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世道中,这个村子里的人能自给自足,已是桃源仙境。
“愿……”村民们双手合十,“山神赐福。”
“若天下百姓都能如此就好了。”
薛琅垂眸,瞧见谢承弼远远望着祭祀高台,目光灼灼,神色钦羡。
即便没了记忆,他心中仍旧记挂那些弱小而不相干的人,会因为他们平安而欣慰,也会因为他们受苦而哀伤。
“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还记得百姓苦。”
“我也不知道,”谢承弼一笑,“我就是心中觉得,百姓过得苦。”
“多事。”
薛琅声音低,谢承弼一时间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
祭祀过后,几个赤裸上身的壮硕男人登上了祭祀台,他们脖子上都带着紫藤花圈,有人带得多,有人带的少,台下有少女为他们呐喊助威。
谢承弼凑到其中一个喊得脖子都红了的少女身边,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山神擂台呀!”兴许是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人来祭祀有些奇怪,少女看了他们一眼,没一会儿,又看了眼,“你们是外地来的吗。”
谢承弼点头,“是啊是啊。”
“难怪不知道呢,山神擂台比武取胜,胜出者可向山神许个愿望。”
“灵吗?”
少女惊讶地看着他,“山神面前你在说什么呢。”
谢承弼:……
他忘了村子里都是信奉山神的人了,刚想为自己出言不当道歉,那少女便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山神耳朵很好使的,你说话要小声些嘛。”
“……好的。”
“一年祭祀十几回,回回都有人许愿,没一个实现的。”
谢承弼问,“那这个比试意义何在。”
“彰显自己的强壮啊!最强壮的胜出者会得到村子里姑娘们的青睐,我们村男人多女人少,找不着媳妇的男人们就会走这条路,而且据说这段姻缘是受到山神祝福的,这些年以来,凡是在擂台胜出过的人,都能夫妻和谐,多子多福,白头偕老。”
原本兴致缺缺的谢承弼忽然不知被哪句话挑拨了心弦,当机立断道,“我也要去比试。”
少女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前,“你连紫藤花都没有,还是算了吧。”
“紫藤花?”
少女点头,“对呀,就是他们脖子上挂的东西,胜一场就能得到一束花圈,花圈越多,代表他越厉害。”
谢承弼沉默片刻,忽然将背上的薛琅放下来,替他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裳。
薛琅不明所以,“你要去?”
“要去,我给你拿第一。”
说完他转身就走,薛琅伸手抓都没抓住,他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满,不知道谢承弼浪费这些时间做什么,明明都是空口虚言,实际一点用都没有。
谢承弼站在台上,因为胸前没有一串紫藤花而格外惹眼,台上的其他人并没有看不起他,反而冲他露出了和善鼓励的微笑。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脖子上带着五串紫藤花,见谢承弼东张西望,以为他有些紧张就拍拍他的肩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小伙子好样的。”
片刻后,竖大拇指的被小伙子踹下了擂台。
结果不出薛琅所料,这些人没有训练过,能赢过对手纯粹靠一身的蛮力,真要比试起来没一个是谢承弼的对手。
谢承弼墨发高束,面具后的眼睛弯起,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擂台上,遥遥望着薛琅的方向露出一个几乎炫目的笑容。
第七十九章 下山回京
在祭祀典礼上大出风头后,第二天就有不少女子抱着几笼兔子野鸡之类的来提亲,谢承弼招架不来,去山上躲起来了,等入夜了才肯回来。
翻窗进来时,冷俊少年靠在床边,手边放着本旧书,是大叔之前垫了好几年桌脚的书,桌上点着豆大的烛火,透出的亮光只能看清屋内的东西,要是去看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确实有些勉强了。
薛琅多看了些时候,难免费眼伤神,他闭着眼,修长好看的手点在书页上,听到窗边传来声音时,他睁开眼,见谢承弼徒手一翻便钻了进来。
“都走了吗。”
他从薛琅手下将书抽走,随便翻了翻,发现只是市井话本,便收起来轻轻点了下他的头。
“听他们说,山神祭祀后七日都是好日子,宜嫁娶,不如……”
咚的一声,烛台忽然断裂,屋里最后一点光都没了,谢承弼蹲下摸了摸,将烛台捡起来凑近看了看,“好端端怎么忽然坏了。”
“明日我们就走吧。”
谢承弼一怔,“走?”
他尚没办法反应过来,“走去哪。”
“自然是回京。”见他不说话,薛琅继续道,“如今我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吗。”
在外面留的时间久了,难免被削弱权利,他好不容易爬上今天的位置,绝不能毁了。何况那大夫也说了,谢承弼不知何时脑袋就自己好了,届时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还是要尽快回京,避免夜长梦多。
谢承弼站在原地,犹如一下从云间栽了下来,他将烛台放回去,手边忽然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适应了夜色的眼睛借着透进窗子中的月光看清了那是什么——几串紫藤花圈。
他自悬崖下睁开眼就带着一身伤,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他首先接触到的生活就是这里朴实无华的乡下日子,没有硝烟与战火,每日靠着力气就能吃饱饭。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让他下意识就觉得,他跟云儿日后就该是这样。他会寻处空地建座房子,在外面种云儿喜欢的花,也会养几只散养的肥鸡,白日上山打猎,夜里相拥入眠。
这样的日子太幸福,幸福到他几乎忘了,他跟云儿都并非这里的人。
也对,没有三媒六聘的婚事总归不太体面,他要给云儿的必然都是最好的。
谢承弼走到床边坐下,床不大,他只能坐一个很窄的边,趁着月色将薛琅垂在床上的墨发一圈圈卷在手指尖。
“云儿,等回去我娶你可好。”
薛琅眉眼间没过一丝厌恶,娶他为后这些话,闻景晔在床笫间已说过多遍了,被闻景晔压久了,他实在是听不得这些将他当做女子的话语。
不过屋内黑暗,谢承弼并未瞧见薛琅的脸色,只自顾自沉在自己的幻想中。
“到时候我定登门拜访伯父伯母……”
薛琅打断他,“我无父无母。”
谢承弼静默好半晌,迟疑道,“那我有吗。”
“你家世显赫,父母健在。”薛琅顺势躺下,盖好被子,“我要睡了。”
“好,好。”
薛琅翻过身,听着身后谢承弼站起来回到自己木板上躺下的声音,闭上了眼。
谢承弼是个有什么都明晃晃摆在脸上的人,他并非看不出来。
薛琅必须承认平淡的日子足够吸引人,可他这样的人,本性并不纯良,穷日子他过够了,也过怕了,若要选择,他还是会去够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
过了两日,一辆牛车,谢承弼与薛琅就这样下了山。
春雨绵绵,天气渐暖,自春猎回来后,闻景晔性情殷勤不定,近身伺候他的人做不好事动辄打骂,还有两个宫人直接被下令打死了,说是嚼舌根骂薛琅媚上欺下,死的好,一时间皇宫上下人人自危。
“曲公公,您跟陛下关系是最好的,就体谅体谅小的吧。”
曲嘉文接过他手中的茶,偏了偏头,那太监便感恩戴德的出去了。
近身伺候皇帝的,也就只有曲嘉文能说得上话,自春猎回宫,皇帝身边的人几乎换了个遍,只有曲嘉文没动。
曲嘉文将刚泡好的观音茶放在闻景晔手边,地上丢了一堆的折子,不用看都知道是让人顶替薛琅位置的。这么久没有音信,大家都心知肚明,薛琅八成是没了,然后皇帝不这么想,他自己派了贴身护卫去找,飞鸽日日都传信回来,闻景晔就靠着这些千篇一律的信过活,期望着哪天能看到薛琅有消息的信件。
他手里摸着那个缺了一角又用玉料黄金补上的玉玺,喝了口茶,又强打着精神去看其他折子。
殿内一时死寂。
曲嘉文静默片刻,忽然走到闻景晔身侧研起磨来。
“你一直盯着朕,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景晔批完折子合上,抬头瞥了他一眼。
“这些日子陛下受累了,奴才看着于心不忍,如今后宫空缺,陛下是不是也考虑考虑大臣们的提议。”
闻景晔面不改色地拿了下一本折子掀开,“你的意思是让朕选秀女。”
曲嘉文垂着眼,手里却悄悄攥紧了墨杵,“陛下身边儿若是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闻景晔一目十行地看完,最后提笔写了个阅字,他脸色始终淡淡,曲嘉文也揣摩不出他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曲嘉文又道,“陛下若是不喜欢妃嫔,奴才也能找几个貌美的少年来伺候陛下。”
闻景晔对薛琅的宠爱从来不避讳曲嘉文,他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若是让文武百官知道,又要说朕的不是,”他忽然看向曲嘉文,眼中带着某种深意,“何必舍近求远,不如你来伺候朕。”
曲嘉文顿住,心头忽然一跳,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冲昏了头脑,无声的张了张嘴。
闻景晔嘴角含笑,“你心中应当是这么想的吧。”
曲嘉文清醒过来,辨出他神色中的讥讽后忽然跪在地上,脊背伏得很低,“奴才不敢。”
第八十章 柴房秘事
闻景晔伸手掐住小太监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露出那双惊慌无措的湿润双眼。
太监是挨了一刀的人,生的雌雄莫辨,声音尖细更肖似女子,薛琅生的是一等一的容貌,却与曲嘉文截然不同。
“朕从前似乎没同你说清楚。”闻景晔执起他的手,慢慢将玉玺放进那柔嫩的手心中。
曲嘉文慌极了,一边推拒一边看着门外,根本不敢碰。若有谁瞧见这一幕,恐怕他就没命活了。
“兰玉于朕来说,并非是什么可以随意抛弃的东西。”
“奴才,奴才知错,陛下饶命。”
他叹一口气,将曲嘉文全然不敢碰的玉玺收了回来,随意磕着桌角,发出轻慢的,笃笃的声音。
“你错在何处。”
曲嘉文再次跪伏下去,急急道,“奴才不该妄自揣测圣意,奴才不敢肖想皇权。”
“朕当然知道你不敢,”闻景晔有些疲惫地阖上眼,“日后再提此事,你就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下去。”
“是,是。”
曲嘉文狼狈地站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临出去前又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腰板,佯装无事发生,神色与往常并无二致。
原是他想错了。
先前闻景晔玩笑似的说登上那个位子是为了一人竟不是假话。
闻景晔如今是大楚的皇帝,为了一个臣子居然如此劳民伤财,这并非是大楚子民愿意看到的,何况薛琅在朝中挡了不知多少人的路,连沈家独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不少人知道沈云鹤与薛琅不睦已久,便抖机灵上去献计,说要打着找寻的名义弄死薛琅,被沈云鹤呵止。
葛不为从来没见过沈云鹤如此生气,他待人从来都温文尔雅,从未给人下过脸面,何况是将人打出沈府。依附沈家的门客朝臣都受了沈云鹤的授意,秘密寻找薛琅,一旦找到,务必将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武将那边就愤怒的多,因为同时失踪的还有他们的小将军,谢家人远在边疆,闻景晔将事情压了下来,还勒令所有人不许告诉外传,以免动摇军心。跟谢家关系好的武将心生不忿却不敢言,只能跟着去找人。
春猎的地方距京城很远,下了山后还要走很远一段路才能到镇子上,沿途都是些极荒凉的地方,二人没有盘缠,薛琅又伤了腿,只能靠谢承弼给人家干力气活才能换来一些粥饭。
下午又下了雨,谢承弼背着薛琅加快脚步,脚下生风,一脚一个印子,雨水很快填满了他的脚印。
薛琅撑着把巨大的树叶挡雨,但收效甚微,几乎都睁不开眼,谢承弼全身除了背部也已经湿透了。
雨水冰凉,年少将军的身体却散发着火炉般的热气,薛琅感觉到谢承弼胸腔震动,接着听见两声轻笑。
“你笑什么?”
“我笑这日子,痛快!”
薛琅实在不知淋成个落汤鸡有什么好痛快的,他只觉得身上湿冷,厌烦的很。
“你再抱紧些,我瞧见前面有几户人家。”
谢承弼眼神儿好,薛琅勉强在雨中睁开眼,迷迷蒙蒙除了雨幕什么都瞧不见。
往前又走了一段,果然有户人家,谢承弼叩开了门,主人家允许他们去柴房躲雨。
柴房几乎快要散架的木门推开后,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屋顶漏水,地上积了一片水洼,柴火被码的整整齐齐堆在另一边不漏雨的地方,里头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谢承弼倒是不在乎,走进去将地上的东西略收拾了下便招手让薛琅过来。
他脱掉上半身的湿衣服,露出结实的上半身肌肉,接着走过来解薛琅的。
许是他动作太自然,薛琅衣裳松散了半片才反应过来,抓着衣领往后一退,几乎撞在了房门上,“你做什么。”
谢承弼一怔,“你身上湿了,穿着的话会染风寒。”
“不必了。”薛琅僵着脸色,并不习惯同人袒露上半身。
“这里不好下脚,你过来坐我腿上吧。”
薛琅还想拒绝,被谢承弼不由分说地拉过去坐下,屁股挨着男子坚硬壮实的大腿,这种感觉令他有些不适,刚想动就听见谢承弼问,“我们真是两口子吗。”
薛琅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变了,“自然是,你问这是何意。”
因为坐在腿上,谢承弼要比薛琅矮半个头,看他时就需仰着,距离太近,脸上的困惑和委屈几乎全然写在了脸上,“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很是疏离,不像两口子。”
“怎么会。”薛琅微微攥紧了手,被谢承弼直白的眼神看的有些慌乱,几息后忽然抱着谢承弼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那真是个极轻极轻的吻,轻到谢承弼都怀疑刚刚是不是做了个梦。
他的眼神变得炙热且满含侵略性,薛琅隐约觉得有些危险,然而自己的腰被一双大手扣着动弹不得。
谢承弼呼吸粗重半分,薛琅湿了的发丝粘在莹白的脖颈上,肌肤很嫩,能看到细细的青紫血管,他忽然牙齿有些发痒,很想上去咬一口。
他伸手卡住薛琅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薛琅感觉自己两瓣唇被人含在嘴里厮磨着,牙齿被轻易叩开,被迫露出柔软的舌尖,谢承弼一身都是力气,就连舌头都十分有力,他的舌头被勾着打转,被大力吮吸着,薛琅恍惚觉得他要吃了自己。
晶亮的涎水顺着唇边留下来,闻景晔从来没在亲吻上如此凶狠过,他险些喘不上来气。
谢承弼将人松开时,薛琅张着合不上的嘴,扒着谢承弼的肩膀直喘气,一截粉嫩的舌尖在红唇边若隐若现。谢承弼看了眸色加深,粗糙的手指擦去他唇边的涎水,细嫩的肌肤轻轻一碰就会留了印子,这使他不得不更加小心些,生怕把自己捧在心尖上的瓷器碰碎了。
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住了自己的腿根,薛琅面色变了,跟闻景晔待的久了,他很容易就能辨出来这是什么,于是大力推拒着谢承弼,声音都变的有些尖锐,“这个,这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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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弼仰着头,凑过去亲他下巴,舔他唇角,嗓音沙哑,“为何。”
“还,”薛琅喘一口气,偏过头躲闪他的吻,“还不曾成亲。”
谢承弼怔了怔,忽然笑出声来,伸手进他衣衫中抚摸那截劲瘦的腰身,“原来云儿也跟女子一般在乎名节。”
薛琅哪里是在乎什么名节的人,他是被闻景晔搞怕了,不想再体会三日下不来床。
“好,待我回京,明媒正娶之日,我们再行床事。”
武将嘴上没个把门的,先前觉得薛琅是天上月,后来处久了,就越发生出要摘一摘那九天之月的心思。
薛琅为了稳住他,只得答应下来,反正入了京,他也就不需要谢承弼一路护送。
雨停了,二人穿着潮湿的衣裳上路,薛琅指了个方向,那是地方官的私宅,这里的官平时收了薛琅不少恩惠,如今也是他们回报的时候了。
红漆大门关的严实,谢承弼抬头看了看,“许”字牌匾大气磅礴,门口蹲俩栩栩如生的石狮子,上头没有一丝灰尘。
“这里?”
薛琅点头,“去敲门吧。”
门敲了半天,就在谢承弼快要把门砸开时,侧门轻轻开了个缝,接着有人气急败坏道,“敲什么敲,敲什么敲!”
他一脚踏出门槛,气势汹汹地想要杀人,脏话都挤在嘴边了,抬头瞧见一壮硕俊美的男子站在眼前,观其神色还不好惹,于是将话咽进肚子,哽着声音道,“你们是何人,敢闯知府府上。”
“去告诉许练,就说……”薛琅一顿,免了自己名字,“右都御史薛某前来拜访。”
那人定睛一看,这才瞧见谢承弼身后还有一人,这人靠在墙边,面容白玉,乌眉墨发,隐隐有些病气,隐隐有脆弱却不容攀折之态。
只是生的再好,二人衣裳也不过是寻常布衣,许府下人踩高捧低惯了,当即便骂,“不过两贱民,也敢见知府,滚,有多远滚多远!”
他转身回去要关门,谢承弼单手撑着石阶一跃而下,三两步来到侧门,伸手抵住。
他身影太快,仿佛一闪就过来了,下人惊愕半晌,用力关了两下,门丝毫微动,“你,你大胆!”
谢承弼展颜一笑,“叫你们许知府出来。”
下人愣了半晌,被他的气势骇的后退几步,边跑边回头,“你给我哎呦……”
他被绊了一下,往前趔趄两步才站稳,“你给我等着!”
谢承弼见他走远,反身回到薛琅身边,“你认识这家人。”
他对许府的不喜简直都摆在脸上,恨不得直接抄几块石头把门砸了走人。
“你对他有成见?”薛琅顿了顿,“你都不记得他,怎么会对他有成见。”
“下人如此蛮横,可见主人家也不是什么良德之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做的了地方父母官。”
薛琅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我与他不熟,只在京城偶然见得一面罢了,此番回京路途遥远,他能帮到我们,其余都等回京了再说。”
谢承弼眯起眼,抓着薛琅的手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而开,还没见到人就听见一声,“薛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一个体型微胖的人提着衣摆走出大门,与谢承弼预料中的穷凶极恶不同,此人五官如弥勒佛一般和善,常年带着笑意,声音温和敦厚。
此地知府姓许,表面端的菩萨面,实际是个毒蝎肠,前些年水患敛了不少国库的赈灾款,其中这些又孝敬了大半给薛琅,不过以他的地位还够不着薛琅,二人之中还隔着个中间人。
如今中间人远在京城,薛琅亲自来,跟皇帝进了农民窝没什么区别。
许练在衣裳上擦了擦手,站到薛琅面前时微弯着腰,不住地行礼作揖,“下官不知是薛大人来,招待不周,府上下人多有得罪,已经拉下去处罚了。”
他让开一条道,身后的五六个下人跟着往两边避让开,“来来来,薛大人快进来。”
许练目光一侧,瞧见谢承弼时脸上神情顿了顿,“谢小将军也来了,下官真是……”
他搓着自己的手,似乎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无妨,我们不过是路上遇到点麻烦,许知府不必客气。”
“是,是。”
进门的时候他发现薛琅腿上的异样,不由得露出担忧神色,“大人这腿是……”
“扭了一下,不碍事的。”
“下官这就吩咐大夫来为大人诊治。”许练回过头,“还不去把李大夫请来。”
“是。”
许练将头转回来,笑眯眯的,喋喋不休地奉承着,进门的时候薛琅听见一声惨叫。
刚刚出言不逊的下人正被几个家丁按在地上用棍子打,那人被打的嗷嗷乱窜,棒子一下下结实地砸在肉体上,惨叫和哀嚎让人听了心尖都在颤。
“大人,大人,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谢承弼不禁顿住脚步。
即使他仗势欺人,可罪不至死。
许练面色如常,仍旧带着笑意,“薛大人请。”
薛琅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仿佛亦觉得此惩罚没什么不对。他不松口,许练自然不会停手。
穿过大院,许练将他们请入正堂,又吩咐人泡了上好的茶送来。
他不让下人动手,自己恭恭敬敬把泡好的茶奉上去,等薛琅接过去后就双手交叉一握,憨厚道,“薛大人,大夫就在门外了,下官这就让他进来。”
谢承弼问,“这么快?”
“是一直为家母调理身子的大夫,今日正好在府上,便叫了来。”
忽然有家丁上前来道,“许大人……”
他欲言又止,身上还带着血腥气,许练拧着眉头,“死了抬出去便是,冲撞了贵人是死有余辜。”
待家丁下去后,许练道,“让这污秽事脏了大人耳朵了。”
一条人命说打杀就打杀了,谢承弼有些恼怒,下意识去看薛琅,薛琅坐于高座,用茶盖吹了吹茶叶,垂眸轻轻喝了口,密长眼睫落下一小片阴影,恬淡安静,仿佛不曾听到什么。
薛琅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感到陌生。可在这陌生当中又隐秘地浮现出一丝熟悉的感觉来。仿佛内心深处就知道,他本该如此。
许练让人收拾了间上好的房间出来,分房的时候谢承弼打断他,说要跟薛琅住在一起。
即便远在京外,许练也知道薛琅一向与谢家不合,他略有些迟疑地看向薛琅。
谢承弼伸手将薛琅搂在怀里,薛琅推他一下,有些不悦,“做什么。”
他偏过头,贴着薛琅的耳边,视线从莹白泛红的耳尖挪到有些吃惊的许练身上,轻声道,“云儿,我要跟你,住一间。”
照实说,谢承弼那张脸生的十分野性,抬眼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那双隐在碎发中的双眼仿佛野狼般幽幽发亮,许练心中一突。
薛琅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开,“安排一间吧。”
在他看来这都是小事,何况这些日子都是这么过来,薛琅身心俱疲,一时间也没往深了想。
许练着人安排,心里头却盘算着薛琅什么时候跟谢家关系如此亲密。
薛琅与谢小将军一同失踪的事闹得不小,许练也十分清楚,原本都说二人估计是遭遇不测,但如今看来,只是稍狼狈了些。
屋内放了一盏珠翠百鸟朝凤屏风,屏风后偶有人影闪动。
薛琅靠在软塌上,雍容华贵的闲适模样,许练殷勤地站在一旁,“我们这里地贫民瘠,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大人海涵,大人可还需要什么,下官这就去准备。”
“不必麻烦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谢承弼如今脑子混乱,你不要同他多说什么。”
许练不大明白,迟疑道,“脑子混乱是……”
“不记得前尘往事了,”薛琅懒懒抬起眼皮,漆黑眼眸盯住他,“许大人,不要多嘴。”
许练扬起一个笑容,脸颊上挤出褶皱,“下官谨记在心。”
大夫为薛琅看了腿伤,又开了许多药来,谢承弼恢复力惊人,俨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薛琅每每见到都十分苦闷,分明是找人暗杀谢承弼的,结果对方侥幸逃脱不算,还把自己拉下了水,如今他瘸了条腿,回京困难,谢承弼倒是生龙活虎。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承弼手中不知从哪顺了个苹果来,在嘴里咬得咔嚓咔嚓的,绕过屏风就见薛琅靠在软塌上,受伤的那条腿架在床栏上,脚踝处被纱布层层包着,脚背莹白,脚趾如绽放的桃花花蕊,正闭着眼听边上的琴女抱着手中的琵琶弹奏。
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脚,薛琅缩了一下,睁开眼,见谢承弼蹲在软塌前,嘴里叼着个苹果。
薛琅道,“许练说时间仓促,他还要准备一番,我们今日暂且现在这住一晚,等明日再走。”
“我不喜欢这里,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薛琅点点头。
他想摸薛琅的脚,又怕弄疼了他,只轻轻摸着脚腕上面的那截小腿,手下是温热滑腻的触感,谢承弼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云儿……”
薛琅按住他的手,“下去。”
这话却不是冲他说的,弹琴的女子抱着琵琶站起来行了个礼,无声退下了。
房门被带上,薛琅道,“在外人面前收敛些。”
“我晓得。”谢承弼拉着他的手,单腿跪上软塌。
少年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薛琅被压着无法动弹,过近的距离令他有些慌张,漆黑瞳孔轻微颤动着。
谢承弼垂头看他,几捋发丝垂下来,与薛琅的混在一起,如真的结发一般,看的他心中一动,哑声道,“现在没有外人。”
他低下头,咬住那双微微张着还想要说什么的唇瓣。
呼吸变得乱七八糟,薛琅被迫承受着一切。
欲火在谢承弼身上蔓延,他不知该怎么发泄,只能狠狠咬着薛琅,在他脖颈上留下一连串的咬痕和吻痕。
薛琅被他烫的难受,伸手不断推拒着,抓着他头发的手终究没有用上力气。
他们如今的关系不允许他做出太过极端的反抗行为。
薛琅抻长了脖子,躲避着滚烫热烈的撕咬。在谢承弼看来却仿佛引颈就戮般将自己的生命献祭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