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春风和煦,郑湘足足在皇宫里逛了两个时辰才回来,往日只觉得寻常的景色,现在看着多了几分颜色。
郑湘没有回蓬莱殿,而是来到宣政殿和姜榕一起用膳。姜榕正坐在殿内批阅奏疏,看见郑湘款款而来,笑问:“你去御花园了。”语气肯定,仿佛是未卜先知。
“你怎么知道?”郑湘奇道。
姜榕招手,郑湘走过去,只见他起身从郑湘的发髻上拈了一片柳叶。郑湘接过来,笑道:“还是陛下眼尖。”
“哎呀,这些日子可把我闷坏了,我足足将皇宫逛了两遍。刚才不觉得,现在腿脚酸软。”她倒在椅子上捶腿。
姜榕道:“你做榻上,我给你揉揉。”郑湘听了,立刻收回腿,忙摇头拒绝:“不碍事,等晚上泡泡热水就好了。”
姜榕力气大揉得疼,而且这些日子郑湘对“揉”“按”“推”等字眼十分畏惧。
姜榕仔细瞧了她的面色,白里透红,与初生产的苍白虚弱截然不同,大为高兴:“你这是全好了?”
郑湘闻言却是脸一颓,腿也不捶了,起身走到姜榕身前,伸展手臂,娇声道:“你量量我的腰是不是比之前粗了?”
姜榕听了,双手一扣,一口否认道:“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细。”确实比之前粗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湘湘之前是纤腰一束,现在肉肉的也可爱。
郑湘不相信,身子转了大半圈,从姜榕的手里挣脱,青色的裙摆如同波浪一般。她急了一声:“哎呀,就是粗了。”
姜榕若有所思地看着郑湘,一脸认真,但说出的话却轻佻:“许是隔着衣服不好测,等……”
郑湘横了姜榕一眼。姜榕住了嘴,又笑问:“午膳吃不吃?”
“吃!”郑湘咬牙道。人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两人在宣政殿用完膳,说了一会子话。郑湘想要回蓬莱殿午睡,只见姜榕拉住她的手,低头凑上来,炽热的气息在肌肤上回旋,“陪我睡午觉好不好?”
郑湘这一觉几乎睡到了傍晚,醒来时红通通的落日一点一点落入重重宫殿后面。
她重新洗漱后,来到书房坐在喝茶,埋怨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晚上走了困,就一夜睡不好了。”
姜榕一脸畅快惬意,犹如春风拂面,听了笑道:“你晚上睡不着,就醒来帮我看奏疏。”
郑湘听了起身,手里端茶凑过去看,嘴上却道:“不行。谁让你下午……哼,这瞧着是孙伯昭的笔迹?他在骂谁?”
姜榕转头看向郑湘,四目相对,隐隐有一丝委屈,道:“骂咱俩。”
郑湘奇了,将茶放下,把奏表拿起,道:“骂你正常,哪个明君没有挨过骂?但是骂我做什么?”
姜榕:“……”
姜榕:“你自己看吧。”
郑湘看完却是笑起来:“随他骂吧。”郑湘恢复身体时,穷极无聊,批了几本奏疏,里面恰好有孙伯昭的。想必字迹不同,被他发现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他等我出月子了才上奏表,这人还怪好哩。”郑湘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
姜榕无奈地摇头,将奏表接过来,在下面写了一段赞赏的话。孙伯昭说得好,但是姜榕并不打算改。
“我要走了,回去看他们兄妹。”郑湘道。
姜榕留她道:“小花去了仙居殿,估计贵妃要留饭,晚上才回来。刚才新柳过来通禀说,小鱼已经吃过奶睡下。”
郑湘听了,不知想到什么,瞪了一眼姜榕,然后悠悠坐下,继续吃茶。
姜榕指了指桌上的一摞奏疏,示意梁忠送到郑湘面前。只他说:“不是什么大事,你看着解闷。”
郑湘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虽然她看腻了话本子上的套路,但是奏疏怎么可以作为消遣之用。
不过,奏疏确实消磨时间。郑湘看了几本发现,全部是劝谏和请安的奏疏。
挑出劝谏之中写得好的,让梁忠转给姜榕“学习”,剩下的则在日期的末尾补全一个“日”字。
孙伯昭那篇奏表,郑湘本想自己添一笔,但一想这人是国之栋梁,而且姜榕年富力强,自己又无揽权的想法,何必撩拨他的神经?
郑湘看完奏疏,正要和姜榕说,一抬头看见他伏案执笔,全神贯注,细细思索后那墨迹才落到纸上。
郑湘见过认真练功的姜榕,但好像没怎么留意认真批阅奏疏的姜榕,今日一见,发现一动一静皆给人沉稳如山的感觉。
殿外从橘红色变成了深蓝色,姜榕放下笔,往椅子一靠,仰头叹了一声,道:“收工。用膳。”
郑湘走到姜榕的后头为按揉头部穴位,关切问:“陛下,累不累?”
她有一次看得久了,头晕脑胀,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也不知姜榕天天是如何忍受这些奏疏的。
姜榕抓住她的手,笑道:“累什么?不累。”两人用了膳,看过小花与小鱼才去休息。
小婴儿几乎是迎风渐长,郑湘发现小花与小鱼成长出现了不同。
就好像玉,璞玉时乍看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但随着时光的打磨,小鱼越来越可爱精致,而不是如兄长那样像父亲。
“这就是长开了吗?”郑湘抱着四个月的女儿,看着她圆嘟嘟的脸,忍不住感慨。
姜榕围着小鱼左看右看,不敢相信自家的姑娘竟然会这么好看,啧啧叹道:“要是白些,就更像你了。”
郑湘瞪了姜榕一眼,忙哄似乎要撇嘴哭的女儿,道:“你别乱说,我们小鱼很好看,大眼睛,小翘鼻,小嘴巴,再也没比小鱼更好看的女娘了。”
姜榕听了,连连向母女俩道歉,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一手对郑湘感慨道:“小鱼长得像你,真好。”
郑湘拿着团扇为两人扇风,闻言道:“不管好与不好,她都是公主。你当初可应了,给咱们小鱼封最丰饶的汤沐邑,盖最华丽的公主府。”
“我怎么会忘记?”姜榕认真道。
天气炎热,姜榕率文武大臣并后妃皇子公主,来到丽阳苑避暑。
朝阳宫临山靠水,周围有古木交柯,夏风从水面吹来带有一丝凉意。
“后殿院里海棠玉兰长得低,松柏细了些,白日暑气重,不如前殿凉爽。”郑湘道。
因着小鱼,郑湘不敢十分用冰。“幸好有周姐姐时不时出手帮忙看着小花,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办是好。”郑湘感叹了一句。
姜榕坐在榻上,将小鱼抱在怀中,伸出手逗弄,小鱼的眼睛跟着咕噜噜转,时不时发出笑声。
“小鱼有奶娘、嬷嬷和宫女,你事多,不必时时盯着。”姜榕说了一声。
郑湘道:“谁说不是这样?但这小鱼格外惹人心疼,让人恨得常常抱在怀中。”
“这话,你可不要让小花听见了。他若听见了,必定要闹的。”姜榕笑着道。
郑湘叹了一声,发出感慨:“幸好小花是个皇子。”这要是公主,她都怀疑是不是要抢个俊俏的驸马了。
说起小花,郑湘问姜榕:“小花已经三岁,什么时候开始学武?我想着他要像你有一副健硕的身板。”
早两年,姜榕就想过皇子公主的教育问题,结合前朝皇子的教育,琢磨出一套自己的章程。
今日见郑湘提到小花的教育,便说出自己的想法:“小花现在骨骼柔弱,等他五六岁时再说。我想着皇子公主六岁,就从后宫中移出来,独居一院。”
说完,姜榕面带担忧地看向郑湘,怕她将来舍不得小花和小鱼。
谁知郑湘脸色如常,点头道:“世家男女七岁不同席,也是大约七岁时自己独居一个院子。六岁早了一点,但也有六岁移出去的。”
“是过了年移,还是过了生日移?”郑湘问。
姜榕想了想,坚持道:“过了年移院子。”虽然年首与年末出生会差几乎一年时间,但时人都算年龄,不算周岁。
这么一说,郑湘想起了三皇子明年就到要移院的年龄,便问起如何安排:“三皇子明年要住哪里?宫殿需不需要提前修缮?”
姜榕诧异地看向郑湘,然后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郑湘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我又不是冷心冷肺,东哥他不仅是小花小鱼的兄长,还是你的孩子,不为其他,就为你们,我也不能对东哥差了。”
“你是皇帝,日理万机,后宫的事务你一概不放在心上。你若是有心就知道,这宫里但凡小花有的,东哥必然有。”
郑湘下意识自卖自夸,虽然宫中日常事务都是周贵妃处理的,但她是做决策的,但凡她不同意,周贵妃未必能坚持。
所以,郑湘理直气壮地将这事的功劳算在自己身上。
姜榕听了,果然高兴,又悄悄到:“小花的住处我也想好了。东哥住在宣明殿东边的院落,前后三进。小花在里面暂住一段时间,然后再挪出去。”
郑湘眉头一挑,心领神会,给姜榕倒了一盏茶,道:“那我这就吩咐人把那几处院落好好捯饬捯饬,花草树木,帘帐帷幔、珍奇古玩都要备好。”
姜榕笑道:“你来做就是。”
第77章 小花
小花越来越伶俐,性子却也越来越野,一来到丽阳苑就像没了笼头的马,开了锁的小猴子,四处乱跑,对苑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充满好奇。
有次,郑湘看见小花盯着搬家的蚂蚁半响,她路过随口说了句:“蚂蚁搬家,要下雨了。”
小花不信,在闷得像蒸笼似的外面,硬呆到雨滴落下来才进殿,汗津津的小脸上又是惊叹又是佩服又是好奇。
不过,郑湘也不知道为什么蚂蚁搬家和下雨的具体关系,只知道这是一句老话。小花不仅没有得到答案,还被故意转移了注意力。
这日中午小花从外面回来用膳,他被抱到特制的椅子上,拿着勺子吃虾仁蛋羹,嘴角脸上都沾染了碎屑。
郑湘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大热天,天天出去,小心中了暑气。”
小花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道:“不热,上午我和兄长一起……”
小花的话刚起个头,就被姜榕瞅了一下,使了眼色。他立刻拿手捂住嘴,就像平日父子俩商量“坏事”瞒着母亲的模样,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郑湘见状,冷笑一声,姜榕见事不妙,无话找话:“今天,这菜挺新鲜的,皇后你多吃些。”
“食不言,寝不语。”郑湘回了一句。直到吃完饭,郑湘才与小花说话:“午后太热,让金珠带你在殿内玩一会儿睡觉,等醒来再出去玩。”
金珠把小花带下去,殿内只剩下姜榕和郑湘。当着小孩的面,郑湘不好发脾气,小花一走,她立刻冷哼一声发难:“你刚才给小花使眼色做什么?”
姜榕吞吞吐吐,嗯啊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狡辩。
“砰”一声,郑湘拍了桌子,语气冰冷,盯着姜榕,显然十分生气:“我在你眼中就是骄横善妒,是非不分之人?”
姜榕:“不是,这……这不是因为你很少见东哥吗?我……东哥和小花是兄弟,我怕你不让小花和东哥玩?”
听到这狗屁不通的话,郑湘气得想抄东西打人,她迫近姜榕,一字一顿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啊!那我还为东哥修缮什么院落,你这个当爹的一手包办就好了。”
姜榕被郑湘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道:“你误会了,误会了,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不想见东哥……”
郑湘冷笑一声,拂开姜榕的手臂,道:“谁说我不想见东哥?赵德妃将东哥牢牢护在手心,一月两次定省,赵德妃不是说东哥身子不适,就是说天热天冷的,一年能见上三四面就算不错了。”
“我但凡有个什么涉及东哥的举动,赵德妃就如惊弓之鸟,久而久之,我便随她去了。”
郑湘说着说着,忍不住委屈起来,眼角泛红。
姜榕一听缘由,恍然大悟:“原来是德妃阻挠,我竟是错怪你了。”
郑湘这才神色稍缓,但语气中依然带着嘲讽:“你是好父亲,小花是好弟弟,独我是恶毒后母,不通人情。”
姜榕拉着郑湘的手,劝慰许久,郑湘才消了气。
郑湘委屈道:“前日也和你说了,我操持宫中并无亏待过东哥,小花有的,东哥也有。但看你今日所言所行,分明是不信我。”
姜榕又道歉了一回:“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郑湘伸手点姜榕的额头,嗔道:“我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我与赵德妃脾性不合,但不会牵扯到孩子身上。你膝下现在只有两子一女,小花与东哥两人是兄弟手足,他们相互扶持,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是是是,湘湘,是我错了。”姜榕道。
郑湘又道:“我明白赵德妃想什么,即便我现在是淑妃,仍然不怕将来东哥的出息超过小花。”
“小花的容貌脾气都像你。陛下雄才大略,能马上得天下,也能马下治天下,是千百年难见的奇才。”郑湘的言语中带着一股自豪,眼睛闪闪发光。
姜榕顺着郑湘的话往下想,不由得对比起两个孩子。小花确实如郑湘所言容貌脾气都肖似他,然而东哥像赵德妃更多一些。
比完孩子,姜榕又对比起孩子的母亲来。这后宫中能让姜榕放心的只有两人,周贵妃和郑湘。
周贵妃沉着冷静,遇到突发急事能稳住阵脚,守好后方;而郑湘能临危不惧,急中生智,直面而上,想出破局之法。
郑湘说罢,凑近姜榕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与陛下都从乱世中走来,虽经历不同,但罹受其苦。如果小花将来……私心与大义对立,我选择大义。”
郑湘的声音激荡的微波,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地冲击着姜榕的心。
姜榕的心田轰然一声被倾泻的潮水冲洗,重新变得明净起来。
“我也相信小花。”姜榕把头搁在郑湘的肩头道。有这样一位心胸开阔的母亲,再加上他这位父亲,小花必然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
郑湘伸手双手拥抱姜榕,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之色,心里道:“小花你可要争气,娘的枕头风只能吹到这里了。”
她对于“龙生龙凤生凤”一事嗤之以鼻,若真如此,那厉帝为何没学到祖辈的宽仁和英明?
小花需要教导,需要成长,才能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
两人耳鬓厮磨,过来半响才分开,但又在殿内一起午睡。
等郑湘醒来,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燥热,她喝了一盏凉茶,就看到小花踉跄着跑进来,道:“娘,你看!”
郑湘低头看去,发现小花捏着一只蚂蚱,忙道:“哪来的?快扔了。”
小花一面摇头,一面将蚂蚱装进随身带的金属球小香囊里,道:“不要,我要和它玩。”
郑湘嫌弃蚂蚱腌臜,转头对金珠道:“金珠,不许小花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殿内。你们也留心着,免得小花被蛇虫咬了。”
金珠忙道:“是,奴婢都是带着小皇子在附近玩耍。”
郑湘突然想起今天中午饭桌上的事情,蹲下来对小花道:“小花,你上午是不是和你兄长一起玩耍?”
小花垂着头,脚碾着地,低声道:“爹不让我说。”
听到这话,郑湘气了一下,若以后这兄弟失和铁定有姜榕的锅。
她面上和颜悦色道:“东哥是你兄长,我怎么会阻拦你和他玩耍呢?你爹误会我,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你想和谁玩,就和谁玩,不必顾忌我。”郑湘轻柔地拍拍小花的额头,笑道:“你现在想去做什么?”
小花想了想,道:“找兄长玩。阿娘,兄长要读书了,我能送他礼物吗?”
“当然可以。”郑湘一口答应。
小花伸手要抱母亲,却被郑湘拦住:“去洗了手来,不洗手不许吃东西。”
小花洗了手,如愿地抱了母亲,又看过妹妹,才跑出玩耍,应该是找东哥去了。郑湘则来到前殿,过来看奏疏打发时间。
郑湘休息的间隙回到后殿喂女儿,喂完她抱着小鱼来回走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防止她吐奶。
突然她发现书房中的桌案上放佛缺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她心爱的那只青玉雕竹林仙人笔筒不见了,便问宫女:“这只笔筒谁拿走了?”
小宫女笑着回道:“小皇子刚才回来一趟把笔筒拿走了。”
郑湘道:“等他回来提醒我问他这个事,这东西给他就是糟蹋了。”小宫女应了。
小鱼这孩子和小花幼年差不多,吃饱喝足很少闹人,身体也壮实,但五官比小花精致许多。
天快黑了,小花浑身脏兮兮地回来,郑湘忙让人给小花打热水洗澡换衣服。
小花现在抽条,比小时瘦了一些,国字脸,大眼睛,看起来虎头虎脑,嘴巴叽叽喳喳说今天下午他做了什么。
他还给郑湘带回来一朵插在瓶中的月季花当礼物。郑湘笑着接过来,夸赞一番,抚摸着他的头道:“小花长大了啊。”
小花听了,挺了挺胸脯,笑道:“我已经是兄长了。我还给妹妹捉了一只蛐蛐。”
郑湘的手一顿,道:“你妹妹喜静,你把蛐蛐先放到殿外,等你妹妹醒了再去看。”小花闻言,让人把蛐蛐从殿内挪到殿外。
“小花,娘的青玉笔筒你见了吗?”郑湘问了句。
小花眼珠子一转,摊手道:“阿娘你不是说,我可以送兄长礼物吗?我把笔筒送给兄长当贺礼。”
郑湘的眼睛微睁,小花鬼精灵道:“阿娘,我已经送人了,你要是让我要回来,我就没面子啦。”
郑湘听到这话气笑了,声音依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道:“喲,你还知道面子?你也有不少好东西,为什么拿娘的笔筒?”
小花道:“我的都是玩具,兄长要上学,要送学习的东西。娘说过那个笔筒好看,我也觉得好就送给兄长了。娘,你不许要回来,不然,我没面子啦!”小花又重复了一句。
“娘怎么会让你做言而无信的人呢。”郑湘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
她抓住见势不妙想要往外逃的小花,不顾他的挣扎,往腿上一放。小花趴在郑湘的腿上,就像翻了盖的小乌龟,手脚怎么划啦,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阿娘,你要干什么啊?”小花感到一股不妙。
郑湘轻笑一声:“笔筒是谁的?”
小花回:“阿娘的。”
“你拿阿娘的笔筒从你兄长处换了面子,现在为娘要把这个面子拿回来。”说着,郑湘伸手打小花的屁股。
“啊!救命!爹救命!”
“金珠姑姑救命!”
“阿娘打人啦!”
尖利的童声刺得人耳朵疼,仿佛像杀猪似的。
“怎么了?”姜榕刚踏入后殿,就听到儿子惨厉的呼救声,快步跑进来,看见小花趴在湘湘的腿上干嚎。
“救命!爹救命!”小花如遇救星。
姜榕将小花解救出来,对郑湘道:“小花皮糙肉厚,你仔细手疼。”
第78章 教子
小花刚才被母亲打屁股没哭,但这会子听了,嘴一撇似乎要哭,辩解道:“我不皮糙肉厚。”
郑湘噗嗤笑出声,伸手将小花揽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道:“你爹胡说,你别听他的。我们小花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孩。”
姜榕一脸尴尬,道:“好好好,你细皮嫩肉,你爹我皮糙肉厚。”说罢,他没好气地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远远听见小花哭嚎,刚说一句话就委屈上了,抱着母亲的腿委屈巴巴地闹脾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姜榕刚才打了小花。
这对母子啊,真是让他头疼。“这是怎么了?”姜榕看向郑湘道:“小花怎么惹你生气了?”
姜榕真是对小花被打屁股一事,十分好奇。却听郑湘冷哼一声,道:“你让他自己说。”
姜榕看向小花,小花断断续续将事情讲明了,说完还偷偷看了眼父亲的大手,然后把头垂得更低,看起来更可怜了。
“该打!”姜榕下了结论:“你们兄弟和睦,你想着给兄长送礼物,我和你娘不反对,反而十分乐意。但是,你不应该不经过你娘的同意,拿你娘的心爱之物当礼物。”
小花蔫头蔫脑认错:“我错了。可是……可是东西已经送出去,不能要回来。”说着,他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郑湘,直看得她心软。
姜榕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小花道:“确实不能要回来。你身为皇子,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不能收回,做出的事不能反悔。因而说话做事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行事一定要考虑周全。”
小花似懂非懂。
郑湘将小花拉过来,把他身子转过来,嗔了姜榕一眼,道:“他还小,这些道理得慢慢教。”
说罢,只见郑湘蹲下来对小花道:“你不经过我的同意拿了我的笔筒,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若是要用或者想要我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小花平视着母亲,想了想道:“向阿娘要。”
郑湘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奖励小花一两句。姜榕却挤过来对小花道:“不要等别人给你,你自己要学会去争取。”
姜榕说着,曲起胳膊,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大块肌肉的轮廓,充满了力量。
他对着小花又重复了一遍:“你自己要去争取,不要等着别人给。”
郑湘听到这话,看了眼姜榕,又转头看向小花,一大一小容貌相似的,小花的手搭在他父亲厚实的臂膀上。
郑湘没有反驳,也没插手父子间的对话,反而低头沉思起来。
父子正在说话,忽然听到外面通禀说,三皇子过来了。
东哥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很少接触。
今年在丽阳苑两人遇见了,他是兄长自然照顾弟弟几分,没想到竟然被弟弟黏上了,这些日子两人都在一处玩。
今日弟弟送给他一个青玉笔筒庆贺他即将入学,东哥收下了。但是被母妃知道后,执意让他还给给弟弟。
东哥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母妃的话:“四皇子才三岁,他知道什么,别是从什么地方偷拿的,然后赖到你身上。即便不是偷拿的,你比他大几岁,旁人还以为你骗了弟弟的好东西。咱们不是眼皮子浅的人。”
东哥回道:“弟弟才三岁必不会如母亲所想,而且这玉雕笔筒宫中随意可见,我收了只是因为弟弟送的。”
话虽如此说,但母亲的话提醒了他,若真是弟弟偷拿的,弟弟必定要受责罚。所以,他来了。
东哥进去后,发现父皇、皇后和弟弟都在,行了礼,说明来意,奉上笔筒:“弟弟年幼,我考虑不周,亏得母妃提点后我才知道这样不妥,还望母后不要责罚弟弟。”
小花跑到东哥面前,挺了挺胸脯,挥着小手道:“阿娘知道,这是我送给兄长的,兄长拿着。”
说罢,他又将笔筒取来塞回东哥的手里,然后咧嘴笑道:“我也喜欢这个,才选了这个送给兄长的。”
东哥抬头,看见父皇和皇后都含笑点了头,才重新收下。他笑着对小花道:“谢谢弟弟,我很喜欢这个笔筒。”
郑湘仔细打量东哥,相比于小花的敦实,东哥显得有些瘦弱,说话慢条斯理,年纪虽小,但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东哥见事情都解决了,出口告辞离去。
郑湘笑着留他用饭,东哥笑道:“母后赐饭原不应辞,只是母妃正等我回去。若在母后这里用过饭回去,只怕母妃苦等,还望母后恕罪。”郑湘遂作罢,待东哥离去,她看了眼爬到姜榕怀里像扭股糖似的小花,见母亲看过来,还冲她傻笑。
“阿娘,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小花问。
郑湘没好气道:“传膳。你和你爹一样,吃啥啥不够。”
“干啥啥都行。”姜榕低头对小花,笑道:“你要多吃饭,才能爹一样又高又壮。”
“嗯嗯,”小花重重地点头,惊叹似的伸手摩挲着姜榕手臂上的肌肉。
“我要像爹一样壮。”小花发下豪言壮语,姜榕热情鼓励。
郑湘挥手道:“都先去洗手。不洗手,不准吃饭。”
三人用完饭,小花被赶去回自己殿内睡觉。
郑湘还在想白日里东哥的气度,不知赵德妃是如何教导的,也可能是小花太小没读过一本书,等大了就好了。
“小花这皮实的小孩什么时候学得懂事起来?”
姜榕听了,抱着郑湘的腰哈哈大笑,道:“不可能。小花这脾气和我小时差不多,要懂事须得有的等了哦。”
郑湘站不稳,跌坐在姜榕的身上,也跟着笑起来,道:“我给他请大儒教导,学个十年八年,必成懂事乖巧之人。”
姜榕温热的气息在郑湘的脖子淌过,痒痒的。他道:“我这脾气再加上你这脾气,咱们生的孩子以后什么样,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
郑湘生气,扭头却碰上姜榕湿热的唇,呼吸相缠,唇齿相依……殿内炽热,窗外的鸟声啾啾蝉鸣不歇,显得朝阳宫愈发幽静。
次日一早,郑湘偶然而发想去打猎,给姜榕说一声,没想到他也想去。
于是姜榕骑马带着郑湘出现在通往猎场的路上。郑湘靠在姜榕的胸膛上,放眼望去,林子的树木疏朗有序,尽是油松、柏树、虎皮松、杨树、白桦之类,各个笔直矗立,地上长着半尺高的杂草乱花。
“这林子里面凉快多了,早知前几日天最热的时候我就过来乘凉了。”郑湘有些遗憾道:“明年要记得。”
姜榕道:“明年去行宫。来来回回,皇宫和丽阳苑住得絮烦了。”
郑湘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想离开长安,往外面跑。”
姜榕只笑不语,一手揽着她的腰,驱马快跑,惊得郑湘不断叫道:“慢点慢点。”
姜榕反而驱马跑得更快了,风呼呼在耳边刮过,郑湘身觉安全后,竟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