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 by骑猪上高速
骑猪上高速  发于:2024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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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先帝亲赐给他的狐狸,他叫人扒了皮,给薛琅做好了送去。
“不一样,先帝那只狐狸没什么稀奇,明日朕猎一头更大的。”
薛琅对他什么狐皮狗皮的不感兴趣,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胸前又被吮了一遍,而后听到闻景晔说,“睡吧。”
他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次日无人叫他起身,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睁开眼时心中一惊,拉着宫人问时辰,又问谢承弼在何处,宫人说谢承弼来过一遭,他们说薛大人睡着,谢承弼就走了。
睡在皇帝帐子里,谢承弼怎么会不多心。
薛琅攥紧了手下的被褥,片刻后又缓缓松开,总归今日是谢承弼的死期,许多事知道了也无妨。
薛琅起来后,洗漱一番出了帐子,几乎所有官员都跟着皇帝进了狩猎场,驻扎地除了宫人就再没有其他的人。
有宫人牵了匹小马来,说是陛下专门为他留的。这么久了,薛琅骑马的水平仍旧不见长,他不喜欢这些畜牲,臭烘烘的,坐着也不舒服。
他牵着马到了围场,谢承弼早在那等着了,撩着衣摆坐在石块上,一腿曲起,身后背着箭匣,正在擦拭手中的弓弩,他身侧拴着一匹白马,他的马明显比薛琅的高出小半,气势威凛,鬃毛赫赫。
谢承弼的马跟谢承弼一样不招人待见,薛琅过去时那马朝他打了个响鼻,薛琅连忙捂着口鼻往后退,还差点被石头块绊倒,被人扶了一把才站住。
谢承弼真是没见过如此瘦弱的男子,还没做什么呢,自己眼看着都要摔了。
“一匹马就被吓成这样。”
言语之中不无鄙夷。
薛琅冷眼看着他。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谢承弼将弓往肩上一放,拉着缰绳踩着马镫利索地翻身上马,衣摆掀起又落下,眨眼间已经牵着马掉了个头,“走吧,薛大人。”
宫人将弓箭递上去,谢承弼又嗤笑,“你又不会射箭,装模作样什么。”
薛琅罕见的没有与他争辩,在宫人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小马,自个儿骑着往先前约好的地方去。
谢承弼就走在他身后,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
前方林子里隐约有几只野鸡兔子,毕竟是来狩猎,薛琅也得装装样子,于是拿着弓箭随手射出去几箭,他既不会瞄准,也无法拉动弓弦,到头来自然是一个没射到,反而把猎物惊得鸡飞狗跳。
谢承弼头上似是落了什么东西,他一擦,竟是坨鸟屎,他脸顷刻黑了,“薛琅,你不会射别射!”
他随手甩了甩,拿出弓箭,手指夹住弓弦缓缓张开,直到弓弦发出紧绷到极致的声音,箭尖随着奔跑的野兔移动。
带着凌风的箭射穿野兔将其钉在了树干上,箭羽铮然,嗡鸣地颤抖着。
薛琅收了弓,继续往前去。
谢承弼轻易跟上去,往前走时弯腰将野兔从箭上取下来,用绳子一绑挂在马腿后。
薛琅昨日刚被闻景晔压着来了几回,本就腰酸背痛,如今又骑了马,身上实在不爽的紧,眉间不自觉轻轻皱着。
“薛琅,”谢承弼犹豫半晌,还是劝道,“你若自请辞官,兴许还能安享晚年。”
薛琅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大好前程仕途坦荡,凭什么辞官。”
“你若在朝中一日,我便不会放过你。”
薛琅冷笑,“你有能耐,便来试试。”
谢承弼没再回话,路上只余马蹄声和鸟鸣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后山终于到了,薛琅谨慎打量着四周,想看看那些武林高手都藏在了那,只是他一个都没瞧见。
谢承弼提醒他,“再往前走是沟壑。”
薛琅指着前头,“谢小将军,能否麻烦你帮我去采那朵花。”
沟壑顶上生着几朵小白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野花,谢承弼面色古怪,“干什么。”
“我想要那花,”薛琅侧过脸,眉目含春,“不行吗。”
单从容貌上看,谢承弼再未见过比薛琅生的还美的人,只是这美人,却是个黑心肝的。
“从前不见你喜欢这种不值钱的野花。”
话这么说着,他还是下了马,上前自去采花,薛琅静静看着,无声后退了几尺。
谢承弼弯下腰,伸手去采时,猛地心中一凛,那是久经战场多年形成的对危险的预感,也是靠着这敏锐的直觉,他曾躲过数次致命伤。
他停住动作,飞快往后一闪,两枚飞镖擦着他的面颊射在了地上,惊起杂草晃动。
“谁——!”
他一转身,眼前忽然出现几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他们十分散漫,穿着也各不相同,但观其气势,各个来者不善。
小剧场:
谢承弼(痛心疾首):今日你要取老公性命吗?
薛琅:……
谢承弼(扯开衣服,露出八块腹肌):丫头,命都给你!
薛琅:…………杀了吧

天子猎场寻常人是绝对进不来的,难道是埋伏的刺客。
他下意识往薛琅的方向看——这些人武功高强,薛琅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还傻站着干什么,跑啊!”
一个双目无神的瞎子微微偏头,手中竹竿忽然裹挟着凌厉气劲朝谢承弼刺去,谢承弼以手中弓箭抵挡,却在碰到竹竿的刹那便碎成了几段。
余光瞥见有人袭来,谢承弼速度极快地转过身,刺来的长剑擦着他的腰身过去,他抬手去抓,直戳来人咽喉,但那人动作极快,顷刻间便收了手,一个翻身站在了旁边矮树的叶尖上。
瞬息间交手数次,这些人武学并非同宗同源,一身功夫出神入化,谢承弼再能耐也有些捉襟见肘。
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出招狠辣,内力更是深厚,上来一句不问就开打,若说是行刺陛下未免有些牵强。
竹竿与短剑齐齐袭来,谢承弼勉强躲开后迎面对上一人,他避无可避,生生挨了一脚,几乎卸下了他所有的力气,同时有人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掌,空气无声涌动,似乎连时间都凝滞了片刻,接着谢承弼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大口血。
其中一人双手合十,垂下的眉眼恬淡宁静,“范公子,如此老朽的人情便算是还完了,告辞。”
说罢身形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几尺之外,不过几个呼吸便没了踪影。
“中了苦台大师这一掌的人必定心脉尽断,我等也离去了。”
范策点点头,拱手道,“今日尔等相助之情,范某记下了,来日若有用到范某的地方,范某义不容辞。”
“范兄客气。”
待这些人都离开后,范策转过头,深深望着身后一直看戏的薛琅。
他见识过的美人也算多了,可那些加起来都抵不过眼前这个,可他那弟弟是最不爱看面皮的人,薛琅又是怎么让他如此死心塌地的。
“你便是薛琅。”
上辈子范策将他救出来,若没有谢承弼,兴许他真能活下来。
薛琅朝那边瞥了一眼,“他还没死绝。”
“离死不远了,”范策上前两步,“听闻舍弟在贵府,还望薛大人能多担待他些。”
薛琅疑惑,“你弟弟?”
范策抬眼,用过于明目张胆的视线扫刮着薛琅明丽的眉眼,同时弯唇笑道,“薛重唤。”
原来是他。
难怪认识这么多江湖中人。
薛琅对有用之人从来不吝啬,“自然。”
“范某告辞。”
等他离开后,薛琅提起衣摆,慢慢走向谢承弼,每走一步,他眼底的笑意便深一分。
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谢承弼跪在他眼前了,
草木飘摇,谢承弼单膝跪地,仅靠着一把断弓支撑身体,他怒视着薛琅,双目赤红,一张嘴却又吐了一口血,连着胸前的衣襟都染透了。
薛琅从马上将那把红缨长枪解下来,长枪很重,他拿着有些吃力,但仍旧用力提着。
“是……你。”
“是我又如何,”薛琅用长枪指着谢承弼眉心,就像当初谢承弼做的那样,面上笑靥如花,“谢小将军,你的死期到了。”
薛琅原本不爱搭理谢承弼,可对方屡屡蹬鼻子上脸实在可恨,他不是皇帝,也管不着什么大楚国土,他心眼小,谁要是得罪了他,就一定会十倍还回去。
“人在做……天在看。”
“急什么?”薛琅力气小,只能尽量往前握才能使上劲,他轻轻摩擦着长枪杆,“你知道长枪穿透喉咙的滋味吗?”
他的视线从长枪挪到谢承弼身上,“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长枪对着谢承弼的要害而去,电光火石间,原本奄奄一息的谢承弼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手握住了长枪,他用力之大令枪尖的六棱薄刃刺入了手掌心,鲜血汇成一股滴落下来。
在薛琅尚未反应过来时,谢承弼狠厉地将长枪往回一拽,薛琅想松开手已是来不及,踉跄了两步扑上去,慌乱中抓住了什么东西,动静之大令脚尖前的石块动了动,随即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沟壑,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真切的从如此高的地方看下去,薛琅腿都软了,他手里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的东西忽然动了动,他这才发现自己捉住的不是别的,正是谢承弼的手。
薛琅厌恶的想松开,却被谢承弼反手握住,力道大的几乎能听见手掌骨骼的轻响,他脸色顷刻白了,用力想将人甩开。
“谢承弼!”
薛琅在惊慌中忽然看到谢承弼疯狂决绝的神色,他心中一寒。
“若能用我这条命带走你这奸臣,也算是长了我大楚国运。”
他攥着薛琅,另一手用长枪往石块上一抵,借着这股反力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薛琅挣扎不过,也跟他一道坠了下去。
花草微动,周遭静谧,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
日头西移,围猎场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闻景晔出来时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带笑意,威风凛凛。
他射术了得,短短几个时辰便猎来了许多动物,尤其一只狡猾白狐,身上皮毛雪一般光亮,没有丝毫瑕疵,闻景晔费了好一波周折才猎到手,听说还差点受了伤。
他骑马回驻扎之地,身后百官见了他的猎物纷纷夸赞,还有的提起之前先帝在时,闻景晔并不擅射箭,没想到短短几年便精进到如此地步。
闻景晔高兴,挥手对曲嘉文说,“你去将兰玉叫来,就说我有好东西给他看。”
“陛下,薛大人也去了猎场,此刻还未回来。”
“他也去了猎场?”
以往欢好之后,翌日若无事,薛琅总是会睡一天,等到用午膳时才会被人叫起来,且他一向不喜欢尘土飞扬的地方,今日是怎么了。
只是白狐实在难得,他喜悦之余并没多想,“罢了,等他一时半刻便是。”
他将白狐交给下头人,吩咐道,“你去将这畜牲处理了,记着,皮毛要完整的。”
“是。”
小剧场:
谢承弼:媳妇儿你好狠的心
骑猪:谢贵妃啊,你的福气在后头呢。闻景晔,你吃肉的好日子到头了!

薛琅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原因是自己翻身时压到了受伤的腿。
他睁开眼,身上的痛顿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疼的两眼一黑,差点又昏过去。
右侧有亮光,他在的地方阴暗潮湿,崖洞上的水汽凝成水珠,一滴滴往下落,砸在了他脚边,凉的他缩了缩脚。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压过,疼痛汇聚在一起,以至于他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不正常弯折,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拖着一条断腿慢慢靠着山壁坐起来,仅仅是这么个寻常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轻轻喘着气,身上的冷汗渗透衣襟,紧紧贴在皮肤上,连带着一些石子叶子之类的东西,硌得人难受。
他抬头打量四周,湿冷泛潮,看着像个山洞。
从那么高的地方上摔下来,竟还能捡回一条命,看来是天不该绝。
他又看了一圈,连谢承弼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他眉眼渐渐阴郁。
还以为两辈子都会栽在他手里,谢承弼这个疯子,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最好无人敛尸,曝于荒野招虫生蛆,叫野狗叼去吃了才好。
薛琅靠了许久,看到手边有根树枝,伸手刚一挨着,手心传来热辣的疼,他倒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擦伤,手心尤其严重,血肉红肿着外翻,不过意外的干净,好像有什么人给他清洗过一遍似的,衣裳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坏了,破破烂烂的穿在身上,他撩起袖子跟衣服,发现自己胳膊上身上布满了红肿淤青。
看样子像是摔出来的。
难道没死。
他拄着树枝,用手上受伤较轻的地方扶着山壁站起来,到洞口不过几步路,他摇摇晃晃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过去。
阳光透过细密粗壮的枝叶射下来,薛琅眯起眼睛,抬起手挡光。
“你怎么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令薛琅浑身一震。
谢承弼就在几尺外的地方,手上拎着两条用软柳枝串起来的鱼,上身的衣服脱了绑在腰间,裸露出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同样有许多擦伤的痕迹,他站在光束间,盯着薛琅的眼睛发亮,像个俊美肆意的野人。
野人上前两步,薛琅吓得往后蹑,右脚仓促间用了力,他脸色一白,直接往后倒去,重重摔在了地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骨骼此刻更像是被砸碎了般。
“你身上有伤,别乱跑了。”
谢承弼将鱼丢一边,跑过来把薛琅扶着,又从腰间拿出几把药草,“你腿伤的重,待会儿我给你把这些药磨了敷上。”
薛琅哪里听得进他说什么,只觉得这人是要害自己,于是对他的触碰抵触得很,不断推拒着,下意识想去摸自己身上防身的暗器,却摸了个空,想必是摔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去了。
他本就没什么力气,如今又受了伤,那点推拒的力道在谢承弼面前根本不够看。
“你要是再乱动,这条腿可能就废了。”
薛琅一怔。
谢承弼去脱他袜子,莽夫下手没轻重,不知道碰了哪里,引得薛琅惊叫一声。
他动作顿了顿,挠挠头,“我弄疼你了吗,我轻一点。”
袜子连着被划破的皮肉,每动一下都撕扯的要命,令他无暇思考为什么谢承弼要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薛琅天生就怕疼,谢承弼这样弄来弄去,他甚至觉得对方是在报复他。
这种程度的伤,要是谢承弼,自己用力一扯把粘着的衣料撕下去就好,可换成薛琅,稍微动一下他就喊疼,让人下手都迟疑半晌,不敢再动。
在又一次钻心的疼痛过后,薛琅咬住牙猛地把人一推,“别碰我,滚开。”
谢承弼一心关注他的伤,没有防备,轻而易举就被推倒在地,一抬头,见薛琅额头上全是冷汗,疼的脸色嘴唇全都发白。
他小心翼翼地问,“很疼吗。”
薛琅正在气头上,张口就怼,“废话,疼的又不是你!”
谢承弼看着他的腿,知道若是再不上药,恐怕日后走路都是问题,长痛不如短痛,他伸手用手肘按住薛琅肩膀,手掌斜着伸到他嘴里,用轻哄的语气道,“疼了就咬我。”
不等薛琅反应,他手下用力,薛琅猛的瞪大了眼,瞳孔往外散了散,狠狠咬了下去。
谢承弼扔掉他的袜子,随意摔了摔手上的血珠,又欣赏了一下被咬出来的伤口,闷笑,“下嘴真狠。”
薛琅已经疼到无神,偶尔身上还不自觉地抽搐两下,谢承弼将药草团在嘴里嚼烂了,吐出来均匀的抹在腿上,同时按着他的大腿不许他乱动。
上完药后,谢承弼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好了好了,不疼了。”
薛琅好半天才聚焦的视线从他受伤的手移到他脸上,警惕又戒备,声音虚弱道吗,“……你想做什么。”
谢承弼真是好一条贱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毫发无伤,如今自己苟延残喘,谢承弼若想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我?”谢承弼将鱼又提在手里,在薛琅面前一晃,朗朗笑道,“想给你做条鱼吃,你喜欢吃烤鱼吗。”
薛琅被扑面而来的鱼腥气熏的差点熏过去,发白的脸色因为生气隐隐有些发红,“谢承弼!”
谢承弼茫然片刻,忽然道,“谢ChengBi,我的名字吗。”
似乎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十分开心,他拉着薛琅的手,小心避开伤口,“是哪个cheng,哪个bi呢。”
薛琅定定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神色中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谢承弼自始至终期许的看着他,像是真的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薛琅怀疑道,“你怎么了。”
谢承弼摸着后脑勺的红肿,“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薛琅眯起眼睛,沉默地望着他,在心中衡量他话语的真假。
若是假的,那他这样做没有道理,他想杀自己,现在直接动手便是,用不着还多余编什么失忆的谎话来骗他。
那就是真的。
薛琅面色一下变得有些复杂。
看来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他的。

“但我知道你是谁。”
薛琅的冷汗霎时落了下来,他背部崩的死紧,双目盯着谢承弼,可他手中仅有一根木棍,对上谢承弼,他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他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不忿,那几个江湖人分明说谢承弼受了一掌心脉尽断,已是必死无疑,为何他看上去竟毫发无损。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薛琅心中一惊,本能的握着树枝横在胸前,以为自己这条命就要交待在这,心头横过无力的绝望。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却落入一个坚硬结实的温暖怀抱里去。
谢承弼将他连人带树枝一起抱在怀里,也不嫌树枝子硌,仍旧紧紧抱着,闷声道,“你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
薛琅面色僵硬,好半晌才挣扎着推开他,“我是男子。”
谢承弼点点头,“我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摸过了。”
薛琅的脸色顿时又变的铁青。
“你不是说自己记不得之前的事了,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
谢承弼从胸前掏出一块用赤色络英绑着的手掌大的圆形牌子,颈部是一颗有了裂痕的玛瑙珠,看长度原本应该串着不止一颗玛瑙珠,牌子通体漆黑,看不透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上面隐隐可见一个凹下去的手掌印痕。
薛琅攥紧了手心,脸色隐约有些愤恨。
原来是带着这个东西才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谢承弼认真地将牌子挂在薛琅腰间,“我虽不记得你了,但却认识这块牌子,这牌子是给我未过门的媳妇的,既然我将它给了你,那你定是我认定的媳妇。”
说着他将牌子打了个死结,顿了顿,不放心地又打了一个。
得益于这块牌子,谢承弼并没有受致命的伤,他在悬崖底睁开眼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茫然之时瞧见了离他不远处的薛琅,彼时薛琅落在草丛中,浑身是伤。
谢承弼去碰他的时候,薛琅的袖子里就掉出来了这块牌子。
如同谢承弼还记得自己是男子,这块牌子他一看见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给未来媳妇的定情之物。
可这,这人虽长得好看,但看面相却是个男子啊。
谢承弼不死心地蹲下身,先是摸了摸薛琅胸前,硬邦邦的,没感觉到起伏,他心凉了一半,又往下摸,软软一团。
他兀自蹲在原地震惊半晌。
但薛琅生的合他心意,谢承弼越瞧越喜欢,于是更加坚信此人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
男子又如何,只要相互喜欢就没什么不好。
他将薛琅背在身上,就近找了个山洞把人放下,大致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就出去找药了。
等他讲完来龙去脉,薛琅沉默半晌,忽然展颜一笑,“我还以为你记不得我,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谢承弼脸色竟然格外认真,“我认定了你,这辈子便不会改的。”
他握住薛琅的手,“你还未曾告诉我,你叫什么。你放心,即便有些东西我记不清了,我也绝不会抛下你。”
也许是坠下悬崖的时候,这破牌子阴差阳错掉在了自己身上,看来真是上天都站在他这边,
如今这里荒无人烟,若是没有谢承弼,万一撞见什么豺狼虎豹的,自己伤的这样重断然没办法活下去,不如先哄骗着他,等出去后再找机会杀了不迟。
这么想着,薛琅眼底又倾泻出一丝春水般的笑意,目光在自己衣角的云纹处停了停,温声道,“我叫薛云。”
他伸出手,想在石块上写什么,谢承弼巴巴伸出手,垫在他手指下,免得他去碰触肮脏冰凉的石块。
薛琅便顺势在他手心里写,“承,弼。你叫谢承弼。”
温热指尖在手心轻轻滑动,如同春风撩拨了寂静无波的江水,漾起的涟漪在心头回荡,谢承弼觉得有些异样,又舒服又羞赧。
他将手一攥,冲着薛琅笑,“薛云,很好听,那以后我叫你云儿。”
薛琅:……
见谢承弼兴致勃勃的样子,薛琅也懒得跟他计较,左右不过是个假名,随他叫吧。
谢承弼出去找了几片大叶子铺在洞口刚好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又将腰间的衣裳解下来垫在上头,“来这里躺吧。”
把薛琅安顿好,谢承弼坐在洞口给那两条鱼刷鳞片,因为看出薛琅不喜欢腥气,他还特地坐的远了些。
鳞片被他熟练地剥下来,谢承弼偏头,瞧见薛琅靠在洞口轻轻阖着眼,日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光芒,长睫安静下垂,面色苍白眉眼恬静,墨发雪肌,美好的像幅水墨画。
“云儿。”
薛琅还没适应自己的假名,知道对方又叫了一遍他才恍惚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疼磨得他没有半分力气,他睁开眼,懒得开口,只丢过去一个眼神询问。
谢承弼手里捏着时不时扑棱一下的鱼,用手臂擦了擦脸,朝他咧嘴一笑,“你生的可真好看。”
薛琅面无表情,重新闭上眼。
柴火在洞口点起来,谢承弼将鱼串在树杈子上放火上烤。
等鱼烤好了,他将洗干净的,卖相最好的几个果子跟鱼一起递到薛琅手边,薛琅肚子确实饿了,散发着香气的烤鱼瞧着确实不错,他上手捻了一小片放在嘴里,外焦里嫩,他捏的那片是脆的,一咬就化在了嘴里。
外头没有调料,单单是烤鱼火候的确不错,但就是吃着没滋没味的,薛琅这几年也被锦衣玉食的养刁了,这烤鱼实在难以下咽,何况因为刺多,挑起来太麻烦,薛琅一般是最不爱吃鱼的。
他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那果子倒是甘甜,他多吃了两个,勉强充饥。
谢承弼自己吃了一条,又把薛琅吃剩下的也吃了,看出薛琅食欲不振,不由得有些担心,“我去周遭找一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往村子或镇子里的路。”
薛琅却以为他是要丢下自己,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襟,语气虚弱但不容抗拒,“带上我。”
“你伤得太重,不宜走动,”谢承弼安慰道,“我不会走远。”
他的话如何能信,万一是把自己扔在这自生自灭怎么办。
薛琅仍旧拽着衣襟,加重语气重复,“带上我。”
这没有安全感的行为令谢承弼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看了眼外头,叹气,“日头马上要落了,等明日我带你去,今夜只能委屈你在洞中过一夜了。”
薛琅这才松开了手。
谢承弼在洞口周围找生火的树枝,一回头,瞧见薛琅紧紧盯着自己这边,像是生怕他跑了。
他忧心忡忡的想,云儿一定因为我忘了他而十分不安,他竟如此依赖我,看来日后绝对不能离他太远。
小剧场:
薛琅:谢承弼想丢下我,他想杀了我,他想我死
谢承弼:老婆太黏人怎么办?老婆没有安全感怎么办?老婆太好看怎么办?
闻景晔:是你老婆吗你就叫!还给我!!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
空气中夹杂着潮湿冷意,薛琅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禁不住往燃起的火堆那靠了靠。
谢承弼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热浪瞬间扑面而来,跃出星星点点很快就熄灭的火苗,他闷咳两声,声音在只有燃烧的哔剥和蟋鸣声中格外清晰,喉咙涌上血腥气,他生生咽了回去。
“云儿,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即便有牌子挡着,那一掌应该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小的内伤,此刻填饱了肚子,草草处理了伤,安顿好今夜的住宿,这二傻子终于想起来要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闭目休养的薛琅睁开眼,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应付他,“你我都是楚国重臣,你为武将,文臣属沈家独大,权势滔天,只是这沈家独子沈云鹤却是朝中无恶不作的奸臣,他嫌我挡了他的路,便趁着春猎来追杀我。”
即便没了记忆,谢承弼也潜意识觉得自己的武功应当不弱,“我没能护住你?”
薛琅摇摇头,“他们人多,我又不会武,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最后我们被打落悬崖,能有命活着已是侥幸。”
“当今圣上是何态度,会来寻我们吗。”
薛琅对闻景晔实在是有些厌烦,便信口胡诌,“沈云鹤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二人一丘之貉,他若是来寻我们,估计不是救人,而是灭口。”
谢承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默默将“沈云鹤”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听云儿这么说,他们在这大楚朝廷恐怕举步维艰,如今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如何能护得好云儿。
想了半晌,他回过头,瞥见薛琅上身裹着自己的衣裳,肩膀脖颈都缩在里头,外头只露了个脑袋,面上被火烤的发烫,闭着眼昏昏欲睡,头垂下去,细微的点着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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