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群前亡命之徒,不应该是醉卧美人(们)膝,醒掌天下权吗?
皇家日常竟然变成了家长里短老房子着火的乡村生活?
柳温庆幸的是,他心如止水,完全没有恋爱和结婚的兴趣。
“咳咳。”最后柳温轻咳一声拉回姜榕的心神,想说什么但又住了口,只道:“臣告退。”
算了,皇帝愿意和皇后磨是他的事情。再者,皇后不惹人厌恶。
柳温走后,姜榕坐在御座上,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黄金麒麟,努力思考解决的办法。日久见人心。虽然笨拙,却是最好的办法。在生命的尽头,湘湘总会看到他的一片真心。
然而,姜榕不想等那么久,也心疼湘湘半生忐忑。
他不自觉地学起郑湘托腮,眼睛看向殿外,殿宇重重,将人深锁,无论是他,还是湘湘,而且湘湘又处深宫。
上巳节的踏青,被别人算计破坏,以后类似的事情只怕不少。两人的亲昵只能在蓬莱殿方寸之间。
若湘湘没有入宫,她或许骑马徜徉在春花夏风中,肆无忌惮地笑,而不是身处蓬莱,但院中连一棵扎根地下的树木都没有。
姜榕叹了一口气,又回到了“有谁能为湘湘做主”的事情来。
难道他要退位立小花为帝,当太上皇?废后容易、废太子容易,但废皇帝就难了。
小花当了皇帝,湘湘就可以母以子贵,也有了和自己对抗的依仗。
对于很多后宫的女人而言,这是一个极妙的主意。她们忍耐一生,为的就是此刻。
然而,对于湘湘而言却不是。相比于孩子,她更相信朝夕相处的夫君,但她又怀疑他对于诱惑的自制力。
姜榕一筹莫展,对于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皇后,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碧眼黄金麒麟在姜榕的手中转来转去,迎着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姜榕心不在焉地接见大臣,强行打起精神,将事情吩咐下去,然后从后门出来。
老远就听到院中传来欢声笑语,姜榕忍不住快步走来,就看见郑湘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满脸笑容地看小花拿着一个美人锤嗨嗨哈哈地和小寺人“对打”。
空地上铺了一张藏蓝织红石榴纹的地毯,小花和小寺人正站在上面,地毯周围每隔两步就站了寺人和宫女。
姜榕靠近郑湘,看着摇摇晃晃的小花,问:“这是做什么?他还没把美人锤丢掉?”
郑湘抬头,挑眉一笑,揶揄道:“这美人锤如今改名震山锤,有百兵之猛,你儿子现在是金瓜武士,厉害着呢。”
姜榕听完,转头就看见小花因步子迈得太大,摔倒在地上,忍不住扶额。
这傻儿子不能要了,他还是期待下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吧。
第71章 齐国公主
小花对姜榕亲近得不了,一见他就立马拎着美人锤,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嘴里喊:“爹,震山锤锤,我,瓜瓜将军。”
姜榕上前一步,弯腰蹲下接住他,嘴角一抽:“这个是震山锤?你是金瓜将军?”
小花重重地点头:“将军,大将军,像爹一样。”
姜榕闻言心中一片柔软,抱起小花,拍拍他的后背,笑道:“等你长大了,爹教你骑马射箭打仗。”
“打仗,我会打仗,瓜瓜将军。”小花开心地叫道。
郑湘起身,抢走小花的“震山锤”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后背,笑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事情,等你长大了再说。”
“我的,我的,锤锤,锤锤……”小花说着,脸就皱到一起要哭。
郑湘怕他魔音贯耳,连忙将美人锤塞回小花的手中,一抬头对上姜榕揶揄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
姜榕空闲的一只手牵着郑湘往殿内走。耳边,幼子叫着“锤锤”的声音让他恍惚了一下。
“小花这么爱锤锤,应该和柳相谈得来。”姜榕由衷地感慨道。
柳相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变得温和起来,之前气急了都是“××锤锤”“××锤子”的一顿输出。
郑湘转头撇他一眼:“你们父子还是放过柳相吧。”处理政务,又要带娃,是个人都受不了这种压榨。
姜榕学着郑湘哼了一声,小花也学着爹爹哼了一声,只把郑湘惹笑了。
小花放到地下玩,姜榕与郑湘坐在榻上说话。小花又沉迷在打仗游戏中,他拎着“震山锤”左敲敲右打打,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什么东西。
玩着玩着,他跑到郑湘身边,抱住她的腿道:“娘,小花、是大将军,保护娘。”
郑湘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笑道:“那娘以后拜托小花照顾啦。”
“不行。”姜榕突然强势出口否决,长臂一捞,把小花捞回怀中,告诫他道:“那是我的妻子,由我来保护,你去保护你的妻子去。”
“妻子?”小花的脑海中还没出现过这个词,但他觉得他也想要:“要,要妻子……”
郑湘伏在案上大笑,姜榕弹了弹小花的额头,道:“等你过了十岁再说吧。”
说着,他正要将小花放回地上,小
花的手脱了力,美人锤差点砸到郑湘。
姜榕心有余悸地将骨碌碌地美人锤捡回来,朝小花道:“刚才还说要保护你阿娘,现在差点砸着了你阿娘。”
郑湘见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拍手将小花接到怀中搂着,嗔道:“小花这么小,刚才一直在疯玩,手脱力是正常。小花最棒了,娘等你来保护,还有弟弟也等你来保护。”
“弟弟,弟弟……”小花伸手要摸郑湘微微隆起的肚子道。
姜榕赶忙将小花接来放到地上玩,张了张口,最后道:“用膳。”
用膳毕,母子各自回宫殿午睡,姜榕回宣政殿午睡。姜榕午睡的时间少于这对母子,为避免吵醒二人,他经常一人在宣政殿对付两刻钟。
虽是困极头疼,但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还在为郑湘的事情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而担忧。
姜榕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小花的童言稚语,就他连个敲腿的锦缎包裹的锤子都拿不住,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保护阿娘?
保护湘湘的从来只有他,只能是他。小花的身影如浮光掠影般退去,接替出现的是尸山血海中,姜榕护在郑湘身前,拿刀与不知名的敌人厮杀,鲜血盈袖。
娇弱无助的湘湘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他身后,而他则是湘湘唯一的依赖。
想到此景,姜榕忍不住露出笑容,美滋滋地嘿了一声,更加睡不着了。
突然,笑容在他脸上凝固,脑海中的景象如镜花水月般散去。
实际上,湘湘并不是完全信任依赖自己呢,所以一直担忧自己会伤害她。
姜榕约摸着时间到了,然后起身去锻炼身体。若是他不注意保养,变成了髀肉横生的黑胖子,大约会惹湘湘讨厌吧。她看脸,也看身材。
姜榕立马摇头,把那个小山似的黑胖子从脑海中晃出去,专注锻炼身体。锻炼完,他探望过东哥,又回到宣政殿继续处理政事。
晚上,秋夜渐凉,他将郑湘抱在怀中。姜榕用一天一夜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他低头看着郑湘,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真是很傲慢啊。
一厢情愿地认为湘湘柔弱而且心无城府,无力应对外面的风雨,只能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
但是湘湘她曾
直面老虎不曾退却,也曾直面自己这尊杀神……湘湘,她从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设身处地,如果有人固执地认为他弱小,固执地要保护他,姜榕觉得他会拧掉那人的头。
湘湘果然是喜欢他啊。他做了这么冒犯的事情,竟然只是生闷气。
想明白后,姜榕的心中慢慢形成一个想法,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但是为了湘湘,他愿意做个异类。
从烟雨迷蒙的江南前往四季分明的长安,坐在马车里的齐国公主萧玉映默默地流着眼泪。
和亲自古以来是两国商议妥当之后,送公主上门,哪像她这样,不告知对方一声,就直接送人上门。
与其说是和亲,不如是送妾室。萧玉映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伤心,悲悲戚戚,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缓缓落下。
身侧的侍女见公主哭泣,无不肺腑酸柔,心中暗骂那些公卿自己不敢一战,竟然让公主屈尊受辱。
暮色降临,一行人住进驿站,萧玉映身体柔弱,脾胃不适,这几天一直在喝药。
一个清雅脱俗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药进来,声音温和道:“公主,该喝药了。”
萧玉映抬起泫然欲泣的小脸,道:“顾姐姐,我还不如这样死了算了,省得为父皇母妃抹黑。”
顾君竹叹了一口,将汤药放在案上,宽慰她道:“见北周天子,焉知非福?”
陛下宠信小人,贪图安逸,最近越发昏庸,竟然听信小人之言要和亲。
和亲也就罢了,两国盟书,使节送公主出嫁。但现在呢,堂堂长公主竟然被当做物件赠送出去。
顾君竹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有什么可怜公主呢?公主好歹有个身份,但她呢,只不过是陪嫁的妾媵之流罢了。
君臣不思进取,反而想些歪门邪道。陛下知道北周天子纳前梁皇后为妃,尔后又立为皇后,以己推人,认为北周天子贪恋美色,便想着送美女给北周天子,奢望出个西施似的人物。
但听说北周皇后悍妒,北周天子又专宠她,生怕递了国书遭受拒绝,再运作就不好运作了,便耍无赖似的直接将公主送去。
你忍心看着娇弱的公主无家可归吗?那可是公主啊?
反正那起策划“公主和亲”事件
的人觉得像北周天子那样的泥腿子肯定会不忍心。
尊贵的身份,楚楚可怜的容貌,即便北周天子看不上公主,还有两位风格各异的妾媵。
只要有一人能得宠,大齐的处境就会好上不少,而他们只不过是送去三个女人而已。
两女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碗热气氤氲的汤药,萧玉映默默垂泪,顾君竹沉默无言。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来,萧玉映擦干眼泪道了一声进,只见一位美艳高挑的女子端着一碟鲜果进来。
“两位姐姐都在啊。”郑文绮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将鲜果放到桌案上,红通通的果子与暗褐色的药对比鲜明。
顾君竹回过神来,对郑文绮笑着说:“你劝劝公主,把汤药喝了,不然身体哪能扛得住?”
郑文绮点头,劝说了几句,萧玉映心生愧疚,便端起药物喝了起来。
郑文绮故作轻松道:“现在朝野上下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北周不好,但南齐未必好。”
“北周天子想来是豪杰之辈,不会为难我等弱女子。至于……其他的……”郑文绮的声音低了下来:“等活……站稳脚跟再说。”
顾君竹心中忐忑,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郑文绮,伸出手道:“咱们孤身在异国,若三人谁先富贵了,勿要忘其他人。”
郑文绮抿了抿嘴,将手握住顾君竹的手,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我与郑皇后同族,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能活下来吧。只要我活着,会关照公主和顾姐姐的。”
萧玉映伸出双手,包裹住交握的拳头,重重地点头道:“我是公主,咱们都会好好的。”
马车辚辚,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长安。相比于金陵的秀逸,长安多了粗犷和肃杀。
使团如半年前一样,被接到鸿胪寺安置。不过,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被立马召见,而是北周仿佛忘了他们一般,将其晾着。
“湘湘,我对南齐公主绝无半点心思。”姜榕一得到南齐公主到来的消息,立马返回蓬莱殿表明心迹。
郑湘缓缓抬头,眉头拧起,坚定地道:“你即便这么说,身为皇后,我不会让南齐公主入后宫,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
南齐未灭,谁知道南齐公主抱有什么想法来后宫,若她出手伤了姜榕或者
子嗣郑湘绝不会答应。
姜榕闻言哭笑不得坐在她身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湘见他神色认真这才真信了姜榕的话不要那什么南齐公主进宫脸色稍缓嗔道:“我不是故意挡你的艳福那南齐公主明摆着为南齐而来。她进了后宫若不如意发了疯满宫上下弱的弱小的小哪个伤着你不心疼?”
“索性不理会这个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大家求个心安。”郑湘急中生智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姜榕深以为然:“还是皇后考虑周全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又问起郑湘的身体:“湘湘今日出去散步了吗?你这些日子身子惫懒即便如此还要多出去走走。”
郑湘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桃脯笑着塞到姜榕的嘴里道:“难为你跑回来给我说话解闷吃个果脯甜甜嘴。”
姜榕只好吃完起身道:“宣政殿有大臣候着我先过去。不许偷懒我晚上回来是要检查你出没出去的。”
郑湘连连点头姜榕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蕙香咱们出去走走免得一天都被絮絮叨叨不安生。”郑湘起身叫来蕙香。
蕙香掩口而笑扶着皇后出去散步。
南齐的使团被晾了几天后屡次求见屡次被拒而萧玉映的上书根本没送出去。
小吏满脸笑容地拒绝了:“齐国公主你是宾客又贵为公主不归鸿胪寺管。”
萧玉映想纠正小吏的口误她是齐国来的公主而非齐国公主但又怕偏了题便绕过这细枝末节 问:“那本宫上书归谁管?”
小吏朝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恭敬道:“当然是皇后娘娘。”
萧玉映示意给侍女给小吏荷包的诚恳道:“待本宫重写一封还请劳烦呈给皇后娘娘。”
小吏竟然推了荷包脸上的笑容不变:“小臣乃外臣哪里能接触到皇后娘娘?齐国公主若是无事小臣告辞。”
小吏走了之后顾君竹和郑文绮从内室走出来脸上出现担忧之色与萧玉映面面相觑。
半响郑文绮道:“这……这如何是好?”
顾君竹道:“等。等北周天子召见使团公主的上表自然能传上去。”这三人只好焦虑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忙明日六点的更新延迟下午抱歉了~~
第72章 神兵
所有来宣政殿议事的大臣敏锐地感知到殿内的布局变了,倒不是他们的眼睛敏锐,而是他们的鼻子敏锐。
因为一位议事的重臣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身上常年飘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往日大家距离远,议事时稍稍屏住呼吸,将就着就过去了。但是现在,那股酸臭直逼脑门,辣得眼睛几乎要流泪。
议事的人没有多,班次也未变,那只有书房的布局变了。
众人假装不经意地用余光扫去,摆设一件不少,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变化,架子上的黄金麒麟依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众人的目光落在皇帝身后的碧纱橱上,不禁心中疑惑,原来那处有碧纱橱吗?他们恍惚记得是挂着的一副水墨画。
原来,东厢隔出一个小间,又在后头留出一条小道供后门进出,故而大臣正经议事的地方便拥挤起来。
一日,众人议完事,姜榕留下那位邋遢重臣,先是上下端详一番,只见他脸上结了黄棕色的痂,脖子上仿佛生出黑色的细鳞,更不用提那股熟悉的“芳香”。因为姜榕行兵打仗时,常遇到这种味道,因而最是熟悉。
“王卿啊,你平日休沐在家中做些什么?”姜榕稍稍屏住呼吸,旁敲侧击。
王卿恭敬道:“启禀陛下,若衙门有事,微臣就回到衙门处理政务。若无事,微臣就在家中读书。”
姜榕点头,赞道:“你勤勉为国,在一众臣子中实属难得。”王卿谦虚了一下,回了为陛下尽忠是臣子的本分。
姜榕心中熨帖,但该说的还要说:“你不必如此辛劳。休沐日休沐,不就是让臣子们休息沐浴的呢。王卿,你说是不是?”
姜榕刻意在“沐浴”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往日不觉得,大男人臭些脏些,没那么矫情,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王卿身为重臣,脑子自然不笨,听明白皇帝意有所指,但仍然坚持己见:“陛下,微臣闲暇时便执书阅读,不知不觉忘却时间,连饭都忘记了,以致成癖。”
“同僚好友都劝过,微臣也想过改正,但是微臣做不到啊。”
王卿又理直气壮道:“臣承蒙天恩,忝列朝堂,认为为人臣当上思治国平天下,下念诚意正心修身。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姜榕闻言心中一震,半响,嘴唇动了动:“贵夫人可曾有意见?”要是姜榕如此邋遢,郑湘说不定连脚都不让他踏进殿门。
王卿道:“臣妇已与臣分居两院。”他夫人已经彻底放弃他,眼不见心不烦。
姜榕又问:“尊宠可有婉言相劝?”
王卿回:“微臣并未蓄婢纳妾。”
半响,姜榕长叹一声,又做了一次努力:“王卿废寝忘食,无非是无人提醒,朕赐王卿一奴仆,照顾王卿饮食起居。”
王卿立刻拒绝:“无功不受禄。微臣岂敢让陛下担下赏罚不明的恶名?此为不忠。微臣断不敢接受。”
姜榕深吸一口气,挥手让王卿下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王卿的老婆好友都改不了这个坏习惯,他这个皇帝能做什么?
难不成派上三五人,休沐日直接将王卿拖到澡堂洗涮一番?若这样,他这皇帝做得也太没品了吧。
然而……
郑湘从碧纱橱内转出来,用帕子捂着口鼻,一脸惊恐:“这样的邋遢人竟然还有媳妇?”
姜榕扶着郑湘出了宣政殿。郑湘呼吸了外面新鲜的口气,感觉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
“殿内要熏上香。”郑湘缓过来叮嘱道。她自幼被金尊玉贵地养着,接触的人也都是洁净之人,哪里遇到过这样腌臜的人?
“以后再不来了。”郑湘懊恼地盯了姜榕一眼,又问:“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姜榕脸上露出三分委屈,三分无奈,和四分认命,叹了一声:“习惯就好。”
“这不是能习惯的事情啊?”郑湘锤了锤后腰,仰头看姜榕:“第一次不知道就算了,第二次也忍了,你说你能解决,但现在……唉……皇帝也有摆不平事儿。”
姜榕苦笑:“我是天子,又不是老天爷,比着老天爷还差一辈儿。”
郑湘噗嗤笑出声,又立马收敛起,绷着脸道:“算了,下次他来,我就不来了。”
姜榕低头瞧见郑湘的肚子,想了想,点头道:“行,你若是不舒服,就不来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郑湘听了,反而觉得过意不去。她在碧纱橱后面,离王卿尚远,味道虽有,但不如直面王卿的姜榕闻到的重,思索半响,摇头:“这是你的好意,我怎么能辜负了?”
姜榕听了,心中微动,与郑湘手指交握,在澄澈高远的天空下面漫步。
远处一群大雁结成人字往南飞去,越飞越远,只剩下几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南方是冬日大雁的归宿,而湘湘则是他的归宿啊。
他不禁想起前些日子苦思所得,湘湘不相信他,无非天子的身份让她望而生却。
就像一人得了神兵利器,斩敌无数,虽能护着心上人,但也让心上人对那滴血的神兵心生恐惧。
一般人或许担心心上人惧怕,将神兵束之高阁,但姜榕不会,他要让心上人也学会耍这把神兵利器。
心上人不会,他来教会她。等她熟练地用了,就会爱上神兵利器。因为姜榕也爱这件神兵利器。天下人无人不爱这把神兵利器。
于是便有了宣政殿隔出碧纱橱,郑湘坐在其中学习听政。
郑湘一开始是不愿的,只是姜榕说的可怜:“人是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且我征战多年,身上有旧伤,万一生了病,孩子尚小,这朝政交给谁?”
郑湘闻言只好应了,姜榕一脸笑意地离去。郑湘原本以为这就像民间的夫妻小店,丈夫因故缺席,妻子就顶上。
然后她就靠在榻上剥柑橘吃,吃着吃着突然灵光一闪,眼睛瞬间瞪大,连嘴边的柑橘都忘了吃。
大周可不是民间小店,它可是掌管着千千万万的人啊。郑湘油然而生一股激动,连心脏都在砰砰地乱跳,似乎要冲出胸腔。
这可不是一块祖母绿、一匹锦缎、一幢宫殿,而是执掌天下的权柄啊!
郑湘会因为嫌麻烦而拒绝吗?当然不会,傻子才会拒绝。
她捂住心脏,忍不住笑出声,连柑橘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这可是天下权柄啊!
之前厉帝时薛皇后摸了个尾巴梢就搅得朝堂不宁,郑湘没有碰触,是因为她不喜欢吗?
不,那是因为厉帝给出的权柄需要用命换。郑湘虽不聪明,但不傻。
然而姜成林给出的权柄就不一样了,他是直接教着如何使再用塞入她的手中呢。
郑湘欢呼雀跃,对守着的蕙香道:“小花若醒了,把他抱过来。我今儿高兴,多给小花吃一块红枣糕。”
蕙香应了,抱来小花,郑湘轻轻扯了扯他的脸,凑着他耳边喜道:“你娘我出息啦!”
然而创业未半,差点崩殂于王卿的“毒气攻击”。
碧纱橱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外面,外面的大臣由于不敢直视皇帝,便忽略了里面的人。若非想开个好头,郑湘可能就从后面的小道走了。
第二次,郑湘又忍了。只因为姜榕承诺,天子之威能让王卿一改陋习。
然而,现在看来天子之威管不了个人卫生呢。
郑湘还能怎么办,只得还是忍了。那可是比金银珠玉锦衣华服更璀璨的宝物呢?郑湘她超爱。
只不过神兵利器有自己的脾性,需要正确的使用方法,否则伤人伤己,下场可参照穷途自焚的厉帝和午门斩首的薛皇后。
郑湘今天也在认真学习,她看着一摞已经处理过的奏疏,慢慢揣摩奏疏和批阅内容的含义。
“娘娘,时间到了,你起来走动走动。”蕙香盯着时间,时间一到,她立马提醒道。
郑湘放下奏疏,抻了抻胳膊,心中叹道,当个好皇帝不容易啊。
晚上,姜榕回来,与郑湘探讨这些奏疏,帮她梳理朝中关系,解释政策深层的含义。
“你学会了吗?”姜榕问。他想着,将来教太子时,只怕未必有今日的耐心。
郑湘此时就像在森林中打猎的新手,姜榕放出一只只肥硕的兔子。兔子们得意地在她眼前蹦蹦跳跳地跑了,她疲于奔命也只抓到了三两只。
姜榕一看郑湘略带迷茫的表情,安慰道:“习惯了就好。治理大国就是那么回事儿,找几个能干勤勉的臣子做帮手,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岔子。”
郑湘发昏的头脑,不知飘到哪里去,突然来了一句:“这就是王卿如此邋遢,还没被你贬官的原因吗?”
姜榕怜爱地拍拍郑湘的额头,笑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姜榕只是三五天叫人来一趟,相处不过一个时辰。
他又不和王卿朝夕相处,这一个时辰有什么不能忍的?自然是该器重还是器重,该派活还是派活。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十全十美的事?
就像他下定决心将神兵利器交与一人,但这人似乎好像并不是特别聪慧,需要他用心去教。
姜榕倾囊相教,郑湘自然万分感谢。
“我就不懂了,同样的水米,怎么你就比我想得周全?”郑湘感慨道。
姜榕对湘湘崇拜的目光颇为受用,想了下出口鼓励,道:“等你经历地多了,自然就懂了。”
郑湘剥了个橘子喂到姜榕嘴里,自己吃了一片,含糊道:“不是这样的,有人一把年纪了,脑中依然空空。”
姜榕咽下,接过剩下的橘子,自己剥掉白丝络,放到郑湘手边:“有我在,你不必担忧自己成那样。”
郑湘手一顿,将手边的橘瓣塞到姜榕口里,念叨:“吃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第73章 见面
郑湘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心就像从地上慢慢飘到碧空中,一眼望下去,是红色的宫墙、鳞次栉比的宅邸、一望无际的良田桑竹……
半响,她自言自语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宰相肚中能乘船吗?”
因为不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是放眼于天下,故而广阔,所以才能乘船。
郑湘这回子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恰有人通禀,齐国公主水土不服,言谈之间隐约有死志,怕是不大好。
“传她来觐见。”郑湘心中暗叹一声,国家弱小,姊妹皆可相送。齐国公主入后宫的隐忧已去,见见又何妨。
半日,有宫女领着三位女子来蓬莱殿拜见。郑湘一见面几乎愣住了,这……这就是南齐送来和亲的美人儿?
为首女子约莫十五六岁,身量瘦削,瓜子脸上起了红疹,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气儿,仿佛一阵风都能刮倒似的。
左边那位举止清雅,但脸上似乎在蜕皮,唯有右边女子有几分颜色,肌肤莹润。
郑文绮在郑家时早就听说,逃往北边的一枝出了位皇后,前梁亡北周立,她又成了皇后。
族中姊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位族姐极为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天姿国色才能迷倒两代帝王?
是像郑贵人那样的娇媚活泼,还是如她这般美艳浓烈?郑贵人与郑文绮是郑家未出嫁女子中最漂亮的。
然而待她见了郑湘,顿时失去言语,只觉得如皓月生辉,满室明光。
郑文绮知道萧玉映抬头刹那最为美丽,就像小鹿初探世界;顾君竹垂首看书最有气韵,犹如月下竹林。
然而,郑湘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姿态都格外赏心悦目,即便怀孕了也无损她的风华。
她初见齐国公主容貌有损的惊讶,就像春日里第一枝盛开的梅花。等她回神,又如秾艳开满枝头的柳下桃花。
“赐座。”郑湘点头,让三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