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蛇引—— by江枫愁眠
江枫愁眠  发于:2024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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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殃维持着领域抵抗蛇毒,目光越过陌奚,望向了那条缠在玉上的雌蛇。
陌奚的威胁太大,导致她先前并未注意到这条雌蛇。
而今,黎殃的目光扫过灵玉上的蛇尾,见雌蛇鳞色和黄金蟒身上的黄斑近似,另多出一层釉质,如琢如磨,泛着玉光。
这样的鳞,她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
两方领域僵持着,水色与鎏金抢占着这片秘境。
察觉到黎殃的视线,陌奚长尾横亘,挡住了身后的茯芍后,顺势砸入湖中。
水花高高溅起,万千水珠迸炸至半空,自最高点骤然凝滞,随即扭曲成条条水蛇,凶恶阴冷地朝黎殃蹿去。
与此同时茯芍缠紧蛇尾,拼尽全力冲击玉印。
觊觎灵玉的目光太多,在蛇妖天生的占有欲和贪欲下,即便相信陌奚的实力,她也不免生出焦虑。
是她的,这块玉是她的!
她将灵玉缠得更紧,玉尾在灵玉上收缩摩挲游动,看见这一幕的黎殃心中愈发生疑。
如此绞缠方式,更接近于蟒的习性。
她望向雌蛇的面颊,那里似乎也没有毒腺。
难道不是蛇,而是她芙梃的子民?
无暇细想,万千水蛇已至,它们被挡在鎏金领域之外,稍一扭身,竟钻过了屏障,朝着领域中央的黎殃游来。
嘶嘶蛇鸣细密如丝,分明只是些水,透明的蛇瞳里却盈满了嗜血杀意。
黎殃结咒抬手,衣裙无风翻飞,千丈金光凝于她身后,仿若旭日降临,为前方的神女加冕护法。
素手挥下,金箭齐发,箭箭命中飞来的水蛇,无一漏差。
细蛇溃散成水,自半空坠落。万箭射过,如下一场淅沥的小雨。
然而水蛇化雨,坠于地面不过须臾,那些水珠便又颤动起来,如有生命般朝着中央汇聚。
鼓动的水流化零为整,最终汇为三路,伏在草间微微抽搦。
黎殃蓦地反应过来,先前的小蛇不过是诱饵!
鎏金领域坚不可摧,若是强攻,陌奚未必能迅速击破她的坚壁,故而用细密的水蛇渗入其中。
为了骗取她的首咒,细蛇高调嘶鸣,数量铺天盖地,营造出浩大声势。面对实力高于自己的蛇王,黎殃不敢不尽全力,陌奚是瞄准了这一心理。
黎殃将高级咒术用在了对付诱饵之上,当诱饵散去,真正的攻击才展露人前。
流水成形,顷刻间,三条腰粗巨蛇拔地而起,呈扇形包围了黎殃。
那蛇颈抬至二丈,透明的蛇首栩栩如生,獠牙与蛇瞳中的邪煞之气悚目惊心。
邪佞的巨蛇之后,是更加阴狠的毒蛇,偏偏又戴着一张温和尔雅的人皮面具。
黎殃再无法藏拙,浅金色的妖光一闪,一条长尾钻出了裙摆。
那是一条金白相间的长尾,金胜于骄阳之辉,白不逊于枝头花雪。二色并缠,仿若一尊顶级的金镶白玉,华美摄魂。
茯芍冲击玉印的同时,时刻注意着敌情,自然,她第一时间看见了黎殃身下的长尾。
第一次见到四千年修为的雌蛇,她眸中亮起惊艳,旋即心虚地扫了眼陌奚的背影。
在不知道陌奚是雄性时,茯芍曾将他视为自己的标杆,以为天下雌蛇再无谁能出陌奚其右。
如今方知山外有山、蛇外有蛇。
她不在乎什么远房堂姐,却不能不在乎美玉。
这条华美的金镶玉让她动了恻隐之心,茯芍纠结极了,想让陌奚给金镶玉留一条命,又担心放虎归山会给淮溢招致祸端,殃及那些无辜的小蛇。
思来想去,茯芍终于有了决断。
她张口呼唤陌奚:“夫君,别伤她的皮!”
陌奚余光微瞥,扫向身后的茯芍。
茯芍进而补充,“她好美,我要把她挂在璗琼宫里。”
黎殃的两名婢女闻言,气得双目猩红,“什么东西,竟对着殿下敢口出狂言!”
她们不等黎殃的命令,化为原型巨蟒与三水蛇纠缠鏖战,一边高呼:“殿下快走!”
局势已然明了,黎殃并非陌奚对手。灵玉大抵无望,她们所能做的只有死命殿后。
黎殃并未动作。
她平静地扫过玉上雌蛇,没有两名婢女那样愤懑,轻轻一眼后,便望向一旁远处。
远处烟尘滚起,震起一声低吼——
本已倒地的玉兽倏地狂奔而来,朝着灵玉旁的二蛇冲去。
它身后滚滚尘贲中人影幢幢,隐约可见浮清脸上的算计。
浮清已然看清局势,黄玉和灵玉,二者不是随他心意挑选,而是看他能趁机捞到哪个。
而黄玉也好,灵玉也罢,不管要得到哪一个,都不能让陌奚占得鳌头。
黎殃不能就这样败在陌奚手上,若黎殃离去,这秘境之中就再无可以制衡陌奚的存在。
审度清楚形势后,浮清立刻带着沈枋庭摸去玉兽身边,自己施法压住玉兽体内的蛇毒,再令沈枋庭喂它吃下止痛狂化的丹药。
这头麒麟的修为在四千年之上,那条三千多年的黄玉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冲开麒麟设下的玉印。
玉兽加上黎殃,陌奚再是厉害,到底也没有突破五千年瓶颈。
看着巨兽踏着雨云扑向小坻,浮清也自袖中握紧了剑柄,做好了夺玉的准备。
面前无人,他眸中的兴奋贪婪再也遮掩不住。深陷妄念中的他也就没有注意到身边弟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玉兽发狂,茯芍只觉身下震颤不止,整个秘境都开始摇晃。
这俶诡的仙境不复静谧,荧草翻折,天地昏暗,平静的湖面破碎簸荡,强劲的暗流潆洄形成旋涡。
玉兽仰首,长号嘶吼,旋涡之间赫然拔出一柱冲破苍穹的水龙卷!
一柱柱水龙卷从湖底拔起,磅礴浑浊的水卷将湖搅得天翻地覆,无数荧草、土块皆被吸入其中。
一桩桩高速回旋的水龙卷自不同方位拉扯着小坻上的二妖,远远观之,如汪洋大海上掀起飓风般可怖波谲。
茯芍紧紧扒着灵玉,在震荡里稳住玉和自己。
昏暗之中,有粲然的金光亮起。
土坡之上,黎殃直臂拉弦。
她持着一张金光灿灿的巨弓,右手指间金芒汇聚,少顷,一支三尺三长的金羽箭凝聚而成,对准了暴风中的陌奚。
黎殃没有再对疑似蟒妖的茯芍出手。
那雌妖的想法不错,她也打算将那条金玉般的雌妖夺来,挂在宫里。
黎殃眼中的杀意利于金箭,茯芍察觉到她的杀气,在翻江倒海的水中死死缠住灵玉,咬牙爆发出全身法力,猛力冲击着玉印最后一层。
陌奚眸色微凉,在奔涌的水中屹立不动,身上散发出幽幽妖气。
一条盘旋缠绕着的碧色巨蛇自妖气中显现。正是他杀死衾雪时所幻化过的真身幻影。
碧影甫一显现,立即罩在了茯芍身上。
幻蛇盘绕成团,如强有力的结界一般,将整个小坻包裹其中,密不透风地护住了茯芍与灵玉。
蛇影之内风平浪静,无有半滴水液能够渗入其中。
与此同时,陌奚的真身已然冲向了空中的麒麟。
陷入癫狂的麒麟双目赤红,卯头朝陌奚撞去。
陌奚侧身,在麒麟擦过的瞬间,一把抓住它头上的鬃毛,拗过它的兽首。
麒麟欲扭头挣脱,挣扎之间,它浑浊的赤瞳和陌奚相对。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翠芒大作。
陌奚紧盯着它,强势的精神力尽数灌入麒麟识海,带着几分戾气在它脑内横冲直撞,吞噬撕咬着它的精神力,大肆破坏它的元神脉络。
他放任浮清偷偷摸摸地做这些小动作,便做好了对应准备。
在玉境之中,陌奚本无法控制玉兽的精神力,但在狂化类丹药的作用下,玉兽的理智被削减了不少,给了他入侵的机会。
倒是要感谢付清的药,替他抹平了麒麟爆丹自毁的风险。
一支穿云箭自地面直射而来,携光千万,炽热璀璨。
茯芍一怔,她从未见过陌奚入侵他人识海的模样,与浮清一样,她只知陌奚擅长蛇毒,不曾知晓陌奚同样擅长精神控术。
想到先前玉兽尚未狂化,陌奚的蛇毒都无法将其杀死,如今他将真身幻影罩在她身上,要独自迎战两头四千年以上的大妖——
茯芍心跳如鼓。
那金箭流星般射入涔云之间,茯芍忍不住疾呼提醒:“夫君!”
丹田运转至滚烫发热,猛然间,她身下的玉印蓦然冲破!
不知是麒麟的识海被陌奚入侵,导致封印衰弱;还是茯芍的法力高涨到了极致,又或者是双方共同作用的结果。
封印一除,灵玉的光彩再也遮盖不住。霎时间,旷古灵玉上异彩流光充斥了整个秘境。
随着这宝光一起爆发的,还有茯芍的妖力。
金沙般的妖光潮涌扩散,像是沙丘坍圮,碎金般的细沙轰然倾泻!
这是茯芍的领域,用以控制地面的黎殃、浮清,为高空的陌奚解决后顾之忧。
浮清脸色大变,心中震荡不已。
这玉兽实力高出茯芍一个境界,又在玉境的加持之中,莫说茯芍不能冲破那层玉印,就算她达到了四千年的修为,想要冲开玉印也得要数个时辰。
距离凌熔秘境开启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这条雌蛇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不,不对!浮清眸中亮起精光,他不该用普通的妖兽去度量黄玉。
不愧是精通玉术的黄玉一族。
若说之前的他还有些舍不下那旷古奇玉,而今在见识到了黄玉非同一般的玉术后,浮清已全然将目标放在了茯芍身上。
思索之中,浮清动作慢了半步,未及避开那金沙浮光。
被金沙领域湮没,他顿觉两脚深陷泥淖,行动时极其费力迟缓,宛如被亿兆流沙拥住。
沈枋庭修为尚浅,他受茯芍领域的影响比浮清更深,已不仅是行动迟滞的问题,那些流沙挤压着他的四肢身躯,直令他的五脏六腑都出现了疼痛压迫。
这隐隐的闷痛还不足以让沈枋庭着急,让他焦虑的是,体内还有更加剧烈的刺痛在蔓延。
从那声凄厉的“夫君”开始,他的大脑、骨骼乃至血管经脉如同撕裂一般。
一股浩荡的力量自内部冲出,几乎将他撑裂。
他摇摇欲坠地走了两步,眼前渐渐模糊。
一抬眸,就见雌蛇将灵玉收入储物器内,抽身去追金箭。
她满脸焦急,不顾一切地赶往雄蛇身边,那双琥珀瞳孔依旧清澈明亮,可眼中的人却不再是他沈枋庭。
不再是他?
沈枋庭甩了甩胀痛无比的头,不料这个动作直接令他眼前昏黑、额头一重,狠狠栽倒去了地上。
这一声重响,浮清终于回神。
他唤了两声沈枋庭都不见回应后,一把将人拽起,另只手探向了他的鼻息。
呼吸尚在,只是很不稳定。那张年轻英俊的脸青白若纸,额上冷汗淋漓。
浮清皱了皱眉,念在沈家的份上将沈枋庭扶了起来,喂了两颗丹药,姑且护住心脉和丹田。
余下的他懒得多管,直接把人丢进了储物器,继而又炙热地盯向了黄玉蛇的身影,等待可以下手的时机。
茯芍刚飞至半空,就见陌奚振臂一挥,那笨拙的巨兽居然顺着他的指向,不管不顾地往金箭箭头冲去。
麒麟额心甲和金箭撞在一起,荡开一层气浪。
金箭消散,化为点点齑粉,有鲜血自麒麟额心流下,它不知疼痛地朝着地面雌蟒扑去。
那双猩红的兽瞳中,窝着一条虫子般的碧蛇,它如蟹奴寄生螃蟹般扎根在麒麟脑中,控制着它的神识。
茯芍愣在空中,陌奚左手环着右腕。
狂化的麒麟莽劲儿不小,那一拽,震裂了他的腕骨,所幸结果符合他的预期。
他自然是听到茯芍那一声提醒的,因为那声鸿雁般的呼唤,陌奚心情颇佳。
正要去找茯芍,就见半空中的茯芍掉头追着麒麟而去,目光坚定。
“芍儿?”陌奚讶然,地上的黎殃亦是惊愕。
雌蛇疾驰如坠星,在金沙领域之下,麒麟速度减缓,茯芍得以在麒麟扑倒黎殃之前,甩尾绞缠住它。
玉兽太大,茯芍化回原型,丰硕的蛇身死死锁柱它的关节,用力得耳鳍竖张。
两头巨兽一齐滚落地面,陌奚眯眸,余光冷冷扫向黎殃身后的华丽长尾。
她就那样喜欢,不舍得黎殃被伤分毫?
茯芍缠上玉兽,方才真切体会到了之前陌奚的不易。
麒麟身上的每片鳞甲都厚于龟壳,且成棱形,绷紧身体之时,上半部分的尖端悉数翘开,形成刺猬一般的保护。
难怪陌奚绞缠多时都不见麒麟有半点伤害,直到她呼唤,陌奚才在麒麟甲中寻到缝隙注入蛇毒。
光凭绞杀,无法解决这头麒麟。
但茯芍尚有不甘。
她翕张耳鳍,几根黄玉骨极力伸展,将洁白的鳍膜绷出了两分透明。
那华美的玉鳞在和粗糙兽甲的摩擦间,划出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麒麟愤而转身,翻滚半周,将雌蛇压在背下碾压。
陌奚一叹,罢了。
在茯芍眼里,黎殃不过是条昂贵稀奇的玉罢了,他明知道茯芍有多爱玉,何苦去和死物计较个高低。
正要控制麒麟脑中的寄生蛇,就听见底下传来熟悉的恫吓声。
空灵,可爱,如重扫筝弦,泠泠雅清。
灿烈的玼光自茯芍身上亮起,那般色泽,正是这秘境中的那块灵玉!
陌奚黎殃和远处伺机观望的浮清同时一惊,脑中浮出了个许久未流传的词来——
[共鸣]
人妖修道、灵草仙器存于世间,皆择取天地之中最为亲近的灵气吸收入体。
当属性接近的两样事物相会,一方发力,动用大量的灵气后,周围同属性的物件便会产生共鸣。
储物器中的灵玉玉光闪烁,在茯芍身周围聚起大量土灵。
茯芍惜玉,哪怕拥有极高的玉缘,也始终不舍得吸收灵玉之力。
这份成玉之美,在此时得到回馈。
点点黄色的光点从灵玉融入那身玉铠。
土灵修补着玉鳞和麒麟鏖战时留下的划痕,充盈着她的丹田,滋养着她的肌骨骼肌肉。
咔啦……一声轻响,一块龟壳厚的兽甲在黄玉蛇身下断成两截!
茯芍蛇瞳收缩成针,伴随着一声穿云的唳啸,她使出了冲破蛇蛋的力气,换来了身下麒麟连声凄嚎。
蛇身之下,兽甲粉碎成块,体内断裂的骨头横七竖八地插入脏器。它本能地想要爆丹,把身上的雌蛇一起带走。
陌奚眸色晦暗不明,可到底还是帮着茯芍,调动了麒麟脑中的寄生蛇,死死压制住它爆丹的冲动。
埋在麒麟体内多时的蛇毒开始肆虐,毒素涌入心脉,冲破了浮清替麒麟保命的屏障。
那庞大的巨兽蹭蹬了几下后肢,慢慢归于死寂。
茯芍绞着它,良久未曾放松。
直到陌奚来到她身边,抚上了雌蛇的后颈,茯芍才试探着缓缓松了点禁锢。
麒麟一死,浮清自知此行夺玉无望,心中遗恨,身体却毫不犹豫迅速撤离,没有半分恋战。
茯芍松开麒麟,化回人身,第一时间朝着黎殃喊话:“我救了你,这头玉兽的内丹也给你,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她说话时双眸紧盯着黎殃,蛇信频繁伸吐,是在观察黎殃的反应。
黎殃复杂地望着茯芍。
茯芍身上的气息被陌奚悉数抹去,因而直到看见茯芍原型上的一对耳鳍时,黎殃才认出了她的身份。
韶山黄玉。
她半敛眼睑,喑哑地道出一声,“好。”
茯芍狐疑地伸吐了两下蛇信。她觉得黎殃没有撒谎,可她答应得未免太过爽快。
她传音给陌奚,向他求证:“她真的同意吗?”
陌奚理解了茯芍的想法。
她喜欢黎殃,不想杀她,又舍不得灵玉,担心黎殃会为了玉滋扰淮溢。
之前茯芍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杀了黎殃;在麒麟转身攻向黎殃时,她看见了破解之法,有了挟恩图报的打算。
再怎么说黎殃也是蛇,还是世上唯一的四千年雌蛇,又是她的堂姐,茯芍不希望一见面就接下仇怨——
但灵玉她是绝不会让出去的。
除了灵玉以外,她可以给黎殃一切,包括以身试险,去应战修为高于自己的玉兽。
若黎殃愿意接受她的交易,那么双方各自平安;
若黎殃表现得怀恨在心,茯芍便会立即联手陌奚将她就地抹除。
这计策称得上天真烂漫,茯芍自己都没想到黎殃居然会爽快应下。
顺利得太过反常,茯芍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她相信陌奚一定看得出黎殃有没有说谎。
陌奚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头,告诉了茯芍实话。
他不想在彼此之间留下太多隐患,黎殃不是沈枋庭,还不值得他冒险扯谎。
茯芍高兴了,没想到黎殃如此通情达理。
这样的结果自然最好。
支撑玉境的玉兽已死,凌熔秘境开始崩坏。
脚下湿软的草甸子震动了起来,陌奚揽住茯芍,深深望了眼沉思的黎殃,旋即转身,带着茯芍离开了秘境。
“殿下!”从水蛇缠斗中捡回性命的两名婢女立即道,“玉境撑不了多久,我们也快走吧殿下!”
黎殃颔首,目光始终落在雌蛇的背影上。
“走罢。”当彻底看不见茯芍的背影后,黎殃淡声道,“挖了玉兽的内丹,立即回宫。”
她要找机会去一趟淮溢了。

第七十九章
拿到灵玉, 茯芍一点儿也不想在讨厌的人界滞留,出了秘境就乘坐陌奚的玉辇回淮溢了。
灵玉太大,玉辇内不便拿出, 这一路上, 茯芍时不时摸一摸储物器, 又时不时往窗外眺望, 看看还有多久到家。
模样神态, 和当初丹樱绑她回家时一模一样。
得了新宠,她坐得不安分,扭来扭去,摸摸储物器看看窗外,忽地傻笑起来。
陌奚支着头, 饶有兴趣地观赏茯芍的模样。
他调侃道,“幸好芍儿爱的是玉, 不是雄妖, 否则蛇宫得年年扩建才装得下了。”
茯芍心情好,声音也甜了起来, “不,我也爱雄妖。”
她用尾巴勾住陌奚,“这一行还好有夫君。”
从守护玉的玉兽,到夺玉的浮清、黎殃, 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她复盘着第一次外出游历, 感叹道,“果真是绝世之宝, 若我孤身前来, 八成要无功而返。”
纵使她有四千年修为,也不可能做到一边抵抗外敌, 一边冲破玉印。
夺取极品灵玉,非得结伴不可。
陌奚回应着茯芍的蛇尾,弯眸笑道,“可不。就连仙尊浮清都要带个仆从。”
茯芍觉得陌奚话里有话。
她偏头想了会儿他口中的那个“仆从”,喃喃道,“我总觉得那个年轻修士很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陌奚一顿。
“大抵杰出的剑修皆是那副丰神俊朗的模样。芍儿喜欢?”
茯芍觉得,陌奚话里有两分刻薄。
这不是陌奚的本意,他腻烦这种无关紧要的失控,却又总是收束不住。
“我不知道……”然而,对人类讨厌极了的茯芍却没有一口反驳。
陌奚眸中的恹色更稠了一分。他想起甬道内,已然踏出阴影的茯芍骤然转身,背光而盼;而洞外的沈枋庭则毫不迟疑地毅然奔入黑暗。
茯芍那一回首,何其果决。
仿佛他们是命中注定的情缘,即便轮回一世、即便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可以斩断他们之间的情缘。
茯芍想起了件事,扯扯陌奚袖子,“不,夫君,我或许真的认识他。”
陌奚眉心一跳,控制着语调,温和地问了句:“嗯?”
“冲破玉印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好像瞥见了他身上有我的气息。”
这倒是出乎陌奚所料了。
他偏头看着茯芍,“芍儿的气息?”
“对,夫君在和玉兽缠斗没有看见,但我瞥到了一眼。”茯芍疑惑地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只有一瞬呢,我再看的时候那气息又没了。”
“芍儿,”陌奚打断她,“你能‘看见’气息?”
茯芍一惊,“难道你看不见?”
四目相对,茯芍喃喃,“如此说来,我也没有见过别人的气息……但我能看见我自己的。和我接触过的妖,身上多少会留下一点来。”
她端详着陌奚,“夫君身上全都是我的气息,快要和我一样浓了。莫非气息是只能自己看自己的?”
陌奚摇头,“芍儿,若气息能用眼睛看见,那妖与妖见面就不必相互嗅闻了。”
他一语惊醒了茯芍,“可我真的能看到!”
“我自然没有不相信芍儿的意思。”陌奚柔声劝慰,“黄玉的过人之处太多,能看见气息也不足为奇,这大抵是芍儿的种族天赋之一。”
在听见茯芍说能看见“气息”后,陌奚心中对黄玉的猜测便又加深了一层。
他想,茯芍看见的或许未必是气息,而是些别的东西,譬如,气运。
“我真的是蛇。”茯芍巴巴地盯着陌奚,迫切地想让他相信自己“我从蛋里出来,是被蛇养大的,我的伴侣也是蛇,我也只喜欢蛇。”
她知道自己和其他蛇有很多不同之处,但她除了是蛇,还能是什么呢……
茯芍不想被蛇讨厌,不想成为蛇眼中的“异类”、“外族”。
陌奚心口有些发麻,又是那种在韶山里有过的感觉。
上一世,茯芍是如何在琮泷门里过的……
她孤寂了太久,殷切地希望被族群接纳,可在琮泷门中,她连“我是蛇”这句话都张不了嘴。
陌奚只去过琮泷门两次,一次是去光明殿上看那场鞭刑,第二次是为了茯芍复仇屠门。
仅那两次,他耳边全是修士或尖刺或低沉的咒骂,他们说“蛇妖”,说“异族”,说“妖女”。
茯芍却说,琮泷门是家。
从前陌奚每每听见这些话都不免觉得愚蠢可笑;而今,看着紧张注视自己的茯芍,却沉闷地难以喘息。
那时候,她是如何捱过去的,可有谁伴在她身边抚慰她么……
“当然,”他不禁伸手,将茯芍重重拥入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微哑,“芍儿是天下诸蛇的王后,要永远留在蛇宫之中。”
陌奚依旧不懂心尖为何酸刺,他只是忽然觉得,幸好琮泷门还有个沈枋庭。
在那些聒噪的修士里,至少他对茯芍是真心。
茯芍蹭了蹭陌奚的胸膛,附和强调:“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小蛇。”
“好多是多少?”
“等我熟悉了如何掌管领地,就再也不避孕。” 茯芍黏糊糊地拱他,加深自己在他身上的气味标记,“只不对夫君避孕。”
陌奚微讶,茯芍和他讨论过很多次孩子的事,这却是她第一次有了具体的生孕计划。
“怎么突然决定生孕了?”
怀中的雌蛇仰头,姣好的面容上,一对澄莹的琥珀眼望着他。
对视的刹那,陌奚呼吸一滞。
自出韶山后,茯芍再也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纯然欢喜,满腔炽意。
“我好高兴。”她说,“秘境里有那么多强敌,但你还分出真身幻影罩住我和灵玉。每次只要我唤你,你都会立刻回应。”
“夫君、陌奚,”那暖色的琥珀眸里的喜爱如蜜流出,“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惊涛风波之中,当茯芍被幻蛇护住、看见陌奚前行御敌的背影时,她恍惚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错觉自己身下的不是灵玉,而是他们的蛇蛋。
那一刻,茯芍判定:陌奚,是可以一起繁衍生息的伴侣。
话音落下,茯芍便觉腰上一紧。
那松松楼着她的双臂逐渐收紧,压迫了皮下骨骼,茯芍轻呼一声,诧异陌奚何时有了这样强的力量——
她一直以为他们在力气方面不相上下,即便是交尾的顶峰,陌奚也从不曾绞疼她。
不等她回首察看,就被控住后颈。
陌奚抽手,压着她的后脑,急迫地吻上了茯芍。
茯芍瞳孔微缩,唇瓣刚一张开,便尝到了醇美的蜜液。
向来限制她吃蛇毒的陌奚竟突然主动喂她,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顾不得其他,立即反客为主捧住陌奚两颊,手指熟稔地按在他的眼尾画圈揉压,迫使他源源不断地分泌蛇毒。
在醉人的甜蜜中,茯芍听见了陌奚的低喘,还有他略显急促的心跳。
她奇怪地后撤,想问陌奚是怎么了。
静坐着的蛇不该有这么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她刚一推却,扣着她脑后的五指便收紧用力。
陌奚半垂着眼睑,眼尾薄红。
他细碎地舔吻茯芍的面颊,分不清是渴求还是蛊惑,混乱地在她耳边呢喃:“芍儿,看着我,继续那样看我……”用那全然欣喜、炽热如火的目光继续看着他。
他已好久不曾见到茯芍这样的眼神了。
“夫君……”茯芍推了推他,“你的身体不对劲。”
早已立夏,这不是蛇的发青期。
“你在秘境里受伤了么?”她别过头,并不配合陌奚的动作,
有些担忧。
雌蛇的回避令陌奚焦躁,他想要茯芍爱他、热烈地绞缠他,她却一味回避,就连蛇毒都不令她沉迷。
躁戾感一晃而过,很快,陌奚从寒栗中清醒。
看着面色怪异的茯芍,一股强烈的后怕油然而生。
“夫君,你怎么了?”茯芍问他。
陌奚自己也想问,他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他的理智已薄弱到了这般田地。
半年之前,他尚能面不改色地推开蜕皮期的雌蛇,而今,仅仅是一个眼神就令他乱了方寸。
翠色的蛇瞳反复收缩着,陌奚复杂地看着怀里的蛇姬。
和他逐渐失控的身体相比,茯芍越来越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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