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的办公楼里没有监控,徐颂声切了手机屏幕,转而远程操作打开了周澄午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虽然看不见画面,但是可以听到声音。
幸好没有人没收周澄午的手机——大概那些人也没想到,周澄午的手机会被别人监控吧。
声音收录到一些很轻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显然不属于周澄午。平时除非周澄午刻意的想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来了,否则是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脚步声的。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了,隐约能听见书页被翻动的轻微声音。
徐颂声找出耳机线插上去,坐在台阶上仔细分辨声音。
【这是资料,请各位仔细阅读。】
哗啦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只有两件,一是保障陛下在宴会上的安全,二是解决芙洛拉教派的圣女。】
【等到宴会开始,各位见机行事,根据情形判断是留在陛下身边保护,还是前去清扫异教徒——我相信你们有这样的判断力。】
说话的人,从称呼可以判断,并不是教皇本人。他没有给骑士们明确的布置任务,只阐述自己要得到的结果。
如果教廷一直是这样给自家刽子手发任务的话,徐颂声觉得教堂骑士工资高也就不奇怪了。
和徐颂声接触过的其他势力培养的杀手相比,教堂骑士这么高的工作效率和死亡率,工资高是他们应得的。
听起来是教皇要去参加一个什么宴会——这个宴会,芙洛拉教派的圣女也会来。日出之地的人会来吗?毕竟这两个势力相当于绑定的,教廷会派遣教堂骑士行动,芙洛拉那边,应该也会调遣日出之地的人手吧?
【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若不能彻底摧毁芙洛拉教派,天父的威严将会遭到巨大的损害。】
随着那道男声骤然压低并变得十分严厉,其他人亦低声念叨起了奇怪的句子。
好在徐颂声这段时间一直有在参加教堂的信徒活动。虽然参加得不是很用心,但是至少能听出来那些人念的是教义上的句子。
他们都念得很虔诚,徐颂声在那些重叠的声音里面,轻易分辨出周澄午的声音。
换成一年前,徐颂声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和周澄午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即使把周澄午的声音融化进鼎沸热闹的圣诞节街市,徐颂声也能轻易的分辨出来了。
周澄午在低声诵念教义时,十分虔诚。
徐颂声垂下眼睫,手指慢慢绕着白色耳机线,脑子里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已经无法忽视的问题。
在周澄午眼里,是她更重要,还是信仰更重要?
即使她最后对周澄午发出邀请,周澄午就一定会愿意跟她一起离开帝国吗?
患得患失使得她眉头微皱,连绕在手指间的耳机线打了死结也尚未察觉。
直到耳机里的声音变得嘈杂,徐颂声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已经散会。她摘下耳机将其放回挎包里,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往回走,脸上是一贯死水般的平静。
任谁看都只会觉得她是工作得无聊,中途出去浅浅摸了个鱼。
更何况徐颂声的工作确实很无聊,所以也没有人管她摸鱼。她顺利回到档案室,从室外太阳晒着的炎热到骤然冷下来的温凉,温度上的变化让徐颂声有点起鸡皮疙瘩。
她抱着胳膊搓了搓自己手臂,垫脚取下较高处的文档。
文档被取下来之后露出一条缝隙,缝隙间浮现出一张漂亮生动的笑脸;徐颂声先是吓了吓,很快又反应过来,有点意外。
她隔着巨大的立柜,困惑:“你怎么会在这?”
周澄午的脸往前凑了凑,道:“刚从上司那里出来,想你了,所以就过来了。”
他说起甜蜜的话来几l乎不需要什么思考时间,那双线条柔和圆润的浅棕色瞳孔注视着徐颂声,室内不太强烈的光线照着他眼瞳,长长的眼睫在晶状体上落下一层柔和的阴影。
尽管已经无数次和这双眼睛对视,但徐颂声每次都上当,出现片刻的失神。
周澄午把缝隙旁边的其他档案也拿开,露出很宽的一道距离。
需要徐颂声垫脚去取的高度,他却轻松的就能够到。
缝隙变大之后,周澄午的整张脸都露出来了。他伸长胳膊,从那道缝隙间递过来一样东西,扣到徐颂声脑袋上。
紫色繁茂的花朵,被编织成花环,大小刚刚好戴到徐颂声头上,还有新鲜的香气。
徐颂声想到监控里面,教皇办公楼门口那条开满紫藤花的走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紫藤花环,明知故问:“你又去白塔摘花了?”
周澄午笑眯眯的:“不是白塔,白塔不种紫藤的,在我老板办公室门口摘的。”
徐颂声:“……办公室门口的花应该不给摘吧?”
周澄午脸上笑容依旧晴朗灿烂:“嗯,不准摘的。颂颂你好适合花环哦,好漂亮好可爱,像洋娃娃一样。”
他夸人夸得很真挚,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十分动人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原本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是被他这样一通天花乱坠的夸,顿时有些怀疑。
她怀疑的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镜子上倒映出年轻女人微微抿着唇的脸,有点过度苍白。
第112章
仍旧是徐颂声很熟悉的,清秀得有点没特色的脸。而且因为长期宅家加上班,所以显得有点死气沉沉。
虽然戴上花环之后,确实看起来比较像个青春少女了。
只可惜上过班的眼睛还是很平静。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上班,一旦你染上班味儿你就完了,你的眼睛就会变成社畜的眼睛,暴露出社畜的光芒。
社畜的光芒是什么光芒?
就是咸鱼死后被挂在太阳底下风干的光芒。
徐颂声收起镜子,抬头对上周澄午亮晶晶的双眼。她有点郁闷,疑惑于为什么同样是童工开始上班,周澄午的双眼就那么纯澈漂亮?
因为信教吗?
周澄午还把脑袋搭在那条缝隙间,满脸‘求夸奖’的表情。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摇了起来。
徐颂声踮起脚,隔着立柜摸了摸他的脑袋:“嗯,花环很漂亮,谢谢你的花环。不过,你不是去上班吗?这次的任务很简单?”
周澄午:“是提前发布的任务,今天被叫过去只是训话,要下周——”
他停顿了一下,思考,脑子里算着时间,道:“要下周三才开始任务。”
下周三的宴会。
徐颂声心里这样想着,在摸周澄午脑袋的手跟着停了一下。周澄午主动的用脑袋拱了拱徐颂声掌心,语气甜甜的撒娇:“颂颂,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我一个人好无聊哦,想跟你一起下班出去玩~”
他撒娇撒得浑然天成,比徐颂声更像一个女孩子。
徐颂声眼睫往上抬,目光不自觉扫过周澄午脖颈。
他今天穿的圆领卫衣,脖子完全露在外面,洁白的皮肤和明显的喉结——因为长久不戴抑制环,身体恢复能力又好的缘故,周澄午脖颈上那道红色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档案室里有监控。
虽然徐颂声可以抹掉其中一段,但是监控录像突兀的少了一段,很容易就会被上面的人察觉到内网出了问题。
她暂时还不想暴露,于是顺着周澄午的话往下说:“我的工作不忙,请个假就可以走。”
教皇办公室内。
温度调节系统在卖力的工作,使得室内温度始终保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数字上。
正因为如此,教皇才能在大夏天继续穿着他那身华丽的袍子——教皇倒也不是很想穿,想到这玩意儿前任前前任教皇都穿过,还挺恶心的。
但这是荣耀的象征,他的权利也还没有大到可以要求教廷重新为自己缝制新的教皇制服的地步,所以只好每天上班的时候都强行忍耐。
心腹立在他身后,站在二人面前的神官表情很紧张,在房间内部温度很适宜的情况下,额头上也冒出了很多冷汗。
因为他只是一个职位很小的神官。虽然在教廷中心工作,但是被教皇召见,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难免紧张。
紧张之余,他又忍不住自我审视,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如果只是升职的话,他这种小人物,也没有资格觐见教皇。
心腹瞥了眼上司的脸色,得到授意,缓缓开口:“你觉得徐颂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神官被问得一懵,但不敢怠慢,下意识的老实回答:“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上班挺认真的,对天父也很虔诚。”
“虔诚?”心腹发问。
神官战战兢兢回答:“是……是的。每天的祈祷,她都会去,虽然是新教徒,但确实很虔诚。”
心腹:“她在上班期间,有过什么异常举动吗?比如说向其他工作人员打听事情什么的。”
神官凝神回想了一会,道:“并没有,她只做自己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平时去食堂吃饭也是一个人。偶尔……偶尔那位大人会来陪她用餐,两个人吃完饭就在附近散步消食,到了上班时间,她就又回档案室继续工作。”
心腹又窥了窥上司神色,见他摆手,便让神官出去。
等神官离开之后,二人面面相觑。
教皇困惑至极:“这个beta调来教廷总部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是从监控里她的行动轨迹来看,还是从她周围的人身上打听,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那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周澄午为什么和她交往?”
心腹也被这个问题问住,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段时间最困扰他们的,莫过于徐颂声的存在。
当初教廷内乱平息,新教皇上位之后,周澄午立刻就被调离了帝都。但他被调离帝都,并不意味着帝都的那些人就不关注周澄午了。
那样可怕的一大杀器,就算不呆在身边了,也依旧像颗被埋着的地雷那样令人不安。
虽然没办法对周澄午的行踪了如指掌,但周澄午离开帝都后仍旧担任教堂骑士那段时间所做的事情,教皇确实大部分都知道。
从他的一些行动轨迹里面,能推测出周澄午和徐颂声之所以相遇,完全是周澄午个人在单方面的努力。
但教皇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周澄午接近徐颂声的原因在哪里。他当然不会知道周澄午当时的地区主教曾经命令手底下的教堂骑士们去寻找过所谓的抑制剂基因样本。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基因样本这种东西,早就随着李鸿笙的死而一并被封存消失了。
周澄午也不会让这种对徐颂声不利的信息传递回帝都。若非为了拦截信息,周澄午当时也不会杀了地区主教。
好在大家对Alpha持有一贯的刻板印象,觉得周澄午无故杀人似乎也很正常。谁能想到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恶犬,实际上还挺会转脑子。
教皇左思右想,觉得很神经病,道:“这不会是真爱吧?”
心腹立刻否定了他的话语:“陛下,那是周澄午,他不可能有真爱的。我想必然和已经死去的某些人物有关系……又或者,他的立场发生了变化,已经不是纯粹的信徒了。”
不只是心腹这样想,其实很多在暗中调查徐颂声,却什么都没有挖出来的人,也抱有一样的想法。
在他们眼里,信息素过高的周澄午并不是一个‘人’。
更像是武器一类的东西。
他生来就不是纯粹的人,是要吞噬生命和鲜血的怪物。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有‘爱’这样高级的情绪?
请假很顺利——徐颂声去请假的时候,总觉得上司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畏惧。
但她也没有多想。
毕竟自从徐颂声毫不掩饰自己和周澄午在交往中的关系之后,教廷里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屠龙的勇士。
由此可见,周澄午在教廷的口碑应该非常差。
她走出回廊,还没站稳,就有重量压到肩膀上。
周澄午有好好克制了,每次抱过去,都确定自己压上去的重量像一只轻巧的猫咪,绝不至于压折了颂颂。
徐颂声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虽然尽管很多次被周澄午这样突如其来的压了下肩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惊了一下。
周澄午垂着眼皮,目光收纳到徐颂声那一惊。她被惊到时整个人小幅度的耸了下,但反应不大,眼睛睁圆不过半秒,又慢悠悠平复回去。
然后就像习惯一样,伸出胳膊让周澄午挽——说是挽,其实更像缠,夏天的季节,两个人都穿得短袖,徐颂声身上还算凉快,周澄午的皮肉却都发烫,滚热的缠上来,很快就在徐颂声苍白的皮肤上缠绕出红色痕迹。
徐颂声:“去吃午饭吧,我饿了。”
周澄午:“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徐颂声搬来帝都有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怎么出去吃过。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说:“出去吃,餐厅你选——选个好吃点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让周澄午刷教廷的卡。
这种事情周澄午最积极了,一只手还绕着徐颂声胳膊,另外一只手就已经拿出手机,兴冲冲打开了地图,给徐颂声介绍他喜欢的餐厅。
贵得要命的餐厅,入内就餐还有着装规定。
但是周澄午不用遵守着装规定。
他搂着徐颂声的那股亲热劲儿看起来像个攀附女性的小白脸,笑容晴朗灿烂——侍者看见那张很适合吃软饭的脸,自己先被吓得腿软。
因为是周澄午爱吃的餐厅,所以被周澄午砸过也很正常。侍者抹了抹冷汗,闭口不提着装要求,领着他们直接从电梯往楼上包厢走。
半透明的电梯可以俯视一楼大厅,水晶装饰品加上灯光的折射,使得整个大厅都格外的金碧辉煌——大厅中央有一支乐队在演奏,婉转的曲调回音只在大厅打转,并不会穿到楼上的包厢里。
徐颂声从侍者的态度里察觉到些许端倪,大致能猜出周澄午以前在帝都过的是什么样无法无天的日子。
包厢空间很大,甚至还有休息的小卧室和游戏间。
徐颂声刚坐下,侍者飞快的端过来菜单,然后他捧着菜单,站在徐颂声和周澄午之间迟疑,不知道自己该把菜单递给谁。
按理来说,没有预约的客人也没有菜单的。但是周澄午不一样,不让他点菜的话可能真的会死,所以周澄午每次来都有菜单。
他坐下之后还牵着徐颂声手,自然而然的从侍者手里拿过菜单,像献宝似的捧到徐颂声面前,脸颊贴着她削瘦的肩膀,嘀嘀咕咕:“这个蘑菇汤好吃。”
“还有这个蓝血龙虾也好吃。”
菜单被做得很精致,边缘烫金的花纹纸用的是真金,在包厢灯光底下闪着金钱的光芒。
徐颂声一边听周澄午嘀嘀咕咕,一边看菜单。
字倒是都认得,但是看不懂,鬼知道那些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名字是什么菜。唯一看懂的只有价格,好多零。
她相信周澄午的品位,点了他说好吃的菜,也没分前菜开胃菜正餐,一通乱点,从点餐上就能看出来是从来没有去过大餐厅的,没有见过世面的普通社畜。
她一通乱点,周澄午也跟着乱点,像两个刚登基的暴发户,底蕴是一点点也没有的,钱是大大的有的。
旁边站着的侍者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桌布上的花纹发呆,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绝不发表任何踩高捧低的话语。
点完菜了,周澄午把菜单往侍者怀里一扔:“先这些吧。”
侍者松了口气,先退出去。不一会儿就推着小推车进来,先上的餐前酒,和一些水果甜点。
考虑到徐颂声刚才那一通乱点完全不懂行的样子,侍者自作主张自己动手给他们醒酒——徐颂声单手支着脸颊,有点好奇的看着他在那醒酒。
她看侍者,周澄午看她。周澄午看了徐颂声一会儿,眼珠转动,很不满的看向侍者,侍者咽了咽口水,压力倍增,连忙把酒倒进酒杯里,分给他们。
徐颂声不喝酒,盯着装酒的杯子看了会儿,把杯子推给周澄午。周澄午来者不拒,两杯都喝了,他酒量很好,餐前酒那点度数对他而言,和普通果汁没什么区别。
“你出去,除了上菜的时候,不要进来。”
周澄午对其他人说话时的口吻,和对徐颂声说话的口吻,是截然不同的。
侍者应声离开,包厢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徐颂声把手从周澄午掌心抽走,去拿水果吃。
餐厅提供的水果很新鲜,比徐颂声在外面买的打折水果味道要好很多。
她慢吞吞吐出车厘子的核,又去尝其他水果。还有山竹,但是剥皮很麻烦,徐颂声拿起山竹又放下,去扒拉另外不需要剥皮的水果。
这时候周澄午拿起她放弃的山竹,熟练的开始剥皮。
周澄午很会处理食物,这要得益于他从小在骑士所的训练。对于周澄午来说,剥开一枚山竹和剥开一个人的脑袋,是一样的——所以才会动作这么熟练。
他剥完山竹,立刻兴冲冲将其送到徐颂声嘴边。
山竹皮染得少年手指间都是紫红色的汁液,他却浑然不觉麻烦,见徐颂声吃了自己喂的水果,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
有时候徐颂声会有点搞不懂周澄午,她很难理解周澄午那种爱她爱得要死的感情——虽然她也挺喜欢周澄午的。
嚼着山竹,徐颂声想了想,问周澄午:“如果有一天,我要做危害教廷的事情,你会为了教廷的稳定,杀了我吗?”
周澄午歪了歪头,茫然:“颂颂为什么要做危害教廷的事情?”
他面带不解,就连用纸巾擦拭手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茫然不解,使得那张漂亮的面孔,像一只纯色的,鳞片闪闪发光的蛇。
刨除掉人类对蛇的一些主观情绪认知,蛇就是天真又漂亮的。因为蛇不聪明。
尤其是对于徐颂声这种喜欢读各种杂书,对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都有一点了解的人来说——
以前会觉得周澄午像狗,后面相处久了就觉得似乎是更像蛇。
狗是骨子里就带着亲近人类的基因,很会爱人,热情开朗。
但周澄午不是这样的。周澄午的开朗是假的,他灿烂的笑容底下,大多数时候带着好奇的打量;那种野兽根本没有被驯化的野性和攻击性,是组成周澄午的重要部分。
用蛇来比喻的话就很贴切,是那种纯色鳞片的蛇,鳞片像宝石那样闪烁光芒,眼睛圆钝又无辜,咬死猎物的时候血液溅到他宝石一般的鳞片上,血珠饱满的折射着鳞片的光,也变得熠熠生辉。
杀伤力很大的同时又不太聪明,也不亲人,有种会在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主人缠死的微妙的愚蠢。
徐颂声沉默片刻,转过头,继续吃山竹。
周澄午一歪脑袋,凑到她面前,很执着的追问:“颂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呀?”
徐颂声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
周澄午:“这也要想吗?”
徐颂声:“嗯。”
这时候侍者进来上菜,于是对话被打断了。周澄午坐回自己座位上,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他整个人懒洋洋靠着椅背,侧脸瞥着徐颂声,皱眉沉思。
周澄午在吃东西这件事情上态度很认真,推荐给徐颂声的菜品都很好吃。这种昂贵的餐厅还有一点好处,就是每盘菜分量都很少,可以点很多种菜,不用担心吃不完。
因为有的菜只有那么一筷子,尝一口就没有了。
吃过午饭,散步回家。
夏日的下午,太阳明亮到近乎毒辣。徐颂声沿着街道边缘的阴影处行走,这样可以少晒一点太阳;周澄午无所谓晒不晒太阳,就算晒到了,他也很无所谓。
只是为了牵徐颂声的手,才一直跟着她走在沿街的阴影里面。回到家,照例是周澄午去喂狗腿。
徐颂声很少管狗腿的死活,在她看来那是周澄午捡回来的狗,自然应该要周澄午负责;狗腿白天要出去遛,但是周澄午最讨厌出门散步。
他刚进家门不到五分钟,屁股还没坐热沙发,手心就被徐颂声塞进去一条小狗的牵引绳。
周澄午躺在沙发上哀嚎:“昨天不是才遛过它吗?怎么今天又要遛!”
徐颂声站在沙发面前,狗腿摇着尾巴绕着她打转。
她抱着自己胳膊,面无表情道:“狗就是要天天遛的。大前天你睡过头,还是我帮你遛的,你忘记了吗?”
周澄午当然不会忘记。
因为那天没有遛狗,所以晚上他没有宵夜吃,还被颂颂赶出卧室睡沙发。
周澄午实在是不想晚上睡沙发了——倒不是说沙发不舒服。他对睡觉的地方没有什么强制要求,以前外出做任务多在深夜,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都睡过。
但是睡沙发就不能和颂颂睡在一起,不能和颂颂睡在一起就不能吃宵夜。
他在沙发上滚了两圈,然后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扯了扯狗绳。狗腿知道这是要出门的前兆,立刻欢快的从徐颂声脚边跑到了周澄午脚边。
周澄午垂着脑袋有气无力,走到门口后又抬起脑袋可怜兮兮的问徐颂声:“颂颂,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
徐颂声:“没有。”
周澄午:“那晚饭呢?”
徐颂声:“冰箱里还有你上次买回来的菜。”
周澄午:“……”
见徐颂声始终稳如泰山的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周澄午当机立断自己走过去——狗腿以为男主人临到出门了又要反悔,连忙往门外跑。
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小狗掰不过大狗,狗腿寸步难行,又被周澄午拖回来,四只狗爪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滑。
周澄午三两步走到沙发边,弯腰凑近徐颂声,飞快的在她脸上啵啵了一口。
徐颂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澄午偏过脑袋,在她另外一边脸颊上也啵了一口。
他俯身得太低,一只手攥着狗绳,另外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室内空气也不影响周澄午身上的温度,一凑近就像暖宝宝似的在发热。
他亲完脸颊后没有推开,在原地停了一下,两人距离近到近乎脸贴脸,少年温热的脸蛋,长眼睫近在咫尺,半垂着,眼瞳亮亮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从突如其来的啵啵中回过神来,眼皮一抬就对上周澄午的眼睛。
他眼睛好亮,又水汪汪的,徐颂声没忍住,抬起头亲了亲他。亲完之后徐颂声就想:又被引诱了。
说不准周澄午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被亲了一下他立刻就兴奋起来,撑着沙发靠背的那只手往下滑,扣住徐颂声垂在身侧的手。
一点轻微的主动落在周澄午眼里显然是应许,所以后面被亲得乱七八糟倒也在徐颂声的意料之中。
她最后是捏着周澄午的后脖颈才把他推开的——隔着一层生理性泪水的朦胧水光,徐颂声视线里看见周澄午泛红的脸。
他眼睫潮湿的低垂,被推开后下意识露出可怜的表情,弓着脊背凑近,嘴唇一下一下贴着徐颂声的嘴唇,似是讨好。
徐颂声有点吃不住,两手并用捧住周澄午的脸,不准他继续亲下去了:“去遛狗。”
周澄午可怜巴巴的:“再亲一口就去——”
徐颂声不为所动:“去遛狗。”
周澄午撅了噘嘴,见势不好,服软很快,老老实实爬起来,顺着狗腿往外跑的力道往门口走。
等听到电子门关上的声音,徐颂声才慢吞吞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嘴巴有点麻,腰也没什么力气,好在意志还算坚定,没有被亲得擦枪走火。
两手并拢捂住脸颊时,脸颊和掌心那点小小的空隙便完全的被她自己的呼吸填满。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起身时目光扫到一边放置的等身镜——镜子里倒映出一种苍白皮肤上,弥漫着潮红色的脸。
徐颂声愣了楞,目光长久的在镜子上停留。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那般模样,那种潮湿又充满欲/望的红晕,从眼尾烧到颧骨,像很热烈盛开的花。
徐颂声平时都是很死气沉沉的。她总是对生活感到疲倦,像不起波澜的死海;但那抹艳红浮在她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上,显得她身上莫名活跃起一股蓬勃的生命力来。徐颂声蓦然想到一个词:干柴烈火。
干柴烈火常被人们用来代指男女情事,实际上它也有单指人情绪高涨的意思。对于总是疲倦而毫无活力的徐颂声而言,高涨的情绪几乎与她完全无缘。
她在等身镜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镜子里她脸上的红晕慢慢褪下,只余下阳光照得明亮些许的苍白皮肤。
徐颂声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从自己房间里拿出密封口袋,清洗掉上面的痕迹,然后将之前周澄午带回来的珠宝装了一些进去。
不过徐颂声装进去的珠宝里面没有玫瑰之心。剩下一半的钱还没有收到,徐颂声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将玫瑰之心交换出去,更何况她还打算利用玫瑰之心,和芙洛拉教派做更深一步的交易。
将珠宝装好卷成一筒,徐颂声在外面套了个垃圾袋,然后在衣服上稍微乔装一番,便换鞋出门。
她去的是帝都市中心一个物品寄放柜中心。
这种临时寄放柜不需要开身份证明,也不需要实体的钥匙,只要设置密码就可以打开,是很多灰色地带交易的首选。
徐颂声去放东西的时候遇到好几个和她一样包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其中一个人拎着的垃圾袋还在往外面渗血。
她假装没有看见,把垃圾袋放进其中一个寄放柜,设置好密码后就准备离开。
拎着带血垃圾袋的女人就站在徐颂声左边,徐颂声离开时打算从和她相反的方向走。虽然需要绕一下路,但她实在不想和一个有杀人嫌疑的家伙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