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套上芦花裙,隋玉坐在椅子上由着他看腿脚上的冻疮。
“今年冬天你又难受的厉害。”赵西平攥着她的脚拍一下,快速给她套上足袜穿上鞋。
“不是有你嘛,我不怕。”隋玉俯下身,捧着男人的脸亲一口,说:“我在外面好想你。”
“吃苦了吧。”
“还好。”身体受苦不难熬,就是想家想孩子的时候,情绪低落得让她想哭。
“爹——”小崽听见说话声了,他又开始敲门。
“他一直不肯开口喊我。”隋玉捂住眼睛,有些哽咽道:“小崽还是跟我生疏了。”
“过两天就熟了。”赵西平拉她往出走,说:“我让他喊。”
“别,别逼他,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我能等。”隋玉赶忙阻止他。
门开了,小崽仰头望着爹娘,他犹豫着伸出手,牵住赵西平的手。
隋玉轻轻吁口气,说:“阿水呢?小崽去找阿水,还有阿羌和花妞,大壮去哪儿了?我请你们吃桑果。”
阿羌和花妞从灶房跑出来,阿水和大壮在外面看甘大甘二挖坑栽桑树,隋玉从灶房拎走一壶开水,牵着小崽带着一帮小孩回屋。
桑果晒的时候落了灰,隋玉倒水将桑果干冲泡开,水沾到桑果立即变色,阿水惊呼一声,她趴桌上认真盯着。
“嫂嫂,水能喝吗?”阿水问。
“能,你去拿一摞碗过来,我给你们一人泡一碗。”隋玉捻一颗桑果喂给小崽,她也抓两个嚼,剩下的让阿羌她们自己拿着吃。
估摸着舌头染上色了,隋玉吐舌给小崽看,“你的舌头也变色了,你吐出来看看。”
“我的舌头也变紫了,像狗舌头。”大壮扯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
大黑狗的舌头上有紫色的胎记,大壮就认为狗舌头是紫色的。
小崽看看其他人的舌头,他也吐出舌头垂眼看,又看看隋玉,他嘻笑一声,又抓三颗桑果喂嘴里嚼。
这下不仅舌头是紫的,牙也成了紫色。
隋玉这时拿出挂满蚕籽的布,十个蚕茧只有七个破壳出蛾,下了两张布的蚕籽,她用剪子剪成五份,说:“明年春天的时候,今天种下的四棵桑树发芽了,你们就把蚕籽夹胳肢窝里捂着,捂出小蚕,蚕吃桑叶,你们吃桑果,蚕长大了就会结这样的茧子,这个茧子能卖好多钱呢。”
小崽一听,他拿走最大的一块布。
吃了桑果还有板栗,隋玉让赵西平提个火炉子过来,她用剪子剪破板栗壳再放在炉边烤,烤熟了总是先喂给小崽。
小崽欢喜极了,依偎在隋玉怀里不挪步,出门撒尿还要牵着隋玉一起出门。
第205章 小犟种
天色近晚,赵西平带人从千户所的房子里搬来一张木床,客舍的主人院还剩一间空房,搬张床进去就能住人。
趁着隋玉不在,赵母狠狠捶老三一拳,她压着声音说:“你媳妇抛下孩子出门做生意,你就不拦一拦?去年回去过年,你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赵西平不作声,懒得啰嗦,任打任捶。
“你家还缺钱?你让她出去做卖命的行当?”赵父粗声训斥,“你们才过几年安稳日子?老实点不行?你去跟她说,往后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也不准去了。”
赵西平垂眼思索,臊眉拉眼地说:“要说你去说。”
“咋?你还怕她不成?”赵父瞪眼。
“家里的钱都是她赚的,我的俸禄还不够她交缗钱……”赵西平欲言又止。
赵父哑声。
“爹,你去找隋玉说。”赵西平试探,他怎么感觉他爹娘似乎还有些怵隋玉?以前要是有意见,这老两口估计会背着他跟隋玉念叨。
赵父不接腔,他早看明白了,老三这个家,拿主意的是隋玉,前年惹人家不高兴,去年压根不提接他们二老过来过年。如今她挣大钱了,他越发不敢惹,就怕惹得儿子儿媳吵架,到时候隋玉再带着孩子跑了,这个家也就完了。
“她像是能听我们话的人?”赵母没好气,“你们成亲多少年了?加上成亲和今年这次,就登过三次婆家门,她心里记仇着呢。”
这个赵西平心里也明白。
“爹,吃饭。”小崽跑进院子喊。
赵父和赵母立马止声,赵西平落了清净,他拍拍手上的灰往外走,跨出门了又转身进来,他叮嘱说:“爹,娘,你们过来就好吃好喝好玩,别的事不插手,我跟隋玉的事,我们心里有数。”
“我们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赵母立即出声表明清白。
“那就行。”赵西平再次踏出门,院子里已经没有小崽的身影了,隔壁厨院里闹哄哄的。
“那年我重伤,你让人捎话说我死了,隋玉得知消息差点要殉情,要不是隋良盯得紧,我这个家可就没了,更不会有小崽。”赵西平此时才提这事,他再次告诫老爹老娘:“你俩可不能在小崽面前说有的没的,比如教他哭闹或是装病留下隋玉,要是因为孩子闹出什么糟心事,我往后就不回去了。小崽要是出什么事,我跟隋玉都活不了。”
赵母被震住,“殉情”这个字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很是理解不了,真会有这种事?
“不说,我们又哑又聋,什么都不听不说。”赵父无力地摆手。
走进厨院,赵母看见站在檐下抱着孩子的女人,她像是不认识一般盯着。
隋玉穿着一席直筒白裙,上着毛绒绒的灰兔皮袄,头发编成一股麻花辫拢在胸前,素净着一张脸站在火把旁,火光映亮半张脸,她低着头满目温柔地望着怀里的孩子。
小崽吐着紫舌头冲客商卖弄,客商要来拽他舌头,他又咯咯笑着埋进他娘怀里。
隋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抬头看见赵西平站在院子里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她脸上的笑顿了片刻,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她垂下头理了理头发,又极快抬头嗔他一眼。
赵母看在眼里,她有些相信老三的话了。
人到齐了,三十多个人分坐四桌,刚好坐满一个饭堂,每桌摆着一大盆羊肉萝卜汤。羊肉是下雪后赵西平安排隋良买回来的,一整只羊宰杀后埋在雪堆里冻着,只等隋玉回来了就进锅炖。
人都落座,赵西平从外面搬来一罐桑酒,隋良用桶提来一桶碗,他在前面摆碗,赵西平跟在后面舀酒倒酒。
甘大甘二他们安静了下来,看看女主子,目光又移向男主子倒酒的动作上。
酒香溢满整间屋,澄红的酒液盛在黑陶碗里如血一般。
此次入关共二十一个仆从,桌上摆放二十三个酒碗,酒碗斟满,赵西平放下酒罐子,他从隋玉怀里提走孩子,一手递一碗酒给她,自己端起一碗。
“这趟离家,你们受了不少罪,我留意了下,每个人都挂着黑眼圈,长过冻疮的人,手上脸上的冻疮又复发了。都端上酒碗,我们一起喝一个,庆贺你们冒雪回来。”赵西平举起碗,他揽过隋玉,继续说:“接下来我不是什么千户大人,也不是你们主子,只以玉掌柜的男人、她孩子爹的身份敬你们谢你们,谢你们一路护卫。”
二十一个仆从愣住了,着实是受宠若惊,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激动地端起碗,受到重视,没人会不高兴。
一碗桑酒入肚,酒还没捂热,个个兴奋得红了脸。
“酒喝了,大口吃肉大口喝汤。”隋玉放下碗,高声说:“等这批货卖了,我给你们分钱。”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亢奋的气氛,奔波了半年的仆从来了劲,身上的疲累劲褪去,一个个红光满面地吆喝着吃肉。
张顺晃了晃酒坛子,里面的酒水还剩个底,他去灶房提桶热水倒进酒罐子里,混个淡淡的酒味,以水充酒,他舀两碗过来敬两个主子。
“能遇到二位主子,我命不孬。”说罢,他一口气灌完两碗水。
隋玉端起酒碗抿一口,嘱咐说:“多吃肉,多喝汤,水喝多了胀肚子。”
赵西平的酒已经喝完了,他端起隋玉的酒碗喝一口是个意思。
张顺回到他自己的座位,青山摸着酒碗坐不住了,他有些腿抖,试了两次都没勇气站起来。
隋玉往旁边的桌上扫一眼,看到青山的表情,她笑了下。
青山红着脸站起来,他从酒罐子舀一碗带着酒味的水,迎着主桌的视线走过去。
“我、我……”一个手抖,洒了半碗水,青山越发紧张无措,再说话牙咬舌头,他还是坚持说:“张哥说的对,遇见二位主子是我们命好,大人以后别再谢我们,我们担不起,该说谢的是我们。”
赵西平端起隋玉的酒碗跟他碰一下,他一口气喝完酒,说:“吃肉去吧,趁你过来这会儿,我看他们都在抢肉,再晚一会儿只剩汤了。”
其他人见状压下上前敬酒的心思。
赵父赵母安静地看着,赵父盯老三一眼,心里琢磨着这会儿他不是挺有威严挺能说,怎么到了他媳妇面前就挺不起腰杆子了?
一只羊炖两釜,桌上的羊肉吃完了,殷婆跟梦嬷抬着陶釜过来添菜,翠嫂还端来烙饼让他们泡羊汤吃。
盆光碗光后,所有人都吃撑了,刚要准备回屋歇着,殷婆喊住人,使唤他们帮忙收捡桌子,再洗盘洗碗挑食喂猪。
大黑狗和小黑狗赶着饭点过来吃饭,进门看见隋玉,两个狗子狂摇尾巴,蹦前蹦后绕着她转。
“我都回来半天了,你俩这会儿才得到信?”隋玉问狗。
“它俩拴起来了,有几个客商怕狗,晚上才会放出来。”赵西平在一旁解释,他赶走两只狗,说:“啃骨头去,今晚羊骨头多。”
“猫官呢?”隋玉问。
“估计在阿水的床上睡觉。”
“我去找找。”隋玉牵着小崽,问:“你去不去找猫官?”
小崽当然是跟她走了,赵西平也跟着这母子俩走。
地上的雪已经冻硬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隋玉抬脚重重一跺,小崽跟着有样学样。
羊肉暖身,他们母子二人穿得又厚,赵西平不担心这俩人会冷,他落后两步,不打扰隋玉讨好这个别扭的小儿。
隋玉从柴垛上抽出一块儿木板,小崽踩木板上,她拉着小崽的胳膊在雪地上滑。
“滑沙。”小崽突然说。
“你离开之后,我带他去沙丘上玩过,玩哭两次,之后就没再去过。”赵西平说。
隋玉心里一疼,脸上的笑变得勉强,她蹲下搂着孩子,睨着男人埋怨:“他怎么还记得我?不是该忘记了吗?”
赵西平哧一声,说:“真要忘了,你该哭了。”
隋玉不吭声了。
猫官听到隋玉的声音,它从褥子下爬出来,伸个懒腰抖抖毛,四肢一纵落地,转瞬从门缝里钻出去。
一个猫影翻上墙,确认真是隋玉,猫官细着嗓子叫一声,一个纵身落到雪地里,一连声地喵喵叫,快速朝隋玉扑去。
“猫官!”隋玉放开小崽抱住猫,她颠了颠猫,说:“猫官,你日子过得好啊,又重了。”
猫官腻着嗓子喵喵叫,喉咙里呼噜噜响,女主子消失半年了,再次见面,它黏糊地用猫头在她身上蹭。
小崽推猫,他要往隋玉怀里挤。
隋玉笑着看赵西平一眼,她抱起猫往前走,嘴里跟猫絮絮叨叨,余光则是留意着身后。
“你去追啊。”赵西平用脚尖踢儿子,说:“喊她,你喊她她就来抱你了。”
赵小崽不吭声。
“那算了,让她给猫官当娘吧。”
小崽梗着脖子还是不吭声,见隋玉转过身看他,他慢吞吞走几步,紧跟着快步跑过去。
“还挺犟。”赵西平服气了,“也不知道随谁,一股别扭劲。”
“随你呗。”隋玉放下猫官抱起孩子,说:“才进你家门的时候,你不也是这德行,又犟又别扭。”
赵西平:……
走一圈消食了,隋玉也累了,她放下孩子牵着他的手,说:“回去了。”
赵西平伸手牵住小崽的另一只手,走了几步,他跟隋玉一起托着孩子的胳膊大步往回跑。
小崽高兴地哈哈笑,猫官跟在后面扑他的腿,他笑得越发大声。
第206章
隋玉带着小崽洗脸泡脚时,赵西平搬来一张小木床,隋玉看到时顿了一瞬,随即说话的声音就小了。
小崽不乐意了,然而在看见他爹把脱下来的衣裳丢进小木床时,他又兴致勃勃地跟他娘说话。
隋玉跟赵西平对看一眼,都有些绷不住笑。
躺进被窝,隋玉搂着小崽给他讲路上的事,比如高耸入云的雪山,奔流不息的大河,还有跟天比高的高原……听着她轻声慢语的讲述,小崽含着笑进入梦乡。
“睡着了?”赵西平从门外进来。
“再等一会儿,估计还没睡熟。”隋玉招手让他躺上来,她跟他打听她离开后小崽哭没哭。
赵西平肯定不会说伤心事惹她掉眼泪,他挑些趣事跟她讲,比如隋良天天领着小崽去校场,再比如猫官在千户所的房子里待了两个月瘦了五六斤……
待小崽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赵西平用褥子裹着他挪到小木床上,接下来就是夫妻二人亲密交流的时间。
考虑到隋玉身体疲累,二人了了尽兴就睡下了。
公鸡打鸣时,屋里还是黑沉沉的,赵西平睁眼看着怀里的女人,他捋走垂落在她脸上的长发,隋玉一下惊醒了,反应过来已经回家了,她长吁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赵西平像哄孩子似的给她拍背。
隋玉笑了笑,埋在他怀里又睡了一阵。
昨夜睡得沉,隋玉没感觉到腿脚上的冻疮发痒,这会儿浅眠,她弓起身,将腿脚塞进男人手里,含糊地说:“给我挠挠。”
床下的小床里有动静了,赵西平惊得猛然坐起,赶在小崽睁眼前,他将孩子挪回隋玉怀里。
小崽迷糊地睁眼,看见隋玉如做梦一般,喃喃喊娘。
“崽崽乖。”隋玉搂着他,柔声说:“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
小崽睁大眼,他支着胳膊爬起来盯着隋玉,真不是他做梦,他“哇”地一声哭出声,扑过去搂着隋玉的脖子一声声喊娘。
滚烫的眼泪掉在脸上,隋玉跟着模糊了视线,她一声声应着,拉起褥子将二人蒙进褥子里。
赵西平松一口气,小崽子可算开尊口了。
小崽哭过,眼泪抹干又有些不好意思,隋玉挠他痒,笑出眼泪,他这才自在起来。
“让客商捎话是怎么回事?”隋玉打听,她回来才发现,小崽的表达能力有限,最多一次能蹦出四个字,超过四个字,他的话就变得含糊,估计只有他自己听得懂。不过虽然不会说,倒是能很好地理解大人的意思。
“客商知道你入关了,他们就逗弄他带他去找你,变着法讨他手里的东西。”客商多的时候,赵西平除了早训晚训,还要在城里巡逻,不可能时时带着小崽。隋良带着他的时候免不了跟客商打交道,那些讨人厌的客商没事了就喜欢逗孩子,像逗小狗似的,为此隋良还跟他们吵过。
“孩子逗哭了,他们又给钱让他去买糖吃。那时候我想着你也快回来了,就跟小崽说明白,他知道那些客商会遇到你,人家一问要不要帮他找娘,他就给钱,没钱了就给吃的。”
“小可怜。”隋玉摸摸小崽的小脑袋,又夸赞说:“我家崽崽真聪明,那些收了你的钱、吃了你的东西的商人都跟我说了,我知道小崽想我,我就着急往回赶。”
小崽抿嘴笑,又害羞又得意。
隔壁有了动静,是赵父赵母起床了,隋玉摸摸小崽的肚子,说:“我们也起吧,小崽要尿尿了。”
一家三口开门出来,外面天色刚亮,镖师们已经早起练武了,客舍的门开了,锅炉房冒出青烟。
新盖的茶舍在厨院南边,赵西平又买下二亩地盖的房,茶舍墙高屋顶也高,里面很是空旷,中间砌了个一人高的土方,可容十人走动。
隋玉进去走一圈,发现墙上还挖洞放油盏,一面墙上有四个洞,若是都点燃,屋里会亮堂许多。她笑看男人一眼,还挺有巧思。
“我在外面没找到百戏班子,长安的乐坊都是豪商和权贵进去享乐的,那里面的人我请不来,我倒是想过捡些有病有难的技艺人回来,奈何跟里面的人搭不上话。”隋玉回看着男人,不好意思地说:“今年这个茶舍是开办不了了。”
“你那里不是还有客商闯荡的故事,继续编继续演。”赵西平挠了下鼻子,说:“我让你兄弟已经放话出去了,说我们这里可以听故事看百戏。”
“难怪下雪了老秃还急着招揽商队,人都住我们这边来了,民巷没住满?”隋玉问。
赵西平点头,“我们的客舍住满了,跟你一道进城的两个商队只安顿了一个,另一个商队回城里住去了。”
小崽突然闯进来,他跑到隋玉旁边撒个娇,什么事也没有,又颠颠跑走了。
“茶叶也没买到,这东西还挺紧俏,待会儿我吃饭的时候问问,看哪个商队带的有茶砖,能不能匀我一块。”隋玉接着说之前的话。
话落,隋玉又问:“有没有大商队带胡姬回来?”
还真有一个,不过是胡商带来的。
有了目标,隋玉立即离开茶舍在厨院外面等着,等胡商带着八个容貌大气艳丽的胡姬出来吃饭,她走上去搭话,打听清楚胡姬是商队买来准备卖去长安的,她询问这个冬天能否雇她们在茶舍里弹弹琵琶吹吹笛。
“多少钱?”胡商问。
隋玉心里没底,还不确定开茶舍赚不赚钱,她有些舍不得钱。她琢磨一下,她手里唯一对胡商有吸引力的大概就是她自己标注的走商路线图以及宋娴给的羊皮卷,不过这东西她不能拿出来,电视剧里什么叛国的手书地图她可看过不少。
“出演一天我给十钱。”隋玉说,见胡商似有嫌弃,她继续补充:“这一冬,八个胡姬在我这里用饭不收钱。”
跟隋玉交谈的胡商叹口气,他去跟领队的家主商量,末了过来说:“行,我们答应了。”
解决掉一个问题,隋玉又去西厨打听哪个商队带的有茶砖。
“玉掌柜,我们是大老粗,舌头又厚又木,喝不来那金贵的茶,你也别弄那东西,弄些油茶或是炖些什么汤,不让嘴闲着就行了。”一个中年客商说。
“对,弄些喝的,再切点酸萝卜,能让人不打瞌睡就行。”另有人接话。
隋玉欣然应下,她自侃说:“等我往后发大财了,那时再请你们喝不要钱的茶。”
“不要钱的茶我可就喜欢喝了。”王平高声说。
其他人笑,茶叶这东西量少价贵,若是招待客人还值得买来充个场面,自己买来当水喝就不值当了。
“对了,玉掌柜,你这里可还编写故事?我听说你给好几个商人写了他们经商的事。”有商队入住长归客舍就是冲着这事过来的。
“写,我歇两天,拜访完亲友就动笔。”隋玉无有不应。
早饭后,赵父赵母要去看女儿和外孙,隋玉把她买回来的粗布裁八尺,装一兜桑果,再提只鸡,她带着小崽一起跟着公婆进城。
小米的儿子叫阿宁,刚满周岁,长得像小米,是个很秀气的小子,性子随了黄连正,是个腼腆安静的娃娃。
天冷,孩子没往外抱,隋玉进屋看看,带着小崽认认人,夸几句就出来了,留赵父赵母坐在床边哄孩子。
“三嫂,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赵小米问,“前几天下雪我还去客舍走一趟,得知你没回来,我这几天一直没睡好觉。”
“昨天下午回来的,我去接了爹娘,离开酒泉就下雪了。”进了屋,暖风一烘,吹了寒风的手回温变热,隋玉手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痒,她揽着小崽在怀里,让他给她搓手。
“又长冻疮了?”赵小米探头看。
“洪池岭上冷,下雪了又迎着风雪走小半个月,冻疮就复发了,好在不严重。”
小崽张嘴往隋玉的手上哈气,哈口气,他又用他的小手轻轻捏红红的疙瘩,还小心地问:“娘,你疼不疼?”
“不疼。”隋玉笑着摇头。
“你娘都是为了给你赚钱才受这个罪……”黄母走进来说。
“不不不。”隋玉打断黄母的话,“跟小崽没关系,是我想过好日子。”
“你回来,小崽有没有哭?”小米说起其他。
隋玉看向小崽,小崽不好意思地咂咂嘴,他吸口气,鼓着腮帮子大力吹气。
赵小米摸摸他的头,说:“他倒是还记得你,也黏你。”
隋玉“嗯”一声,她不确定小崽对她的记忆是否还清晰,但这半年里,小崽从懵懂无知变得知事机警,她是很惋惜的,事情终究没有按照她的设想发展,小崽不会一直懵懂无知,也不会长成大大咧咧、心思浅显的天真小孩。
晌午在赵小米的婆家吃饭,赵西平忙完手头的事也过来了,黄连正去请他小叔小婶,却是只有黄安成一个人过来。
“吵架了。”小米从黄连正那里得知消息,悄悄跟隋玉咬耳朵。
隋玉看黄安成一眼,没作声,若是宋娴决定出关,这两口子估计还要大吵一架。
饭后,赵西平和隋玉带着小崽从黄家离开,隋玉牵着小崽去买饴糖,说要回去给他做甜甜的栗子糕。
回去的路上,小崽走累了,赵西平背着他,小崽惬意地望着天哼哼,哼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小曲。
“你娘回来了好不好?”赵西平问。
“好。”小崽大声说,他晃着两条腿,偏头冲隋玉甜滋滋地叫娘。
第207章 马屁精
没进客舍,隋玉和赵西平带着小崽踩着结了冰的河面过桥,河西的废墟依旧堆在那里,出头的木椽子已经被不知名的人扛走劈断当柴烧了,埋在土坯下的房梁抽不走,木椽子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已经发黑发霉。
“这个就弃在这里没人管了?”隋玉问。
“今年冬天或许会有人再过来转几圈吧,反正我们用不上的时候,没人会来搭理这些废土烂木。”赵西平说。
越过河道再往西走二里路,荒野有了尽头,贫瘠的土壤变成硬实的沙地,再往西就是茫茫沙漠,城墙的尾端就横亘在沙漠里,没有连接的地方有驻兵巡视。
积雪融化,雪水渗进黄沙里,再结上冰,表层的沙砾很是坚硬,赵西平随便找根棍子戳开硬实的沙块,隋玉抠几块凝固在一起的沙石,她让男人脱下外褂,用外褂兜着沙石又往回走。
一来一往,到家的时候,灶房已经开始在为晚饭忙碌了。
天色又暗了,阴云积压,眼瞅着晚上就要落雪。
隋玉带着小崽用热水搓洗沙砾中的灰土,隋良看见也跑来一起玩。
“姐,洗沙做什么?”
“我打算炒板栗,炒一半,一半用来做栗子糕。”
隋玉看见隋良想起隋虎的事,她想了想,选择如实相告:“这一路往返,商队都是从南山商道上走的,不经过那个草场,跟我们来时不同路,我就没去祭拜爹。”
隋良“噢”一声,垂着眼没再说话。
“胡商说只有官差能从草场穿梭,八成是真的,我也不确定,下次我再进关的时候提前一两月动身,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绕路过去问问。”隋玉说。
隋良看小崽一眼,下一次入关最早也是在后年春天,那时小崽已经三岁多了,好像还是很小。
“下下次入关,姐,你下下次入关带上我,我们一起过去。”隋良考虑了下,下下次入关,小崽应该有五六岁了,他也能离开半年。
隋玉点头答应:“行,让老爹多等几年,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去接他到敦煌来。”
小崽突然抬头,他一脸茫然地望着隋玉,茫然的表情里还掺杂着忐忑,似懂非懂的样子着实可怜。
隋玉沉默几瞬,说:“你快快长大,到时候也带上你。”
小崽听懂了后三个字,他咧嘴一笑,这下高兴了。
“长几颗牙了?”隋玉转换话头,她低头说:“张嘴,让娘数数你长几颗牙了。”
小崽乖巧地张大嘴,隋玉捧着他的脸认真地来回数两遍,惊讶道:“十七颗牙了啊?还有两颗又要冒出来了。”
小崽吸溜下口水,他大口嚼两下空气,又呲着牙炫耀。
“谁还没有牙啊,我不稀罕看。”隋良托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抬,逗弄着问:“今晚跟舅舅睡?”
“才不!”小崽立马摇头。
“不睡也睡。”隋良哼一声,“等你睡着了,我就把你抱走。”
小崽看看隋玉,他哼唧几声,见她还不说话,他大声喊:“娘——”
“哎?咋了?”隋玉憋笑。
“舅舅偷我。”
隋良夸张大笑,他甩甩手上的水,一把扛起小崽往外跑,“偷你?谁偷你?这会儿不是你哭着喊着要跟我睡了?”
隋玉望着咋呼的舅甥俩跑了,她也不洗沙了,剩下的丢给赵西平,她靠坐在墙上看他舀水冲沙,冲洗干净再铺在粗布上晾着。
天色近昏,客舍里的商人分批过来吃晚饭,隋玉一家也在仓房吃上晚饭了,一盆鸡汤半盆面,小崽坐在隋玉旁边自己捧着碗吃,丝毫不用大人帮忙。
“吃慢点,别噎着了。”隋玉给他擦擦嘴巴上的汤汁。
小崽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行噢……慢点,就、就长大了。”
隋玉听懂了,面条泡在汤里会泡胀。
“别管他,你吃你的。”赵西平给隋玉挟两块鸡肉,说:“快点吃,天冷,饭冷得快。”
小崽看他爹一眼,又低头吃自己的。
“我吃饱了。”隋良放下碗筷。
小崽噎一下,他垂着眼用余光瞟着他舅舅,见隋良独自一个人走了,他提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回屋的时候,看见隋良屋里还亮着光,他立马闭嘴,脚步轻轻地往屋里挪。
“爹娘还没回来。”隋玉说。
“这会儿不回来,今晚应该是住在小米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