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官从仓房里喵喵叫着出来讨鱼吃,下一瞬,它被隋良抱着举起来。
“猫官,我当舅舅了——”隋良笑了,“你跟不跟我回去?我们家又添人了,以后我要像姐姐照顾我一样照顾他。”
“喵——”猫官大叫,它挣扎着要下去。
有胡商进来,问:“早食可好了?今早可有猪肉大葱饼?”
“不晓得,你进去问人吧,我要回城了,我姐生了,我当舅舅了。”隋良高声炫耀。
“呦,玉掌柜生了?是个女伢还是个小子?”
“跟我一样,是个小子。”
“儿子随娘,你家又要出个有出息的人。”
蹄声渐近,赵西平骑着骆驼过来了。
“赵千户,喜得贵子,恭喜啊。”
其他闻声的客商走出来,纷纷说:“玉掌柜生了?恭喜啊。是个小子还是个女娃?”
“是个小子。”赵西平答,“你们忙,我们先回去了。”
“行。”
隋良抱着猫官骑上骆驼,接过客商递来的鱼桶,他道声谢,在一连串的猫叫声中离开客舍。
大黑狗也跟在骆驼后面狂奔,甘大追过来,高声唤狗,狗越跑越快。
狗追着骆驼跑回城,这是它头一次进城,混在人群里,在一连声的惊叫中紧紧跟着骆驼回了千户所。
隋良抱着猫官跳下骆驼,他拍拍累得吐舌头的狗,说:“你追回来做什么?也想回来看看我姐?”
“进来吧。”赵西平推开门,说:“进来。”
猫官落地,它激动地跑进院子,满院子乱窜,待闻到血腥味,又不安地炸起毛,竖起尾巴走到紧闭的房门外蹲下。
大黑狗也走到正房的门前,它贴在木门上,吐着舌头趴下。
“三哥,你怎么把猫狗都带回来了?”赵小米从灶房出来。
赵西平朝猫狗看去一眼,说:“它们应该挺担心你三嫂的,回来就回来吧。”
“锅里炖了鱼汤,你俩要不要吃点?”赵小米问。
赵西平跟隋良都摆手,虽错过了早食,但二人好似都不知道饿。
屋顶上的积雪化了,雪水滴答滴答沿着瓦沟落下来,地面一点一点被洇湿。
屋里突然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赵西平立马推门进去,隋良紧跟其后,猫狗混在人的腿脚间,高高扬起头闯进去。
隋玉转醒,偏头就看见一个黑狗头杵在床边,她看过去时,黑狗抖了抖耳朵,尾巴也摆了起来。
“喵——”猫官竖着大尾巴绕着床转。
“姐,你醒了?饿不饿?”隋良靠近问。
“灶房里炖了鱼汤。”赵小米接话。
“你们都来了啊。”隋玉觉得心情不错,她往外看一眼,门窗都关着,靠近窗户的桌子上摆着油盏,烛芯剪断,火苗细微,能照亮却不刺眼。
隋玉看向床尾抱着孩子的男人,问:“我睡多久了?小崽是不是饿了?”
“不到半天。”赵西平说,“先吃点东西再睡?”
“行。”隋玉也觉得饿了,她看向隋良和赵小米,说:“我没什么事,不用守着我,看看孩子就各忙各的去。”
“寒冬腊月天,我没事做,今天就留家里陪你,你有事就喊一声。”赵小米往出走,“我去给你盛鱼汤。”
隋良也说没事做,他走到赵西平旁边,说:“姐夫,我看看他。”
赵西平看隋玉一眼,他弯下腰将襁褓里的红皮猴子给隋良看,果不其然,隋良脸上的笑变得勉强,嘴巴动了动,愣是找不出夸赞的话。
“喵——”猫官跳上床。
“咦,你身上好脏,不准上床。”隋良一把提走猫,打岔说:“走了走了,我们都出去,大黑,你也出来。”
隋玉忍笑,她摸了下狗头,说:“跟良哥儿出去吧,等开春暖和了,我带着小主子去客舍跟你玩。”
猫狗跟着隋良走了,门也关上了,赵西平抱着哼哼唧唧的小崽过来,说:“你俩可真是亲姐弟。”
隋玉这才笑了,她低头看放在她旁边的孩子,红通通皱巴巴,又瘦又小,脑袋还是尖的。
“我头疼。”她不想再看,摊手摊脚躺在床上,无望地说:“我们不会是抱错娃了吧?”
赵西平懒得理她,他半抱着人让她坐起来,又赶忙拿来羊皮袄让她穿上。
“不行,坐着不舒服,我半躺着吧。”隋玉忍痛躺下,“你去舀盆热水过来给我擦擦,身下的垫子也该换了。”
赵西平拿出她事先备好的干净垫子,待抽出被鲜血打湿的旧垫子,他变得沉默。
隋玉半趴在床上掀起夹袄生疏地给孩子喂奶,看着皱巴巴的小脸,她忍不住想笑。
“哈哈,你长得真丑。”她语带嘲笑,“可丑了,你长得像谁?”
门外的狗突然大叫一声,正在吃奶的小崽吓得“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本来就红的脸蛋子涨得越发红。
“好了好了,不说你丑了。”隋玉拍拍他,“别哭了,越哭越丑。”
赵西平端水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这是实话,他无言以对。
“先喝鱼汤还是先擦身?”
“先擦,昨夜里出汗了,我难受。”隋玉继续撑着给孩子喂奶,这个姿势又让她冒虚汗。
赵西平不再耽误,他迅速拧干布巾,先顺着她的脖颈擦下去。
滚烫的布巾烫得隋玉一哆嗦,她不由问:“你莫不是舀来的开水?不怕烫啊?”
“不是开水,不烫,殷婆说不能让你受凉。”赵西平抱起她又给她擦擦腰腹和脊背,赶忙拿着布巾又去沾水。
擦完上半身和腿脚,他又端盆出去换水,仔仔细细给隋玉擦干净,末了在脚头和后腰各放个热水囊。
刚伺候完大的,小的又拉了,赵西平又出去打水,进来给小崽擦洗。
隋玉嫌恶地捏住鼻子,“真臭。”
这就胡说八道了,不过娘嫌弃儿子,旁人也挑不出错,赵西平只得沉默。
隋玉躺在床上看他收拾,说:“这小子也有口福,生完他就有奶了。”
“不止有口福,能托生在你肚子里,那是天大的福气。”赵西平开口。
他说得认真,隋玉笑得开怀。
赵小米跟隋良站在院子听见了,她冲隋良使眼色,说:“看不出来吧,我三哥还挺会哄人。”
隋良蹲下,他捧着脸看大黑狗抬腿咬痒,并不接话。
“小米,端鱼汤来。”赵西平开门出来,说:“你俩别等了,该吃吃,该走走,我在家守着,用不上你俩帮忙。”
“那我回客舍那边吃饭吧,我去跟我姐说一声。”隋良站起来。
进屋,隋良迅速关上门,他慢下步子走过去,站在床边认真打量丑小孩,实诚地说:“姐,他就是长得丑我也认他。”
隋玉噗的一声笑了,“那我替他谢谢你这个舅舅了。”
隋良这才发觉说错话,他红着耳朵挠头,又打量几眼,说:“他就是长得丑我也喜欢他,以后谁欺负他,我就打谁。”
“行,以后就靠你撑场子了。”隋玉笑得胸腔疼,赶忙赶人:“你这些日子还住在客舍那边帮我盯着,不要单独往家里送钱,每隔两日,你姐夫会过去一趟。”
“好。”隋良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崽的脸蛋,见小孩看过来,他愣是看出两分可爱,不由轻声说:“舅舅去赚钱了,你快快长大。”
“小孩生下来越丑,长大了越好看。”赵小米端着鱼汤和鸡蛋汤饼进来,说:“就凭你姐和我三哥的长相,这孩子怎么都丑不了,不信你就等满月再看。”
第167章 平淡又和乐的日子
隋玉吃饱了又发困,她跟赵西平打个招呼,抱着热水囊躺下去继续睡。
“我三嫂睡了?”赵小米轻轻推开门,小声说:“要不要我教你抱孩子?”
待在老家时,五个侄子侄女都是跟着她长大的,抱小孩、洗尿布、给孩子洗澡,她都做过。
赵西平摆手,他捡起扔在筐里的脏尿布,出门说:“家里有我盯着,不要你守着,没事就回去吧,再晚了天更冷了。”
“大冬天的,我哪有什么事,这样吧,我明天再来。”
“行。”
“两只鸡还在后院的鸡笼里塞着,你晚上记得撒把食。锅里的鱼汤还有剩的,你待会儿去吃了。”赵小米一边交代一边往外走,继续嘱咐:“可别时不时给我三嫂擦洗,冬天寒气重,可别冻着她了。”
赵西平只管点头,送走赵小米,他落下门栓,转身回灶房。
从昨晚到现在,赵西平滴水未进,这会儿闲下来了,他坐在余温未散的灶前捧碗热水喝,眼睛盯着灶洞里忽明忽暗的火星,发会儿怔突然笑了。
空碗放灶台上,赵西平轻手轻脚回屋,看了看并头睡着的母子俩,这才又走出去填饱肚子。
殷婆和梦嬷将昨夜和今早换下来的血衣和血褥洗干净晾在檐下,二人走进灶房准备烤火,进门看见男主子蹲在灶前洗尿布,殷婆忙说:“大人,尿布放着,我们来洗。”
“你俩负责做好一天三顿饭就行了,其他的时候,不喊你们就别进我们的屋。”赵西平交代,他拧干尿布,端盆出去倒水,顺便嘱咐说:“热水一直烧着,灶里别停火。”
“好。”殷婆往灶里添些柴,说:“那我这就去杀鸡?晚上给娘子炖鸡汤?”
“先等等,等她醒了我问问。”赵西平将尿布又过遍水,顺手搭在檐下,他快步回屋。
屋里安安静静的,赵西平挪个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隋玉的呼吸不算平稳,睡着了也是眉头微皱,一副不怎么舒坦的样子。
看了又看,赵西平挪着椅子坐到床尾,他将手塞肚子上捂热,又伸进被窝握住隋玉的脚揉搓。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暗,风大了,又要变天了。
落针可闻的屋内突然响起孩子的哼唧声,在他嚎哭之前,赵西平抱起襁褓里的小崽,下意识去掏裆,尿布果然又湿了,羊毛夹裤也洇湿了。
隋玉听到孩子的哭声转醒,睁眼是昏昏沉沉的光晕,哭声是从床尾发出来的,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生了个孩子。
“哭什么?不是在给你换?”赵西平小声嘀咕,“都嫌你丑嫌你臭,就我不嫌你,你在我面前还哭什么?”
“他叫你给他喂奶。”隋玉出声,话出口,嗓子又干又哑。
“你等一会儿,收拾好他,我就去给你倒开水。”赵西平探头看一眼,问:“感觉咋样?”
“想尿尿。”
“行嘞,我伺候好小的再来伺候你。”
隋玉等着。
孩子塞进被窝,赵西平拎走脏尿布和湿夹裤,不一会儿又拎个尿桶进来。
“我抱你?”
隋玉白他一眼,说:“衣裳给我拿来,我穿上衣裳下床走走。”
“能走?”
隋玉也不确定能不能走,但她模糊记得,女人生完孩子要下床走动。她系上月事带,穿上她跟孩子独有的羊毛裤,上面也穿上羊毛夹袄,外面再披上羊皮袄,蒙得严严实实才穿鞋下地。
赵西平谨慎地伸手扶人。
隋玉绕着床走两圈,她俯身看着躺在床尾的小崽,见他吸嘴唇就知道是饿了。
“还挺乖,不是大哭大闹的孩子。”隋玉心下满意,她直起身看男人一眼,无奈地走到尿桶边坐下。
赵西平反应过来,他笑着大步出门,说:“用得上我就喊一声。”
隋玉没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喊了,赵西平才又进去,他拎走尿桶以及带血的布。
奶过孩子,隋玉脱去衣鞋又躺床上,睡了一天,精神好多了,身子也不怎么难受了,她侧趴着,细细研究小崽的长相。
“晚上炖鸡行吗?”赵西平隔门问。
“想吃清淡的,买碗豆腐,跟冬菜一起炖煮两碗就行。”隋玉咂咂嘴,提醒说:“水,我渴了。”
“等等。”赵西平正在门外晾开水,交代说:“殷婆,去买碗豆腐,配着冬菜煮两碗汤,汤里面打两个鸡蛋。”
殷婆应好,她立马拎着篮子拿碗出门。
开水不烫了,赵西平推门进来,问:“屋里暗不暗?我再去点个油盏?”
“行。”隋玉接过水一口闷了,一碗水下肚,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
“高不高兴?”她问。
赵西平点头:“高兴。”
“儿子像你。”
“不像我。”赵西平笑着摇头,他出去又端碗开水进来,顺手带了个油盏,两个油盏照明,屋里亮堂了许多。
小崽睁眼,火光映在他眼中,眼珠子看着格外黑。
“看看,眼睛像你。”
隋玉认真对比一番,确实是不像赵西平,那只能像她了。
“这个尖脑袋是生下来的时候挤的,接生婆说能长圆。”
隋玉瞥他一眼,半信半疑道:“我怎么没听见这话?”
“你睡着了。”赵西平笑得无奈,“我还能骗你不成?”
隋玉换个姿势,小崽循着她的动作看过来,她以手掩目,面上嫌弃,嘴角却高高扬起。她装模作样地捂着眼睛亲了亲小崽,说:“丑儿子我也认了。”
“人家不丑。”赵西平昧着良心纠正。
隋玉不理他。
天色黑透时,饭好了,赵西平先伺候隋玉吃喝,她吃不完的他收底,扶着她又下地转了转,这才去灶房大口进食。
晚上一家三口睡一床,小崽早早睡觉了,初为爹娘的夫妻俩却是激动得睡不着,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是个人!还是活的!
半夜孩子醒了,隋玉喂奶时,赵西平抱着她,让她倚在他身上,两手抓着褥子盖住她的肩头。
孩子吞奶的咕噜声隔着褥子传出来,夫妻二人静静听着。
“你是亲眼看见我生出他的?”隋玉小声问。
赵西平不作声,他也有些怀疑,“人能生出个人?”
隋玉踩他一脚。
“亲眼看见的,脐带还是我剪的。”赵西平抬手压了下,隋玉偏头靠在他的颈窝,他蹭了蹭她的发顶,说:“媳妇,苦了你了。”
隋玉眼眶微热,还来不及诉委屈,手上突然一潮。
“臭小子又尿了。”她又嫌弃了。
赵西平下床开门出去,他打来热水给昏昏欲睡的小儿洗屁股,换上干净尿布,又换盆打水给隋玉擦洗。
收拾干净,一家三口这才睡下。
隔日宋娴提着母鸡过来探望,进门看隋玉精神不错,屋里也没有屎臭尿骚味,只有淡淡的血味,打眼一瞅,她就明白隋玉被照顾得不错。
“呦,这孩子个头不小了。”宋娴摸了摸孩子的胳膊腿,说:“这小子长大了八成比他爹还高。”
“还能看出这个?”隋玉半信半疑,“是不是他头长,你才觉得他身量高?”
“不不不,你不懂,等他满月你就看出来了。”宋娴仔细看了看孩子,说:“长得有点像你,不咋像他爹。”
当着外人的面,隋玉不好嫌弃自家孩子丑,只能勉强笑了笑。
“叫个啥名?”宋娴问。
“还没取好,喊的小崽。”
“也行,贱名好养活。”宋娴摸了摸孩子的头,说:“这孩子的头发好,才生下来就黑黝黝的。”
话刚落,小崽子瘪了嘴巴,紧跟着嚎两声,隋玉一看就知道他饿了。
“嫂子,晌午在家吃饭。”赵西平隔着门问,“我来宰鸡,你跟我黄兄弟晌午在我家吃饭。”
“可别,添个小孩,你家忙得团团转,我可不来添乱。”宋娴开门出去,又快步往外走,说:“我回了,等孩子满月再过来。”
隋玉这才抱起孩子喂奶。
“三哥,我来了。”赵小米进门,“我三嫂可好?我去看看她。”
“等等,你过来帮我把尿布搓了,我去杀鸡子。”赵西平拦住她,“老家的那几个你都洗过尿布,我家的这个也不能少。”
赵小米:……
“你家还缺伺候的人?非要来累我,你再这样我可就不来了。”
“不来就算了,来了就给我干活。”赵西平拿刀出来,他去后院逮鸡,宰杀好提到前院烫毛,还使唤赵小米来拔鸡毛。
赵小米见他一点不客气,连来三天看隋玉这边确实不需要她,她就不登门了,免得让她三哥使唤得像个打杂丫鬟,而真正伺候的人坐在灶房里烤火。
凛冬时节,缩在家里的日子过得飞快,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吹圆了,皱巴的皮绷开了,尖尖的头长圆了,身上的胎脂褪去,露出白嫩的颜色,这下没人嫌丑了,天天娘疼舅爱。
临近年关,客舍那边又宰两头猪,杀猪菜炖好,隋良先端一盆子送回来,进门就喊:“小崽,舅舅回来了。”
大黑狗抖了抖毛,摇头摆尾跑到檐下,它先去灶房转一圈,一边亲热地冲殷婆摇尾巴,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正房的门一开,它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进去。
“呀!大黑也回来了。”隋玉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蹲下来,说:“你黑大哥又回来看你了,给它瞧瞧,看你是不是又长胖了点?”
“姐,我抱抱。”隋良脱下带肉味的羊皮袄,拍手说:“明光,舅舅抱你。”
隋玉跟赵西平对孩子的名字敷衍,隋良却是个认真的,他给小崽取名叫明光,生在日月交接之时,晨曦初露,就叫赵明光,小名小崽。
除夕,年夜饭后,赵西平跟隋良一人抱两个火把出门。
隋玉还没出月子,她只能在家听着煊赫的鼓声和振奋的笑谈,伴着鼓声坐在床尾逗颇有精神的小崽。
“娘子,我就在灶房守着,哥儿拉了尿了你喊我。”殷婆走到门口说。
“不是让你们也出去玩了?”隋玉偏头往外看,说:“我这儿不需要人,待会儿他爹就回来了。你跟梦嬷出去热闹热闹,再去客舍那边吃些烤肉,一年也就这一回。”
“我们年纪大了,夜里吃不了肉,也不爱热闹,吵得头疼。”殷婆搓了搓手,说:“夜里冷,我们在家烤火还舒服些。灶上烧的有水,娘子,你要喝或是要用就喊一声。”
隋玉不再勉强,说:“那你们烤火的时候再烤两个尿布,这一天天的,他吃的多尿的多,又没有个好天气,尿布不够换的。”
“哎。”
年关时节,别人家的屋檐下挂的不是腊肉就是风干菜,隋玉家的屋檐下挂的不是尿布就是小孩的衣裤,尿布挂上就结冰,硬梆梆的一张,若是不用火烤,三四天才能风干。
襁褓里的小崽咿呀一声,隋玉回过神,继续用头巾蒙上脸,一掀一盖地逗他玩。
风里传来的鼓点变得急促,小崽睁大眼呆住了,一副好奇的样子。
“你听得懂吗?一个棒槌长的小儿,听得懂什么?”隋玉偏头对上他的眼,她高兴地将孩子抱起来,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跟你爹带你出去跳傩舞……哎,你这小孩,还没满月先过上年了。”
屋外突然响起拍门声,隋玉听到殷婆站在院子里问是谁,不消片刻,大门开了,赵小米跟宋娴进来了。
“我跟小婶在城外遇见,就想着来看看你。”赵小米脱下带着柴烟气的羊皮袄挂门外,一个闪身进门。
宋娴紧随其后。
“小崽还没睡啊,来,姑姑抱抱。”赵小米伸手。
隋玉将孩子递给她,偏头跟宋娴说:“今晚客舍那边热闹,我听良哥儿说,那些客商买了四只大公羊准备今晚吃烤羊,你不过去看看?”
宋娴意动,如此来说,今晚倒是个拉关系的好机会,跟这些客商混个眼熟,开春了方便她卖骆驼。
“待会儿赵西平回来了,让他送你跟良哥儿过去。”隋玉说。
“连正在外面,我让他送我过去。”宋娴起身,说:“你也快出月子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行,初三那日邀你们过来吃席。”说罢,隋玉反应过来,她看向小米,问:“妹夫在外面?没进来?”
“没进来,别管他,他喜欢在外面挨冻。”赵小米没好气。
隋玉闻言笑了,“怎么?吵架闹气了?”
“吵了两句,没事。”赵小米不欲让兄嫂担心,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多说。
她不愿意说,隋玉也就不问,两口子打嘴头子上的官司再正常不过了。
“我小侄长得真好,白白嫩嫩,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这腮帮子上的奶膘,嫩得我想掐一把。”
“你掐吧,你掐了,你三哥追到你家也要掐回来。”隋玉笑。
“这话我相信。”赵小米也笑,她摸摸小崽的脸蛋,说:“我要是也生个这样的多好。”
“怀了?”隋玉问。
赵小米摇头,“还没。”
“那你注意点,一旦月事没来,你就留着心,别干重活了。”隋玉嘱咐。
赵小米点头。
小崽突然扭动起来,满脸的焦躁,哼哼唧唧地要哭,赵小米飞快将侄子转手。
到了隋玉的手上,他立马咽下哭腔。
这是要吃了,隋玉赶赵小米去灶房烤火。
“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也有,藏什么。”赵小米嘀嘀咕咕,但还是老老实实出去了。
隋玉坐进被窝掀起衣裳给孩子喂奶,他吃奶,她玩他的脚,母子二人各忙各的。
刚喂完奶,赵西平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只烤羊腿,进来看隋玉没睡,他就去灶房烧炉子热羊腿。
“连正没跟你一起回来?”赵小米问。
“他?他去找我了?我没碰到他。”赵西平看她一眼,问:“找我有事?”
“可能是走岔道了,他送他小婶去客舍了。”
“那吃完羊腿我送你回去,他送她去客舍,还要送她回去,再回城估计快天亮了。”赵西平将羊腿递给赵小米,说:“你看着,别烤焦了,你侄子估计拉了,我去给他洗屁股。”
隋玉只负责给孩子喂奶,其他时候都是赵西平在伺候,拉屎拉尿、孩子吐奶、半夜醒了、哭了闹了,都是他在哄。
门轻轻吱呀一下,闭着眼快睡着的小崽突然又睁大眼睛,隋玉吁口气,说:“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再等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没事,我再给哄睡。”赵西平笑眯眯地抱起襁褓里的小孩,肉麻兮兮地说:“儿子,在等爹回来是吧?”
隋玉搓了搓手臂,大概是冷了,胳膊上起鸡皮疙瘩了,她拉起褥子躺下,侧着身看赵西平抱着他儿子在屋里走来转去。
小崽又睡了,赵西平这才放下他,解开襁褓,又出去打水。
“咦!”隋玉捏鼻子。
赵西平看她一眼,说:“瞎讲究。”
隋玉不理,她捏着鼻子憋气,出不过气了就钻进被窝里捂着褥子吸气。
赵西平拉开褥子狠狠亲她一口,再将襁褓里的孩子塞进她怀里,给这母子俩盖好,他打开门窗散味透气。
“三哥,羊腿又烤出油了。”赵小米过来小声说。
“烤羊肉味大,别拿屋里来,我去灶房吃。”隋玉掀开褥子说。
“哎!”赵西平着急忙慌想关门关窗,“有风进来,快钻被窝里。”
“只差三天就满月了,不影响什么。”隋玉觉得她的身子已经恢复了,跟正常人没两样,就是这最后三天出门走动,应该也影响不大。
赵西平已经关上门窗,回头就看见隋玉在穿夹袄,像是害怕被拦,这会儿穿衣裤的速度十分迅速,不等他说话,人已经下地了。
“走,你儿子睡着了,我们去吃烤羊腿。”隋玉精神抖擞。
赵西平无奈,“我就不该拿个羊腿回来。”
嘴上说着,人已经去翻木箱,他拿出春秋盖的薄褥子搭隋玉头上,给她裹了一圈,再回身抱走孩子,这才牵着隋玉出门。
隋玉裹在褥子里含糊地问:“怎么还带孩子?”
“他一个人在屋里,哭了我听不到怎么办?”
“你真是下一个老牛叔。”隋玉摇头。
羊腿肉已经片好,赵小米正在烤饼子,胡麻饼烤热后尤为香,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脆。
隋玉嚼着胡麻饼,她拿双筷子挟羊肉裹在胡麻饼里,肉和饼塞了满满一口,饼的脆香,肉的油润,越嚼越有味道。
赵西平抱着孩子不方便卷饼,隋玉就卷好肉饼喂他,两口子一人一口,直接把赵小米吃得没胃口了。
大门被敲响,殷婆放下筷子去开门,是黄连正来了。
“妹夫,过来吃羊肉。”隋玉招呼。
“我在客舍吃了,吃了羊肉还吃了一盘凉面,吃饱了。”黄连正进来,说:“我来接小米回去。”
“都在吃凉面?”赵西平问。
“嗯,客商烤火烤热了,又嫌羊肉腻,就让灶房做凉面。”黄连正点头,他看向小米,说:“吃饱了吗?”
赵小米放下筷子,说:“三嫂,三哥,那我初三再过来。”
“行,我就不送你们了。”隋玉起身,但不往外走。
“不用送,又不是外人,还客气什么。”赵小米穿上羊皮袄,问:“小婶也回来了?”
“还没,二叔过去了,我就回来接你。”黄连正说。
小夫妻俩走了,隋玉跟赵西平继续吃,五个人才吃了半个羊腿,剩下的半个羊腿还能炖一顿。
“这是出钱买的?”隋玉放下筷子,说:“我也不吃了,你还吃不吃?”
赵西平摆手,“客商送的,不是买的。”
残局留着让殷婆和梦嬷收拾,隋玉端盆热水回屋,洗洗手洗洗脸,又坐回床上。
一时半会睡不着,隋玉跟赵西平谈起满月宴的事,因着正月初三走亲访友的人多,所以他的那些同僚就不请了,上门告知一声,再解释清楚,不邀客上门,也就不收礼。
正月初三,早饭刚过,赵小米带着黄连正先上门了,她送来一身新衣新帽,隋玉立马给小崽换上。
赵小米看她送的衣帽得嫂嫂喜欢,她高兴地合不拢嘴,去厨下帮工的时候都格外有劲。
老牛叔牵着阿水也过来了,拎来一篮鸡蛋和一刀猪肉,赵小米来接的时候,他笑着说:“让你忙活啊,我们只能坐等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