中的一件事。
韩玉书?收回视线,手指握得咯吱响。卓管家在楼下等他?,他?也不想闹出什?么事让程似锦不高兴,转头走了。
管家将他?送上车,嘱咐司机开慢一点,小韩少?爷会晕车。
他?会晕车,没法看手机,习惯性地握住腕上的手链,链子?上坠着一个?能放小照片的银色魔盒,把盒子?摁开,里面是被裁剪过?的合照。
照片有点年头了,是两个?家族的合照。他?把照片剪了,只剩自己?和程似锦的一小块儿,放在了里面。
姐姐小时候更不爱笑。
韩玉书?没舍得摸照片,只摸了摸照片边缘的金属盒。他?缓缓吐出了口气,焦虑逐渐被安抚下来——联姻对象难道还能轮到?陆渺身?上吗?他?家那么穷,就算是入赘,伯母又怎么会让他?进门呢?
推了两个?会,程似锦提前下班。
她跟长生集团的几个?执行董事聊了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基本定?下来。程似锦最近的工作强度确实很高,连她的下属都罕少?有撑得住的,她一说休息,其中两个?经理?立马露出“大赦天下”的喜悦笑容,但马上又压了回去。
程总休息,起码他?们在公司不会再?有顶头上司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回到?金林别墅之前,程似锦忽然想起陆渺今天去医院的事,给他?发了个?信息。
程似锦:回来了吗?要是还在医院,我下班顺路去接你。
滴滴。消息提示响了,另一边再?次跟小狗蜷在一起补眠的陆渺拿过?手机,睡眼朦胧地看内容,他?这边备注的只有一个?字,是“程”,好友列表里也没有第二个?姓程的了。
窗外的夕阳余晖映出暖融融的霞光,落在他?身?上。陆渺睡得晕乎乎的,按着屏幕给她发语音条:“……嗯……在家……”
两个?字之后又睡了,在他?身?边的小狗蹭过?来,大叫:“喵——”
语音到?了时间,发满六十?秒。程似锦意外地点开,只听见陆渺模模糊糊地沙哑声音,他?好像特别困,随即就是一声黏腻撒娇的猫叫。
小狗这么乖,居然要替他?蒙受不白之冤。
程似锦笑了笑,一个?电话打过?去。
几秒后,被震动吵醒的陆渺接通了。他?抬手用手背挡着眼睛,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声音很轻,有点儿埋怨:“怎么了,我好困。”
“你真是反复无常,”程似锦慨叹,“哪有你这样做情?人的,连我家猫都比你乖一点。不说给我做饭洗衣暖床,也不至于睡到?……”她扫了一眼,“下午六点吧?”
陆渺困得难受,低哼一声,喃喃:“都怪你,你昨天……”
他?想到?昨天晚上睡不好的事了,继而想到?被程似锦抱住后,像着了魔似的想让她抱。这反应何止是过?分,简直是耻辱。陆拂的病还没治好,但已经大有进展,要是弟弟治好了病,他?知道了真相——
想到?这里,格外难受委屈,可?惜他?跟程似锦说不出实话,半晌才道:“我弟问我咱们怎么熟悉的,我说你教我……打台球,你别忘了,以后要是不小心见面,别说奇怪的话。”
“我昨天怎么了?”程似锦反而问。
陆渺越不开口,她就慢悠悠地开始猜。话语渐渐难以入耳,陆渺叫停时,听到?她放下话头,忽然道:“教你打台球,是用球杆顶着你的屁股,手按在你的腰上这么教吗?上次才开始打就跑了,要不要再?学学。”
陆渺耳根通红,口干舌燥,脑子?清醒了大半。
他?开口想拒绝,但嘴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好像制止程似锦做这些恶劣游戏都变得十?分艰难。陆渺把脸埋在小狗毛绒绒的脑壳里,闷闷地说:“根本不是教我……就是欺负我。”
私人台球室。
金林别墅的装修比那个俱乐部更精致, 也更冰冷。完美无瑕的?隔音,价格高昂的?定制球杆,还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挑出来的?项圈。
皮质, 黑色,咽喉处是一个心形的金属环。项圈有点紧,在陆渺修长的?颈项上?压出淡淡的?红痕, 他?垂着头,手指忍不住拨弄着金属环的边缘。
他?穿着跟那天相同的制服。
但这里不像俱乐部,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程似锦。
程似锦波浪般的?长发一半垂落在身前?。她挑选球杆,选了一个新手比较好控制的?球杆扔了过?去。
陆渺伸手接住,小声说了一句:“……记仇。”
“我听到了哦。”程似锦语气?上?扬, 幽幽地回了一句。被她回应的?陆渺立即身形紧绷,手指无措地贴着球桌边缘,别过?头没有看她。
程似锦走了过?来。她脱了西装外套,里面还是在公司时?的?纯色衬衫,交叉的?正装肩带从脊背上?穿过?, 勾在肩膀上?, 衣服被紧紧地压住、禁锢着,没有褶皱, 一丝不苟。
程总纡尊降贵地给他?摆台球。
彩色的?桌球被整齐地框在三角里,最中央是黑八。这是为了不让陆渺一杆下去把黑八打进袋, 那就是无效开球了。
陆渺悄悄盯着她。
程似锦没有穿色彩鲜明的?衣服,但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明艳美丽, 他?忍不住想起对方伴随着浅浅口红印的?吻, 想起那一圈红痕沾在细烟上?,雾色涌起, 在她的?指间缭绕。
程似锦忽然抬首。
两人倏忽对视。陆渺的?大脑空白了一个刹那,完全忘记自己曾经对她的?畏惧,忘记他?当时?对这种封闭场所、共处一室的?抵触。
“这是什么表情?”程似锦笑着问?他?,“一点儿都不记得怎么打了么。”
“会?一点点……”陆渺说,他?低下身,项圈的?心形金属扣里挂着一个很小的?铃铛,一动?就沙沙的?轻响。在她的?注视下,他?很难不被影响。
那截窄瘦的?细腰被这个姿势勾出鲜明形状,脊背压低、再压低,秀致的?背部线条几乎透过?制服。
程似锦的?目光顺着腰背滑下来。
台球室的?灯光非常足,顶光照着后腰窝下方的?臀部线条。他?的?先天条件足够优越,臀线自然地连着一双长腿。模特的?腿非常好看,可惜这条裤子不能勾勒出细节。
程似锦在旁边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上?看他?。
陆渺明显不记得太多,他?的?姿势不够标准,手劲儿也不够恰当。桌上?的?彩球四散炸开,飞花一般胡乱碰撞,最终停下的?位置越来越刁钻。
他?不敢看过?来。程似锦发现,他?还是存在一丝畏惧。
真的?是因为讨厌我才?害怕的?吗?
项圈里的?铃铛发出微弱的?颤响。这声音只有陆渺自己能听见,他?空空地吞咽了一下,伸手又去拉扯了一下金属环。此?刻,她的?手忽然从侧面覆盖上?他?的?手背。
薄荷混杂着松柏的?清寒气?,她身上?的?气?息缠绕上?来,如一根绳索编织的?囚网。陆渺偏过?头看她,两人一瞬间近在咫尺,他?的?视线蓦地撞在她的?唇上?,鲜艳浓烈的?朱红映进瞳仁。
程似锦抓着他?的?手,握紧球杆,随后又松开,低语:“怎么这么紧张,你的?手好冷。”
她看着球桌,没注意陆渺的?视线,只是又重新握上?去,温暖的?指腹贴着他?修长的?骨节,掌心压住白皙的?手背。
一条健康明晰的?血管,从她紧握的?手腕间蔓延出来,没入小臂。
陆渺半晌才?收回视线,他?来不及反思自己在干什么,刚开口说:“打不准……当然会?紧张……”话音未落,程似锦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侧腰,陆渺像是被摸了一把尾巴根似的?,脊背嗖地发凉,寒毛倒立,声音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渺渺,”程似锦帮他?调整角度和手感,“你上?次那么叛逆、那么有骨气?,真让我大开眼界。”
“这是在骂我吗?”
程似锦笑了笑。
她离得太近,说话时?的?呼吸频率都能感知到。陆渺的?耳根已经红了,他?又道:“早知道反正都落在你手里,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挣扎……我还是太幼稚了。”
程似锦的?掌心控制着力道,他?说完这句话,球杆像是通了灵似的?突然变得很好用,砰地击中一颗台球,在桌上?轻撞一声,滴溜溜地滚进袋子里。
她继续看第二颗的?位置,说:“还是不一样的?吧。你自己尝试过?、坚定地拒绝过?,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找我,这其中肩负的?道德成本是不一样的?。”
程似锦瞥了他?一眼:“无论?结果是不是一样,你心里的?感受起码是不同的?。对了,你住多久了?”
“两个月零三天……”陆渺说。
她只是随口问?问?,陆渺却瞬息沉默下来。
程似锦的?新鲜感并不长久,他?早有听闻。
第二杆同样进球。
在调整完手感后,程似锦松开他?,让陆渺自己挑选角度。她另一边的?手却慢悠悠地解开他?身上?的?制服,几颗扣子轻巧地松散开,温暖的?手指潜入到衬衫边,隔着薄薄的?布料,指尖如奏钢琴曲般,抚过?他?精密优美的?骨骼。
陆渺的?手有些发抖,他?还是没学会?,转过?头,眼底湿润地看着她,露出那种被欺负的?眼神,他?觉得很坏,用眼睛去瞪。
可是眼神触及她修长的?五指,如同被一把火烧到似的?。陆渺又仓促地转过?头,喉结滚动?,低声:“我就知道……”
程似锦的?手越来越肆行无忌,他?一把抓住,对上?她的?眼神,顿时?泄了气?。
“你干嘛啊。”陆渺委屈地控诉,眼底湿淋淋的?,“除了欺负我根本就没有别的?目的?,也不是真心想教的?。”
程似锦微笑道:“要不然呢?”
陆渺被她娇生惯养久了,羞耻过?头,扑过?去咬她,被她早有准备地抬手抱住。程似锦转身压下去,用手垫着他?的?后脑,将陆渺按在台球桌上?,膝盖抵紧冰冷的?桌沿。
彩球四散,只有一颗白色母球和一颗黑八在他?的?脸颊旁缓慢地滚动?,被桌面的?震颤催促着随机漫游。
他?的?喉结发颤地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她低头封住了唇,捧着他?的?脸颊。
陆渺的?呼吸停滞了一刹,他?尝到程似锦唇上?口红的?细微甜味儿。坚硬的?桌面,顶灯强盛的?光芒,灯影汇入眼眸,伴随着空气?被攫取消弭的?轻微窒息感,一切都开始摇动?着、目眩神迷地渗入脑海。
制服凌乱,只有他?脖颈上?的?装饰还在原处。
程似锦拉着他?脖子上?的?心形金属环,皮带勒入到肉里。陆渺无法?不迎合,无法?挣脱她的?意志,他?失去分寸地主?动?缠绕上?来,抱住程似锦,似乎想要恳求她不要扯得太用力,可最后,急促的?呼吸下是一声含泪的?闷哼。
陆渺没说出话来。
程似锦松开手指,金属环里的?小铃铛沙沙地轻响。陆渺像藤萝一样柔软地缠上?来,抱着她,受不了那些粗鲁对待一般靠在她的?肩膀上?,眼泪从睫羽间落在她一丝不苟的?衣料上?。
他?又强迫症复发,忍住眼泪,轻轻地道:“你……”
程似锦知道他?想说——“你的?衣服又被拿来擦眼泪了”。她装作没听懂,咬他?通红的?耳垂,低声耳语:“我都没对你做什么,就这么爱哭,天生就不是吃苦的?料子,要是没有我,出去一天眼睛都哭肿了。”
陆渺喉间哽咽,他?辩驳道:“我没有……都怪你。”
他?在外面根本就不爱哭。他?没有因为辛苦或者刁难掉过?什么眼泪。
只有程似锦。
都是因为程似锦。
她不在意这样的?指摘,她不在意的?事太多了,因为太多事她都能够掌控,陆渺都不知道她还会?在乎什么——他?的?心这样左右摇摆,立场不坚,迟早也会?变成她玩弄腻了丢弃在一边的?玩具,可是程似锦说:“你的?牙好尖,亲起来会?咬到人。”
他?又马上?想,要不要把自己的?虎牙磨平。
程似锦捧着他?的?脸,像对待掌上?宝物那样温柔地抚摸,低下头浅浅地亲他?唇上?的?那颗痣。她说:“我们宝宝尖尖的?牙也很可爱。我很喜欢。”
陆渺怔怔地望着她。
他?的?眼眶里还有忍下去的?眼泪,心脏砰砰狂跳。陆渺忽然叫她的?名字:“程似锦。”
“嗯?”她的?手刚碰到自己身上?工整笔挺的?衣服。
陆渺鬼使神差地道:“我来吧。”
他?解开对方身上?工整的?、一丝不苟的?衬衫。卷曲柔软的?长发就在面前?,她的?肩膀、手臂,皮肤在光影下惊人的?细腻,弥漫着动?人心魄的?香气?。她的?腰腹上?有清晰的?马甲线,薄薄的?肌肉覆盖着匀称的?骨骼。
陆渺很想就这么缠着她,如同攀援乔木的?藤蔓。他?很快又从这种梦境里惊醒,脸颊贴过?去小心翼翼地磨蹭:“我会?主?动?一点……你不要那么快就玩腻了。”
当天晚上?,程似锦跟管家说,那间台球室要好好收拾一下。
卓管家淡然颔首,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程似锦跟他?闲谈两句,顺着管家稍许偏移的?视线回过?头,从门口见到一个缩回去的?身影。
“是陆少爷。”管家很礼貌,他?知道东家现在很喜欢他?。
“我以为他?累得睡着了。”程似锦道,“给他?准备下个月的?药吧。”
虽然男用避孕药的?药效是三个月,但出于安全考虑,管家不会?让避孕药失效哪怕一天,所以都是提前?吃的?。
卓然点点头,有些意外于这件事居然能让东家主?动?过?问?。
管家下楼离开,程似锦转身推开门,见到洗完澡的?陆渺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这个角落里,盖着毯子,变成了一小团。
看过?来的?目光格外可怜。
电视里在放动?物世界。程似锦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雄鸟找雌鸟求偶,在树枝上?跳求偶舞。她坐过?去,发觉陆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满是控诉,于是转头问?:“怎么了?没做够?”
陆渺嗖地收回眼神,从这个很有安全感的?角落出来,拉着她的?手摸到脖颈上?。
那个项圈还在。
程似锦的?指尖碰到了金属环里面的?铃铛,小铃铛细细地响。她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勾住铃铛拉了一下。
陆渺脸色涨红,埋头咳嗽起来。他?攥着程似锦的?手腕,咳得惊天动?地,生理眼泪都咳出来,气?得凑过?去咬她的?手。
程似锦很快收回手指,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背:“没忍住……你怎么还不摘?”
“摘不下来……”他?更生气?了,“你好讨厌。”
程似锦听得想笑,她抱过?去哄了几句:“宝宝我给你摘,抬头。”
陆渺半信半疑地抬头。
皮带陷进肉里,边缘被压进去的?红印非常明显。这个项圈系得太严实,她伸手摘的?时?候,陆渺忍不住艰难地吞咽,他?的?喉结一动?,皮带就更紧。
程似锦低声命令:“不许动?。”
陆渺忍了忍,说:“我会?死掉的?。”
“哪有那么严重。”
“我是说我会?被你玩到死掉的?。”他?的?声音大了一点,“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冷血资本家就没一个好人,我要在屋里放《喀秋莎》净化?你……咳、咳咳……程似锦……”
项圈摘下来了,鲜活的?空气?涌入喉咙。
陆渺失去力气?地倒进她怀里,枕着程似锦的?腿。他?用软毯盖过?头,蜷缩着扎进她怀里。
程似锦哼笑一声,故意说:“躺在坏人的?腿上?更舒服吗?”
陆渺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这是对你当坏人的?惩罚。”
程似锦垂手伸进毯子里,摸了摸他?的?脸:“正义小猫,你的?脸好热,蒙着睡对身体不好。”
陆渺用尖尖的?小虎牙咬她的?指腹。程似锦只好收回手,听到他?小声嘀咕:“又不是因为蒙着才?热的?……”
程似锦任由?他?枕着腿,调节音量,动?物世界的?声音被调得很微弱。
已是后半夜,窗外零星有几颗星星。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散发着光芒,一片催人昏昏欲睡的?黯淡和电视里平和无波的?讲解中,小狗轻盈地贴过?来,靠着她的?腿睡在了另一边。
寂静的?夜里,程似锦忽然觉得,惯着一点陆渺也没有什么。他?这样挺好的?。
第28章 (.. )…
陆建业夫妇提出向更高一级法?院上?诉, 认为量刑不当。二审重新审理后,下达了判决书,并附改判理由。
这份判决书也通过程似锦提供的法?律帮助, 准时将结果共享给了她。身侧的助理跟着扫了一眼,冷静道:“这结果已?经非常恰当。不过您知道的,他们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这项决策只是为了美色买单。”
程似锦转过头看她。
助理沉默片刻,推了推眼镜,提醒:“那就买单到底吧,老板。判决书生效后可以申请探监,一般每个月可以见一次,需要为您安排吗?”
程似锦道:“不用?, 我对他们俩没任何兴趣。”
张瑾是她的私人助理,即便不在公司,她也有义务在程似锦需要的时候陪在旁边。她点点头,继续说:“好的,我明天去协助陆渺走流程, 很快就能让他跟陆建业夫妇见一面?。您过几天要去陪夫人看展, 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对了, 这是林公子送的礼物。”
特助起身去拿,随后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后座上?。程似锦解开缎带, 看到林琮新开的一家小公司研发的新品类,是关?于保健药品和玩具的。她没什么表情变化地拆下去, 在礼盒底层抽出一张协议书。
哦, 协议结婚。
婚后会赠送给她百分之?十的干股。
程似锦轻轻弹了一下纸面?,崭新的协议书发出一声脆响。她把协议书递过去, 助理一目十行地过滤了一下重点,开口:“林公子觉得跟您的婚姻比这百分之?十重要。这种掺水股的实质内容有待商榷,长?生集团的分量和地位却是实打实的,但这确实是他诚意的一种表现。”
“他这个人啊……”程似锦感叹,“乏善可陈。让人不想撕破脸,又没心情顺他的意。”
“这是有利婚姻。”张瑾理性建议道。
“那你觉得小书怎么样?”
特助想了想,道:“我们其实已?经跟韩家深度结合了,集团下辖的长?生药业跟永安医疗是坚不可摧的合作关?系,没必要再绑定一个婚姻作为加成,属于额外支出。但从两家的关?系和人情来说,他是最好的人选。”
程似锦瞥了她一眼,冒出来一句:“利益动?物。”
“……”张瑾嘴角一抽,心说您这是点评谁呢?有您点评别人这四?个字的份儿吗?她用?手摸了摸脸,又立即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那您的意思是?”
程似锦在手里玩一个定制的鎏金打火机,火机下是金红色的纹路。她随手咔哒一声摁亮,又松开让火苗湮灭。
光耗费机油。助理默默地吐槽。
她思考了一会儿,道:“把这个协议书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转告林琮,就说礼物收下了,谢谢。其他的事没有必要,让他不用?操心。”
“好的。”助理收走协议书放进公文包里。
今天是休息日,程似锦雷打不动?地去看望外祖母。她亲自开车,没让司机接送,到了地方上?楼,跟特护打了个照面?刷了一下脸。
外祖母年纪大了,气色还不错。她是一个非常慈祥善良的老人,程似锦进门的时候,老人正笑眯眯地用?平板看一场麻将比赛,旁边有一个小护士陪着。
小护士见到她来,笑着跟程似锦聊了几句,就让开位置。程似锦照例聊了聊近况,老人乐呵呵地听着,不时抚摸一下她乌黑的头发。
程似锦低下头,让外祖母苍老粗糙的手指滑过发丝。
她其实不认识自己。
阿尔茨海默病。外祖母的记忆障碍比较严重,不太认人,好在她脾气非常温和友善,没什么攻击性,嘴里会念叨“漂亮乖乖,你是哪家的乖宝呀……”说话的风格跟母亲一脉相承,也有点儿影响到了程似锦,哄起人来总是特别温柔。
老人经常休息,白天也会断断续续地补眠。陪着看完几场麻将比赛,程似锦等她睡着后起身离开。走廊上?柔风和煦,插瓶的腊梅幽香弥漫。
她走进电梯,按数字时动?作顿了顿,忽然道:“陆拂住哪一层?”
助理替她摁了楼层。
电梯门打开,程似锦又觉得没必要去顺路看望,谁知道陆渺是怎么编的故事,她对情人的关?照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然而?一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在门口跟医生聊天,写了登记册进去。
是小书。
这是他家的医院,只要稍微跟他姐打听一下,就很容易找到陆拂。
一颗石头投入水中般,泛起涟漪散荡,波光粼粼。程似锦无趣的生活就这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她甚至有了前去观赏的念头:“这次有必要去看一眼了。”
张瑾说:“韩少爷在您面?前苦苦维持乖巧顺从,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这么打破,老板,这真是太残忍了。”
助理跟了她很多年,在韩玉书出国?前就见到过他。以她、还有程总本人的敏锐度,很难真的相信韩玉书单纯无瑕,但他乐意这么讨好程家的长?辈,程似锦也没有必要拆穿。说到底,两人还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
张助理记得韩少爷没少做这些?事,也并不是第一次将程总身边的人赶走。他的危机意识相当强烈,会吃醋、会嫉妒,会发完全?没有道理的疯。但老板每次只是笑吟吟地看他一眼,并不追究。
所以,这是变本加厉了吗?
“都是您宠坏了。”助理叹息道。
韩玉书以陆渺朋友的身份申请探望,陆拂很快就同意了。
他没有查看过陆拂的病情,程似锦特殊关?照过,这属于隐私,就算打电话给他亲姐问,韩玉筠也说得不甚详细。韩玉书便敲了门进来,看到床卡时脑海闪过的第一句话是:原来是这个陆。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拂也察觉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他无事可做,每天在病床上?织围巾,做得心烦意乱,思绪丛生。这次能见到除了哥哥以外的第二个人,陆拂相当振奋,很高兴地跟韩玉书打招呼。
“你好。”韩玉书淡淡的回应,他拉开椅子坐下,审视着陆拂的脸,看了半晌,忽然问,“你跟你哥长?得挺像的。”
“大家都这么说。”陆拂礼貌地夸奖回去,迫不及待地要问外面?的事。他知道自己的网络被限制得很厉害,刚刚开口,就听到韩玉书问他。
“这里很贵的。”这个头发微卷,穿着白毛衣,看起来像只毛绒玩具的小哥问他,“你知道这儿很贵吗?陆渺有没有跟你说——”他的话停了停,盯着陆拂的眼睛,“他为了你付出了很多。”
陆拂愣住了。
他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反而?比他什么都知道更好。韩玉书已?经想到把控这件事情的办法?了,陆渺的软肋就在于此?,什么青春、年龄、身材……都不如?这张会让陆渺完全?退让、根本输不起的牌。
“付出了……什么?”陆拂问。
韩玉书看着他,在心中组织措辞。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跟陆拂说有资助人过来探望,是帮助提供医疗技术支持的资助者。
陆拂抬眼看去,整个人定在原处:“程老师?”
韩玉书猛地起身,豁然回头,见到程似锦目光平静地望了过来,两道视线像极为锋锐、又极为纤细的线,瞬间洞穿了他的大脑,将理智分割成两半。
他瞬间方寸大乱,耳膜里她走近的脚步声,咚咚震响,猛烈如?擂鼓。两人都吓到了,一个比一个木,一时间居然变得非常安静,无人开口。
资助人是无须申请的。陆渺作为亲属,曾经在资助人的单子上?签过字,确认她的身份。不过对陆拂的说辞就是——发动?了一些?人脉,得到一位善良资助人的帮助,所以他的病情才会这么有进展。
程似锦温柔地跟陆拂打了声招呼,她走近,一只手按在韩玉书的肩膀上?,慢慢往下压。
像是千钧的山石落下来,小书呆呆地坐下。他低下头,垂眼遮盖住了一切表情和目光,只有手指紧绷,骨骼泛白。
“小拂。”她按照陆渺的叫法?叫他,“你家前阵子是出了点事,生意亏损赔钱,陆渺把画室关?了帮忙,前阵子资金周转不开,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程似锦随口圆上?,给陆拂介绍:“我弟弟,韩玉书。”
“不同姓么……”陆拂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根本离不开程老师,耳根通红,一点点无意识地挪过来,默默靠近,一边道,“哥哥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他怕我会担心。”
程似锦微笑道:“对,他怕你会担心。”
陆拂咽了咽唾沫,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他看了看韩玉书,以为两人是说好了一起过来探望的,便问:“那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程似锦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想到陆渺昨晚眼中含泪的模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思索时,搭在小书肩上?的指尖轻轻地不规律敲击。韩玉书的思绪翻江倒海,说不出话来,勉强转过头盯着她看,心中非常恐慌。
“创业吧。”程似锦颇有技术地包装了一下,“学习创业。”
张助理面?无表情地咬了一下舌尖,忍着不露出笑容。
陆拂有些?想不出他哥能创什么业,欲言又止几次,可是看到程老师,他的怀疑又不攻自破,对着她只能点头认可,半晌才红着脸说:“原来是老师在帮忙……我也没有什么礼物能道谢,这个、这个围巾马上?要做好了,虽然没那么精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