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昨夜费劲将热水送进虞栖枝屋内,只见榻边的俊美男人衣衫齐整,而?虞栖枝脸朝床榻里侧,墨发迤逦着,侧脸枕在裴璟膝上。男人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虞栖枝的耳垂。
画扇垂着头,视线恰好落在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抬眼去?看?男人的眼,裴璟却从?头至尾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目光只落在明显装睡的虞栖枝身上。
男人看?虞栖枝时,淡漠的眉眼里是难得的柔和。
还有他通身的矜贵气势……
画扇兀自陷入小女儿家的想入非非,全然没注意到铜镜中?,她脸颊已经烧红了?。
“喜欢吗?”
画扇身后忽得响起了?虞栖枝的声音。虞栖枝往常轻软的嗓音,今日竟带一点微微的沙哑,想也知?道是什?么缘故。
画扇“啪”的一下把手中?耳坠放下,面上强装镇定,反问虞栖枝:
“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虞栖枝走路好像是飘的一样。
画扇毫无顾忌地往虞栖枝身上看?。虞栖枝身姿轻柔窈窕,乌发雪肤,发梢微湿,苍白面颊上带一点沐浴过后的红晕。
虞栖枝看?向别人时,她那一双形状漂亮的杏眼分明还是清凌凌的,好像一汪泉水。可画扇却莫名觉得,与?自己第一次见到虞栖枝时相比起来,虞栖枝现下的一举一动,更添了?一点媚态。
想也是夜夜被男人滋润的罢。画扇不屑撇唇。
画扇自认她不必虞栖枝差,自己也是好人家的清白姑娘,怎么想,也比自甘堕落当人外室的虞栖枝强上十倍百倍的。
想到这里,她丝毫不心虚地向虞栖枝澄清道:
“你听好,我可没想偷你的耳坠,只是瞧着漂亮,拿起来看?看?而?已。”
虞栖枝认出了?画扇手边的耳坠,与?裴璟当初赠的那一整套红玛瑙首饰是一齐的。
那支红玛瑙簪子……
那支红玛瑙簪子就在封青凌手中?,被裴璟射裂。
凌哥哥……想到封青凌,虞栖枝神情?不由黯了?黯。
“若是觉得漂亮,你拿去?便好。”虞栖枝轻声补充:“左右我也没有耳洞,放在我这,也是浪费了?。”
“啊……?”画扇难得愣了?一下,看?了?眼虞栖枝光滑平整的耳垂。
她已经做好了?跟虞栖枝掰扯一番的准备,甚至想好了?用来羞辱虞栖枝的言辞。
但画扇怎么也没想到,虞栖枝会把这对一看?就很贵的耳坠送给她。
自己对虞栖枝那么差,虞栖枝居然会对她大方?
但,虞栖枝连台阶都帮她递好了?,送到手边的好东西,画扇没理由拒绝。
“那,我就收下了?。”
虞栖枝轻轻点头,又很快道:“我不舒服,你去?帮我将上次的大夫请来。”
画扇刚把那对耳坠收了?起来,就听见虞栖枝对她提要求了?。
她就说,虞栖枝看?上去?也不傻,原来虞栖枝在这里等着她呢。
虞栖枝面色白里透红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病的。画扇心道虞栖枝果然事多。
画扇心中?不大情?愿,但到底拿了?人手软,还是应下了?。
上次那位江湖郎中?突然被人请了?来,起先他还以为是开?错了?药方,这座宅子的人是要找他茬来了?。
谁能想到,他这次来,竟然正与?他上次心心念念想要看?上一眼的天仙美人面对面,隔着张桌子坐着呢?
虞栖枝不欲兜圈子,开?门见山讲明了?来意。
她要绝嗣药。
江湖郎中?正偷偷摸摸打量着虞栖枝,他还没有从?天上掉馅饼的喜悦中?缓过劲儿来,就差点被眼前人的言语说懵了?:“啊?”
“虞娘子,这药我可不能开?给你。”江湖郎中?愣了?愣,随后坚决道。
“这座宅邸的主人,他…对我并不好,强迫我,从?来不顾我的意愿。”
虞栖枝知?道江湖郎中?心中?的顾虑。她垂下眼睫,轻道:“只要我从?此生不出孩子,他就会厌弃我。只要能从?这座宅子里走出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虞栖枝抬眼看?向眼前人,缓缓道:“那日郎君为我诊脉,我察觉郎君摸我的手背……”
见那江湖郎中?闻言浑身一震,额头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虞栖枝便看?明白了?,那日她在昏睡时手背上的感觉并非是错觉。
这人果然对她心存不轨。
虞栖枝压下心中?的恶心,“当时没有阻止,是因为……因为我对郎君也有意。”
“虞娘子,这……”被只可远观的美人当面表露心迹,江湖郎中?浑身僵住。
这样跟惯了?权贵了?的漂亮美人,能看?上自己?
但他又转念一想,这座宅邸的主人兴许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说不准。
这个小美人准是被他的丰神俊朗给折服了?!
想到这里,江湖郎中?胸膛起伏了?下,心神顿时有些荡漾。
有生之年,能被这样的美人儿看?上,别说是让他弄一副绝嗣药来,便是立时让他去?死也情?愿的了?。
实?话?说,虞栖枝可算是问对人了?。江湖郎中?平时卖的那些方子里就专有这类的。
那些后宅之内的阴私事,比如主母想要处置哪个心思不规矩的丫鬟,要给人吃绝嗣药的,都是打点人从?他这儿买。
但虞栖枝这种?要来自己吃的,还是江湖郎中?头一回见。
“郎君,我愿意跟着你。”
江湖郎中?最后犹豫之际,虞栖枝好听的音色又在他耳边响起:“我在城西的当铺变卖了?首饰,还有些存银,届时取出来,我们远走高飞。”
听到银钱,江湖郎中?心中?莫名的正义感,与?对小美人的邪念终于战胜了?对这座宅邸主人的畏惧。
“好,我现在就将方子写给娘子。”他听见自己道。
江湖郎中?写完后,虞栖枝将方子收起。
江湖郎中?看?虞栖枝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他想去?抓虞栖枝的手一亲芳泽,却被虞栖枝快他一步将手缩回。
“郎君,你该走了?。”虞栖枝赶人道。
江湖郎中?讪讪收回手。眼前这个漂亮美人的欲拒还迎磨得他心痒,思及现下还在别人的大宅里,江湖郎中?不敢太放肆。
等把人弄出来后,还不是随便他摸?反正虞栖枝有把柄在他手里,出去?以后随他处置,就算腻味了?卖进勾栏也能大赚一笔。
望向江湖郎中?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虞栖枝才勉强能够压下方才心头的那阵恶心与?厌恶。
在虞栖枝屋外站着的画扇,也同样望向那江湖郎中?春风得意的背影。
自画扇得了?虞栖枝的好处,意外变得很好说话?,在和江湖郎中?交谈时,虞栖枝让她出去?,画扇就出去?了?。
画扇心思机敏,应当很快就会察觉端倪。
不过没事,喝一碗药很快的。
虞栖枝知?晓,依裴璟的性子,他不会轻易放走她。
但,喝完之后,虞栖枝就彻底不用再担忧、恐慌她随时可能会怀上裴璟的孩子了?。
拿到药方后,芳儿主动去?抓药煎药。
芳儿确实?对虞栖枝出逃那日的事一无所?知?。虞栖枝软言恳求裴璟许久,芳儿才能继续陪在虞栖枝身边,只是不常有机会来到虞栖枝身边近身伺候。
画扇也确实?是察觉出了?不对。
见那江湖郎中?红光满面的从?虞栖枝房里出来,画扇还以为是他们两人背着裴璟有了?首尾。
哼,这虞栖枝果然被她抓到把柄了?。
画扇先在小厨房找到了?芳儿。
画扇来这座宅子比芳儿更早,一言一行已经有了?主人家的气势,见了?芳儿那副遮遮掩掩的样子,画扇觉得芳儿在给虞栖枝煎的补药肯定有古怪!
一番拉扯,画扇在芳儿衣裳前襟翻到江湖郎中?写的那张绝嗣药的药方。
见了?芳儿闪躲的眼神,画扇更加笃定这主仆二人有鬼,她冷哼一声,转身立刻便将药方交给小厮,要小厮送去?给裴璟。
“小姐,你赶紧喝吧!”
芳儿一心向着虞栖枝的,她赶着将煎好的药送到她家小姐手中?,又急匆匆解释了?被画扇发觉的经过。
“方才他们已经让人去?请世子了?!”芳儿急道。
虞栖枝端起滚烫的汤药,贴近唇边,迅速接连喝了?两大口。
门外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屋门忽然被踹开?。
下一瞬,虞栖枝唇边的药碗被男人用力拂开?。
滚烫的汤药溅了?满地,裴璟手指伸进虞栖枝口中?。
“吐出来。”男人嗓音阴沉,手指抠她喉咙。
虞栖枝下颌被裴璟紧紧锢着,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她?衣领前襟。
她?干呕几下,一边本能将身前的人推开。
虞栖枝吐不出来,裴璟怕弄坏她?嗓子?,只得沉着脸停手。
“世子?,我错了。”
虞栖枝没想到裴璟来得这?么快。
察觉到男人周身冰凉刺骨的气势,风雨欲来一般,她?下意识扯着裴璟衣袖道歉赔罪。
裴璟甩开她?手,霜冷视线剜她?一眼。
虞栖枝屋内的其余闲杂人,芳儿?画扇等人,已经全被赶了出去。
医师被人请了进来,一起被带入屋内的,还有那名把绝嗣药方写给虞栖枝的江湖郎中。
将那江湖郎中带来的人,竟是裴璟的心腹卫川。
虞栖枝见了,心底发沉,知晓今日之事?恐怕没法善了了。
那江湖郎中与虞栖枝是同样的心境。
他?被卫川拖进来时,恰好听见虞栖枝口?中那一声“世子?”。
江湖郎中当?即心凉了半截,他?这?是惹上大人物了!
“世子?…世子?大人,是这?个小贱人先勾引我的,药方也是她?跟我要的,小人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江湖郎中手指着虞栖枝,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跟虞栖枝撇清关系,力证自?己的清白。
他?话音未落,忽得当?胸挨了一脚。
江湖郎中只觉胸口?猛地剧痛,他?后背撞到门框,扬起一阵灰尘。
江湖郎中痛得好半天没缓过来,他?猛咳几声,吐出一口?血沫,惊骇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
“世子?,我真的错了,”虞栖枝上前抱住裴璟的腰,流着眼泪软语阻拦:“别闹出人命,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虞栖枝嗓音低哑。一半是方才?被裴璟扣着下巴催吐弄的,另一半原因,则是裴璟昨夜有意捉弄她?,想要听她?发出声音。
背后是温香软玉的低声哀求,裴璟冷着脸,深吸一口?气。
他?看?一眼卫川,卫川心领神?会,很快将江湖郎中带出屋去处置。
那名医师则是得了示意,上前为虞栖枝诊脉。
见了方才?那一场闹剧,又见被裴璟锢在身边的虞栖枝,医师神?色不变,只是为虞栖枝诊脉时更为专注谨慎。
“世子?,夫人她?……”
这?医师是裴璟信任之人,但他?此前并没有见过虞栖枝,因此,对于虞栖枝的称呼,他?也有些拿不准,见裴璟没有否认,医师才?继续说下去:
“夫人的身子?确实寒虚,不过,从脉象上看?,在下未见方才?的汤药对夫人的生育有损。”
医师斟酌道:“那药方在下看?过,确实是猛药,但好在夫人只喝了几口?,并未全部饮下,夫人又还年轻,理当?不碍事?的。”
虞栖枝听罢,面色苍白一瞬,心底即刻泛起凉意。
医师诊完脉,写好专为虞栖枝调理身子?温补的药方,极有眼力见地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裴璟与虞栖枝二人。
“听见了吗,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虞栖枝被迫坐在男人腿上,裴璟下颌抵在她?颈窝,低冷的音色在她?耳畔响起。
直到男人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虞栖枝才?回过神?,她?很快低低“嗯”了声。
虞栖枝转过身回抱住男人,只是,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
昨夜虞栖枝为了让他?早点结束,而变得格外乖巧听话。
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心里却是打着喝绝嗣药的心思?……
裴璟眼底幽深。
虞栖枝宁可喝那种来历不明的药也不想要孩子?。
但,看?着眼前人分外柔顺的样子?,裴璟神?色略缓。
要孩子?的事?,是他?太心急了么?所以她?一时会感到害怕。
“我们都还年轻,孩子?什么时候有都可以的,不着急。”他?缓缓低道。
虞栖枝依旧点头。她?身上的衣裳被男人一件件除去。她?有些麻木着任他?摆弄。
沾了绝嗣汤药的上衣散发着苦涩刺鼻的气味,被裴璟无情丢在地上。
虞栖枝身上只剩一袭月白色的里衣,裴璟把她?放倒在冰凉桌面上,此时已近黄昏,金乌将落未落,虞栖枝被落到桌上的阳光闪到了眼。
虞栖枝这?才?反应过来,她?偏开脸,察觉到男人的意图,连忙直起身。
“世子?,别在这?里。”虞栖枝颤声道。
看?着虞栖枝拉起他?衣袖,把他?往床榻方向带去的纤柔背影,裴璟淡淡扯了扯唇角。
过了许久,床幔的晃动渐渐停下。
虞栖枝闭着眼靠在男人怀里,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变得轻而均匀,她?在裴璟怀中转过身。
裴璟这?几日似乎很是忙碌,来她?这?里的时候总是很晚。有时,他?深夜公服未曾换下便来了,而早上又离开得很早。
她?想,裴璟也是人,应当?也是会疲惫的,所以他?并未被她?的动作弄醒。
虞栖枝看?了一会裴璟熟睡的样子?,他?眉眼生来深邃英挺,即便双目阖着,眼下泛起浅淡的淡青,也没有减损他?的半分俊美。
她?视线落到他?脖颈,然后握紧了手中的碎瓷片,用力扎了下去。
碎瓷片的尖锐很快刺破了裴璟脖颈处的皮肤,虞栖枝握着瓷片的手却再也落不下去分毫——
熟睡着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虞栖枝的右手被裴璟狠狠攥在掌心。
局面忽然逆转,虞栖枝被裴璟压在身下牢牢制住。
裴璟左手依然紧攥着她?握着瓷片的手,另一只手顺势掐上她?脖颈,又在瞬息之间松开,改为按住她?双肩。
虞栖枝用的力气很大,裴璟强行掰开她?手将药碗的碎瓷片扔掉时,她?掌中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想杀他?的决心很大。
瓷片落地的那一刹那,虞栖枝胸膛起伏几下。
裴璟在她?走投无路的眼中看?到了遗憾,恐惧与怨愤,却独独没有看?到她?有懊悔。
裴璟手掌用力地按着他?脖颈处的伤口?,丝缕的殷红鲜血顺着他?掌心流下。
“又想杀我。”
他?看?着她?冷笑。
虞栖枝很会挑地方,再往下扎深一寸就要扎破他?的颈动脉。
可惜,她?的运气不太好。现在虞栖枝装柔弱已经骗不了他?了。
他?猜到虞栖枝不会这?么顺从地罢休。
在方才?虞栖枝趁他?睡着看?向他?时,裴璟就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杀意。
皮肤被刺破的尖锐痛感持续着,裴璟俯视着身下的人,眸光满是阴鸷之色: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血丝自?裴璟脖颈蜿蜒而下,殷红的血色为他?阴沉着的脸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俊美。
“我死了,封青凌也要死!”裴璟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下的怒意。
“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虞栖枝喘了几口?气,她?音色沙哑,容色平静看?着他?:
“今生不能相守,我与封青凌,下辈子?也会在一起。”
裴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
“你别想了!虞栖枝,这辈子你是?我的,下辈子也是?,生生世世你都只会是我的人。”
虞栖枝神情平淡看着他,她红唇张张合合,许是?音色太过低哑,虞栖枝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裴璟却读出了她的唇形。
她说他痴心妄想。
裴璟怒极反笑。
他目光落在被他牢牢锢在身下的虞栖枝。
“你现在要怎么杀我?打算把?我气死,是?吗?”他嘲讽般勾唇道。
他已?经对她最大限度地?,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为?什么,虞栖枝她就是?不能想通?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虞家的二娘子这么好胆识呢?”
裴璟松开?捂着自己脖颈伤处的手,将虞栖枝一把?提了起来。
他紧紧箍着她腰,手掌探进虞栖枝里衣,沿着她腰肢一路往上。
感?受到裴璟愈发粗鲁的动作,虞栖枝屈辱地?别开?脸,又听见裴璟阴沉咬牙切齿的音色在她耳边响起。
“你不想怀我的孩子,想怀封青凌的孩子,对么?”
“我摸你的时候,你会想成是?封青凌在摸你吗?”
“别说了……”她挣扎着躲开?裴璟,蹙眉低道。
裴璟却根本?不给她留下拒绝的余地?。
“我们从前亲密的时候,你不也一直把?我当作是?他么?现在,要你跟我生一个?孩子,为?什么不行?”他凉薄启唇,讥讽问她。
虞栖枝身子僵了一瞬。
“闭嘴!”
虞栖枝想要用力将眼前人推开?,却根本?撼动不了男人分毫,“你闭嘴啊!”
裴璟冷冷皱眉。
他顾忌她掌心的伤没再将她的手攥住,虞栖枝却一心挣扎着想要从裴璟身边逃开?。
“啪”的一声脆响在榻间响起,两个?人都愣了一瞬。
感?受到脸上的痛意,裴璟下意识抬手捂上被扇了一巴掌的脸。
“你打我?”裴璟难以置信,音调森冷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虞栖枝,眸色也冷下来。
从小到大,他被母亲孟氏用家法罚过,被老?侯爷罚跪过祠堂,也历经过同僚的明枪暗箭,但还没有被人直接动手扇过他巴掌。
比起脸上的痛,更多的是?自尊被人践踏在地?的屈辱。
“裴璟,”扇了裴璟一巴掌,虞栖枝手心也是?火辣辣地?痛,她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了,“从前在侯府的时候,我就在喝避子汤了。”
“每次跟你做完那种事,我都会喝。”
“你说的对,我不想怀你的孩子,一点也不想。”虞栖枝目光平静看着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想和?裴指挥使?生孩子的人应该很多吧,”在裴璟身边待久了,向来好脾气的她居然也学会了裴璟的刻薄,说着虞栖枝自己都笑了:
“如果当初裴指挥使?娶的是?别人,现在你的孩子恐怕都能开?口喊你叫爹了。”
她的言语落下,屋内瞬间寂静。
虞栖枝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两下。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猛地?攥紧收拢,手背青筋鼓起。
将恶毒的言语如数回?赠给裴璟,虞栖枝闭了闭眼,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轻松。
生来骄傲的高高在上的裴世子,让她解脱吧,虞栖枝想。她不想再过这种天天被人羞辱的日子了。
至于封青凌……凌哥哥应当也能理解她的吧。
她真的受不了了。
“故意激怒我,是?吧。”
好半晌,裴璟盯着她,忽然气急败坏地?笑了。
他知道,虞栖枝说的是?真话。
除开?把?他当做替身这件事,在其他的事情上,虞栖枝一向不太喜欢骗人。
“你以为?死这么容易么?”
裴璟是?真动了气,气得他原本?止住了流血的脖颈伤处又渗出殷红血丝。
“从前在侯府的时候,我对你不好吗?我有亏待过你吗?”
虞栖枝,她的心是?冷的吗?
“知道意图刺杀朝廷命官是?什么下场么?”裴璟冷笑着质问她。
“在侯府纵火,和?奸夫逃跑,在这之后我有对你怎么样吗?我好好地?养着你,你现在还要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给谁看!”
“虞栖枝,”裴璟挑起她下颌,气得咬牙切齿: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仁慈了?”
眼前这张漂亮的脸蛋,现在在他眼里看来都变得面目可憎。
他只想与她要一个?孩子。只想与虞栖枝。
裴璟想,等虞栖枝有了孩子,是?不是?就能够把?她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放在他与她的孩子身上了?
他与她的孩子,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像他,或是?像虞栖枝,都好。
他想虞栖枝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从此他与虞栖枝才是?血脉相通的亲人了。
但她却说他恶心。说她根本?不想要他的孩子。
“按照大雍律例,知道背叛丈夫,和?奸夫逃跑被抓回?来的下场吗?”
裴璟随手扯了块帕子按住流血的伤口,他看着虞栖枝的眼睛,缓缓开?口,语调森然吓唬她:
“两条路,自己选。”
“把?你送入教坊司,每夜陪不同的男人。”
裴璟指腹蹭过她娇美的红唇,“或者……虞栖枝已?经葬身在侯府大火,从今以后,长安城中再也没有虞栖枝这个?人。”
“你没有路引,没有身帖,只能待在我身边,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叫你张开?腿,你就只能……”
感?受到眼前人的身子开?始颤抖,裴璟止住话头,冷冷扯了扯唇角。
只要她与他道个?歉,他就……
裴璟按下心底的恼火与燥意,极有耐心地?等了片刻,都没有等来虞栖枝向他认错、低头。
很硬气。她好得很。
“选不出是?吧。”裴璟眼尾压下,将虞栖枝从榻上扯起来,“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教坊里的女人都是?怎么陪男人的。”
画扇被裴璟叫进来给虞栖枝梳妆。
画扇方才守在屋外,听着听着屋内的动静就变了,从起先令人害臊的响动变作男女之间激烈的争吵。
看着裴璟阴沉的面色,画扇哪敢多说什么,只手脚麻利地?给虞栖枝换好了衣衫,梳好发髻。
虞栖枝肤色本?来就白皙,用不着涂粉,抹了点口脂就算完。
裴璟真的说到做到,强硬地?将虞栖枝带上了马车。
马车启程,微凉夏日夜风拂面,虞栖枝这才察觉到,外面竟然已?是?入夏了。得以暂时离开?这座困了她月余的宅邸,竟是?以这样荒唐的方式。
长安城陷入夜色,坊里的歌舞升平才刚刚开?始。
车内气氛紧绷,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裴璟将她按住,给她戴上轻薄面纱,才掀起车帘下车。
醉云楼前,户部侍郎远远就见到了侯府的马车。
起先,户部侍郎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裴璟是?出了名的爱惜羽毛不近女色,从前这类应酬,裴璟向来都是?能拒则拒。
今日是?他设宴在醉云楼宴请同僚升迁,自然也给裴璟递了帖子,但压根没想裴璟会来。
户部侍郎不禁心有飘飘然,裴璟怎么说也是?天子眼中能臣,今日能来赴宴,也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了。
他迎上去,却见裴璟从车上抱下一个?女人。
户部侍郎心里犯起嘀咕,素来注重名声的裴世子,也跟旁人一样玩起养外室那一套了?
心里如此想,户部侍郎已?经与裴璟招呼起来,让小厮引着人,几人一同去楼上雅间。
裴璟向他颔首,面色如常与人寒暄。
在旁人眼里,一路上,裴璟身边那名女子都低着头,紧紧牵着裴璟手快步跟着上楼,好似怕跟丢了一般。
虞栖枝的手心则被裴璟攥得生疼。
众人落座,其余人见裴璟身边多了个?女人,起初的惊讶过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身边都有醉云楼里的女郎陪着。
只是?裴璟身边已?有佳人作陪,其余想趁机在今夜给裴璟塞女人的,也只好暂时歇了这份心思。
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视线往虞栖枝身上看,虽然有面纱遮挡,虞栖枝还是?浑身不适。她手被裴璟握在掌中,在这个?陌生又让她下意识恐慌的环境里,她只认识裴璟一个?人。
她本?能往裴璟身后缩。
感?受到身边人动作,裴璟不动声色勾了下唇角。
很快有眼尖的人问起裴璟脖颈处浅淡的伤口,裴璟摩挲着虞栖枝的掌心,他看了她一眼,只说是?演武的时候不小心伤的。
旁人听在耳中,不管心里信不信,口中多是?称赞裴璟为?天子练兵宵旰忧劳,难怪如此得圣人倚赖云云。
裴璟神?情不变,从容不迫将话题推过去,他三言两语夸赞回?去,挑起这话题的人正是?升迁那人,其余人连声附和?,这人登时被夸得忘乎所以有些找不着北。
虞栖枝木然听着,却有人将话题引到她这里。
“裴指挥使?身边的这名女郎,怎的如此不上道?半句话没有,没学过伺候人吗?”
说话的那人,他身边醉云楼的女子正轻抬藕臂给他斟酒,又接连温言向他劝着酒,姿态柔媚又谦卑。
虞栖枝回?过神?,看向那名男子盯着自己的微醺嘴脸。
虞栖枝偏过头蹙眉。
裴璟察觉到了虞栖枝的脾气。
面对旁人对虞栖枝的调笑,裴璟也不恼,只将虞栖枝抱到他膝上坐好,让人倚在他怀里。
“她是?哑巴。”裴璟道。
众人听得一愣。
“是?不是??”裴璟看着她冷冷问。
虞栖枝僵在裴璟怀里,不说话,也不点头。一副木头美人的样子。
旁人多少有点看出来,裴璟与他身旁这个?美姬是?在玩情趣了。
又见裴璟对人如此纵容宠溺的态度,众人纷纷打圆场配合道:
“哑巴好啊,少了很多事端。”
虞栖枝不给裴璟斟酒,便有人使?唤身边的女郎给裴璟斟酒,要敬裴璟一杯。
裴璟看一眼杯中澄清酒液,推说身上有新伤不便饮酒,要虞栖枝代饮。
那人见裴璟脖颈处的伤都快愈合了,一听就知道裴璟在敷衍。
今日宴席上的人品级大多相同,但与他们相比,裴璟作为?北衙指挥使?,直隶圣上,实?职要比他们更高一些。
裴璟愿意如此说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敬酒那人哪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裴璟修长手指端起酒杯,将杯口贴近虞栖枝唇边,虞栖枝被迫饮下了那一整杯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