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翘摇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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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也是?。
午后,谢府的?马车便停到了宫门?外。
亦泠整理?好仪容,步行至东宫。
她平日里来得勤,宫人都认识她,连忙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逢渝姑姑走了出来。
给?亦泠行了个礼,她笑?着说:“谢夫人,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里头说话,您稍等一会儿。”
这还是?亦泠头回来东宫撞上皇后。
不过以她对沈舒方的?了解,估计和皇后也说不上几句话,于是?安分地在外头等着。
东宫正殿内。
距逢渝进来通传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皇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既不走,也并未传话让亦泠进来。
所以她这会儿还等在外面。
虽然已经?开了春,起风时还是?有些冷的?,也不知她今日穿得够不够暖和。
沈舒方一面想着,一面频频望向窗外。
皇后啜饮着茶水,见她这模样?,轻咳了声,将茶盏搁在桌上。
沈舒方回神,以为皇后终于要走了,立刻起身准备行礼恭送。
谁知皇后只是?抬头扫视殿内一圈,说道:“听说梁康侯夫人送了你一幅郑青实的?真迹,本宫还从未见过,正好眼下得空,拿出来给?本宫观赏观赏吧。”
装什么文雅,你看得懂吗?
沈舒方知道皇后分明就是?故意晾着亦泠,好给?谢衡之?一个下马威。
可是?她对谢衡之?有什么不满那便冲着谢衡之?去,为难亦泠算什么?
沈舒方深吸了一口气,才摁下心底的?烦躁。
“是?。”
卷轴铺展在皇后面前,她端着茶水,一笔一画都看得极为仔细,反覆观赏,似是?沉浸在这幅字画的?笔触里。
许久,沈舒方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母后,谢夫人还在外面呢。”
皇后偏着脑袋,喝了口茶,目光不曾离开字画。
“急什么,让她等着吧。”
“……”
沈舒方一忍再忍。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后终于起了身。
“太子今日检阅羽林军,本宫去瞧瞧。”
临走前,又回头对沈舒方说:“东宫到底是?东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来的?。你身为太子妃,别坏了规矩,让人以为东宫是?什么菜市。”
半晌,沈舒方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是?。”
皇后一走,沈舒方立刻把亦泠迎了进来。
“没冻着你吧?”她说,“今日母后有许多事情嘱咐我,所以耽误久了些。”
亦泠自然不敢说什么。
皇后要她等着,难不成她还敢说不?
而且她方才也没有冻着,逢渝把她照顾得很好。
只是?枯等了一个时辰,委实有些无聊罢了。
是?以两人坐下来后,亦泠立刻献上了自己准备的?贺礼。
因太子得势,沈舒方这些日子收的?生辰贺礼格外多,唯独在亦泠这里她真正有了收礼物?的?欢喜。
东西不算最好的?,但足够多。
沈舒方挨个挨个打开看,笑?得合不拢嘴。
可以看出来,亦泠几乎是?要把谢府搬空了。
她回头笑?道:“你送这么多好东西,谢大人不会有意见吗?”
“您可是?太子妃娘娘,他哪儿敢有意见。”
亦泠说,“今日还是?他特?意嘱咐我早些给?您送过来,说让您早些开心。”
沈舒方的?笑?容微僵,但不是?旁人能察觉的?程度。
“谢大人有心了。”
随即端杯喝茶,遮挡了自己的?神色。
谢衡之?莫名让亦泠提前送来了贺礼,难道是?他意识到了形势的?转变,在向皇后表态?
这不像他的?性子……
沈舒方隐隐有些不安,看向亦泠,又见她眼神清澈明亮,看不出任何异常。
于是?沈舒方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留着亦泠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带着她看了半天自己新养的?乌龟。
直到天色暗了,宫门?要下钥,亦泠不得久留。
沈舒方站在正殿檐下,目送着亦泠离开,心里倏然又涌出了不祥的?预感。
其实她知道,眼下皇后的?行为只是?在敲打谢衡之?。
若是?谢衡之?及时伏低做小便罢了,否则皇后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卸磨杀驴,似乎是?必然的?结局了。
只是?不知她这个母后会做到什么地步。
思及此?,沈舒方忽然叫住了亦泠。
“娘娘还有吩咐?”
亦泠在余晖中回头。
沈舒方定?定?地看着她,随即亲自走下了台阶。
“今日收了你这么多东西,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她将自己腕上的?一只手镯摘了下来,“这个你拿着。”
亦泠立刻摇头。
“娘娘生辰,本就该收贺礼的?,哪有收回礼的?道理?。”
“这是?我自小的?习惯。年?年?生辰,收了别人的?贺礼,我都会准备回礼。”
沈舒方说,“只是?没想到你今日就送来了贺礼,我来不及准备,还希望你别嫌弃呢。”
亦泠垂眼看了看这只金镯子,样?子很朴素,并不十分华丽,但她记得沈舒方几乎日日都戴着。
平日里沈舒方也总送她东西,有的?贵重,有的?只是?新鲜好玩儿,亦泠都一一收下,后面回礼便是?。
可是?眼下她送的?是?自己贴身戴着的?首饰,这份情谊也太重了。
但亦泠抬头看着沈舒方的?眼神,又不忍拒绝。
“那就谢过娘娘了。”亦泠笑?着说。
“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沈舒方朝她挥挥手,“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眼下亦泠是?真的?要走了,不然赶不上宫门?下钥的?时刻。
沈舒方依然目送着亦泠,看着她走入了夕阳中,才沉沉叹了口气。
倘若这个传闻中的?大才女?当真名副其实也就罢了。
可惜沈舒方早就看出亦泠肚子根本没多少墨水,还远远不如她呢。
每回找她谈论诗词,她就推三阻四。方才摆在殿里的?郑青实的?真迹,她也没多看一眼,丝毫不感兴趣。
学识不够,也谈不上足智多谋的?一个弱女?子,倘若遭遇不测,当真有能力自保吗?
这只手镯是?沈舒方及笈时祖母传给?她的?,沈家人一看便知。
她想着,若真的?有什么万一,还望这只手镯能帮上亦泠一些忙。
当然,她还是?更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其实亦泠今日并未把皇后娘娘晾她一个多时辰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出宫后不久,她又遇到了一件小事——
坐着谢府的?马车回去时,在一条巷子里,和皇后娘娘的?姑母狭路相逢。
亦泠不像谢衡之?那么张狂,她立刻让马夫将马车靠边避让,并打算下去行礼问安。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对面就派了个婢女?过来,让他们让路。
而皇后娘娘的?姑母连轩窗都未曾打开过,刻着家徽的?马车就这么趾高气扬地从亦泠面前驶过。
亦泠并非在意颜面的?人。
只是?这些官家女?眷的?行事态度,往往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再想到今日在东宫受到的?冷遇,亦泠便琢磨出一些不对劲了。
于是?回了谢府,她直奔书?房。
今夜只刀雨一人守在外面,里头亮着灯,可看见谢衡之?的?身影。
“夫人要找大人吗?”
亦泠隔着窗张望两眼,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得空吗?”
刀雨说自己进去问问。
结果她刚推开门?,就传来了谢衡之?的?声音。
“进来吧。”
踏进书?房后,亦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衡之?。
他正坐在书?案前摆弄什么东西。
亦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随口问道:“你在忙什么?”
没想到谢衡之?倒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通关文牒。”
他一面说,一面往上面盖章,“平时少不得需要手底下的?人隐姓埋名出去办事,先备着,到时他们拿着这个填上名字和期效便能顺利去往各地。”
说完将文牒放入一个黑匣子里,上了锁,放入书?案的?抽屉里,才抬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
亦泠背着双手,小声道,“我是?想问问,你近日可是?不受东宫待见了?”
谢衡之?抬眉:“为何这么说?”
亦泠便把今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谢衡之?目光沉了沉,却?道:“太子殿下如今正得圣心,皇后娘娘一族得意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在意。”
得意便得意,用?得着这么不给?他谢衡之?颜面吗?
分明就是?不受待见了,却?不好意思承认。
于是?亦泠点点头,只说道:“我懂了。”
谢衡之?:“你懂什么了?”
亦泠摸了摸自个儿鼻尖。
“……以后我夹着尾巴做人。”
谢衡之?噎了下。
再想起她往日作为,不是?砍人家牌位,就是?打断别人的?腿。
“……也行。”
是?夜。
太子检阅羽林军归来,没回东宫,而是?去了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母子二人一同用?了晚膳,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大多数时候是?皇后在说,太子在听,和这二十多年?来的?每一天都一样?。
但涉及的?话题却?一直围绕着羽林军。
待夜深了,她才说道:“不早了,太子早些回去吧,明日还需继续操练羽林军。”
太子皱了皱眉,说道:“这些日子羽林军日日操练,夜里睡不足两三个时辰,儿臣想着明日便让他们歇息吧。”
“你倒是?心疼上将士们了?”
皇后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嘴角弯着,眼神却?冷了下来。
“权,便是?让人痛苦的?。你若处处想着让别人舒坦,还如何掌权?”
太子闻言,垂下了眼睛。
“儿臣受教。”
“行了,回去吧。”
待太子起身,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满。
她一手将太子养大,该教的?都教了,怎么还是?如此?的?心慈手软?
真是?丝毫都没随到她。
好在她儿子终究还是?坐稳了储君的?位置,再无威胁了。
思及此?,皇后又悠悠喝了些温酒,才起身去屋子里更衣熟悉。
坐在镜台前,由宫婢拆掉头饰时,皇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萧密近日在做什么?”
“盯着呢,神不知鬼不觉的?。”宫婢说,“萧密的?本事,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拿起一支金簪,轻挠着头皮,唇角勾起了满意的?笑?。
只是?笑?意还未达眼底时,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皇后瞥了他一眼,“发生何事了?”
那太监躬身走到皇后身旁,低声道:“娘娘,近日宫里似乎有些流言蜚语。”
皇后轻嗤了声,“宫里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值得你这样?紧张?”
那太监却?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才凑近了皇后,说道:“可是?这回的?流言却?涉及太子殿下。”
皇后神色倏然严肃。
她目光一凛,问道:“说什么了?”
“说……”那太监声音越发小,“说什么,太子不是?真太子……狸猫换太子。”
铜镜清晰地映着皇后的?脸。
即便烛火不甚明亮,也能看见她巨震的?眸光。

夜色浓稠如墨。
太一宫内,薛盛安已经在殿内站了许久,但仁乐帝仿佛当?他不存在,一直背对着他,看着墙面上挂着的神像,一言不发。
这半年来,薛盛安奉命领军为他寻找“长生药”的线索,如今略有所得,回京覆命的这几日,仁乐帝每回召见他都称心快意的。
唯独今日,仁乐帝让薛盛安漏夜入宫,却又?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盛安的腿都快麻了,仁乐帝终于转过了身。
“孤近日听?闻……”
薛盛安做出恭听?的模样,仁乐帝却又?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宫里似乎有些关于太子的流言?”
薛盛安抬起眼,微讶之后,立刻跪了下来。
“此事臣还在查证,证据确凿之前万万不敢上?报,谁知竟、竟让下面的人?说漏了嘴。是臣束下不严!请圣上?恕罪!”
仁乐帝闻言沉下了脸。
又?是许久的沉默,最?后只道?:“说。”
“圣上?可还记得蒙阳州的云襄村惨案?”
薛盛安抬起了头,却见仁乐帝只皱了皱眉。
看来是不记得了。
“二十年前,蒙阳州的云襄村曾遭山匪洗劫,极其?惨烈。”薛盛安徐徐说道?,“山匪劫财尤嫌不足,竟还屠杀了整个云襄村的老百姓,而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砖一瓦都不曾留下。”
说到这里,仁乐帝想起来了。
当?年似乎是死了两百多个人?,大梁王朝几十年都未曾出现?过如此恶劣的惨案。
但他记得当?时的蒙阳州刺史很快便带兵剿匪,山匪全部伏诛,至此蒙阳州再未受过山匪之患。
“臣前些日子搜寻长生药时,正好路过了云襄村。”
“那里早已没有人?住了,不过临近的乡县倒是人?人?都记得此事。臣在调查长生药的线索时,却听?有村民说,当?初云襄村被屠杀前一晚,曾失踪了几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后来有猎户夜里经过云襄村经常碰见那几个孕妇的魂魄,说什么孩子被剖出来送进了宫里。”
“臣原本只当?是无稽之谈,只是听?那一带的村民说得有鼻子有眼,所以臣才留心查起来,想着若是谣传,定要严惩那些猎户。但若是……”
他抬头觑了眼仁乐帝。
“云襄村早就没了活口,查证线索并非易事,眼下唯可证实的便是那些个孕妇失踪之时,正好是皇后娘娘临产太子殿下的时候……”
剩下的话,薛盛安不敢再直言。
只见仁乐帝又?背过了身?。
烛光将他消瘦的身?形映出了极长的影子,落在薛盛安面前,仿佛巨石压顶,让人?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重重落到了薛盛安头顶。
“继续查。”
流言蜚语向来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连源头在哪里都找不到。
放任自流?必然会酿成大祸。
以雷霆手段斩遏流言?恐怕会惊动?更?多人?。
在这个有些闷热的春夜,皇后长发披散着,在窗前独坐到了黎明将至时。
直到一人?站到了她的殿前。
宫女来报时,皇后睁开眼,隔窗看着外头的身?影,无声地?走向镜台。
尽管一夜未眠,她还是让宫女为她装扮得雍容大气,一丝不苟。
太子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踏进正殿。
看见太子脸色的那一瞬,悬在皇后心中一整夜的念头,重重地?砸了下来。
浑身?依然紧绷着,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却因野心而沸腾了起来。
她已有了决断。
所以在太子开口之前,她便主动?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流言,所以来找母后?”
太子抬眼,凝重地?看着皇后。
“母后也听?说了?”
皇后坐了下来,镇定地?点头。
思忖片刻,太子说:“儿?臣虽知道?这些是无稽之谈,但万事向来不会空穴来风,定要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作祟。”
皇后心想这是自然。
云襄村二百三?十一人?分明没了一个活口,那些山匪也全都灭了口,就连当?年的知情人?也陆陆续续消失在了人?间。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是谁传出的这些消息?
“是啊。”她喃喃道?,“一定要揪出此人?。”
“不过当?务之急,”太子说,“是要及时遏制流言,以免——”
“流言如何遏制?”
皇后突然打断了太子的话,“嘴巴长在人?身?上?,难不成不让人?说话了?”
她侧目看向窗外,檐下已经掌起了灯。
“连你都听?到了流言,你以为还未传进你父皇耳里吗?”
太子自然知道?。
这才是他急着来找皇后的目的。
“父皇听?到了流言,却并未召见母后?”
“是啊。”
皇后说,“此时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便是让圣上?对我们母子二人?起疑。”
说到此处,她忽然扭头看向太子,目光变得精亮。
“你说母后该如何是好?没做过的事情,母后要如何自证清白?”
不知为何,太子总觉得皇后此时的眼神很诡异,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无需母后自证,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查?你怎么查?”
皇后说,“将宫中所有人?挨个拷问,问出流言的源头?”
她托腮笑了起来,眼角已经可见明显的皱纹。
“此事既然是有意为之,背后之人?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你抓出始作俑者,恐怕你父皇已经在准备滴血验亲了。”
太子闻言,心中越发不解。
“母后到底什么意思?”
还听?不明白吗?
皇后倏然站了起来。
她原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皇后文氏,从?来不甘心只握着一枚皇后宝玺。
那东西有什么用?
前朝皇后还有中宫笺奏之权,如今却只能钤印在后宫事务或册封礼用,与那些普通的后宅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只能忍。
要忍到儿?子得登大宝之时。
眼看着太子终于坐稳了储君之位,手握军权,又?没有其?他有力竞争的皇子,她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就等着他坐上?那把龙椅了。
谁知竟在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
若换作以前,皇后或许会方寸大乱。
倘若真的被查出什么铁证,她文氏九族都不够诛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眼下她儿?子大权在握,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她容不了任何差错。
只临门一脚。
若有人?阻拦,她踢开便是。
何况她本就急不可待了,眼下这流言倒是逼了她一把。
所以不管仁乐帝是否起疑,她都不想等了。
“疑心是这世上?最?难根除的事情,一旦你父皇心里存了丝毫芥蒂,你都不可能坐稳这储君之位了。”
她上?前一步,站到了太子面前,“既然如此,何不趁着你父皇起疑之前坐上?那把龙椅,才能真正地?遏制流言。”
宫灯下,太子的眼里交织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母后,您说什么?”
“太子殿下,你听?不明白吗?”
皇后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反正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如今你父皇沉迷修道?不问国事,你完全可以提前坐上?龙椅重振朝纲,难不成真要等到大梁王朝烂透了再由你上?去?收拾烂摊子吗?”
殿外的几个心腹死守大门,连一只苍蝇都靠近不了这间屋子。
一个多时辰后,太子终于走了出来。
本该到了天光大亮的时辰,但是今日似乎有雨,头顶上?阴沉沉的。
没人?知道?皇后和太子谈了什么。
只见他踏出冥暗的宫殿时,周身?气度仍如浑金璞玉一般,清冷却毅然。
倒是后一步追出来的皇后脸色铁青,眼里有几分愤恨。
龙生龙凤生凤,有些人?就算拥有了至高的权力,骨子里还是一个贱民,注定成不了大事。
还好她早有预料,做足了准备。
于是皇后站在门槛之后,看着太子端方的背影,突然道?:“太子是要回东宫找舒方吗?”
太子脚步一顿。
片刻后,才回头。
皇后脸上?已经扬起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仿佛当?真实在关切。
“听?说舒方近日身?子不适,本宫担心她,方才已经派人?把她接过来了,她这会儿?就在后殿休息呢。”
天边一道?春雷乍动?,回荡在皇城顶空。
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今年的上?京似乎总是多雨,一下就是一整日。
加之亦泠决心要夹着尾巴做人?,这两日便不曾出过门。
唯独昨日亦泠让人?送些东西给沈舒方,却听?闻她又?病了,闭门不见客。
亦泠心里慢慢浮上?了一层不安。
或许是因为春日本就是多愁善感的季节,连绵的阴雨更?让人?心情低落。
又?或许是因为……这几日谢衡之似乎格外忙,总是在书房里待上?很久。
利春和刀雨都时时刻刻守在外面。
里头还有哪些人?,不言而喻。
这天夜里,亦泠坐在窗边,看著书房又?亮起了灯,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心神不宁了。
薛盛安既然是奉命为圣上?寻找长生药的线索,日日在这谢府能找到什么线索?
长生药又?不可能埋在这书房里。
何况亦泠早就看出来了,谢衡之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明面上?哄哄圣上?便罢了,私底下绝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枉费心力。
他们该不会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人?定之时,书房的灯终于熄了。
谢衡之轻轻地?推开了寝居的门。
亦泠就坐在窗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见他进来才恍然回神,又?定定地?看着他。
“还没休息吗?”
谢衡之问。
“这就休息了。”
亦泠起身?时,又?听?谢衡之问道?:“你新打的镯子?”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腕的镯子,“哦”了声。
“不是,是太子妃娘娘送我的。”
谢衡之便没再多看,只坐到了榻上?,还拿起了一本闲书。
看他似乎很悠闲的模样,亦泠反问:“你还不休息吗?”
“今日难得有空,看会儿?书。”
他翻了翻书,懒洋洋地?靠到了软枕上?。
见状如此,亦泠松了口气。
走进床榻的罗帷中,静静地?躺了下来。
看来是她多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
烛火轻晃,万籁寂静。
谢衡之放下书,走到床边,轻声道?:“亦泠?”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平稳,没有丁点儿?反应。
于是谢衡之便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取下了她手上?的镯子。随即便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利春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谢衡之俯下身?,在亦泠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随即起身?,踏出了这间屋子。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温热的触感。
盯着头顶承尘,亦泠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直到额头被人轻轻吻住,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顷刻间惊醒。
可是她不敢睁眼,连呼吸都屏住。
待谢衡之离开?,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这是做什么??
好端端的,为何要趁着她睡着偷偷吻她?
难不成他前些日子都是这样,只是亦泠自己没发现??
亦泠心里?忽然生出?了许多疑问。
当她坐了起来,掀开?帘帐,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
一切分明?都很正常。
檐下的宫灯透着昏黄的亮光,将守夜下人的身影映在门窗上。
雨已经停了,春夜的虫鸣此起彼伏,风过树梢,沙沙作响,也让人觉得惬意。
可亦泠却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已经这个时候了,谢衡之去了哪里??
思及此,她连忙趿拉着鞋子下了床。
行走间忽然感觉自己手上空荡荡的。
镯子呢?
沈舒方送给她的镯子呢?
亦泠的思绪顿时又被此事占据。
她回过头?,并未在床上看见镯子,便转身走了回去。
俯身探了探枕下,又掀开?被褥,都没找到镯子。
上哪儿去了?
她睡觉的时候分明?还戴着。
外头?的婢女听见动?静,推开?门探身进来问道:“夫人,怎么?了?”
“我?镯子不见了。”
亦泠说,“你进来帮我?找——”
说话间,她似乎看见门外还站着另一个女子。
她不是普通婢女,给亦泠守夜的活儿也从?来不会落在她头?上。
所以今夜她怎么?会守在此处?
亦泠心里?那股不安忽然疯长,铺天盖地笼罩着这间屋子——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下了好几日的雨,今夜总算停歇了。
整个上京静默得如同沉睡的巨兽。
黑压压的军队碾过路面,发出?了沉闷而又厚重的声?音,也被夜色吞噬。
偶有?睡在道路两旁的乞丐游民被马蹄声?震醒,看着人马朝着皇宫方向奔去,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普通而又平静的深夜,防守上京的羽林军正如幽灵般涌向皇宫。
他们的行动?极其隐秘,只耗时半个时辰,便已经在宫门外秘密集结。
皇宫守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厮杀便骤起,喊叫声?与兵器碰撞声?才轰然撕开?了黑夜的寂静。
这座皇城终于惊醒,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势如破竹的羽林军逐个攻破宫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皇宫。
皇宫守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步步仓皇往内撤去。
这座安稳了百余年的宫廷从?未有?过这种遭遇。
从?静谧无声?变得沸天震地,中间竟还经历了漫长的无措与慌张。
在这混乱中,待众人终于看清领兵之人是谁时,他们才意识到——
平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逼宫造反了!
一时间,宫人四处哭喊逃窜,箭矢破空,响彻云际。
喧嚣四起时,羽林军已经将仁乐帝居住的太一宫重重围住。
太子策马停在阶前,面容隐于火光之中,只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这座亮着灯的宫殿。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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