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激动地亲他一口,“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会不同意,然后我俩大吵一架。”
“最后还不是我服软?”赵西平一手枕头,说:“我就是不了解你也了解我自己,我十来岁的时候想上战场杀敌,爹娘兄嫂都不同意,最后他们谁也没拦住我,我还是参军了。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我就明白了,有些事啊,别人劝再多都不如自己亲身经历过有用,非得自己撞上南墙才知道是好是歹。”
隋玉沉默。
“你觉得走商有利,我也觉得有利,只不过担心你会有危险。你是曾经的我,我是曾经的爹娘,我觉得我可以听从你的主意,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想阻拦你。”赵西平又说。
隋玉心底震撼,她得承认,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心胸。
“买私奴可以,买吧,我们好好准备,等一切准备妥当了,你再动身出发。”赵西平说。
隋玉有些眼酸,不质疑她的决定,不问缘由地尊重她的想法,不用感情绑架她,如此爱她的男人竟然让她遇到了。
“好幸运遇见了你。”隋玉轻声呢喃。
赵西平得意,他暗暗自得,心想又被他迷倒了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想走商?”隋玉好奇。
“不用问吧,什么原因都能理解,我当初想参军就是觉得见过血杀过敌的男人才算得上英勇,才没白活。”赵西平说,“你可能眼馋商队赚钱,可能想去关外看看,可能想去看富饶的大宛,可能想去看看沙漠的尽头,什么原因都行。”
隋玉抱紧他,叭叭地大亲两口。
“是不是更喜欢我了?”赵西平没忍住问。
隋玉疯狂点头,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如啄木鸟啄树。
赵西平又笑成一个烂柿子,他扶住她的额头亲一下,欣慰地说:“还行,石头心肠捂热了,这次没有兜兜转转地哄骗我。”
“你才是石头心肠。”隋玉不肯承认。
赵西平掀开褥子坐起来,说:“床上捂热了,你先睡一会儿,我去擀面,吃不吃鸡蛋?我给你煮两个。”
“好。”
“玉掌柜,如何?”
奴隶贩子一早就等着了,见隋玉过来,他先扫了赵西平一眼,通过观察对方的脸色,心里已经清楚二人的决定。
果不其然,隋玉点头了。
“我先去吃早饭。”隋玉说。
“行,你随意,我不急。”奴隶贩子笑了,“我在客舍等你们。”
赵西平特意告了半天的假,就是过来帮忙掌眼,待吃过早食,他就跟隋玉去第十进客舍挑奴仆。
“我要身膀子粗壮的。”隋玉先说要求,“男女都可,用来种地,要力气大的。”
不用奴隶贩子吩咐,一部分奴隶上前几步,年龄大概在三四十岁左右,身形虽消瘦,但骨架子大,手指节突出,肩膀宽。
赵西平来回扫两眼,先剔除腿短胳膊短的。
“年龄多少?”隋玉问,“年逾四十的人我就不要了。”
三个中年妇人闷声后退两步。
“这些人是从哪儿买来的?”赵西平问一句。
“家贫活不下去,为了活命自卖其身,为了救重病的爹生病的儿卖身的,也有不少寡妇是男人死了被族里的叔嫂卖了。至于男人,多是欠债的或是遭灾的。”奴隶贩子毫不隐瞒,顾忌着赵西平的身份,他点了三个男人让其退下,解释说:“这三个是欠债败家的,人不老实,手脚不干净。其他的人身家清白,你继续挑。”
“有没有奴生子?”隋玉问。
蹲在檐下嚼柳枝的奴隶贩子比个手势,另有人去领人过来,这波人年纪较轻,多是十五六岁,也有十岁上下的。
“主家败了,她们又被转手卖给我了。”奴隶贩子解释。
隋玉注意到一对母女,女孩身段已显,大概有十五六岁,其母也只有三十来岁,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面带忐忑地看着她。
“这两个。”隋玉出声,“你俩过来,叫什么?”
“柳芽儿。”少女小声回答,“我娘不会说话,她叫梦嬷。”
隋玉没做声,再看其他人。
赵西平已经选出五个人,三女二男,俱是一副老实相。
“主家,您买我吧,我力气也大。”一个脸型瘦长的半大丫头出声,她满脸希冀地看着隋玉,说:“我叫小春红,小时候帮我娘卖过草鞋,会招待客人,能在客舍这边做事,农忙了还能下地干活。”
住在客舍的这些日子,小春红偶然得知每日来烧水的甘大甘二是主家的奴仆,她留意过,发现甘大甘二日日能吃饱,在客舍干活还能收客商给的赏钱,主家也不责骂人。那时她就在想,若是她也能被客舍的主家买下就好了,没想到主家还真有买人的打算。
隋玉多看她两眼,问:“你之前也是奴仆?”
“不是,我是被兄嫂卖了,爹娘死了,兄嫂当家,为了给侄儿娶妇,我就被卖了。”小春红有些黯然。
这不符合隋玉的选择,她挪开目光继续挑选。
赵西平那边又选两个女奴,他走过来问:“要买几个?”
“差不多了。”隋玉打量一下赵西平挑选的人,个个眼神麻木,对他们而言,好像去哪个主家都无所谓。
“这七个一共多少钱?给个实诚价。”赵西平问。
“五女二男,一共一万六千五百钱。”奴隶贩子指了指柳芽儿母女二人,说:“若是这两个也搭上,给我一万九千钱就行,你买的人多,给你白添个人头。”
赵西平跟隋玉对视一眼,这个价钱还可以,可以入手。
“主家,您买下我吧,我能干活儿的。”小春红满脸急色,“求您买下我,我什么都能干。”
奴隶贩子上前两步,兜手抽她两巴掌,呵斥道:“安静点,老仇,带她下去教教规矩。”
小春红立马吓白了脸,瑟缩着不敢吱声。
“玉掌柜放心,我手里的人都是教过规矩的,我几乎每隔五年就要过来一趟,从我手里买的人若是出现问题,你可以找我。”奴隶贩子说。
隋玉的目光在小春红身上,突然出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买下她,日后出问题了再找你。”
“买够十个人,你再少要点钱。”赵西平讨价还价,“这个不老实,我们买回去还要费心教规矩。”
奴隶贩子不肯再降价,说:“给我两天的时间,我们把她调教好再交到你们手里,或者你们再另选一个人也成。”
隋玉也有些犹豫,她手里的钱不是很够。
“主家,求您买下我。”小春红噗通一下跪下。
隋玉看向柳芽儿,问:“你觉得她如何?”
柳芽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她无措地望着她娘,她不知道啊,为什么要问她?
梦嬷也无法给出意见,一路上,她们顾好自己已是艰难,哪能注意到旁人是好还是坏。
通过这母女俩的反应,隋玉决定买下小春红,这些奴仆太过老实木讷,得有个灵活有心眼的领头人。
“这十个人,二万钱吧。”隋玉开口。
奴隶贩子摇头,他指了指一个胡须斑白的老汉,说:“若是买走这个,两万钱可行。”
“二万一千钱。”赵西平开口,“这个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便宜点卖吧。”
“再添二百钱。”奴隶贩子松口了,说:“这个买回去养两年就能再添人口,卖你二千二百钱实在是亏了,若不是你买的多,我还真不愿意卖给你们。”
“行。”隋玉不再讨价还价,说:“傍晚的时候我把钱给你运来。”
“收到钱我再给你人,明天去官府换契。”奴隶贩子说。
隋玉没意见。
午后,隋玉去定胡巷一趟,她去找宋娴借五千钱。
“最晚明年五月就能还你。”隋玉承诺。
宋娴不担心隋玉还不了钱,隋玉帮忙卖或是租一百头骆驼,这五千钱就挣到手了。
“你买这么些奴仆做什么?客舍还要扩大?”宋娴问。
隋玉犹豫了一瞬,选择坦言相告:“为以后走商做准备,我没有可信的亲友,只能选择培养奴仆。”
“你来真的?”宋娴震惊,“你还真打算走商?”
“是有这个想法,至于最后能不能踏出这一步就不清楚了。”隋玉笑笑。
“你家赵千户怎么说?”宋娴问,“他肯答应?”
“他答应。”隋玉自豪地点头,赵西平就是她的底气,“他愿意在家等我回来。”
宋娴心里滋味难言,羡慕有之,酸涩也有,她垂下眼,不敢看隋玉脸上的神色,光芒太盛,刺得她眼晕目眩,她感觉自己是灰扑扑的可怜小丑。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隋玉不由问。
宋娴心里有股冲动,但又放不下家里的一摊子事,只能默然拒绝。
四箱铜板绑上骆驼背,宋娴牵着骆驼陪隋玉走一遭。
“对了,明年住在我那里的客商再从你手里买骆驼租骆驼,我就不要抽成了。”隋玉开口,“我只不过是为你提供了一个主意,今年从其中赚的钱已经不少了。”
宋娴坚定地摇头,义比钱更重要,若是过河拆桥,她的生意也就止步于此了。
“计谋值千金,还按当初许诺的条件履约,该给多少还是给多少,只要是你介绍来的,我收到钱就给你抽成。”说罢,宋娴甩了下骆驼的缰绳,说:“我给你留一批好骆驼,等你走商的时候,这批骆驼我借给你用,不收租子。”
“那先谢你支持。”隋玉笑了,她抚了下肚子,说:“还早,最少要等他能吃饭了,我才能放心离家。”
“你家赵千户是真的不错,肯支持你。”宋娴心羡地叹一声。
隋玉笑笑不说话,她记得黄安成曾因为她貌美,特意劝过赵西平让她少出门,别在外面乱晃。从中可以窥见,黄安成是谨慎保守的性子,跟宋娴的性子大相径庭。
将隋玉送到赵西平手里,宋娴空着手回家,回家坐了坐又出门闲逛,走到西城门看见黄安成百无聊赖地靠在城墙上剔牙,她扭头又走了。
傍晚时,隋玉将二万一千二百钱用骆驼运到客舍,二万一千二百钱装满十个大钱箱,七个奴隶贩子清点了一个时辰才清点完。
“这么多钱,你们打算怎么带回去?”隋玉多问一嘴,“我看你们入住时只带了七头骆驼,骆驼驮货了就不好再驮人了。”
“换成绸缎,绸缎方便携带。”奴隶贩子推出十个人,说:“你们上午挑的,带走吧,明天上午辰时去官府换契。”
隋玉点头,她又多问一句:“你们买骆驼吗?”
这些人还真有这个打算,绸缎在关外走俏,骆驼在关内更吃香,赶着奴隶千里迢迢来西北一趟,再带着西北的骆驼回关内,一来一回都赚钱了。
隋玉见状赶忙让人去给宋娴捎信,次日从官府换契回来,宋娴已经带着二十头精壮的骆驼在客舍外的空地上等着了。
前一晚隋玉给出去的二万多钱转手又进了宋娴的兜里,奴隶贩子挑走十头生育过的母骆驼和一头公骆驼。
“五百五十钱,呐,给你。”宋娴给隋玉抽成,说:“你也知道,我手里不缺钱,你借的钱不急着还,等凑够了一起给我。”
“行。”隋玉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说:“赶明儿奴隶贩子离开时,我再给小米介绍一笔生意。”
“也找她要抽成。”宋娴出主意。
隋玉摇头,说:“她刚起步,等她生意做起来了再谈其他。”
“等她生意做起来了,你也不缺钱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隋玉乐呵,“你那里人手够用吗?不够用的话,我把我的人借你使唤。”
“够用,都是我爹给我留的老人,干活利索的很。”宋娴牵走另外九头骆驼,说:“你忙,我回了。”
隋玉目送她走远,这才进屋,十个奴仆散落在各处帮忙干活,小春红和柳芽儿母女在灶房和面准备蒸包子。
“从明早起,你们一早一晚绕着客舍跑圈,你们的身体太弱了,得先锻炼锻炼,才不耽误明年开春的春种。”隋玉交代,“小春红,这事由你负责。”
小春红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
第165章 生了
遥向南望,黄沙尽头雪色茫茫,雪山之巅笼罩着密不透风的白雪,蜿蜒而下的河水结冰,穿行在沙漠中的河流渐渐枯竭,河流下游,游鱼沉底,在混浊的泥浆里摆尾。
甘大甘二搬来石头垫在湿软的河滩上,二人踩着石头在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捉鱼,游鱼冻僵,一捉一个准。
“今天炖鱼汤?”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客商走过来问。
甘大抬头看一眼,说:“不是,抓起来养水缸里,我们掌柜娘子快生孩子了,鱼养起来,等她坐月子的时候吃。”
“什么时候生?有四五天没看见玉掌柜了。”
甘大甘二也不清楚,只说是在腊月生。
“那也快了,难怪不见她再来客舍。”客商抖了抖肩上的碎雪,说:“你们得空去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杀猪?我看猪圈里的猪不小了。”
这个甘大还真知道,说:“掌柜娘子说了,进了腊月就先杀一头猪,每隔十天宰一头。”
“那也没几日了,行,我晓得了。”客商搓了搓手,大步离开河边。
临近晌午,赵西平骑着骆驼过来了,他过来跟老牛叔打个招呼,问问客舍的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他又去找隋良。
“我姐一个人在家吗?”隋良将钱箱递给他,说:“这是昨天收的饭钱,姐夫你先给带回去。”
“你姐有小米陪着,她不放心这里,让我来看看。”赵西平接过钱箱,另一手接过甘大递来的鱼桶,交代说:“夜里你们带着狗多巡逻几次,客舍里住的人多,小心有生坏心眼的。另外,每次烧完热水一定要把炉子里的火浇灭,我会让老牛叔检查,若是发现有余火,谁烧的火谁挨军棍。”
甘大讷讷点头。
赵西平又去灶房一趟,灶房里有殷婆盯着,他倒是不担心什么,提走一篮烙饼和包子,他就带着东西又骑着骆驼回城。
千户所,隋玉跟赵小米正在煮羊肉锅子,她今早突然想吃羊肉,让赵西平去买了五斤鲜羊肉,跟小萝卜一起炖,汤色浓白,又鲜又香。
听到开门声,隋玉探头往外看,见赵西平两手满满当当的,她走出去接篮子。
“不要你搭手。”赵西平绕过她走进灶房,一手将水桶和篮子都放下,又快步回屋放钱箱。
“雪又下大了。”隋玉望天。
“今年下雪早,雪下的也不小,明年的庄稼长势肯定不差。”赵小米将鱼倒进墙角的水缸里,她偏头冲进门的人说:“三哥,等我有喜了,快生的时候你能不能也提前帮我养鱼?”
赵西平看她一眼,没说话。
“三嫂,你看他!”赵小米气。
“我不掺合你们兄妹俩的事。”隋玉笑。
赵小米气鼓鼓地瞪一眼,也不说话了。
锅里的羊汤沸腾了,赵西平揭开锅盖,将葱花倒进去,葱花好出味,烫一烫就熟了。他搅了搅汤,问:“小米,连正过不过来吃饭?”
“他不来,上山打柴去了。”
“那就拿碗筷准备吃饭。”
烙饼掰成小块儿码在碗底,碗里浇上浓白的羊汤,再铺上两勺羊肉和萝卜,三人各端一碗,捧着滚烫的羊汤坐在灶房里慢慢吃。
隋玉肚子大了,坐卧都需要东西靠着,赵西平在家时,他就是她的靠背,两口子背对着,男人佝着背方便她靠坐。
“连正对你还行吧?”赵西平问。
赵小米咽下软烂的羊肉,说:“问我?对我还行,不过不如三哥你细心体贴。”
“正常,你也不如你三嫂。”赵西平实话实说,“自己过得舒坦就行,跟我们比什么?怀娃了想吃鱼就让娃他爹去逮,别找我。”
赵小米翻白眼,“我就随口一说。”
赵西平没再理她,回头见隋玉碗里的羊汤喝完了,他让她坐稳,他起身再去给她添羊汤。
羊肉是隋玉要吃的,真正开吃的时候她又吃不了多少,喝两碗汤,半个泡馍,一小勺羊肉就饱了,碗里剩下的饭菜都是赵西平收底。
赵小米将锅灶收拾干净,羊肉羊汤还留在陶釜里,灶里温着火,方便隋玉饿了还能继续吃。
“三嫂,三哥,没事我就回去了。”赵小米取下墙上挂的羊皮袄,嘱咐说:“三哥,你得留个伺候的婆子在家,我三嫂要是见红了,你能打发人去喊接生婆。”
“我晓得,过两天殷婆和梦嬷就会回来住。”赵西平送她出门,人走远了,他将门从里面拴上。
隋玉已经戴上皮帽,她拉着大步走来的男人,二人走进落雪的院子散步。
赵西平垂眼就看见鼓起来的肚子,羊皮袄高高鼓起,遮住了雪地里的脚尖,他伸手摸一下,说:“快生了吧?再长大就不好了。”
“闭上你的臭嘴。”隋玉横他一眼,“什么不好了?不会说点吉利话?”
“肚子太大了。”赵西平讪讪一笑,说:“孩子不小了,该生了。”
隋玉偏头看他,这才咂摸出意思,“你是害怕了?”
赵西平不说话,他的确是害怕了,害怕隋玉会出事。
隋玉笑两声,说:“别瞎担心,大夫都说我身子骨好,瓜熟蒂落,孩子就落地,我跟他都不会有事。”
赵西平强打起精神,不该她安慰他的。
绕着院子转两圈,隋玉去茅房一趟,肚子空了,她进屋睡觉。
赵西平也躺上去捂被窝,等隋玉睡熟了,他挪到床尾躺下抱着她的腿脚揉搓,今年天冷,她脚上的冻疮又复发了,一捂热就发痒。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隋玉醒了,赵西平快速挪到床头帮她翻身。
“你没睡啊?”隋玉含糊地问。
“我不困。”赵西平给她掖紧背后的褥子,拉起狼皮盖在褥子上,也半搭着他,他从狼皮下揽住她,低声问:“腰酸不酸?”
隋玉摇头,“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行,你睡。”
屋外风雪声加大,赵西平想到灶里的火,等隋玉睡熟了,他下床开门出去,去灶房添两把柴。
屋里光线昏暗,隋玉再次睡醒发现脚边塞了个温热的水囊,屋里没人,门外有铲雪的声音。她换个姿势平躺一会儿,等肚子咕噜叫了,她大声喊:“赵千户,我饿了。”
“来了。”
赵西平先端盆滚烫的水进来,说:“先擦擦脸醒醒神,锅里的羊汤还是热的,我去给你盛,吃不吃?”
“吃,我还想吃烤热的饼,用火烤的,有焦壳的那种。”隋玉说。
“行,想吃什么给你弄什么。”赵西平将水盆放桌上,他拎着羊皮袄让她穿上,再将拧干水的热布巾递过去。
“油盏点上。”隋玉嫌屋里光线太暗,让人没精神。
赵西平端着油盏去灶房,十来步的功夫又举着油盏进来了。
隋玉正在擦骆驼油,擦完脸又擦肚子,肚里的孩子也睡醒了,追着她的动作打拳踢脚。
赵西平看两眼,他出门去盛羊汤过来。
隋玉不想下地挨冻,她就靠坐在床上吃,褥子上铺件衣裳,饼渣掉落也脏不了褥子。
一碗羊肉汤没吃完,烤饼子也只吃了半个,隋玉又吃不进去了,剩下的还是赵西平收底。
“你怀个孩子,我一天至少要吃五顿饭。”赵西平无奈,“别到时候你生了孩子瘦了,我再胖了。”
“胖了也没事,胖了我也不嫌弃你。”
赵西平瞥她一眼,碗筷一丢,不吃了。
隋玉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说:“来,拧布巾给我擦擦手。”
赵西平先将碗筷送去灶房,进来后门敞着散味,给隋玉擦洗干净后,他端水出去倒了,也坐上床陪着说话。
木门大敞,屋里的暖和气渐散,隋玉跟赵西平脱了羊皮袄躺下去,二人蒙着褥子在被窝里嘀嘀咕咕说笑。
外面越冷,二人缩得越严实,鼓起的被窝仿佛是二人的避难所,缩在里面听着呼啸的风声,竟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你说小崽在我肚子里是不是也是这个感觉?”隋玉问。
“那在他看来我是什么?是吃人的野兽?”赵西平敲了敲高高鼓起的肚子,自言自语说:“我是吃人的野兽,你是保护他的亲娘?”
这种想法倒是新奇,隋玉掀开褥子透口气,说:“可能不会是这个看法,小崽能听见我日日夜夜跟你说话,肯定知道你跟我们是认识的。”
赵西平弯腰凑过去亲了亲鼓起来的肚皮,认真地强调:“我是你爹。”
隋玉笑看着,一个不注意,腿又抽筋了,她哎呦一声,赵西平忙坐起来给她按腿。
此时屋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不知不觉间,半天又过去了。
到了晚饭的时辰,隋玉还不饿,赵西平也就赖在床上不去做饭,等到深更半夜,整座城池安静下来,这两口子才穿戴整齐去灶房烧火做饭。
二人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饿了吃,困了睡。
赵西平早早跟胡都尉告了假,他守在家里一切循着隋玉的作息做事,一天天的,把她伺候得高高兴兴的。
腊月初一,客舍那边宰年猪,当天下午,殷婆和梦嬷提着十几斤猪肉回城,二人留在千户所一心照顾隋玉的吃喝。
腊月初二是个好天气,隋玉指挥着赵西平将孩子的衣裳和襁褓都拿出来挂在晾衣绳上晒着。
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殷婆将灶房烧暖和,隋玉靠在椅子上,赵西平给她洗头发。
当天晚上,隋玉在睡梦中发觉肚子隐隐作痛,她刚撑起身,就发觉身下一热。
“要翻身?”赵西平坐起来,他像是没睡一样,猛然转醒,声音里丝毫不见睡意。
隋玉掀开褥子,青布床单上果然有一滩暗色水渍。
“我要生了,你去找接生婆。”隋玉淡定地说,“让殷婆给我煮一碗糖水鸡蛋,我有点饿了。”
赵西平的心乱了一瞬,他跳下床怔了片刻,才紧紧攥着手开门往外走。
“穿上羊皮裤,外面冷。”隋玉提醒。
赵西平像是没听见,他先把殷婆和梦嬷喊醒,这才回来穿裤子。
“我去喊接生婆过来,你在家等我。”赵西平抱了抱隋玉,偏头在她额角亲了亲。
隋玉感受到他嘴唇发抖,她指着他笑,见他出门还差点绊一脚,她更是笑出声。
殷婆在灶房听见了,心里绷着的弦也松了,这个女主子着实是个厉害的,头一次生孩子也不害怕,像是个不知道怕的。
一柱香后,赵西平找来接生婆,接生婆洗洗手进屋,她检查一下,说:“速度倒是快,估计天亮就能生。”
“打个赌,你猜是男娃还是女娃。”隋玉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不猜,都听你的。”赵西平接过殷婆递来的糖水鸡蛋,说:“不是饿了,快吃点,我喂你。”
“可别了,你抖得厉害,我害怕你把筷子戳我鼻孔里了。”隋玉笑死了,看他紧张,她就不紧张了。
一碗糖水鸡蛋还没吃完,隋玉额头上已经冒汗了,她匆忙喝尽糖水,将碗塞给赵西平,说:“你出去,我要生了。”
赵西平不动,他守在床边,手里的碗渐渐没了温度,鸡蛋冷了发腥,混着浓郁的血腥味,这股腥味让他冷静下来。
接热水,倒血水,给接生婆打下手,给隋玉擦汗盖褥子,隋玉有心情说话的时候,他坐在一旁陪着她。
屋外天色即明时,屋内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赵西平从接生婆手中接过湿漉漉的孩子,第一时间抱去给隋玉看。
“是个小子,长得像你。”
隋玉看一眼就歪过头,“还是像你吧。”
长得挺丑的。
第166章 猫狗前来探望
旭日东升,赵西平推门出来,屋内啼哭声已止,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卖声,墙外的路上,车轱辘碾压在地面上,瓷实的咯噔声让处于恍惚中的人猛然回神。
赵西平想起阿水出生的次日,老牛叔满心欢喜地上门报喜,他心生激动,迫不及待地想向亲友传递抱子的喜讯。
“大人,屋里收拾干净了,母子二人也都睡着了,我这就回了。”接生婆吃饱肚子准备离开。
赵西平说声稍等,他轻手轻脚回屋拿一百文给她,说:“我送您出门。”
“大人客气了。”接生婆笑着收下钱,之前找上门时就付过钱,这时候又给一百文的喜钱不算少。
送走接生婆,赵西平先去敲响隔壁顾家的大门。
顾千户昨天夜里就听到了动静,见赵西平满脸喜意地走来,他贺喜道:“家里又添一口人啊。”
“是啊,是个小子,我们两家离得近,我先来跟你报声喜,满月的时候过去吃顿饭。”
“行,到时候一定去。”顾千户问他吃没吃饭,“没吃饭就在我家吃点?”
“不了,我还要去我小妹家一趟。”赵西平告辞,不再耽误他的事。
他出了千户所往西去,路上碰到正要去值守的黄安成,赵西平拦住人报喜,随后又去赵小米的婆家。
赵小米得知后,她立马绑了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又提上早两天买回来的一篮鸡蛋,喊上黄连正,二人脚步匆匆出门。
此时赵西平已走出城池往北去,人还没走近,大黑狗先闻声迎了过来,一靠近就不安地吠叫几声。
隋良听到动静跑出来,见是他姐夫,他骂道:“大黑你傻了?瞎叫什么?”
“它应该是闻到我身上有血味,隋良,你姐今早生了,你有外甥了,你当舅舅了。”赵西平止步,脸上的神色如当空的明日,温暖和煦又平静,还带着一股憾人的力量。
隋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先是急着问:“我姐如何了?你昨晚怎么没来喊我?我也想陪着她。”
“她已经睡着了,你现在跟我回去看她。”
“嗯。”隋良跟他走,走了几步又跑回西厨交代一声,出来看赵西平牵骆驼去了,他又跑进西厨提出装鱼的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