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猫咪法则by道玄
道玄  发于:2024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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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连日寒冷,气温下降。
还没选出图案,程似锦的工作就再次进入繁忙周期,连开?了两?天会。陆渺尽职尽责地?等她,但熬不动夜,等着等着就在沙发里睡着了,家里那?只无法无天的长?毛三花跑了过来,把?陆渺当成自己的专属玩伴,用?剪了指甲的爪子扒拉他的脸。
他朦胧地?被小?狗叫醒,困得眼皮打架。陆渺坐起来抱住小?狗,耳畔交错着猫叫和电视里报道娱乐新?闻的声音。
“喵——”
“……扛十五亿票房电影男主角与最佳新?人大打出手,有人爆料竟然是为幕后金主争风吃醋……周刊星娱乐近日拍到一位陌生男子陪同长?生集团的程总裁出双入对……”
陆渺困意全?无,他盯着电视上那?个捕风捉影的双人背影,用?遥控器调回去,又看了一遍。
“喵——”小?狗扒拉他的衣服,把?衣领挠得乱糟糟。
陆渺摁暂停,看了半天,低头?跟三花对视。他沉默片刻,说:“你妈要是给你找了个新?爹,你更喜欢爸爸还是……”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把?脑子里的气泡水甩出去,重说,“小?狗,没有我在的话,卓管家会一天跟你玩四个小?时吗?”
小?狗歪头?看他,小?狗不懂。

卓管家很忙, 他不会。
小狗没听懂玩伴的话,它拍拍陆渺,正要再叫一声, 忽然听见了什么声响似的,扭头噔噔噔跑下楼,整只猫跟个毛线团子似的叽里咕噜地狂奔, 蹲在了别墅门口?。
陆渺跟着它下楼,在楼梯上走到一半,见助理推开门,穿着一件深红色大衣的程似锦回来。她的长发用一个蝴蝶型的银色发夹拢住,戴着眼?镜,右耳有一条单边的金线耳坠。
猫跳到她怀里, 伸爪子?扒拉她耳边长长的金线。程似锦一手抓着它的后颈,目光向?楼梯上扫过来:“没睡着?”她垂眸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三点了。”
“不小心醒了。”陆渺说,他走下来跟张助理点头打?了个招呼。这像是工作与生活的分隔符,张瑾推了推眼?镜, 跟老板低声说了几句话, 就转身离开。
门口?的管家让司机送特助回去。
程似锦拎着小狗,把敦实的一只?猫扔进他怀里。陆渺反应很快地抱住, 听到小狗哀怨地喵喵叫。
连日工作让她的眉眼?中渡上一层懒倦的寒气。程似锦越轻松惬意的时候,看上去越温柔明?艳, 她一旦工作繁重,眼?底就像是结了一层霜似的散发着一种失去伪装的冷淡。她这个状态其实更有威慑力, 金林别墅的气氛都会变得十分压抑紧张。
深红大衣脱了, 有佣人拿走去打?理。程似锦一踏进来,迎面?就看见大屏幕上暂停的娱乐新?闻, 那个模糊的背影映进眼?底。
她回头看陆渺。
陆渺本意想?找借口?躲避,可她的视线宛如冬夜烈火,蹭地一声点燃理智。他伸手在沙发里找遥控器,关掉:“正好?播到了。”
程似锦居然没什么反应,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没有反应,比释放明?确信息更让人忐忑。陆渺盯着她走过去的身影,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么短就下岗了么?程老板对枕边人也太好?了,工作指标要求得这么低。
旋即又浮现另一个念头:她本来就喜新?厌旧,以前跟着她的情人也常常更新?换代。这是她的自由。
继续想?下去:是因为?任澄玩得比较花,才能陪她几个月吗?那也太下流了。
陆渺脑海里念头交错,指尖忍不住轻轻地摁遥控器,一下下地调台。
凌晨三点三十九。疲惫占领这具身体,但她却并无困意。在上次跟韩玉筠见面?后,一向?意欲脱离家族背景、任由自己?在兴趣和技艺方面?钻研纵横的韩小姐终于回头,将精力全部放在争夺家产和公司话语权上。
有程似锦的协助,她手中的筹码并不算少。这样猝不及防的粗暴转舵,让永安集团的高层和一部分大股东措手不及。在经过三五轮谈判后,韩玉筠手握的资源和股份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昨天下午,她出现在了股东会上,成为?了股东大会任命的董事之?一。对面?坐着的董事长就是跟她水火不容的父亲,韩驰先生。
出院了。但出院的第一面?还是对峙得很难看。作为?永安医疗的股东,合作方长生药业的首席执行官,程似锦自然见证全部。一个瘸腿的、日渐衰老的家暴中年人,与他性格爆裂偏执、乐于动?用武力的瞎眼?女?儿,韩家真是疯得没有一点逻辑。
程似锦喝了一口?管家送上来的热茶,手机再次不分时间段地震响。接通,里面?响起韩玉筠的声音。
“就知道你还没睡。”她还没完全松懈下来,“真是太辛苦了我们阿锦,怎么样,我今儿那气势还算到位吧?给老爷子?上上强度,要不然他都忘了我是他亲闺女?。”
“还凑合吧。”程似锦轻声回答,“眼?睛怎么样?”
手机震动?的时候,陆渺下意识地把电视静音。他转过头悄悄地看着程似锦,但她没有开免提,也听不清电话另一端在说什么。
“眼?睛啊,伤了个边儿。左眼?恢复好?了也就是视力下降,不过八成得留疤。”韩老板混不吝地搭话,满不在意,“这两天我爸肯定急眼?,家里要是闹腾得厉害,我就把小书送你那儿住,方不方便?”
“还成吧。”程似锦说,“房间够,人手没那么多。”
韩玉筠乐:“担心什么人手不够?他一个大活人,在国外住了好?几年,没他程姐照顾就能死么。再说小书跟着他导师做项目,在中央大学智明?校区的生物研究所,生活规律,没那么麻烦。前两天你不是还去研究所接了他么?”
“何止,还被拍了。”程似锦凉凉地说。
“哪家不长眼?的娱记,”韩玉筠一下子?火了,“操,真八卦,回头我给你解决。对了……陆渺在金林别墅,我正好?最近听说一事儿。”
程似锦抬眼?。两人的视线相互接触,冰凉的眸光透进清澈眼?底。不带情欲的视线相互纠缠,陆渺先一步后退,埋头数猫有几根爪子?,把脸埋在小狗的毛绒脑壳上。
“说说。”
“陆建业和赵婉如的案子?大概率近期就会开庭审理。”
程似锦眼?皮跳了一下。这是陆渺父母的名字。
“案子?公开审理。调查阶段不能探视,所以最早见到他们两个的机会就是这次公开庭审上,如果情况不好?判了死刑的话……见一面?少一面?啊。”
黎明?破晓的微光映进落地窗。
挂完电话,陆渺把一杯温好?的牛奶递给她。
程似锦捧着热牛奶的玻璃杯,看向?他:“渺渺。”
陆渺凑了过来。
程似锦坐着,他只?好?半跪在她面?前,容易被磕到的膝盖抵在地板上,陆渺伸手把她戴着的金丝边儿眼?镜摘下来,擦拭收好?,眼?镜盒放在习惯的位置,然后托住她的耳垂,把那条单边的长金线摘下来。
这是职业道德。陆渺每次都这么说服自己?,他自觉专注,但今天不太一样——慢条斯理喝睡前牛奶的声音停了,她静静地看着他,呼吸均匀,一言不发。
他的脊背生出紧迫的刺骨寒意。陆渺控制着自己?别去看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幽邃的漩涡。
程似锦的耳洞很细,他不是那么擅长摘耳饰。于是,陆渺又控制着自己?别去看她的脸,无论是冷淡还是温柔,她都照样很有压迫力——而且是性方面?的压迫力。光是想?到,他就已经提前开始觉得羞耻委屈了。
金线耳饰摘下来,陆渺放进饰品的小盒里。他还没收好?,程似锦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突兀地说了句:“抬头,别躲了。”
是命令。
陆渺对命令非常敏感?,他浑身涌现源自本能的抵触,但还是随着她的话抬起眼?眸,看着她寂静平淡的神色。
“奇怪。”她靠近,低声呢喃的气息拂落脸颊,“你前几天不是乖了很多么,还挺活泼、挺会张牙舞爪的,今天怎么一下子?打?回原型?”
陆渺抿着唇,半晌道:“你在跟谁打?电话,我什么时候搬出去?”
“搬出去?”程似锦挑眉。
“你不是一心一意,同一时间只?需要一个男伴吗?”陆渺说。
对上她的眼?睛,分外需要强烈的勇气。好?在陆渺失去了矜持、傲慢、清高、尊严后,还没有丧失勇气。
“电话那边是新?的猎物?”再多磋磨也掩饰不住他天生的娇贵气质,他直率地问,“你所有得手的玩物,都会飞速变成破碎的残渣,被扔进垃圾堆。我知道你不对任何枕边人投入感?情,我不是任澄那种人,我不缺爱,不会爱上你,也不会纠缠你,但是……”他的喉结微微颤动?,随后悄声说,“我不想?给人睡了之?后,还要被你的追求者扇巴掌,再骂一句占着地方不挪窝,说不定你还会为?新?欢说话,觉得我没眼?色呢……”
后面?一部分变得很轻。完全存在于陆渺的展开想?象。
程似锦皱起眉,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突然抬手,啪地一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陆渺毫无防备,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一下子?被弹均匀了,他埋头用手捂住,生闷气,愣是没出声。
“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程似锦道,“我顺路去接小书回家,被拍了。因为?之?前跟娱乐圈的演员谈过,娱记媒体很喜欢我的绯闻,好?炒热度。”
陆渺捂着额头没动?,缩了起来,挪动?身体,想?要缓慢地蠕动?爬走——存在感?最低的那种,最好?是能现在变成一滩水融入地板。
“电话是韩玉筠打?的,工作上的事。”程似锦点了点手机屏幕。
好?半天,陆渺“哦”了一声。他飞快地说“对不起”,然后想?要起身离开。没能站起来,一只?脚踩进他半跪的腿间,鞋尖抵住大腿内侧。
冰冷的侧面?贴住他的腿肉。
陆渺被吓得不敢动?,他吸了口?凉气,生怕程似锦一脚把他的那个什么给踩断了。他还没有让程似锦觉得非常满意,立马绝育很不划算。
一口?冷气灌进肺里,陆渺看了看程似锦似笑非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低头趴在她的腿上:“……我想?得太多了。”
“你岂止想?得太多啊。”程似锦微笑着说,“你都写个新?剧本了,宝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当然是坏心眼?的变态资本家。
陆渺被弹了一下的额头微微泛红,他伸手揉了揉,还是疼,望了程似锦一眼?,抓住她的手给自己?揉,挣扎抗议:“你把我弹傻了。我本来就不是很聪明?,你还忍心怪我想?得多吗?程老板,不,程似锦!不许踩我,我被逼急了是很可怕的。”
程似锦伸手捏他的脸:“我看看,哪儿可怕。”
陆渺的脸被捏红了,他顺着她的膝头爬上来,在对方的默许下贴近她的怀抱。这是一个太过熟悉、曾经多次依偎相拥的怀抱,散发着温暖的吸引力。陆渺的手臂绕过她的腰身,凑上去轻轻地接触她的唇角。
还很害羞,亲了几下,也不过在唇边磨蹭。
在程似锦的注视下,陆渺更是紧张得无与伦比,他的呼吸凌乱起来,闭眸贴唇交吻,喉间溢出低低地间断喘息。这个亲吻柔软而湿润、带着她身上恒久的草木清凛气味……渐至目眩神迷。
空气流失。
仿佛有灿烂的彩色万花筒在眼?前炸裂,最终化?为?一道巨大的白光。他的主动?成为?了蚕食意志的毒药,陷入这个怀抱的时刻,强烈的安全感?灌注进脑海——让人心海颤动?、意乱神驰。
程似锦用手摁住他的后脑,亲吻间隙中,声音微哑地低语:“好?棒,宝宝。”
陆渺埋在她肩头,从脸庞烧到脖颈,他低叹着、语调颤抖地喃喃:“程似锦,人生真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他恨程似锦的恶劣,讨厌她的高高在上,竟然还是对她产生了依赖之?情。
“是啊。”她轻轻地笑,“我早就觉得是了。”

这场荒唐的人生游戏走到了跌宕起伏的一段。
程似锦收到了公开庭审的消息。两日后, 她带着?陆渺前往法庭,出?示证件后,两?人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坐下, 手机静音,且关闭震动。
程似锦穿了一件黑丝绒长裙,色彩单调肃穆的披肩拢住肩膀到手臂的位置。她垂手按住陆渺的手背, 握住他冰凉的手。
血液供应不足似的,他的手修长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作为?盛行“天使?中性风”时期参与走秀的模特,陆渺虽然不像是那几位混血的“中性天使?”一样雌雄莫辨,但他的身形和骨骼较传统而言也略显单薄。程似锦张开?手掌,下挪, 攥住他的腕骨。
“别?紧张。”她说,“深呼吸。”
她是一位优雅的导师,每一句话都强烈地令人信服。陆渺脑海中闪过弟弟叫她“程老师”的画面,随后深深地调整呼吸,低声:“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里。”
“是亲眼看着?比较好, 还是事后从别?人口中得知?比较好?”程似锦道, “你觉得哪一样比较残忍?我倒是认为?你不是那种?喜欢逃避现实的人。”
她的手松开?,又暗示性地收紧握住。
“你想?得很对。”陆渺转过头, 忽然问,“有糖吗?”
“低血糖?”程似锦朝另一边看去。
面无表情的张特助取出?糖块, 露出?一种?“就算老板逛窑子我都要陪同,这是公务”的冷漠气息, 她就知?道自己干得活基本等于贴身大太监:“有。”
糖纸剥离, 陆渺道谢后,将糖块放进嘴里嚼碎。他一下下地、用尖尖的牙齿咬碎硬糖, 目视前方,把齁甜的碎渣咽了下去。
被他咽下去的,仿佛还有如梦似幻、娇生惯养的前二十年。
糖渣刺着?嗓子滑进咽喉。
陆建业和赵婉如露面了。
两?人就在被告席,这是明日?文娱被查处后两?人的首次露面。程似锦只见过陆建业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中年人如此憔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面露苍老的迹象。旁边的赵婉如夫人沉默而冷硬地抿着?唇。
程似锦掌心里的手腕瞬息绷紧。
她的指腹摩挲着?陆渺的手背:“扰乱法庭秩序会被赶出?去。”
“我知?道。”他重复,“我知?道,我不会的。你放心。”
每个字都吐字清晰得过分,像是经?过精密控制后说出?来的。程似锦瞥了他一眼,青年静静地、郑重地看着?这一切,明显的下颌线勾勒出?一个俊俏静默的侧脸,他漂亮如玻璃弹珠的眼睛折射出?明亮的顶光。
他很冷静吗?
这不见得。但他可以在这种?场合保持冷静。程似锦想?起自己年轻时捧过的一些明星,大多在命运的捉弄中歇斯底里,小说里惯用的那种?坚韧小白花,遇到金钱和甜蜜安逸的现状就土崩瓦解。
程似锦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转而聚精会神?地旁听审理。
这场的旁听人员算是较多的,毕竟案子在京阳十分轰动,里面还掺杂着?几个熟面孔。
法庭的流程一项项进行下去,在最后辩论结束,宣布休庭时,意味着?这次开?庭已经?结束。周围的很多人已经?起身离开?,庭审书记正在打印笔录,交给双方签字。
陆渺盯着?被告席,半晌都没动。程似锦陪他坐了几分钟,提醒:“留到最后很容易被你父母看到。”
陆渺心中一紧。
“你父亲认识我。”程似锦说,“跟在我身边代表什么意义,陆先生久经?风霜,他能猜到的。”
陆渺伸手遮挡了一下双眼,随后起身跟程似锦离开?。他表现得还算镇定,哪怕在庭审上提及那些罪名?时,他都没有特别?地崩溃。出?了法院,冬日?下午温暖的阳光落在道路两?旁,树枝上沉积着?前几日?的雪,正在缓慢消融。
司机开?出?来的是一辆黑色迈巴赫,车牌和外形都算得上低调。特助像平常那样坐到副驾驶上。
车速不快,陆渺对着?道路两?旁那些干枯的、没有一片叶子的树枝发呆。
京阳的绿化做得很好,但这是北方,除了松柏不凋,没有什么树木在寒温下依旧绿意盎然。连隧道立交桥上挂着?的蝴蝶兰都是假花。
“程似锦,”他从漫长而无趣的路边景色抽回神?来,“如果?判决下来……”
“执行前可以见家属。”程似锦说,“不过我觉得未必是,无期的可能性更高。”
这其实算安慰。
陆渺顿了顿,问了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程似锦看着?他:“你的手很好看,我当时觉得如果?它湿哒哒的,被水浸透,样子会更好看。一开?始,我就想?把你变成?我的藏品。”
陆渺喉结微动。他的胃开?始为?这场庭审感到疼痛和痉挛,胃是情绪器官,且不能完全控制住。他的意志被疼痛撬开?了一个角,而后轰然之间——江河决堤,壁垒破碎,尖锐疼痛迟钝地撞进脑海里。
他的手按住痉挛的胃部,很像找一个什么地方躲起来。巢穴、家、温室……什么都好,能躲进哪里?陆渺没有选择,他本能地贴向程似锦,在触碰到她的肌肤那一瞬,所有的依赖和痛苦交织着?爆发,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注入一丝生存的希望。
他抱住了程似锦,埋在她怀里。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女人。他见过跟她纠缠的男人的下场。
陆渺有一点发抖。
车内恒温,绝不是因为?冷。
程似锦伸手抚上他的背。青年的背秀致而线条明显,蝴蝶骨细微地震颤。这是一种?被迫的依靠,他明知?道这不是所谓的“温暖巢穴”、“安全温室”,但在痛苦爆发的这一刻,他只能依靠她。
陆渺第一次尝到恐惧被抛下的滋味。
程似锦听到他隐隐的哽咽。她按着?他的背,情绪非常平静,这种?镇静像一阵药剂。他很快被安抚得平静下来,蔫蔫儿地贴着?她的脖颈,把眼角的泪痕擦掉。
陆渺拉过她的手,揉动不适的胃部。她的温度一传递过来,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
“宝宝,”她说,“你只有我了,对吧。”
陆渺喉间一哽,他看着?这张脸,嘴唇动了动,本来是想?说“那你会把我丢掉吗?”,可两?人之间是纯粹的床上关系,她也不可能留有什么情分。
陆渺很有自知?之明。
最终,他沙哑着?声音:“……小狗很喜欢我的,你把我踹了之后我能留下当它的人类奴隶吗?”他低下头,双睫被水珠黏得一簇一簇的,眼尾泛红,就算不撒娇都显得非常可怜,“你那个家里除了我也没有人陪小狗玩四个小时。”
程似锦:“……”
她贴近,抵住他的额头,语气匪夷所思:“你这是什么脑回路?你现在应该黏着?我、讨好我,说求求主人了别?抛弃我,而不是开?始预设分手。”程似锦想?不通,“就算你不来,我也会把小狗养的很好,你要我给你特设岗位?这么大猫了还有精力玩四个小时?”
不会是小狗陪他玩了四个小时吧?
“……我不要分手费了。”他抽抽搭搭地说,“一个月三千五行吗?”
程似锦沉默片刻,说:“在金林别?墅收一圈儿破烂都能卖三千五。”
陆渺想?了想?,抬眼看她:“收破烂也行。”
程似锦破天荒地噎住了。
她忘记陆渺既经?历过陆家太子爷的二十年梦幻人生,也经?历过缺钱到恨不得卖血的窘迫关头。小少爷天生矜持清贵,说话的攻击性让林琮都能泄露敌意;却又恨不得能连夜学一门刮大白的手艺,一天打六份工。
程似锦看着?他湿淋淋的眼睛。
眼神?真诚得要命。
她受不了了,扭过头,第一次躲避了他的视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谁用你收破烂?坐回去,我腿麻了。”
陆渺挪了下去,还是紧紧地贴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里,合拢包裹住,低声道:“对不起。以后你玩腻我了,我能想?办法跟管家应聘吗?我记得你说人手不足。”
怎么还没死心?
原则上来说,卓管家不会任用她曾经?睡过的人,这些人其实只是为?了接近程似锦,并不会工作。
程似锦看着?他慢吞吞地擦眼泪。小少爷只用一只手擦,另一边要紧紧地握着?她,似乎这样才不至于心慌意乱。他的害怕和依赖倒是松弛有度,随时切换。
陆渺擦了半天,转过头看到她身上被紧密拥抱压出?来的褶皱,心里突地一跳,凑过去把褶子捋平:“把你的衣服没那么好看了。眼泪都蹭到上面……你以后能不能带个手帕给我擦眼泪,我不想?把你弄乱。”
他好像有点强迫症。陆渺现在才发现,他对程似锦的外观有强迫症,起码不能是因为?自己玷污……不不,弄脏她的衣服。
“倒反天罡,我还为?你带手帕。”程似锦嫌弃地说了一句,看向副驾驶。
张瑾掏出?一袋非常柔软的小包装手帕纸,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程似锦打开?包装,抽出?印着?粉红色心形的手帕纸给陆渺擦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些犹豫忐忑地垂下眼,用眼角蹭了蹭她的手指。
程似锦动作一顿,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忽然道:“就纹个爱心吧。”
陆渺愣了一下。
话题跳跃太大,他一时没有想?到这句话的意思。程似锦也没有解释,只是勾住他的下巴,耐心认真地把青年湿润的眼睫用纸巾沾透。细致活儿,她不由靠近,手帕上浅浅的桂花味道萦绕在彼此的鼻尖。
陆渺没那么胃疼了,他小心地抬眼望着?她。
程似锦倒是专注,居然没注意到陆渺的视线。她脑海里想?着?自己刚刚提到的那件事,擦掉眼睫上的泪珠后,她继续道:“一颗粉红色的爱心,正好覆盖住。你那个睡衣下摆能遮住个边儿,不穿裤子的话跟个魅魔似的。”
陆渺惊诧地瞳孔地震:“……魅……什么?”
程似锦没细说,而是道:“要是结果?不好,判决起效之前上诉二审,我会另请律师团队为?陆先生辩护。嗯……”她沉吟了一下,叹气,“赔本买卖,说句不好听的,这其实没有让我介入的价值。”
话音未落,迎面对上的一双漂亮眼珠又红红地要哭。
“……”程似锦对着?他沉默了几秒,说,“不许哭。”
陆渺努力忍住,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扎眼。她道:“再哭我在车上*你。”
司机一脚刹车差点踩到底,辛勤工作的中年司机惊得魂飞魄散,面露土色,转头看向张特助。助理小姐的表情一成?不变,她知?道这是程总随口说的,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暗示他不要怕,这么宽的道,继续开?。
车流量很大,前面每个红绿灯路口都有摄像头。
跟韩老板比起来,程总是个情绪镇定的讲究人。她不会发疯的。
陆渺没有特助这么了解她,被恐吓得脊背发凉,一边头皮发麻地想?立即逃走,一边又想?求她,他当真了,权衡之下垂头丧气地拉过她的手解开?衣服扣子:“那你能帮帮我吗?”
太糟糕了。他忍了半天还是眼角热热的,觉得自己非常差劲,不仅变成?了曾经?最鄙夷的那种?人,还突破了下限,有过之而无不及,举止真是特别?肮脏。
这次司机的一脚刹车是真的踩到底了。
程似锦好半天没说话,也并没有责怪这位聘请已久的司机开?车不稳。毕竟是这种?情况,情有可原。她淡淡地把陆渺的衣服系好,说:“从这儿回金林别?墅的路上有上百个摄像头。”
小少爷的身形僵硬了半天,挪动身躯,埋在程似锦肩膀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世界安静了。

下判决书之前, 是非常漫长的等待。
韩家各个派系的权利争夺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即便是从程似锦的只?言片语当中,也能感受其中博弈的危险。不过这些权力博弈之中, 偶尔也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操作。
“……把……会议室的网线拔了?”陆渺重复她的话。
“准确来说是烧了。”程似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温水,“区域网掉了,大楼跟着跳电闸。韩驰……噢, 我应该叫韩叔是吧,韩叔拍着桌子转圈儿开骂,骂到韩玉筠的时候带了她妈一句,小?韩老板拎着椅子就站起来了,其他董事没拉住,差点儿连他们也打。”
陆渺凝滞半晌, 从头上冒出一个问号:“啊?”
这叫商战啊?这么热火朝天的?
“嗯……”程似锦一边喝水,一边接收副总发来的视频,随口说,“韩家特色,好?在他们开医院。其实大多商战都是同一天出竞品、营销、看风向踩头、墙倒众人?推, 没什么新鲜的, 要不就是电竞项目的投资经理怒不可遏,上门把网线给拔了, 或者抢公?章,扎对面老板小?人?。”
“……”陆渺想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形容词来, “好?原始,好?简陋。”
程似锦微微一笑, 没有?接着说下去。陆渺过来拿走她手边的空杯子, 一走近,程总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弹出一条信息。
备注写得?全名,是韩玉筠。
“小?书应该快到了,拜托拜托。”
后?面跟着一个少见的求助拜神的表情包。
程似锦扫了一眼,说:“宝宝你去接一下人?,我看完这个文件,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我会下楼一起吃饭。”
这说明她手边确实有?一个比较紧迫、需要处理的工作任务。程似锦习惯性在进入工作状态前喝点什么,之前是红茶、咖啡,这是卓管家出于对工作效率的考虑;陆渺在旁边的时候温水和牛奶更多一点,这是为她的身体考虑。
陆渺顺便把屋里睡觉的小?狗拎走。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饿醒,开始喵来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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