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徐颂声的经验,一般这种人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半路突然掏出武器随机送走几个无辜路人也是有可能的。
她刚转身走了不到五步,身后骤然响起惨叫。徐颂声头也不回往前跑,跑到前面一点的店铺推开门躲进去,然后反手关门。
店铺的窗户是玻璃窗,徐颂声关完门后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看见那个可疑的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半臂长的短刀,已经捅了一个男的脖子,短刀抽出来的瞬间鲜血喷涌如泉。
徐颂声‘嘶’了一声,有点紧张。
周围的人远远散开,有经验的已经跟徐颂声一样飞快冲进临近店铺里躲避灾难了。
女人捅了对方脖子一刀后犹不解恨,第二刀恶狠狠贯穿对方心脏处,神经质的逼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说话啊!难道你的事业比我还重要吗?你说话啊!你这个贱人!贱人!见异思迁的贱人!”
“这是个Omega啊。”身边传来感慨的声音。
徐颂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注意到徐颂声看过来了,阿姨大方的分给徐颂声一把瓜子——徐颂声压着嗓子道谢,接过瓜子握在手心,但是没有拉下自己的口罩。
阿姨摇头晃脑,满脸过来人的表情:“估计是在发情期被Alpha抛弃,信息素得不到满足,加上筑巢期的严重精神依赖爆发,直接就被逼疯了。”
徐颂声:“……发情期不是有抑制剂吗?”
阿姨:“这你就不懂了吧?抑制剂抑制剂,就是专门用来压制信息素的嘛,很多Alpha和Omega互相结合之后,都可以标记对方以度过发情期,根本就不需要抑制剂。”
“但被标记之后,就会更加难以忍受伴侣的背叛,这对他们来说,是不亚于精神毁灭的灾难……”
她抬眼,目光扫过徐颂声干净的脖颈,了然:“你是beta嘛,没办法体会他们那种心情的。”
徐颂声怔了怔,望着玻璃窗外面那面颊染血,状若癫狂的女人。
旁边阿姨还在八卦:“哎哟,这个女的也好可怜哟,信息素混乱成这样,就算不杀人,也很快就会死于自己的信息素紊乱——太痛苦了,不如直接死掉更好。”
外面很快响起警笛声,闻声赶来的警察迅速制服了发癫的女性Omega,那名无辜被捅的男人也马上被救护车接走。
整个过程处理得迅速又丝滑,警察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很明显,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了。
信息素使普通的恋爱破裂变成了精神上全面崩溃,尤其是在帝都这个有着无限可能得繁华城市,因为爱情与信息素产生的案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街道管理员拎着一桶水倒在地板上,水流迅速的将地面血迹冲淡。
徐颂声从旁边路过,她悄悄将口罩拉开一条缝隙,努力闻了闻——只能闻到血腥气,闻不到阿姨口中所说的,紊乱的信息素气息。
女人的信息素等级太低,进入暴乱状态时也无法被徐颂声这样迟钝的beta感知到。
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周澄午身上那无处不在的烈酒气味,哪怕他已经十分克制,情到浓时却仍旧会满溢出来。
比起那个女人,周澄午的信息素应当更加暴烈狂乱。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合适的抑制剂,周澄午会被自己体内的信息素逼成什么样子。
徐颂声只是稍微想一下,便情不自禁的,莫名打了个寒战,觉得很可怕。她摇了摇脑袋,把那些可怕的想象扔出大脑,戴好口罩快步回家。
时间掐得刚刚好,她到家时周澄午还没回来。
徐颂声去洗了个澡,把今天穿出去的衣服全部扔进了洗衣机里,倒入比平时多许多的洗衣液。
周澄午的鼻子在闻信息素这一点上,简直比狗腿还灵。所以就算洗了澡,徐颂声还是有点担心。
她站在工作中轰隆搅动的洗衣机面前发呆片刻,迅速做了决定,回到卧室打开衣柜——徐颂声的卧室里有两个衣柜,一个放她的衣服,一个放周澄午的衣服。
而徐颂声打开的是放着周澄午衣服的衣柜。
她想自己已经洗过澡,再穿上周澄午的衣服作为掩盖,他应该就闻不出什么了。
周澄午的衣柜颜色并不简洁,花里胡哨什么色彩都有。徐颂声挑挑选选,翻出一件白T和短裤。
她比划了一下周澄午的短裤——裤腰太宽松,她窄瘦的胯骨难以挂住。既然穿不上,徐颂声也不勉强,把短裤放回去,只拿了白T穿,下面穿的是自己的牛仔裤。
不一会,临近饭点,客厅电子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狗腿欢快的撒开四只脚就要冲进来。周澄午赶紧勒住绳子,嘀嘀咕咕说养狗真麻烦,然后把狗腿拎起来,抽出湿纸巾去擦它的四个爪子。
确定爪子都擦干净了,不会踩脏地板之后,周澄午才松开狗绳。
没有狗绳束缚,狗腿摇着尾巴飞快的跳到沙发,滚进徐颂声怀里,把她身上过于宽松的白T滚得皱皱巴巴。
周澄午:“颂颂……”
徐颂声抬头:“嗯?”
周澄午有点迟疑:“你穿的衣服……”
徐颂声:“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睡衣都扔进洗衣机里了,所以拿了一件你的衣服当睡衣穿。”
周澄午的衣服挂在徐颂声身上,显得格外空档宽松。
但也只是宽松,倒也没有大特别多。毕竟徐颂声个子也挺高,骨架摆在那里,并不是多么娇小的体型。
她只是有些细瘦伶仃,柔软贴身的布料挂在肩胛骨上,在她躺下时也完全贴着身体垂下去,像一个细长脖颈的美人瓶。
周澄午那点闷热的遐想,又迅速消散了。
他走到沙发面前,皱眉垂眼,漂亮的脸整张都跟着皱起来,一副好苦恼的样子。他站在那里,刚好挡住了徐颂声看电视。
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节目。
徐颂声困惑:“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周澄午:“明明颂颂每天都和我一起吃饭,但是为什么颂颂一点也没有长?”
他弯下腰,曲起一条腿抵在徐颂声两腿中间的沙发上,两手掐住徐颂声的腰——宽松的上衣被他掌心掖进去,在女孩腰际合拢成一个纤细收窄的口。
周澄午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太阳晒出来的热意。他的手也是热的,粗糙的指腹轻掐着徐颂声久不锻炼的柔软的腹。徐颂声有些痒,缩起身子,踢了一脚周澄午的小腿:“不要突然上手……好痒。”
她的力度对周澄午而言可有可无,他掐在徐颂声腰间的手往上,很快摸到肋骨。摸到肋骨的位置时,就已经能感觉到一点对方呼吸的起伏,徐颂声属于呼吸很轻的类型。
除了少部分受过特殊训练的人之外,其他大部分睡觉呼吸很轻的人,都是因为睡眠质量差,很容易梦中惊醒的缘故。
那件白T是夏天的衣服,布料很单薄,于是周澄午掌心的触感就格外的明显。
徐颂声有点烦了,原本踢他小腿的脚,稍微抬起来踩了几脚他腰腹:“别挡着我看电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周澄午眼睫一垂,忽然松开手,同时整个上身贴近。他这样一贴近,呼吸落到徐颂声脖颈上——徐颂声眉心一跳,紧张起来。
周澄午:“颂颂刚才出门了吗?”
徐颂声:“……出门扔垃圾了。”
周澄午鼻尖贴着她脖颈滑了一小段距离,呼吸有点烫人。
徐颂声皱起眉,用力推开他:“怎么了?”
周澄午被推开了脑袋,垂下眉毛,表情很委屈:“颂颂身上有其他Omega的味道——”
徐颂声:“……”
周澄午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
徐颂声怀疑的闻了闻自己胳膊,只闻到周澄午衣服上洗衣液的气味,和自己刚刚洗澡所用的香氛的味道。当时她怕周澄午闻出来,还特意喷了一点信息素气味中和喷雾。
徐颂声:“可能是去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真的有味道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闻到?”
周澄午顺势完全倒在徐颂声身上,搂着她脖颈哼哼唧唧撒娇:“真的有啊,颂颂闻不到才好,发情期崩溃的信息素味道很恶心的。”
他虽然是在撒娇,但言语间那种微妙的厌恶,根本无法掩饰。徐颂声甚至怀疑,周澄午这会儿爬过来和自己贴贴,就是为了用他的信息素味道,盖掉自己身上沾到的,那个Omega的信息素气味。
周澄午不喜欢其他人的信息素味道——甚至到了一种厌恶的地步。
他的这种厌恶情绪很平等,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的信息素,周澄午都不喜欢。
等级越高的信息素排他性越强,在周澄午眼里,其他人在他面前释放信息素无异于一种挑衅,尽管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
等到晚上,徐颂声将今天放了珠宝的置物箱位置和密码,通过邮箱发送给芙洛拉教派。
发送完邮件后,徐颂声又找自己上司请了个假——请假理由是她要回老家一趟,给家里老人上香。
这个理由很充分,而且徐颂声那个工作也确实可有可无,请一天假本来也没什么。但问题就出这里。
教皇命人将她调来帝都,本来也不是指望她上班的,只是难得出现一个和周澄午有联系的人,所以想要将她扣在手边而已。
但是因为周澄午的存在,上司又不敢贸然驳回徐颂声的请求。
他思前想后,鼓起勇气往上面申请见面,想问问上面的人怎么看——这个消息没有传递到教皇面前,先让教皇的心腹看了。
教皇心腹想了想,也没回去请示教皇,直接下令:让她去。
同时他转头安排了几个人——当然不是教堂骑士,他的权限还不够资格驱使教堂骑士——安排人暗地里盯着那女孩,看她是真的回去祭拜死者,还是另有所图。
第二天早上,徐颂声的海外账户收到了芙洛拉教派打来的剩下的钱。除了钱之外,她的邮箱还躺着好几封芙洛拉教派发送过来的邮件。
但是徐颂声暂时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空看他们发来的邮件;她忙着在收拾行李箱。
她一大早就把周澄午也叫起来了,周澄午困得要死,闭着眼睛打哈欠,眼睫毛沾着生理性眼泪,湿漉漉的。
徐颂声:“你把要穿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然后送狗腿去宠物店。”
周澄午揉着眼睛:“噢……好……”
他揉了会儿眼睛,人还靠在徐颂声背上。徐颂声曲起胳膊,撞了下周澄午的胸口:“不要光说好,快点动起来。”
周澄午:“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颂颂我们收拾东西要去哪里啊?”
徐颂声:“回我老家。”
周澄午:“颂颂工作又调去那边了吗?”
徐颂声:“不是工作调动,是我要回去探望我爸——上次不是只看了奶奶的坟吗?还没有看望我爸爸。”
周澄午一想,被徐颂声的逻辑说服了,老老实实站起来,去收拾东西。
他不是个会爱惜东西的人。在认识徐颂声之前,周澄午的衣服大多是今天穿今天扔,第二天再换新的。
后来跟徐颂声住在一起久了,有时候徐颂声洗衣服,会顺手把他的衣服也扔进洗衣机里洗。
虽然主要工作都是洗衣机做的,但在周澄午眼里,这就是颂颂给他洗的衣服嘛!
颂颂洗的衣服怎么可以扔!
于是他的衣柜里就开始摆进去很多可以穿第二次的衣服。
收拾完衣服,周澄午牵着狗腿出门,送狗去宠物店寄放。徐颂声坐在沙发上等周澄午,仰着脑袋,两眼盯着天花板,看似在发呆,实际上在想事情。
光明教的主要收入来源并不是信徒捐款,而是他们背地里所做的各种交易。徐颂声现在虽然掌握了光明教的网络权限,但就算拥有所有的权限,也没办法一次性从教廷捞走多少钱财。
顶多转走他们明面上账户上的流动资金。
那笔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是巨款,但对徐颂声来说可远远不够。
她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到旋涡里面,只拿一笔钱怎么看都不划算。而且比起转移资金,徐颂声现在也对教廷的研究所私底下研究出来的东西更感兴趣。
能让教廷费那么多功夫去保护和锁起来的东西,其本身的价值一定很高。
芙洛拉教派那边只怕还要继续合作,只有鼓动芙洛拉教派和光明教对上,才能把池子搅得更混。
唯一要担心的只有……
“颂颂,我回来了!”
懒洋洋拖长的撒娇语调入耳,徐颂声抬起头,看见倚靠在门口的周澄午。他脸上表情还是很困的样子,眼睛只有半睁,头发也乱乱的。
徐颂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睫,莫名感到好笑:“有这么困吗?”
周澄午:“真的很困嘛——”
他相当会抓住时机撒娇,在徐颂声走近后一弯腰靠到徐颂声身上,脑袋埋进徐颂声脖颈,毛茸茸又温暖的短发蹭着她脸颊。
徐颂声抬手理了理周澄午的头发,把他发顶翘起来的那几缕黑发压回去,顺手又摸了摸周澄午的脑袋,摸得眼睛眯起来,舒舒服服的贴着徐颂声脸颊。
徐颂声道:“困的话可以在飞机上睡会儿。”
这是徐颂声第二次回到老家,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小半年。
不过这次她没有回老房子那边住,而是另外租了酒店。老房子那边徐颂声早就已经翻过很多次了,徐夏静没有在老房子留下任何东西——或许以前有,但是徐颂声不知道。
过了这么多年,留下的东西也早就被偷走了。
上次徐颂声回去的时候,也有翻过房子里遗留的一些旧物,根本是一无所获。
徐颂声的奶奶是按照正常程序下葬的——但她父亲的葬礼因为是由奶奶一手操办,所以按照虔诚信徒的习惯,也在当地的教堂祈祷室里设立了牌位。
到提前预定好的酒店放完东西后,徐颂声没有耽误时间,直奔本地的教堂而去。周澄午本来很犯困,徐颂声让他就在酒店里休息,不必跟着自己。
但是他忽然倔强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自己不困,抱着徐颂声的胳膊就跟着她一起去了教堂。
徐颂声并不排斥周澄午跟着。她在这方面有着微妙的自信,自信周澄午根本不会想那么多。
因为周澄午根本不关心徐颂声想要调查的秘密,之前陪徐颂声去长青学院,去祈祷室,也仅仅是因为徐颂声想去,他为了满足徐颂声的愿望,所以就带徐颂声去。
本地的教堂相对比较小,毕竟是三线城市的小教堂,站在门口往里面看时,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贫瘠的建筑分布。
用来存放死者牌位的祈祷室宫殿倒是建得挺宽敞,大概是为了更好的征收香油费。
徐颂声之前对教堂有偏见,加上对那位早死到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的父亲,也实在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一直没有到祈祷室来见过他的灵位。
本以为以奶奶的存款状态,加上奶奶去世之后,自己也没有给本地教堂交过钱,自己父亲的灵牌只怕早就被挪到祈祷室外面去了。
但让徐颂声意外的是,她去询问了神官,神官却带着她走到了祈祷室内部,非常靠近光明神像的位置;这个位置被许多明亮的蜡烛簇拥,牌位面前还供奉有鲜花和水果。
据徐颂声所知,只有环绕光明神像那一圈的位置,才会每天都有教廷职员为其准备供奉。因为能被放到这个位置的牌位,其出身必定不凡,而且与教廷交好——单纯花钱还买不到这样的位置。
徐颂声困惑:“你们确定我爸爸的牌位在这里?没有放错?”
给她引路的神官挠了挠头:“没有放错啊,徐先生的牌位一直放在这里,十几年了从来没有挪动过。”
徐颂声:“但我们家并没有给教堂做过慈善捐款。”
神官脸上露出和蔼的笑,道:“是徐先生以前的老师,那位教授是虔诚的信徒,得知自己学生家庭情况困难后,主动将自己的位置让渡给了徐先生——真是一位爱护学生的好教授呢。”
“您要上香吗?那边盒子里有线香,二十元一根,拿香的时候把钱投入旁边的功德箱里就可以了。”
徐颂声说想要自己单独待会儿,神官表示理解,体贴的离开。一时间祈祷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徐颂声,还有满屋子蜡烛燃烧哔哔啵啵的声音。
她回想着刚才那个神官的话,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去查徐夏静资料时,徐颂声当然也查到了一些他的人际关系。
因为是靠成绩特招上去的学生,徐夏静在长青学院里朋友不多,在实验室里也并不是多么出彩的存在。
他所在实验室的教授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那位教授在学校里颇有地位,自身也是大家族出身。如果那位教授愿意的话,帮徐夏静弄到一个小地方教堂的内部牌位确实不难。
但是就徐颂声所调查到的——徐夏静和他的教授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如果真的这么喜欢这个学生,那么作为徐夏静唯一的孩子,徐颂声不至于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奶奶对这个人好像也同样一无所知,从来没有在徐颂声面前提起过。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自己搏好名声——也不像。
因为这件事情并没有被宣传扩大。甚至如果徐颂声今天不来的话,她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和当初他们家所受到的某些,暗地里的优待一样,令徐颂声困惑不解。
她目光看见那方装着徐夏静骨灰坛子的小小方格。
里面还摆着徐夏静的遗照,是一张很普通的红底照片,照片上的青年削瘦苍白,白色衬衫扎进裤腰,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
照片上徐夏静的削瘦,是一种重病患者所独有的,充满了脆弱与死亡意味的削瘦。
徐颂声大概能猜到原因——徐夏静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交往的Alpha。
在怀孕期间他无法注射抑制剂,自身信息素一直处于紊乱状态。而徐夏静最后的死因也确实是信息素失控。
这张照片应该是他生完孩子之后拍摄的,明明是彩色照片,却总弥漫出一股更胜过黑白照的死亡气息。
在遗照旁边,除了骨灰坛子之外,还有一些他生前留下的遗物。一般会被存放到格子里的遗物,也不会是什么大体积的东西,大多是死者生前经常带着的挂饰之类的。
徐夏静的方格里放着一本专业书,一支钢笔,一个墨水瓶。
徐颂声是他目前还活着的唯一亲属,所以可以向神官要打开方格的钥匙——在进来之前徐颂声就已经把钥匙要到手了,她微微弯腰,用钥匙打开那扇脆弱的玻璃格子。
格子里的气息很沉闷,专业书老旧到泛黄,纸张也因为时间的原因而变得有些脆。徐颂声小心翻了翻,里面倒是有不少徐夏静留下的笔记。
但都是和他专业知识相关的笔记。
徐颂声大学专业不是学这个的,完全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
粗略翻完,啥也没有。徐颂声又看了眼钢笔和照片,同样没什么特别的——钢笔也旧旧的,而且因为久不被使用,出墨的笔尖有点坏了。
她目光最后落到骨灰坛上,非常没有敬畏心的想:不会在骨灰坛里留东西吧?
不过这只是徐颂声的一个猜测。也不排除她完全猜错了,徐夏静真的就只是恰好和李鸿笙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学,又恰好……
恰好个屁!
再怎么恰好,还能恰好把自己女儿的基因样本放进抑制剂研究所里吗?
徐颂声把骨灰盒也抱出来,用力晃了晃——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重量。
不过骨灰盒能拿出去吗?
理论上来说自己是徐夏静的女儿,他的遗物自己应该都有权处置才对……拿走骨灰盒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心里有些犯嘀咕,徐颂声将骨灰盒又放回去,随手拿起墨水瓶子晃了晃——她原本只是例行检查,没有指望这个墨水瓶子里面能有什么。
但是晃了两下,徐颂声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墨水瓶子被晃动的时候,里面传来某种东西撞击瓶身的声音。
她举高手里的墨水瓶子:是那种很厚实的玻璃瓶,里面的纯黑色的墨水随着徐颂声的摇晃而滚来滚去。
但在墨水瓶子底下,有一小块银色的东西。
走出祈祷室,徐颂声被外面的太阳光晃了晃眼睛,不自觉将眼皮垂下。
周澄午就坐在附近的台阶上等她。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完全没有什么要躲避太阳的自觉,自己一个人坐在大太阳底下,头发丝都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
徐颂声快步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脑袋——他的头发被晒得有点烫手,徐颂声摸上去都热热的。
周澄午仰起脑袋来,眼睛被晒得眯起来:“颂颂……你怎么呆了那么久啊?”
徐颂声:“因为很久没有过来了——你下次要找没太阳的地方坐啊,在这坐着不晒吗?”
周澄午:“没什么感觉啦我。”
他站起身,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热乎乎就想靠到徐颂声肩膀上去。但不等他靠上来,徐颂声就先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身上好热,不要抱过来,牵手就好了。”
周澄午揉了揉自己眼睛,一边‘嗯嗯’的答应,一边很熟练的缠抱住徐颂声手臂。
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也被晒得发烫,毫无间隙的紧贴着徐颂声胳膊上的皮肉。徐颂声瞥了他一眼,少年半垂眼睫,困困的挨着她胳膊,不看个子只看脸的话,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回到酒店,徐颂声从挎包里拿出墨水瓶子,把里面的墨水倒掉——瓶子里装着的东西也跟着掉了出来,是一个很小巧的U盘,只有人的小拇指大小。
她倒墨水时周澄午就在旁边洗脸。
他太困了,想洗把冷水脸醒醒神。周澄午洗脸的水和徐颂声从瓶子里倒出来的墨水一同流进洗手池里,那枚沾满墨水的U盘被干净的水流冲刷了一会,也露出它银白色的本来面目。
周澄午目光一瞥,有些惊奇:“研究所的U盘?”
徐颂声:“你认识这个?”
周澄午把那枚U盘从洗手池里捡起来:“认识啊,这是教廷研究所内部储存资料所使用的统一U盘,你看,这里还有教廷的紫菀花印记。”
徐颂声凑过去,目光落到周澄午指着的地方,在U盘最底下的角落,确实有一小块淡紫色花朵的印记。
周澄午感到奇怪:“这个U盘为什么会在墨水瓶子里?”
徐颂声道:“墨水瓶子是我爸爸的遗物——研究所的实习人员可以用这种U盘吗?”
周澄午摇头:“不可以的。我记得是只有教授级别的研究所成员,上面才会给他们发这种U盘,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们储存实验数据,不需要随身携带太多笔记的。”
“只是实习生的话,用不到这个。”
徐颂声把那枚U盘放在阳台上晒干。
她有点担心那枚U盘会不会坏掉,毕竟放在墨水里面泡了那么久。
U盘确实进水了也能用,但徐颂声还没有见过谁把U盘泡在水里泡那么久的——墨水也算是水吧?
天气晴朗,倒是很快就把U盘晒干了。
徐颂声打开自己的电脑,把晒干的U盘插进去。周澄午也挺好奇,凑过来,脑袋靠在徐颂声肩膀上,看她打开那枚U盘。
倒是还能用。
打开之后能看见三个分组,前两个被命名为【信息素进程1号组】和【信息素进程2号组】,最后一个文件夹被命名为【抑制剂基因样本试错样本】。
徐颂声随便挑了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内容很多,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专业词汇和各种实验数据,徐颂声滑动鼠标随便翻了翻,鼠标往下滚动了好几页居然都没有看到底。
周澄午说出了徐颂声想说的话:“完全看不懂啊这玩意儿。”
徐颂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叹气:“我也看不懂。”
如果她能看懂就好了。如果能看懂,说不定就能明白教廷投资成立的研究所私底下在搞什么东西。
教廷把这些东西捂得严严实实,不正从侧面证明了这些东西对教廷而言十分重要吗?
她又打开了【抑制剂基因样本试错样本】的文件。
这个文件里同样是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记录。但是比起上一个文件夹,这个文件夹,徐颂声稍微看得懂一点。
当然,里面那些实验数据什么的,徐颂声其实还是看不懂。她能看懂的,是每段数据前面标注的实验体名字。
前几个实验体名字后面跟着的数据,都有用颜色分段,但最后几段数据字体都是染的黑色。数据后面还跟着备注,看起来比起前两份文件夹里的资料,这份文件夹里面的备注要更加个人化一些。
【失败,废物。】
【失败,稳定性不够。】
【失败,稳定性不够。】
【失败,没有基因反应。】
徐颂声一目十行的往后翻,翻到倒数几页时,她停下鼠标。基因样本提供:徐颂声
进行一次稳定性测试。
进行二次稳定性测试。
大量的实验数据,明显比前面的实验体多出好几页,中间还夹杂着信息素交融测试等等徐颂声看不懂的专业词。
虽然看不太懂,但是徐颂声也放慢鼠标,努力去看了。
毕竟写着她自己的名字,这让徐颂声多了许多耐心。
鼠标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底下的标注。
【稳定性完美,可以投入使用测试。】
【数据记录:李鸿笙】
徐颂声看见最后落款的名字,眉心微微一跳:这是李鸿笙的实验数据?
李鸿笙用来记录实验数据的U盘,为什么会在自己父亲的墨水瓶里?他两果然有私底下的来往和交易……自己的基因样本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亲爹主动提供给李鸿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