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回—— by步铃吟
步铃吟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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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本是顺着多问了一句,没想到舒青窈从他身边掠过,轻轻一句:
“你不是我夫君么,我夫君自然是最厉害的。”
话的尾音还未听清,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他心脏一顿后,猛烈跳开。
双拳握紧,喉咙也发紧,看着她,一时竟舍不得挪开目光。
“云奕,你听到了吗?她、她说……”
云奕:“……”
抱拳一礼:“主子,属下去帮招财一起收拾哈。”
他不想听两位主子的打情骂俏!
一点也不!
沈清越难压唇角笑意。
耳畔反反复复都是她那声轻轻柔柔的:
——“我夫君。”
真好听。
夕阳西下,刘玉良那边派了接引的人来。
沈清越的唇角仍旧微微上扬。
舒青窈瞥他一眼,有点后悔。
这人这般容易哄的?
早知道,就以后再哄了。
免得跟个傻子似的,哪里有以前那副拒她于千里之外,又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儿?
前来接引的人叫杜锋。
临出发前刘玉良打过招呼,说他们是贵客,不可怠慢,就算说话不中听,也得忍住,仔细伺候着。
搞得他来的路上满心惴惴。
哪晓得……
面前那玉树临风的小王爷满面春光,一双桃花眸盛满温情,看什么都柔柔的。
杜锋挠了挠头。
“呃,小王爷瞧着,似乎心情不错?”
后上马车的舒青窈听到了。
动作一顿,深深吸了口气,道:“承蒙三皇子隆恩,小王爷自然是高兴的。”
杜锋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暗道也没那么难相处嘛。
开始专心驾车。
舒青窈坐在沈清越对面,见他唇畔还是挂着那抹散不去的笑,不禁有些羞恼。
避开他温柔的目光,小声:“沈清越,你有完没完。”
“没完。”
分明还在对面的人,下一刻忽就凑近,半蹲在她面前,仰着头,钻入她的幂藜,与她直直对视。
修长的手指捏住她那张面具,轻巧取下。
“我突然想起件事。”
“什、什么?”她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沈清越笑眸弯弯:“若是住去那边,你我便不能堂而皇之的同住一屋了。”
舒青窈点头:“是呀,就算院子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但也防不住隔墙有耳,那些眼线的本事,你我都知道的。”
“所以……”
“嗯?”
“所以我要抓紧时间……”他说着,双手捧住她的脸,深吻她的唇。
辗转间,只觉天旋地转,透不过气,但又难舍难分,不愿止停。
舒青窈同样捧住他的脸,抓住时机,压制过去。
缠绵悱恻的气氛在车内袅袅,不知马车路过哪条街道,风吹起窗帘一角,夹道两边,开得正盛的桃花,落英乘风而入,飘去她的发间,他的睫上。
外面流转的光也添了三分旖旎,犹如隔纱看美人,平白生出朦胧遐思。
良久,二人才渐渐分开。
舒青窈一双清澈的杏眸中,泛着蒙蒙水光,而沈清越亦然。他呼吸紊乱,眼神颤动,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须言说一句。
马车慢慢放缓速度。
一种怅然在二人心中油然而生,沈清越吻了吻她的额心,又吻了吻她的唇,不舍地将面具重新带回她脸上。
“清越哥哥,”她声音微有喑哑,“清越哥哥,我们以后,以后会好好的。”
“嗯,会好好的。”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捏紧。
马车彻底停下。
“小王爷,咱们到啦。”帘外传来杜锋客气的声音。
沈清越只能松开她,摸了摸她的头。她顿了一瞬,调整情绪,弯腰打开车帘,迎着杜锋唯唯诺诺,但凭吩咐的模样,道:“还请小哥引路。”
“应该的,应该的。”杜锋伸手去扶。
待沈清越也下了马车,杜锋叫院外候着的一个老仆过来,将马车引走了。
而后他走去稍前的位置:“这边请。”
这外院,比起以前的沈家,或者比起魏府,简直是弹丸之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必要的房间,还有一处不错的景致。
眼下春景正盛,面前春色满园,粉白的杏花、海棠,雪白的梨花、樱桃花,深浅相叠的碧桃,亭亭玉立的双色玉兰……种种纷繁,叫人眼花缭乱。
舒青窈是很喜欢花的。
碍着自己眼下是男儿身,她生生忍住内心悸动,瞥一眼后,便收回眸光,轻哂:“不愧是三皇子的地盘,就算偶有人管理打扫的闲置院子,也比寻常富贵人家要舒适安逸得多。”
第183章 秘
杜锋看着那满目迷眼的灿烂,笑道:“这花儿还真是野生野长,爷是没瞧见,那么粗的枝子。按理说花儿都是柔柔美美的,它们倒生得粗犷恣意。不过它们开得正好,若现在修剪,又委实可惜,只有请小王爷和青公子多多包涵。”
“小哥客气,”舒青窈礼貌一句,“这粗犷恣意的花儿,倒是生命蓬勃,是旁的花儿不曾有的。”
顺着杂色卵石小道往前走,是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房间明显比先前看到的更为精致典雅,杜锋在最前面,双手把门推开,请二人进去。
里面的装潢甚是华丽。
“这里的家具啊,床铺啊,统统都是才换的。三皇子知道小王爷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所以备的都是最好的。”杜锋解释道。
舒青窈环顾四周。
可见舒琰对沈清越的确十分看重。
就是不知道,当他晓得沈星楼其实是沈清越以后,他脸上会有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二位若没什么事,小的就先退下了?”杜锋问。
来的路上,已经看过大部分房间,剩下的一些,也能后面随便逛逛。至于丫鬟奴才,舒琰只给他们安排了两个看门的小厮。毕竟才来京都,人生地不熟,两个牙尖嘴利,又做事麻利的小厮,倒有用得上的地方,所以沈清越便没有拒绝。
他略扬手指。
杜锋躬身退下。
房间只剩下他和舒青窈两人。
“小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去隔壁?”舒青窈伸出手,手指划过光滑的桌面,“是上好的贡梨木呢。”
这样的隆重,不只是告诉他们,他舒琰对他们的重视,更在向他们表明,跟着他,能吃香喝辣享富贵。
“你觉得?”他反问。
舒青窈轻笑:“您是主子,草民可不是。主子拿主意即可。”
“那小王要你这幕僚来有何用?”他抓住她的手腕往身前带,压低声音,“暖床?”在舒青窈瞪大眼睛惊错的那刻,又道:“可日常暖床的不是我?”
她的脸烫了烫,把他推开。
“同您说正经的,怎么突然就不正经了起来!”愠怒道。
沈清越低低笑开。
抚了抚衣摆褶皱,起身,朝窗畔走去。
从窗户往外看,正好能将院中最繁盛的花海尽收眼底。花海中央,还掩映着溪中亭尖尖的角。
他微微敛眸。
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次,他路过,看到舒青窈一个人像花猫似的,手拿一枝花,又挽起袖子要往另一棵树上爬。身边的宫女,好像是叫桃茜的,满脸担心,可又制止不住,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公主您小心些,唉,要不奴婢去叫人来帮您……”
“别了吧,”树杈上的舒青窈回头,白白的手背,黑黑的掌心,没留意掌心蹭到树皮的灰垢,在脸上抹一把汗,“叫得来谁?要不是我想要枝花都没人搭理,我才不会隔三差五来爬树呢。”
“那、那奴婢帮、帮……”桃茜结结巴巴。
舒青窈重新看向树干,抱着它继续用脚蹬了往上爬,嘴里嘀咕:“你比我重,上次摔了,三天都没下得来床,我反倒得给你端水伺候。我们宫里的宫女本来就紧缺,你比还我宝贵些,我受伤都不能你受伤。”
桃茜涨红了脸,窘迫不已,不敢再说话了。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掩在花树中,冷着眼静静看她。
看她笨拙地爬树,看她为了够到最上端的那枝开得最好的桃花,手肘都擦破了皮,用嘴轻呼两口气,又接着往上爬。
后来,他看不下去了。
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很厌恶她,但那一刻,有些可怜她。
没过几日,又到了面见太傅问书的日子。
他拿出书本,临时被太傅叫上前去,下来时发现书好像被动过。
迟疑了一瞬,他看向旁边坐的舒青窈。
舒青窈只是双手托着腮,用噘起的嘴夹住毛笔杆,不时上扬下翘,根本就没看他。
于是,他翻开了书。
里面,赫然夹着一朵压得有些皱的,半干的桃花。
“……”
忆起当年,他不由得失神一瞬。
继而止不住的心虚。
因为那时除了他以外,路过的另一个陪读看到了,大叫:“桃花!你这小子,思春了啊!还在书里夹桃花!”
他大窘。
想也不想,立刻就把书拿起来挥动。桃花轻飘飘坠去地面,如尘无声。
他满不在乎地道:“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野花,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那时他并没有注意到,正在玩弄笔杆的舒青窈动作顿了顿。
那双清澈杏眸里的光,也黯淡了下来。
“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她的女声忽而在身后响起。
沈清越心脏一紧,像是秘密被窥破般,心慌得捏紧双拳。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件事……
她一定是记得的……
沉默间,舒青窈已经转移话题,声音轻轻:“从那边的小门出去,还有几个房间,我们过去看看?”
“嗯。”他低声一应。
行在路上,落英似是更密集了些。舒青窈在他身后不远,伸出手,掌心迎入一片花瓣。
微卷的,还未枯的桃花。
眼神不自觉地向沈清越飘去。
旋即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随手一扬,任它凋零在风中。
他们所去的地方,是整座院子最偏僻的角落。
其余地方,云奕他们都已经检查过,唯独这里。
三个房间。
看着普普通通,但都同样挂了锁。
沈清越面色微沉。
照理说,这样的地方,想必是主人家刻意锁上,不愿被人发现的,但为防万一,他们交换眼神,还是决定破门探看。
——眼下,舒琰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似是有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门的木料已经腐朽,并未用多大力气,便破出一个足以容人进去的洞。
沈清越先一步踏进,舒青窈紧跟其后。
屋中,满墙贴着,空中悬挂着画像。
正中间,还有一个大开的衣箱。
衣箱结了厚灰,边沿半搭着一件兜肚,同样灰扑扑的,看不出颜色。
但很明显,它不大,是幼女穿的式样。
舒青窈一见,脸色瞬间煞白。
第184章 恶
无法控制的恶心感从身体深处一路上涌,刺激着她的神经,挤压着她的胃。
冷汗直冒,她抬手勉强扶住手边的木柱,连连作呕。
听到她的呕吐声,沈清越回头,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
“窈窈……”
她还在干呕着。
压着木柱的手无意间碰到悬挂的画轴,满是灰的画从绳上脱落,摔去他们脚边,惊起一滩白尘。
舒青窈微微瞥了一眼,看清画上内容,更是气滞。
沈清越见她神色大变,也朝画看去。
画上,是一个幼女。
穿着华丽的宫装,面容稚嫩,翘着手臂,捏住裙子一角,正小心翼翼踩在湖畔边的石头上。
这画似乎已经有些年头,幼女的模样已经看不太清,但她发髻上那支梅花流苏簪,红瓣红蕊,却是栩栩如生。
这支发簪……
沈清越心头大震。
难以置信地将那画捡起,细看落款。
“琰作于东平二年春。”
他走到其他画卷前。
皆是幼女的生活场景。
有在书桌前午睡的,有在花园闲逛的,有挽起裤脚露出白嫩小腿的……
越往后看,他的心越凉。
手指捏紧画轴咔咔作响,最近的一张,幼女的眉目已十分清晰,就算没有那梅花流苏簪,他也能认得。
——是舒青窈。
全是舒青窈。
东平二年,到东平六年。
联想她的异常反应,沈清越脊背发凉,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升起。
惶恐不安地将那画卷揉成一团弃掉,再看舒青窈,即使带着幂藜和面具,也清晰可见她那杏眸满是莹光。
“窈窈……”他低声喃喃,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从未想过。
也根本不会那样想。
舒琰,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兄长啊!
身为兄长,怎么能有如此禽兽之念!
扶住她的双臂,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他忍不住问:“窈窈,你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舒青窈心力交瘁,闭上眼睛,虚浮飘渺的身体完全依着他。
她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周围浮沉的海浪将她拍打,似要将她卷进暗无天日的深渊,她恐惧又惊慌,拼命挣扎。而怀中盈满的温暖,仿佛是突然出现的,能救命的岛,她用尽全力,紧紧将他抱住,不肯有一丝放松。
沈清越亦是用力回应她。
“窈窈,别怕,”他强忍着,低声安抚,“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你。”
舒青窈捏皱他的衣裳。
昔日噩梦的影一一掠过。
她在对人心还倒懂不懂的年纪,就已经见到这世间最大的丑恶。
尽管心里一直都清楚,三皇子舒琰是个不能招惹,远离为妙的人物,但当舒琰以身份威压命令她对付沈清越时,她也只能服从。
最初,的确是针对沈清越的。
她过不去心中的坎,逮着机会便阳奉阴违。有时舒琰没有发现,有时发现了,她就跟着一起遭殃。
铁针子那次,是丑恶的开端。
她白嫩的肌肤被刺得红斑点点,艳丽的,带着腥气的,在阳光下,像绽开的奇异的红色梅花。
刘玉良一边吩咐小太监,一边又偷观舒琰的脸色。见舒琰满眼的无趣,便叫那小太监将她衣襟扯开,对着她嶙峋的锁骨刺下。
宫中刑罚里,有一种会用尖锐的铁索刺穿犯人琵琶骨,哪怕是功夫厉害至极的大内侍卫,也会在这刑罚下,成为毫无反抗之力的废人。
刘玉良这一招便是效仿了它。
反正在他眼中,舒青窈已经是个废人,再废一点,废成堆烂肉,也无妨。
可他没有想到,舒青窈那薄薄的锁骨,如蝴蝶翅膀般脆弱透明,她本就生得肌肤雪白,而今一看,竟生出无法言说的诱惑。
诱惑着人心,前去疼惜,爱抚,掌控。
“住手!”舒琰开了口。
脸色似乎比先前更为不爽。
小太监的手停在半空中,铁针子已经贴上她的锁骨。
疼得脸色发白的她,死死咬住唇,费力地抬头看向他。
那一眼,击中舒琰的心。
他的神思在刹那间停了一瞬。
下一刻,反手给了刘玉良一耳光。
“靖和好歹是公主,你简直是找死!”
刘玉良大惊。
但很快反应过来,捂住脸跪去地上,连连磕头认错。
沈清越已先于她痛昏过去。
她也摇摇欲坠,微微抬眸,看他一眼,精神越发恍惚。
最后同样痛昏过去。
再醒来时,整个人已身在床上——陌生的床上。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可她却……
不着一物。
就这么纯粹的躺在床上。
她吓得浑身一震,慌忙蜷缩着想要用手臂遮掩自己,又张望四周寻找可以裹身的衣服、棉被。
回头间陡然发现舒琰一直站在不远处。
一手环胸,一手屈着手指抵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三、三皇兄……”她声音抖到连自己都陌生。
舒琰脸色稀松平常:“九岁,本宫没记错吧?”
“什么?”她脑子一团乱。
“九岁啊。”他自言自语着,转身走了。
舒青窈茫茫然,不知所措。
僵直了好几瞬,才微微缓和,又赶紧去找裹身的衣服。幸好这次在床底下找到了,不过兜肚却不知所踪。
事到如今,她也管不得那么多。飞快地穿上,趿上鞋就往外跑。担心舒琰他去而复返,都不敢走大路,身体紧贴着墙,隐躲在暗色里,惴惴不安的,摸索着回到了云嫔宫中。
她不敢告诉云嫔,云嫔那样的处境,只会叫她们的生活更雪上加霜。她也不敢回想,想不明白,三皇子到底是怎么了。
此事过去很久,舒琰还是如以往那样,把她当狗使唤,指使她去捉弄沈清越。
平静得好像那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舒青窈也渐渐以为,那日只是一场她痛得神志不清后,所做的梦。
可,梦总会醒。
她却在噩梦中,又撞见新的噩梦。
云嫔所住的锦绣宫很大。
换句话说,足够冷清。
舒青窈习惯了,也喜欢这种无人打扰的冷清。所以很早就不需要云嫔陪着入睡,每夜至多是桃茜在床前守一会儿。待她熟睡,桃茜便会离开。
那夜,她突然心跳得很快,莫名醒来。
第185章 心
醒来就看到不远处的茶桌旁,似乎坐着一个人。
她一个激灵,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知道锦绣宫地方大,人手少,到嘴边的呼救,又生生吞到肚子里面去。
她决定装睡。
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心脏重重震动着她幼小的胸腔,她只能暗暗捏紧棉被,努力不叫那人听到她剧烈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响起窸窸窣窣。
像是时断时续的低吟。
伴随着衣料摩挲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她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连吞一口唾沫都不敢。
对面的声音,在夜色中,仿若贴在她耳畔般清晰。
不知又过了多久,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诡异的寂静。
心脏跳得比先前更快,她害怕、惊恐,虚合的眼睑颤抖着,止不住地微微抬起。
这样的煎熬叫她连最本能的哭都忘了。
正当她想借着稀薄的月色看一眼情况,冰凉发黏的手指却忽就贴上她的脸。她始料未及,一个战栗,对方立刻就知道了她醒着。
一连串细碎的低笑。
他毫不在意,用手指在她柔嫩的脸上优哉游哉的划来划去,忽又猛地捏住她的脸颊,探入双唇……
后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只记得翌日桃茜来房中叫她起床用膳时,满是诧异地问:“公主的兜肚为何会在地上呢?还脏兮兮的,不知道从哪儿蹭到了什么。”
她的唇动了动,却嗓子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猛地一阵白茫。
她的手指一紧,将沈清越的衣裳捏得更皱。
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桃茜为什么会死了。
桃茜是为了她!
在她临出宫前,舒琰终于按捺不住兽性,命刘玉良带人将她从空旷的锦绣宫掳走,带去一处偏僻的地方,欲行不轨。
当时她已被抵在假山上,粗糙的石头割破她娇嫩的肌肤,舒琰满眼炽烈,她挡无可挡,只能一声声尖叫:“你怎么可以!你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脆弱的呼声在他耳中听来却是另一番绮靡引诱,他捏扣她两只手腕,又将她翻身摁住,贴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奚笑:“你的生母云嫔就是个狐狸精,你也是个狐狸精,什么不可以?是你勾引本宫,小小年纪,就爱在本宫面前搔首弄姿,今日,本宫就遂了你的愿……”
在最后紧要关头,身后却突然一松。
她回头,竟看到桃茜又惊又怒的,双手高举着一大块石头。
石头上,还有血。
“公主,您快走!快!”她道。
舒琰毫无防备的挨了这一下,整个人趔趔趄趄,但并未昏迷。
眼看他渐渐缓和,又要对舒青窈出手,桃茜再次给了他一下。
带着哭腔吼:“公主您走呀!”
后来,这件丑事,不了了之。
陆皇后没有责难她,或许也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宣于口的责难她。
但她身边,最后的,陪伴她的桃茜,在翌日,就惨死在一场“意外”中。
头疼到几乎崩裂,她呼吸紊乱,浑身血脉逆行。
这是……
“窈窈,窈窈,窈窈……”沈清越一声声的唤她。
又来了。
这样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来了。
他想帮她,但什么都帮不到!
胸膛浸湿一片,全是她的泪,他又痛又恨,只能声声唤她。
“窈窈,我在这里,我是沈清越,你别怕,窈窈……”
她听见了。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又响起。
——“绝望吗?绝望吧!对,就是这样的绝望。”
——“想杀了他吗?他是你的亲哥哥,却想玷污你啊!”
——“不,还是折磨他更有趣,不是吗?你受了那么多诋辱,怎能让他痛快的死?”
——“用术法吧!用术法去折磨他!你修习那么多术法,每样都给他来上一遍。”
——“你会很痛快的,很痛快的……”
痛快么?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像笑,但笑得抽搐诡异。
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沈清越微微松了口气。
低下头,贴着她的脸蹭了蹭。
“沈清越。”
“嗯,我在。”
“我想杀人。”
她的语气平静到让人血液凝固。
沈清越怔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方才她失去神志的那段时刻,是在想什么。
“好。”他低声回应。
“你不问我杀谁?”她抬眸,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我知道。”
“不问我原因?”她换了个问题,眼神愈发冷漠。
沈清越垂眸。
默了默,正要开口,她忽就踮脚吻了上来。
他震愕地扶住她倾来的身子。
一些片段飞快闪过脑海。
都看到了。
泪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而下。
战栗着将她牢牢抱入怀中。
他不知道。
不知道在他困囿于是喜欢她还是厌恶她的情感中的时候,他的小姑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竟然经历了如此污浊不堪的事。
是世间最污浊不堪的事。
心痛到几近难以呼吸,但他只能强忍着情绪,安抚着她:“他不会好死,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不会好死。但,我们会好活。窈窈,我们会活得比谁都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有我,我会永远护着你。”
舒青窈唇角微微颤了颤。
点点头。
告诉他:“我想杀了他,但不是现在。我虽恨虽憎,可不至于彻底迷失了神志。我一直都想不起桃茜是为何而死,总感觉我的记忆出现一段空白。直到——”
直到她来到这里。
看到那些,偷窥者以变态的笔触画下的有关她的画卷。
以及那些,忽然不见的,不翼而飞的兜肚、亵裤。
她缓了缓,继续道:“我最难受时,听到了你在叫我,可同样,我,还听到了魅君的声音。他在迷惑我,迷惑我堕落。我不想任他摆布,我……”
嗓子发紧,她很想说,她发现自己很早就中了术。
很早就身在局中。
魅君一直在关注着她,舒琰所做的种种,魅君皆知。那个时候,她想过玉石俱焚,拿着刀去捅死舒琰,和他同归于尽,但魅君出手了。
抹掉了那些不堪的记忆。
也掩埋了她对舒琰极致的厌恶与痛恨。
所以她想不起桃茜是怎么死的。
桃茜就像一把钥匙,这个房间就像一把锁。钥匙插进锁里,扭转而开,所有那些刻意被隐瞒的,便如洪水溃堤,悉数涌来。
现在,她非常明确一件事。
魅君当年不想她出手,是不想她死。而今出手,却是在诱她去死。
这样的原因,于擅术的人来说,只有一个:
——时机,已成熟。
第186章 追
魅君要动手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而她忽而开始在意,魅君早年间便在关注着她,定然也在关注沈清越。能蛰伏多年,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像师兄那样,热衷于炼制药人,想把她和沈清越都控制驯养成最最厉害的左膀右臂?
那么目的呢?
要他们去为他做什么呢?
像南风,目的就很明确,要他们联手送他去死。
而魅君,一,不希望他们联手,二,精准的把控着他们的行动轨迹。
——当然,也有出现偏差的时候。
就是不知那时的魅君,是因为什么,而短暂停止了对他们的把控。
可以肯定的是,如今他们仍旧在魅君的视线内。即使有南风的玉佩,也无法完全隔绝魅君的追踪与监视。况且南风也不可能那么傻,两枚玉佩完全隔绝,只会引起魅君的怀疑,说不定狗急跳墙。
“窈窈,下一步,你想做什么。”沈清越问。
舒青窈垂下眼睫。
眼下有太多的未知,若是直接杀了舒琰,无疑也暴露了她自己。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靖和公主,她身上背负的,远比当年更多。
“清越哥哥,”她尽量心平气和,“还是照原计划行事。不过,我就不陪你去皇子府了,叫云奕陪你去吧。”
沈清越点了一下头。
伸出手满是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发,声音轻轻:“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然而,好好休息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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