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赵西平将小崽递给隋玉,说:“睡着了,你抱他回去。”
隋玉摇着孩子慢吞吞往回走,看着地上几乎被啃断根的枯草地,她琢磨着要撒些金花草的草籽,荒地上也要上粪肥,免得一波波骆驼来了走,走了来,把这片荒草地啃成荒漠。
小崽放在床上,他哼哼唧唧着要醒,隋玉立马跟着躺下去,她拉上褥子搂着他,小儿闻着熟悉的气味,慢慢没了动静,又睡熟了。
赵西平进来时听到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他放轻脚步,拿着隋玉的胳膊放进褥子下面。
隋玉惊醒,下意识去拍孩子。
“没醒,你继续睡。”赵西平低声说。
隋玉捏了捏眉心,说:“不睡了,白天睡了,夜里就睡不着。粪肥卖了?”
“卖了,一担粪五十文。今年十进客舍住满了,积的骆驼粪不少,还有猪粪鸡粪,我们地里用不完。”赵西平说。
隋玉将她的考量说给他听,他点头说:“行,甘大甘二和张顺李武挑粪肥地的时候我会交代他们,不过这边用粪肥地,味道可不小,你要不要搬回城里住?”
隋玉摇头,她喜欢住在这边,出门就是大荒野,西边临河,北边是巍峨的长城,东边地势开阔,这可比住在城内自在。
院子里又响起脚步声,赵西平听声辨人,他开门出去说:“小崽睡着了,你俩过会儿再来。”
阿水手里捏着一只青皮蚂蚱,她踮脚往屋里瞅,说:“那我等小崽醒了再来。”
“我进去看看。”隋良嘻笑着挤进屋,“我看看,小崽睡着了真乖,姐,你下来,我抱着他睡。”
“晚上抱去跟你睡,你去哪儿玩了?”隋玉问。
“帮小米姐种金花草去了,她买了两块儿荒地,全用来种金花草。”隋良伸手摸摸外甥的脸蛋,说:“姐,你记得你的话,晚上让明光跟我睡。”
“行行行。”隋玉赶他出去,“别把孩子给我吵醒了,快滚蛋。”
滚蛋就滚蛋,隋良回他的屋,他把褥子和垫子都抱出来晒着。
天一黑,隋良过来接他外甥去陪睡。
赵西平老神在在地看他抱走孩子,听着厢房里逗孩子的声音,他笑了笑。
不过一个时辰,隋良惊慌失措地喊:“姐,姐夫,赵明光尿床了,你们快过来。”
赵明光惊得大哭,隋良又觉愧疚,他顾不上尿湿的垫子和洇湿的裤子,他跟出去说:“小崽不哭,舅舅不是训你。”
“还让不让这个麻烦精陪你睡?”赵西平笑问。
听他没生气,隋良不紧张了,他抖了抖湿了一块的裤子,笑嘻嘻地说:“等小崽不尿床了,我再带他睡,就像你跟我姐带我睡觉一样。”
隋玉接过娃,赵西平出去打热水,他听见牲畜圈那边有动静,给小崽换洗好,他过去看一眼,是母骆驼在生小骆驼。
第172章 不要脸的胡都尉
早上醒来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赵西平出门看一眼,估计天亮才落的雨,地面还没完全打湿。
“下雨了?”隋玉问。
“嗯,下的不大,不过又冷起来了。”赵西平关上门,说:“你继续睡,起床的时候记得穿厚点。”
隋玉看他穿衣裳,打个哈欠问:“下雨了还去早训?”
“这才多大的雨啊,下不到多大一会儿就停了。”赵西平弯腰穿鞋,说:“我把饭给你端过来?”
“不用,我待会儿自己起床。”隋玉伸个懒腰,又躺直了。
赵西平收拾好自己,他将小崽从被窝里抱出来把尿,又迅速塞进被窝。
“我走了。”他说。
隋玉点了点脸,赵西平笑着俯过去亲一口。
“走吧。”隋玉推他一下,“出门的时候戴上草帽。”
赵西平又亲小崽一口,这才拔腿出门。
他走之后,隋玉搂过小崽喂奶。
“姐?”隋良也起了。
“今天下雨,你床上的垫子可没法晒啊。”隋玉拉起褥子遮住上半身,说:“你去客舍抱张床垫子过来先用着,等天晴了,让梦嬷把尿湿的垫子拆了洗洗。”
“我晓得,小崽醒了吗?”
“等一会儿。”
隋良应好,他就站门外等着,等隋玉让他进去了,他才推门进来。
小崽已经穿上厚厚的夹袄夹裤,头上戴着狐狸皮小帽,隋玉将孩子递给隋良,她这才起床收拾自己。
“小崽,还认识舅舅吧?”隋良抱着外甥在屋里打转,指着屋里的东西说给小崽听。
隋玉梳头发的时候,他抱着孩子过去捣乱。
两个半月的孩子已经会抓东西了,隋良握着他的手去抓隋玉的头发,隋玉扬起巴掌佯装要打人,巴掌没落下来,隋良就哎呦哎呦叫疼,逗得小崽张嘴咯咯笑。
“笑得像个小鸡崽子,咯—咯—咯——”隋玉学小鸡叫。
小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还像个小鸡似的咯咯笑,笑着笑着打起嗝了,隋玉赶忙伸手接过来,说:“走,不逗他了,是个小傻子。”
姐弟二人抱着孩子出门,屋外还下着毛毛细雨,风刮得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隋玉搂着孩子往西厨跑,刚进门,狗和猫都迎过来了,阿水紧跟其后,将隋玉团团围住。
“我来帮你抱一会儿,你去吃饭。”老牛叔伸手。
隋玉看了看小崽,他这会儿精神好,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人,老牛叔伸手要抱,他还自己抬胳膊递过去。
“哈哈,我来抱,你忙你的去。”老牛叔喜眯眯地接过孩子,说:“这孩子胆子大,不怕我。”
“怕你做什么,在他眼里估计你跟他是一样的,都是张嘴没牙。”隋玉笑一声,转眼看见甘大进来,她正色问:“骆驼圈搭木板了吗?我是指昨夜里产仔的母骆驼。”
“搭了,一下雨我们就把木板搭起来了,圈里还铺了干草,母骆驼和小骆驼都卧在里面。”甘大说。
隋玉放心了,她进灶房舀水洗漱,又跟隋良一人端碗胡豆粥去饭堂里吃。
小春红在外面等着,听到放下筷子的声音,她走进去问:“娘子,下雨了还练箭吗?”
隋玉摇头,说:“下雨天你们就歇歇吧,去城里转转也行。”
“谢谢娘子。”小春红按捺住激动,转身快步走进雨里。
她们这几个月在客舍做事,多多少少都收了客商的赏钱,主家允许她们私藏赏钱,她们空闲的时候就能去城里转转,买些东西。
老牛叔看隋玉几眼,说:“你花了大价钱买她们回来,还让她们私自藏钱啊?”
隋玉擦擦嘴,没有说话,她看小崽一眼,说:“我去骆驼圈看一看,你帮我哄着他。”
“行行行,你忙你的。”老牛叔巴不得一天到晚抱着这个娃。
隋玉戴个草帽走进雨里,地面已经下湿了,风里带着土腥气,靠近牲畜圈时,风里又多了股腥臭味,骆驼淋雨后,毛会发出腥味,有些难闻。
“蛋壳。”隋玉看见半大的骆驼,她伸手过去摸一把。
骆驼身上热气重,雨点落在它身上,蒸腾的白雾徐徐升空,它们像一个个行走的大蒸笼。
隋玉走进搭了木板的骆驼圈,卧在里面的母骆驼抬头,但也只是看了看,没有护崽的动作。
隋玉没有上手摸,她过来一是确认一下小骆驼的状态,再一个就是混个脸熟,免得这些骆驼分不清谁是主子。
看过后,隋玉去仓房里舀一碗豆粕过去喂母骆驼,趁着它吃食的时候,她迅速抬起小骆驼的后蹄,是只公骆驼。
隔壁圈里突然响起骆驼的粗喘声,隋玉起身看过去,这头母骆驼也要生了,小骆驼的蹄子已经滑出来了。
李木头挑着热水过来,说:“天亮那会儿它就有动静了,估计另外一头母骆驼在这几天也要生。”
隋玉看出不对劲,她示意李木头去看,“这是后蹄跟尾巴先出来?是不是胎位不正?你骑骆驼去定胡巷的宋家一趟,请宋家的兽医过来看看。”
李木头放下热水桶,说:“让我试一试,先不用叫兽医。”
远处正好传来骆驼的蹄声,是赵西平回来了,他过来看一眼,明白情况后,他拿来绳子套进骆驼的缰绳,再跟李木头合力用绳缠住骆驼的后蹄,一人在圈外牵制住骆驼,一人进圈走到母骆驼屁股后面。
李木头是经常喂养骆驼的人,骆驼对他不怵,就是捆住绳索让它焦躁,但耐不住肚里还有小骆驼,只能放弃挣扎的打算。
李木头瞅准机会,一把拽住小骆驼的后蹄往外扯,母骆驼痛叫一声,小骆驼生出来了。
李木头赶忙往外跑,赵西平也跟着松绳,没了绳索的牵制,母骆驼转身舔舐小骆驼。
隋玉站圈外瞅着,看小骆驼挣扎几番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她这才放心。
“多亏了你,你也是胆子大,敢自己上手。”隋玉跟李木头说话,“我让殷婆宰只鸡,晌午炖只鸡,你多吃点。”
李木头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让我拿两个鸡腿回去?我媳妇也在奶娃娃,她嘴馋,想吃肉。”
“那可巧了,行,我让殷婆给你砍半只鸡,炖好了你连着罐子提回去。”隋玉说。
李木头高兴,半只鸡值五六钱呢。
“你会劁公骆驼吗?”隋玉问。
“下的是头公骆驼?”赵西平接话。
“昨夜里下的那只小骆驼是公的,不留种吗?”李木头问,“我不会劁骆驼,不过我见过人劁猪,我可以试试。”
“等天晴了,我送你去跟宋家的兽医学两手,你去了多学多问,回来了我给你涨工钱。”隋玉说。
李木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雨停了,隋玉跟赵西平往回走,她看了看天色,说:“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早?”
“嗯,风太大,散的早。”赵西平吁口气,说:“胡都尉跟我打听盖这十进客舍用了多少钱,我听他那意思,好像也想买地盖一个。”
“估计是去年一冬客舍住满人,我们赚钱惹人眼红了。”隋玉心下明白,客舍住多少人,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旁人都是能算得到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她问。
“我实打实地说了,买地、盖房、请帮工、买奴仆,这些加一起,我们掏了三万多钱,目前还欠债。”
“你这么说他估计会更心动,不赚钱的人可掏不出三万多钱。”隋玉捋起吹散的头发,说:“算了,不管他,去年是民巷那边的房子没怎么住人,今年春天就能招揽客商入住了,到时候分走我们一部分生意,胡都尉或许会改变主意。”
“他是真不要脸。”赵西平骂,再想发财,上官跟下属抢生意就丢人了。
“嫂嫂,你快回来,小崽饿哭了。”阿水跑出来喊。
“走走走,你儿子哭了。”隋玉跑起来。
西厨,隋良抱着外甥轻轻拍哄,这会儿小崽也只要他抱,老牛叔和阿水一碰,他就吱哇大叫,很有脾气。这让隋良很是高兴,小崽会认人,知道谁跟他是一家的,真是个聪明的小孩。
隋玉探身进来,露个面又往外走,说:“我身上湿了,我去换个衣裳,良哥儿,你把孩子抱过来。”
“我洗个手我来抱。”赵西平说。
“不不不,我来抱。”隋良屁颠屁颠地抱着哇哇大哭的外甥跟上隋玉。
“姐,小崽哭的时候只要我抱,其他人抱,他就越哭越厉害。”隋良炫耀。
“嗯,他知道你是他舅舅嘛。”
隋良哈哈笑。
隋玉进屋脱下湿衣裳,顺手用衣裳擦擦手,她接过小崽,打发隋良离开:“你去跟殷婆说一声,让她宰只鸡分两半炖,半只我们吃,另外半只炖了让李木头带回去。”
“好嘞。”隋良握着小崽的脚,说:“舅舅待会儿来抱你。”
门关上了,隋玉靠坐在床头喂奶。
赵西平进来,她抬头看他一眼,趔了趔身,不让他看。
男人笑一声,他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木板看账,不多一会儿,目光就移向床头喂奶的人。隋玉怀娃后丰腴了不少,眼神也温柔了,这让她多了丝撩人的风情,像是四月清早的雾,朦朦胧胧,人闯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
隋玉被看恼了,她怒嗔一眼,“收回你的狗眼睛。”
赵西平得寸进尺,他走到床边坐下,一手抓住隋玉的手,他捏着绵软的手掌,说:“你真好看。”
隋玉不理他。
赵西平眼睛一转,改口说:“我喜欢你。”
隋玉绷不住乐了,她想起以前追着他问是不是喜欢上她了,那时候的日子好苦,现在回忆起来,也能逗人乐一乐。
大白天的,随时可能有人过来,赵西平不敢乱来,他也就看看,过个眼瘾。
小孩是个直肠子,吃了就要拉,赵西平估摸着差不多了,他拿着盆子出去打热水。
几乎是小崽刚吃饱,隋良就踩着点过来了,隋玉痛快地交出孩子,不怕有人抱,就怕没人抱,有人替她哄孩子,她再乐意不过了。
阴雨天,大家无事可做,给孩子洗个屁股都有一圈人围观,隋玉索性不出门,她赖在床上睡大觉,一直到饭好才起床。
李木头端走一罐鸡汤,另外半只鸡跟干菜焖了半锅,主家人盛走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奴仆的。
“等天晴了,殷婆你再去买三百只鸡崽子回来。”隋玉交代。
殷婆点头应好。
“姐,天晴了我们出城打猎吧,看能不能再打只黄羊回来。”隋良说。
隋玉肯定出不了远门,家里有个奶娃娃,她估计出了城门就要往回赶,这种情况一直要持续到孩子断奶。
“你跟你姐夫出城去打猎,再带上小春红她们,甘大甘二也一起去。”隋玉说。
“我们能出城门?”张顺问甘大。
“能,有主家带着就能出城。”甘大将嚼碎的鸡骨头吐给狗吃,他扒口饭,说:“有一年我们还跟大人出城去沙漠里掐芦花了,有大人带着,守城官不拦。”
“掐芦花?大人还用得着自己动手掐芦花?”张顺惊讶。
殷婆敲了下碗,提醒甘大多吃饭少说话,主家的事少跟人说。
甘大笑笑,不再开口。
新买来的十个私奴除了梦嬷,谁也没去过千户所,自然不清楚主家的过往,也就只有殷婆母子三人知道女主子曾经当过罪奴,这点殷婆早就交代过,不许他们乱说。
其他人见状不再多问。
饭后,甘大甘二带着张顺和李武趁着雨停了挑粪肥地,风吹来的味道大,隋玉索性抱着孩子跟赵西平回城,隋良和阿水也跟上,走到半道,大黑狗也追了上来。
一路走回去,隋玉带着一串人想着先去赵小米婆家坐坐,过去了却扑个空,听邻居说,这一家老少都去地里了。
之后隋玉又拖着一串尾巴去民巷,这条巷子的民房焕然一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道路也拓宽了。循着肉香味找过去,隋玉看见老秃坐在檐下包扁食。
“儿子开食铺,老子可没以前逍遥了。这下不用花钱吃饭,你估计也没有以前吃得香。”隋玉出声打趣。
“呦,贵客来了。”老秃借机丢了面片,冲屋里喊:“大红娘,家里来客了,这些东西你端进去包。”
“你忙你的,我们站站就走。”赵西平说。
“难得来一次,坐下喝口水。”老秃领着人进屋,又出去提水壶拿碗。
今天老秃是个大气懂礼的人,不仅是人有热水润口,就是门口趴的大黑狗也分得半碗水。
“这是你家孩儿?什么时候生的?男娃还是女娃?”老秃坐下问。
“快三个月大了,是个小子。”赵西平换个手抱小崽,说:“你们这边搞得挺不错啊。”
老秃笑,嘴上还谦虚道:“比不得你们。”
“你们这边的位置好。”赵西平说。
老秃摸了把秃头,嘿嘿笑两声。
“从今年起,你这边的生意差不了啊。”隋玉跟着恭维一句,“有我铺路,你儿子开的食铺也老赚钱吧?”
老秃忙摆手,“没有没有。”
隋玉笑哼一声,“若是不赚钱,你才不会给我们好脸。”
老秃脸上有些烧,现在想来,去年做出那副嘴脸着实丢人。
“灶上在蒸扁食,我给俩孩子端一盘来。”老秃借口溜走,不一会儿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扁食,他招呼隋良和阿水用手捏着吃。
“两个孩子都长不小了。”老秃看看隋良,跟隋玉说:“再有两三年,你兄弟也能给你撑腰了。”
隋玉看赵西平一眼,心想隋良可能没那个机会。
“这大风天,你们怎么过来了?有事?”老秃问起正事。
“客舍的牲畜圈在挖粪,味挺大,我们出来躲躲。”隋玉颇为实诚,“正好也来看看你们这边咋样了,我心里好有个底。”
“论起抢生意,你可抢不过我。”老秃自信一笑,“不过是我们这边住不下了,客商才往你那边去。”
若是放在一年前,隋玉认同这话,经过去年的发展,她那个地方也有了自己独有的优势。地方广阔,骆驼群可肆意奔跑,镖师能早起练武,客商可随意晒货,再一个就是有赵西平罩着,没有小毛贼和地痞无赖敢去找事。
“胡都尉估计想再盖个客舍,你怎么看?”隋玉透露口风。
老秃瞬间垮了脸,他指了指隋玉,说:“看到你就没好事,这又是你招来的。”
赵西平变了脸色,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隋玉手搭在他腿上拍了拍,老秃就是这个狗性子,谁扔骨头他冲谁摇尾巴,若是敲他一棍子,他含着骨头还得吠叫两声。
老秃想了想,打听道:“他打算盖在哪儿?”
“不清楚,不是城内就是城外。”隋玉说。
城内的地价高,老秃估摸着应该是盖在城外的荒野上,他出主意说:“别阻拦,让他盖,客舍落成最早也是在今年冬天,过路的客商就那么一撮,我们各自分分,他捞点稀汤,三年都不一定能回本,亏死他。”
“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啊。”隋玉摊手。
老秃看向赵西平,说:“赵千户若是再能升官,玉掌柜就能在敦煌城横着走了。”
赵西平若有所思。
小崽睡醒了,他哼唧几声,赵西平抱他出去把尿。
“天快昏了,你这边也要忙,我们走了。”隋玉捏个扁食喂嘴里,起身说:“谢谢招待啊。”
“有空再过来。”老秃起身相送。
离开民巷,隋玉跟赵西平回千户所一趟,隋玉回去给孩子喂奶,赵西平去校场晚训。
隋良追出去,说:“姐夫,我姐说你晚上回来去定胡巷接我们,我姐要带我们去宋姐姐家吃饭。”
“好。”
晚训散场,赵西平跟黄安成一道往回走,路上,他思量再三,出声问:“兄弟,胡都尉抢占你军功的事,你打不打算讨个公道?”
黄安成顿住脚,呼啸的寒风涌过来,他冻得打个哆嗦,出口的话似乎也带了颤音:“怎么个讨法?”
赵西平没说话,他除了向曲校尉说明,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年的百户已经死了,那场战事也过去十来年了,除了你我知情,再无第二个证人。罢了,不提了,我的日子还算快活,不想再生是非。”黄安成先泄气,“怎么?胡都尉碍你眼了?”
“没有。”赵西平否认,话没说出口时他蠢蠢欲动,说出口了他才明白其中的艰难,除非是曲校尉跟胡都尉有仇,否则曲校尉就是知道胡都尉抢功的事,也不会为个无名小卒讨公道得罪人。
“没有得罪你,你搞他做什么?可别说是跟我兄弟情深。”黄安成嗤一声,他捶赵西平一拳,说:“接上你的妻儿滚蛋吧。”
赵西平受一拳,他笑笑,这事也就过去了。
阴雨连绵了两日,寒意却在大西北笼罩了小半个月,进了三月,天气才转暖。
此时,枯黄的黄土地上冒出新绿,堆了粪肥的荒野上竟然长出地皮菜,小春红和柳芽儿等人提着篮子去枯草根下捡地皮菜,这东西洗干净了混些猪油或是油渣包包子,都是极为好吃的。
此时已有商队入城,之前在城北客舍入住过的商队进城直奔城北客舍,倒是有些顾念旧情的商队在老秃和其他人的拉扯下转去民巷。
隋良蹲在城门口数着,城内城外的客舍几乎是平分了这些商队。
不仅是他,胡都尉府里的管家也蹲在城门口盯着,他连盯半个月,回府汇报道:“去城北客舍的商队更多,我打听了,从关内来的商队在翻越雪山和渡河的时候,有些货受潮了,他们需要更大的地方晾货。还有就是镖队,镖师们更愿意住在城外。”
胡都尉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问:“你觉得我若是再投钱盖个客舍能赚钱吗?”
管家不敢吱声,这事他哪敢担保。
“罢了,我去找大夫人。”胡都尉起身离开。
胡太太自然赞同,她把这差事揽给她娘家兄弟,盖房能捞不少油水。
三月底,赵西平早训回来遇到丈量土地的吏员,他问了两句,给人塞一百钱,让吏员量地的时候离他家远点。
依托着河,胡都尉的小舅子打算在靠近城池的方向买地,但那边已经开垦为庄稼地,若是再往北,那几乎跟隋玉的客舍接壤,吏员谎称这边的地大半已经被赵西平买下来了。
无法,胡都尉的小舅子只能在河对岸买地建房。
“真是晦气。”隋玉唾两口。
过往的客商见状觉得好笑,这哪是做生意,简直是结仇。
“这是谁家的客舍?”有客商问。
“胡都尉的小舅子。”隋玉说。
客商摇头,“难怪这么霸道,不过玉掌柜你也别愁,就凭他这么个德行,我们住过去八成是我们吃亏,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你的生意估计不会受影响。”
“多谢你宽慰。”隋玉勉强笑笑,“他不给活路,我们又干不过他,赚不到钱了,我只能丢下孩子,跟你们一起出关走商。”
隋玉灵机一动,她正愁没有正当的理由组建商队,女子走商,难免惹人非议。
客商摆手,“关外也不是好混的,别冲动。”
另一边,赵西平装模作样去曲校尉那里讨任务,曲校尉知道客舍的事后,他把胡都尉叫过来训斥一顿。
胡都尉死猪不怕开水烫,挨训后依旧我行我素。
第174章 童趣
河对岸打地基时,隋玉去城内定做一块牌匾,之前城北只有她一家客舍,就没花心思起名打匾。
“刻什么字?”匠人问。
“长归客舍。”隋玉掏出一方拇指长的木块,说:“我已经写好了。”
“你会写字?”匠人在木堆里翻两下,抽出一块木板,说:“既然你会写字,你来写吧,在木板上描出轮廓,之后我循着印子雕刻。”
隋玉撸起袖子,她捡一块木炭走过去,说:“字是我自己写,你可少要点工钱。”
匠人没意见,他走到旁处继续敲敲打打。
隋玉印象中会写的字都是原主姨娘教的,她会写的字不算多,练了这么多年勉强有模有样。她算好间距,手握炭头,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努力将四个字稳稳当当落上去。
“写好了。”隋玉将木板拿给木匠看,问:“能上色吗?牌匾上的字我想漆成黑色。”
“能,字钱抵漆钱,两日后过来拿。”
字真值钱,四个字就值一钱。
回到客舍,隋玉看到隋良,她走过去问:“之前教你的几个字你都会写吧?”
“会了,不过小崽的崽还不会写。”
隋玉想了想,之后她在屋里坐了三天,将脑子里会写的字搜罗一遍,通通写在木板上,让隋良拿去练。
赵西平看见了,他让隋玉再给他写一版。
“我先练着,等小崽长大了,我再教他写。”他借口道。
“你还挺好学。”隋玉瞥他一眼。
“都是为了孩子。”赵西平义正言辞。
隋玉失笑,“我会写的字也不多,或许缺胳膊短腿也是有的。”
赵西平觉得已经挺多了,至少他看隋玉从没有碰到不会写的字。
隔天,隋玉又找块木板,将之前写给隋良的字又誊抄一遍。
交到赵西平手里时,他看了一遍,发现这版字比较难。
“就这些?还有吗?”他问。
“没了。”话落,隋玉反应过来,她想起往日记账时写下的字,说:“你是指我记账时写的字是吧?那是我自己乱写的,自己看得懂就行了。”
赵西平沉默,他跟着学会了好多她自创的字?
隋玉看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没有。”男人暗吁一口气,他琢磨道:“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买两卷竹简回来。”
“随便你。”隋玉脱鞋躺床上,她望着墙上投落的光晕,突然想到若是出关了,岂不是语言不通,文字不通?
“哎,你之前去乌孙的路上,遇到当地的人是怎么交谈的?关外的人不会说汉话吧?”隋玉侧身问。
“不会,不过当地也有会说汉话的人。”赵西平放下木板,他走到床边躺下,“嘘,别提这败兴的事。”
趁着隋良将小崽抱走了,赵西平拉上褥子将两人罩起来,两口子在被窝里好好切磋一番。
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歇,门外响起脚步声,赵西平一个翻身下床,迅速捡起衣裳穿身上,有了孩子,他跟隋玉亲密一下简直像是在偷人。
“姐?人都睡了?小崽饿了。”
“先抱去你屋里,你姐睡了。”赵西平说。
“那小崽饿了怎么办?”
几句话的功夫,赵明光已经哼哼唧唧哭出声,听到门开了,他又止了声。
隋良嘿嘿笑,“瞧,他也知道怎么喊门。”
赵西平接过娃,跟隋良说:“夜深了,你也回屋睡去。”
“好嘞。”
赵西平抱着小崽进屋,隋玉已经穿好夹袄坐起来了,她接过孩子,说:“去给我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