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窈听懂了他的意思,略是抬眸,向他看去。
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非命格弄人,以沈清越的才能,他定会在前朝有一番大作为。而她,若能得一些本该有的,父亲于女儿的疼爱,她也将是一位不输于其他皇姐皇妹的公主。
他们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眼眶微微发酸,她抿抿唇角,低下头去。
引路的跑堂将他们带去僻静之处,才客气道:“二位,顺着这边上去,就是二楼。”
眼前是另一条旋转直上的楼梯,但装潢比起前面,更为古朴雅致。从下往上看,四方的栏杆边并没有人落座。屏风安静地立在那里,像是还没有等到它们平日的顾客。
这诡异的安静和先前杂乱的喧嚣形成强烈的对比。
舒青窈心生警惕,悄转手腕,将阴阳玉子控在掌心。
“我们要去三楼。”沈清越薄唇轻启。
虽然望去,只有两层楼,但这里的弯弯绕绕别有玄机,就算平地生出第三层楼来,也不足为奇。
那跑堂明显一愣。
旋即笑:“客官莫怪,咱们这西江月啊,从来都只有二楼,没有三楼。要不,您先上二楼瞧瞧,看是不是您要找的地儿?”
这话说得很是讨巧,要换作其他客人,指不定就上去了。跑堂也能趁机留下客人,两全其美。
但这明摆着就是刘玉良故意给他们使的绊子。
说三楼,必然是三楼。
舒青窈见沈清越没有说话,亦没有动身。而跑堂再次热情相邀,她直径上前:“我家爷要去的是三楼,少拿二楼来糊弄了事。耽误了我家爷的正事,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掉不起!”
跑堂脸色滞了滞,心也跟着钝钝重跳。
这儿的人他见得多了,富贵的也伺候了不少,可把“掉脑袋”挂嘴上的,只有宫里头那几位。再仔细打量沈清越,这面容倒不甚熟悉,可气质的确出类拔萃。又看舒青窈,就算戴着幂藜,幂藜下盖着覆面,也不难看出是个清瘦少年。
琢磨了一番,他恍然大悟。
这少年,只怕是个太监!
“二位……爷,”跑堂的掬了一把汗,“小的才来这儿没多久,兴许这三楼秘密,小的还没资格知道。还请二位稍等片刻,小的去问问掌柜,立马就来!”深深作揖。
沈清越阖目。
跑堂忙不迭地去了。
舒青窈敛起双眸,静静目送那跑堂而去,对沈清越小声道:“不似作假,他真不知道。”
“嗯。”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舒青窈:“而且,这西江月,的确是没有三楼的。以前我便知道,方才我又用术探查了一番,不存在暗房、密室或者隔间。不知刘玉良,究竟意欲何为。”
刘玉良究竟意欲何为,他倒是能猜出一二。
官场那不成文的规矩,在用一个人前,势必设下无头局,以此来观察那人的应对之策,以及处世能力。这样的规矩若要追溯源头,那得从黄石公三次丢鞋试张良的事说起了。
不过,刘玉良显然不是黄石公,也没那工夫来试他三次。
没过多久,那跑堂回来了。
满头大汗地回话:“爷,小的去问了,真真切切的,咱没有三楼。”
“什么与三楼有关。”他睁开眼睛,直直盯着跑堂。
被那双平静无波的桃花眸这样看着,跑堂只觉得脊背发凉,惴惴不安地低下头,回:“小的想不出咱们这茶楼里,什么和三楼有关……”
“那就去死吧。”沈清越浅勾唇角。
跑堂陡然瞪大了眼睛。
舒青窈瞬间出手,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如钳,死死掐住他的喉咙,轻而易举地将他提离地面。
第179章 琰
跑堂像只被捏住脖颈的猫,四肢无力下垂,全然无法挣扎。
眼睁睁的,感受到空气从自己的肺一丝一丝抽离,过程漫长又短暂。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景象开始模糊,淡淡的白光无限放大,他眼神迷离,脸色青紫,濒临死亡。
最后关头,二楼忽然传来一声:“放了他罢。”
是刘玉良的声音。
舒青窈没有松手。
“叫你放了他。”刘玉良又加重语气。
沈清越轻哂:“小王没叫她放,她绝不会放。”
“若本宫叫他放呢?”凭空响起另一道声音。
这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从五年前直径到了他们身边。沈清越心脏滞了一瞬,而舒青窈更无法避免的浑身难受起来。
沈清越抬眸,朝声音所在的方向看去。
先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身穿常服的三皇子舒琰站在那里,双手手腕搭在栏杆上,满脸看好戏的戏谑神情。
“云青,放了他。”沈清越开了口。
舒青窈勉强寻回理智,撤手,将跑堂丢去一旁。
倒在地板上,跑堂立刻像虾米一般卷起了身体,捂着喉咙连连咳嗽。
拊掌声从二楼传来。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精彩,”舒琰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光,“不愧是宣德王的好儿子。”
沈清越自动忽略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道:“既然自称‘本宫’,又是刘公公的主子,想必是三皇子了。”
舒琰“呵呵”一声:“沈小王爷倒是跟本宫以为的不大一样。”
沈清越没有说话。
舒琰似是自言自语:“宣德王早年意气风发,可人到中年,反而畏首畏尾,束手束脚,连给沈家翻案的念头都不敢有,难成大气。你这儿子么,和你那老爹截然不同,瞧着温和,实则一身戾气,不愧是上过战场,死了一回的。”
沈清越唇角浅浅一勾:“三皇子把小王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不知三皇子打算如何。”
舒琰笑了一瞬,直起腰身,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负手而立。
“上来说话。”
转身朝深处而去。
舒青窈跟在沈清越身后。
哪怕说了一阵话,她的心依旧难以平静。三皇子舒琰于她来说,其实并非像外人所看到的那般,只是利用她去伤害折磨沈清越。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舒琰他……
“你身边这位,好像不是你的常随。”舒琰道。
他已经落座,随意地屈起腿,将手腕搁在膝上,两指捏着一只空空如也的青色薄瓷杯,微微摇晃。手腕间一串蓝色宝石随他动作,散着温和的,不符他气质的光泽。
舒青窈的眼神不由得被他手腕上的蓝色宝石吸引,饶是低着头偷看,却还是被对方逮住了。
“把幂藜取了,少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的。”舒琰抬起下巴。声音不重,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舒青窈捏了捏衣角。
“取吧。”沈清越看向她。
舒青窈努力抑制情绪,手指扣住幂藜边沿,将它取下。
半张面具映入眼帘。
舒琰不耐烦地啧声:“什么玩意儿?你毁容了?”又对沈清越道:“别告诉本宫,你身边这个人是个有罪的,脸上刺了什么字?”
沈清越这次没有回答。
总要让她说话的。
她要是不敢直接面对舒琰,那所设想的种种,皆不能成。
舒青窈也深知到了这刻,自己只能前进,无法后退。她早就选好了这条路,因此再怎么艰难,哪怕荆棘丛生,她也要稳稳踩上去。
深深吸了口气,她垂首解释:“回三皇子,草民并未犯过罪,只是幼年时为补贴家用,到悬崖边采摘悬铃花,不慎滑倒,险些坠崖,事后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还是破了相。”
“那不就是丑八怪了?”舒琰咧开嘴笑,“丑八怪就应该跟猴子厮混在一起,耍个猴戏什么的,待在沈小王爷身边,真是有碍观瞻。”
又看向沈清越:“小王爷,本宫可是为了你好。你生得这般,身边的奴才却是个丑的,要来何用?早早打发了好。”
刘玉良站在舒琰身后,只觉得无奈。
舒琰自幼骄纵惯了,说话从来毫无顾忌。除了在明僖帝面前收敛一二,其余压根不放在眼里。以前刘玉良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开心,舒琰小小年纪就有主子脾气,长大了只怕更有帝王之象。
可如今他知道自己错了。
舒琰的骄纵,已经使得陆皇后动摇扶持之心。
他绞尽了脑汁,想像周永升那样,给四皇子网罗奇人异士,来壮大队伍。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观察细致入微,又不怕得罪人说实在话的云青,顺带人家背后还是沈星楼这样的人物,有宣德王可以依靠,哪晓得他的好主子,拼命把人家往外赶就算了,还往死里把人家得罪。
他头疼。
“小王当年虽只是在京都小住,且也离皇宫十万八千里,但听说过三皇子的威名。知道三皇子小小年纪,便是个懂事明理的人。未曾想多年以后,三皇子会是如此。”沈清越语调讥讽。
舒青窈的心微微发热。
懂事——懂如何折磨人的事。
明理——明如何推卸责任的理。
沈清越的话,她听懂了。
少不得附和:“三皇子的威名,草民亦是听过。不止是懂事明理,还大方得体。”
大方——贻笑大方。
得体——得不到体面。
沈清越同样听懂了她的话,微微一笑。
低声:“伶牙俐齿。”
她笑着回:“是小王爷教导有方。”
眼看他主仆二人有说有笑,舒琰气得牙痒痒。
一把握住青色薄瓷杯,薄怒道:“你们可有把本宫放在眼里!方才你们行凶——沈小王爷,你纵凶仆行凶,本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三皇子是想以此来要挟小王?”沈清越古井无波般,眼神淡漠。
舒琰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
一种无法言说的寒冷,迅速布满全身。
分明他没做什么,却又觉得他做了什么,异常可怕。
刘玉良低咳一声,不得不站出来,道:“小王爷误会,主子只是想说,青公子忠心为主,果然出手——有勇,小王爷明知西江月无三楼之说,却不乱阵脚,终等得主子现身——有谋。”
舒琰眼神恨了恨,不快地朝刘玉良看去。
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儿,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舒琰只能生生把怨给吞回肚子里去。
第180章 棋
一个时辰前。
舒琰派去给陆皇后送补品的丫鬟兰芝被拒之门外。
兰芝是舒琰身边的得力宫女,旁的奴才奴婢见了,都得唤一句“姑姑”的,可今日她被周永升揣着手阻下,趾高气扬地说:“里头正忙着呢。”
忙什么?
忙下棋。
陆皇后幼年便师从国手,不过十岁,棋艺已能反超师父。更在十三岁那年,于云国棋艺大赛上,一举夺魁。
正因如此,同样深爱棋艺的,那时还是肃王的明僖帝才会被她吸引。
明僖帝的棋艺同样不俗,只是比起天赋出众,又肯钻研的陆皇后,略输一筹。陆皇后自然心有七窍,每次和明僖帝对弈,都不露声色地相让一子半子,有时输得多了,又会赢得几回,给足明僖帝面子,还让他过了棋瘾。
但可惜,身为明僖帝和陆皇后的第一个儿子,舒琰的棋艺是相当的烂。
烂到,陆皇后这般,连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调教了出来,能和她对一局解闷的厉害人物,都拿舒琰无可奈何。
只是舒琰的棋艺烂,他的亲弟,四皇子舒珏的棋艺却非常出色。
舒珏不仅继承了陆皇后沉稳多思的性子,棋艺更不输陆皇后当年。
眼下里头坐着的,便是陆皇后,和十七岁的舒珏。
“珏儿的棋艺又精进了。”陆皇后满意地笑。
岁月在她脸上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尽管她并不算倾世美人,年轻时也至多被称为清雅顺婉,但那举手投足间的从容,神色颦笑间的气质,都衬得她比旁的妃嫔更加耀眼。但凡她在,都似太阳般,叫人无法挪移开目光。
舒珏的眼睛最像她,明如清溪,浅浅弯起:“再精进,离母后还是差一大截。儿臣昨日听说,母后又赢了父皇三局。”
陆皇后莞尔,垂眸敛袖,将棋盘上的白子用葱白纤指一一捡起,姿态优雅,如兰花在风中轻微摇曳。
人至中年,她已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爱下棋了。
加之后宫妃嫔越发多了起来,乱花迷人眼,明僖帝一颗帝心浮躁,他们也很难再回到过去那般,纯粹而享受的对弈几局。
如今他们夫妻一旦摆开棋局,只会为两件事。
一是,明僖帝心情不爽朗,要以此为发泄。
二是,明僖帝心中有疑惑,要她协助。
昨日便是为了后者。
前朝又催他立储,他烦不胜烦,但四个皇子的确也都已经成人,于是他从烦立储,成了烦立谁为储。
大皇子已经二十有八,是已故钱妃的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常妃膝下,抚养长大。常妃慈爱有余,严厉不足,所以大皇子少了几分威严,资质中规中矩,算不得出色。
二皇子二十有五,是虞妃的儿子。不过虞妃是西疆那边和亲而来的部落公主,明僖帝给她妃位已是最高规格,根本不可能让二皇子这样的混血儿子坐稳云国皇位。
三皇子二十有三,四皇子刚满十七,都是陆皇后的儿子。
按照云国立长立嫡的传统,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储君必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中。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自言做不了这个主,便叫陆皇后来做。
陆皇后何尝不知明僖帝的意思。
舒琰旁的不行,心思却通透,小小年纪就心机十足,自从身边有了刘玉良这样的太监,更是蛟龙遇水,风生水起。整个后宫,所有皇子皇女,几乎都被他玩弄在鼓掌间。这样的本事,是他的长处,但也是他致命的缺点。
过早的宠爱让他过早得到不符合他的权势,于是他骄傲异常,不会把人放在眼里。
前朝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关系之下,心思各异的大臣,并不会因为他一个得宠皇子的身份,就乐意俯首称臣。
而舒珏则截然不同,虽自幼是舒琰的跟班,但他自有想法,很多时候他似是参与,最终却可以把自己摘得很清。
就像当年,舒琰带头玩弄那有帝皇命格的沈清越,几次将他折磨近死,明僖帝问责时,都从未把舒珏算进去过。
陆皇后心里明白得很,沈清越每次被他们准确无误截下,都是舒珏安排人手,一边刻意拖延他离去,一边引舒琰带人前往。
这样的心思和手腕,更适合为帝。
舒琰终究是太浮躁了。
但说来道去,也是怪她。舒琰是她第一个儿子,也是让她坐上皇后之位的契机,她自然格外疼爱。所以如今若要把储君之位定给舒珏,非但会断了母子情分,还会兄弟阋墙。
这是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愿看到的。
陆皇后心里很乱。
一乱之下,又厌起明僖帝来。明明是为人父,为国君该定的事,偏要来叫她头疼。
下棋时,她没有留手。
明僖帝被她杀得溃不成军。
三局后,明僖帝脸色比锅底还黑,道一句还有奏折没批,起身走了。
陆皇后也没送。
身边的大宫女薛欢见状,赶紧跟上明僖帝的脚步。
过了一阵回来,告诉她,明僖帝也没去批改奏折,转身往熙美人的明珠阁了。
陆皇后冷笑一声。
“十天半个月没来,来也只是甩脸色。欢儿,你记住,等明年你放出去,擦亮眼睛,别找这样的。”
薛欢吓了一大跳,跟在陆皇后身边十年,陆皇后一直都是温婉姝丽的,还时常处理那些妃嫔间争风吃醋,没想到她自己会说这般忤逆的话。
忙深深低下头,道:“娘娘莫多思,皇上只是贪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就知道只有娘娘是真心是最好的。”
陆皇后阖目一瞬,没有再说其他。
明僖帝千不该万不该叫她来成为挑拨两个儿子关系的推手。
也没有其他选择。
而今听到舒珏毫无波澜,似是稀松平常的提起昨日的棋局,陆皇后便明白,周永升大抵是把消息给传过去了。
周永升的确是喜欢舒珏更多。
他甚至早早说过,若哪日陆皇后身边有了新人,嫌他老了,不中用了,他就自请到舒珏身边去,给舒珏做个打点琐碎的老管家即可。
舒琰有刘玉良,舒珏有周永升,这样看来,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陆皇后浅浅一笑,道:“昨日你父皇还为此生气了呢,今日你得空,得好好去哄哄你父皇才是。”
舒珏当即道:“哄人那是女孩子的手段,儿臣还不如多写两篇策论,多射两只天上鹰,好叫父皇知道,儿臣不是那色厉内荏的草包。”
后面那句,声音明显变大。
陆皇后若有所思,微瞥紧闭的门一眼。
门外,捏着食盒久等的兰芝,不由得蜷紧手指,将木柄捏得微微作响。
第181章 同
舒琰再傻也知道,如今是非常时期。
来的路上,刘玉良也已经劝了他半晌。
他其实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好多回,一定要把这两个人“拿下”。可不知怎的,一见到这两个人,他就忍不住的火气大。
总感觉这两个人阴阳怪气的,好像跟他有仇。
但分明是头一回见,以前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刘玉良低咳一声,借着给舒琰倒茶的空当,小声提醒:“三皇子您再忍耐些,此事一定要成,不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舒琰深深吸了口气。
早年间因为他的不可一世,身边的皇家兄弟姐妹都屈服于他淫威之下,根本不敢亲近,内心又诸多反感。
如今他想找帮手,他们都已经长大,接连拒绝了他。不得已,他只能把目光放向别处。
然后发现……
没有人。
没有一个人。
那些大臣,曾经的同窗,亦或是曾经的老师,都说自己无能。
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只是不看好他,觉得他是浑水,不想蹚。
幸而,那些人目前也没有投到四皇子舒珏麾下。
刘玉良劝他,寒门子弟有佼佼者,但机会难得,不妨去民间网罗。在这样的提议下,他手里才渐渐有了些以他为中心的人。
只是寒门终归是寒门,于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要想成事,还得有最强助力。
远在边域多年的沈星楼无疑是最合适的。
既是王族,又有战功,同时多年在外,不怕他有反心。
念及此,舒琰沉下心来。
略是坐直了身体,双手搁在桌上。
“沈小王爷,本宫知道你时间宝贵,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本宫想和你合作,你意下如何?”
沈清越故意揶揄:“怎样的合作?威胁看到了小王纵仆行凶的合作?”
舒琰皱眉。
刘玉良连连咳嗽几声。
他的眉头又不得不松开,咬紧后槽牙,勉强道:“方才本宫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们是成大事的人,不必拘泥这些细节吧。”
沈清越略是侧目,看了舒青窈一眼。
舒青窈会意,也帮他倾茶。
他道:“三皇子说的不无道理。那么,三皇子想怎样合作?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以下闹上,小王可都干不了。”
舒琰噎了一噎,下意识道:“这些叫你去做岂不是屈才了?”
话音未落,见沈清越捏起茶杯的动作顿住,赶紧找补:“咳,本宫的意思是,小王爷就是最好的活招牌。只要小王爷最近到本宫的宫里坐上两三次,那其余人便会懂得。就算有人从中作梗,我们也可以赏画为由,反指他心思不纯,故意挑拨。”
沈清越端起茶盏,凑至唇边,轻抿一口。
舒琰继续:“作为报酬,本宫会告诉六部,叫他们日后对沈小王爷,以及云州城的事都上心些。云州城这样的边塞要地,所有的事,都该排在首位。不然云州城有个一二,是云国偌大的损失。小王爷,你看如何?”
沈星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转头,环顾四周。
舒青窈道:“西江月不愧是最繁华的茶楼,这里的装潢,比起我们所住的驿馆,好上百倍。若是三皇子允许,奴才今晚就想把铺盖卷儿搬来,到这儿打地铺。”
刘玉良顿时道:“住处岂要青公子操心?这等子事,交给老奴来打点即可。”又道:“三皇子在宫外的皇子府旁,有一座闲置的大院,日常都有人维护着。二位难得进京,不若到大院暂且住下,细赏京都风光。”
舒青窈转看沈清越。
不得不说,刘玉良比舒琰更懂进退迎人。
要是舒琰来说这话,只怕是直接邀他们入住皇子府了。
他们这样的身份入住皇子府,简直是找死。
但入住皇子府旁边的大院就不一样了。
一来离皇子府近,沈清越偶尔上门拜见也无妨,并不会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二来沈清越是小王爷的身份,始终低皇子一等,住在附近,正好符合,不会僭越。
三是最重要的。
替明僖帝解决一大难题。
毕竟他“沈星楼”是沈姓,当年明僖帝下令,宣德王一脉,若非得召,不得入京。此次沈清越入京都虽然情况特殊,但也不得不防。舒琰正好能“监视”沈清越动向,规避潜在危险。
“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刘玉良满脸讨好的笑,揣手追问一句。
沈清越放下茶盏,眉心浅皱,颇是苦恼地道:“小王是听明白了,三皇子想以此造势,笼络真正想要笼络的人。可三皇子别忘记,小王这一脉始终背负着那件见不得人的事,万一适得其反,三皇子可别怨小王。”
舒琰啧声:“见不得人?不就是沈氏谋反的事?这事本宫知道,当年那个谁……还说这事不大对劲,应该再查。虽然后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但他都说有问题了,肯定八九不离十……哎,那个谁来着……”
“三皇子,是陈昱通。”刘玉良提醒道。
“哦对,陈昱通,”舒琰拍了一下桌面,“那家伙,不,现在应该说那老东西了,不知道这几年发什么癫,现在就跟混吃等死似的,什么都不管,也没有作为。偏偏父皇说他年轻时颇有建树,这些年老了,又没犯什么过错,不好处置,就当他占着坑养老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清越双眸微微敛起,问:“三皇子可有办法让小王见到陈昱通?”
“你想见他?”舒琰反问。
沈清越点头。
他必须得递一点把柄过去。
不然,舒琰真就把他当活招牌而已了。
他要的,不是接近舒琰,而是渗透舒琰,渗透舒琰所在的所有势力圈。
果然,舒琰眯起眼睛,脸上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又暗含得意的笑。
“你该不会是想给沈氏翻案吧?”
沈清越淡笑:“三皇子多虑了,小王哪有那样的本事?况且小王当年也不过十来岁,沈氏于小王来说,不如父王于我更亲近。小王想见陈昱通,只是想问问当年什么不对劲。毕竟父王年事已高,他的心结,小王想纾解一二。”
舒琰思索片刻,“嗯”了一声:“也是。别说本宫看不起你,以你这样的身份,如今的处境,你还真翻不起浪花来。”
“咳!”刘玉良又咳嗽。
舒琰的舌头生生打了个结。
不大自在地道:“……不过这事本宫答应你了。待你搬来安顿好,叫你身边这个,来皇子府说一声就行。”努嘴:“你叫什么来着?”
“草民贱名‘云青’。”
有‘云’有‘青’……
舒琰心中隐隐一动,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第182章 好听
倒是一点也不像。
舒青窈是女子,不会这么高。
而且舒青窈那张脸,那双眼睛,就算戴着覆面,也掩不住明丽动人。
最重要是,这个叫云青的,声音就是男声。
舒青窈可没那个本事。
……真是魔怔了。
自从听说舒青窈失踪后,他总觉得她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冷不丁的冒出来。
虽然这样的“觉得”太傻。
去赫特族和亲,还不如直接一刀抹了脖子来得痛快。死得干净,还不用受折磨。
之后,舒琰又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沈清越看出他状态明显不对,便主动请离。
回去路上,沈清越突然问:
“三皇子和你之间是不是有其他事。”
舒青窈原本正想着那次令人作呕的场景,被沈清越突然问到,立刻心惊肉跳。
惊恐的眼神一闪而逝,她平复心绪,佯装不解地问:“清越哥哥为何这样问?”
沈清越细细看她那双清澈的杏眸,认真分析:“我知道你和他不对付,可那时他对你的利用,对你的命令,你都能接受得很好,为何方才听到他声音那刻,你浑身不自在。而后,在他问你名字时,听到‘云青’,他整个人也明显不自在,对你仔细打量。这世上人诸多,他怎么能偏从云嫔的云,青窈的青,就联想到你身上去。显而易见,你于他来说,很特别。”
顿了顿,眼神寒凉了两分:“不是利用你和对你下命令的特别。”
舒青窈心虚地错开眸光。
也不是很想多提。
有些事,她觉得脏。
想一想,会脏了心。
说出来,更会脏了口。
沈清越见状,便也不再多问了。
伸出手去,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渐渐拢紧。
没多久到达驿馆。
沈清越向云奕和招财简单说了要搬走的事,招财高兴得立刻去收拾东西。云奕倒是沉稳,待招财走后,才向他多打听了两句。待听完沈清越所言,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八尺高的男儿,硬是看出一丝手足无措。
舒青窈在旁轻笑:“有他在,我们都死不了。”
沈清越不免微微挑眉。
“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