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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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气,我们待会儿就回城。”曲校尉说。
“您还是头一次过来,留下吃顿饭吧,您对我们夫妻多有照顾,我们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您。”隋玉说,“我从大宛带回几坛马奶酒,还没开封,今儿邀各位留下尝尝。”
曲校尉也是个喜酒的,闻言不推托了,告声叨扰,他让赵西平带路去看马群。
胡都尉和几位千户纷纷跟上。
徐李二人对视一眼,默默跟在后面。
“呦,这匹小马的毛色好神气。”曲校尉惊叹,“我倒是头一次见这个色的马,它长大了不输那匹黑马啊。”
“品种不同,它长大了跟这些马的体型一样,腿要短粗一些,毛也更长。”赵西平讲解,避免曲校尉动心思,他提前说:“这是我媳妇给我家孩子寻来的,取个俗名叫金麦穗。”
的确是有些俗,不过也合孩子的心性,曲校尉暗想。
“这匹小马买来多少钱?”顾千户上前一步,他无奈地说:“你小舅子有匹枣红马,惹得我家的两个小子眼热,最近养马的心思好不容易淡了,你儿子又有马了,这是还不知道,过些天你儿子一炫耀,我家又要鸡飞狗跳一阵子。”
叫价的事赵西平不好说,做同僚的生意就这点不好,要顾念着面子。他招手让徐李二人过来,说:“你们两家的商队还去不去大宛?能不能给顾千户寻两匹毛色亮丽的小马回来?价钱大概多少?让顾千户心里有个底,这两年好好攒钱。”
“这个毛色的小马罕见,大概要四千钱。”徐大当家开口,他已经巴结上一个千户了,就不用再去讨好另一个千户,所以叫价一点都不含糊。
“若是黑色或是枣红色的小马,三千五六百钱也能拿下。”李大当家跟着说。
顾千户的打算落空,他摇摇头,说:“我不吃不喝要攒八年的俸禄才买得起,罢了,到时候给俩小子买两匹本地的小马。”
胡都尉哼笑一声,没人理他,一群人继续去看其他的马。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小崽跑来喊:“爹,我娘做好饭了,请各位大人跟我走。”
赵西平应一声,他领着其他人往回走。
曲校尉看小孩立在墙根下躲阴凉,唇红齿白的模样着实喜人,他看向赵西平,心想这个糙汉子也是有福气,一个污糟的开局,愣是让他打个翻身仗。
进了厨院,菜和酒已经端上桌了,隋玉站在檐下候着,嘴里说着客套话:“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席面有些简陋,薄菜薄酒,诸位别介意。”
“客气了,玉掌柜是个能干人,这席面可不简陋。”曲校尉落座,再一次说:“叨扰了。”
一顿饭毕,酒足饭饱,曲校尉没多留,他带着一帮下属离开。
隔天,他又独身带着礼过来了,不死心地骑上乌骓,力有不逮,他跳马下来,虽然没能驯服马,但那刺激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
之后的日子,他每隔两天就要来一次,看样子是打算用死缠烂打的招式驯马,赵西平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生怕这老将在他家出事了。
他琢磨着要趁早把这匹马送走,还有家里的其他马,留在手里太招人眼,引来好些想占便宜的人。

第298章 突起的决定
家里的药喝完了,隋玉撇开两个尾巴,她骑着骆驼一个人进城,把脉拿药后,她出医馆去定胡巷的宋家。
“马撇给我了,你还真放心,也不过去看看。”隋玉进门,玩笑说:“也不怕我把你的马卖了。”
“卖吧,卖了给我省事了。”宋娴笑言,她解释说:“到家我就睡了两天,之后又忙着应付我堂亲,一直不得闲过去。咦?你也在喝苦汤子?”
隋玉放下药包,说:“老大夫说我身子虚,有些亏损,要喝药补一补。绿芽儿呢?她身子如何?”
“也是有些虚,问题不大,她年纪小,多吃多睡自然就补回来了。我打算这趟去长安就不带她了,让她留家里歇歇。”宋娴说。
“你呢?你不歇歇?”隋玉问。
“我身子没大碍,无外乎就是气血不足,月事紊乱,不过我不生孩子了,这个对我影响不大。”宋娴没有遮掩,她也从医馆拿了几包草药回来,大夫交代她少思少虑,这几乎不可能,她打算喝几副药意思意思就行了。
“徐李两家的商队打算什么时候走?”她又问。
“三天后。”隋玉过来也是为了告知这个消息,“我们四家的马都在城北,勾了不少人去看,乱糟糟的,他们也心烦,说是三天后,我估计他们把粮草备齐了就要动身。”
宋娴坐直了,说:“那我也着手准备。”
“要不要我借你几个人使唤?说真的,我有些担心你的家仆会生歪心,我借你几个人同行,他们哪怕不干什么,也能让其他人心生忌惮。”隋玉说。
宋娴心生感动,说:“玉妹妹,谢谢你。不过我这趟是进关,有律法约束,家里这些仆从离了我寸步难行。除非是钻进深山老林不再出来,然而深山里的日子还不如在我身边的日子好过,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清楚,不会害我的。再一个,这趟进关,我带的家仆都是有老母有儿女的,有去年宋九的例子在前,没人敢效仿。”
“你有思量就行,我就担心有人拼着不要命也不让我们好过。”隋玉说。
宋娴失笑,说:“我是带他们去行商,又不是去赴死,他们跟我走一趟能拿三百钱,这可是笔好生意,就是傻子也知道要保我的命。”
有威吓又有利诱,又是在关内行走,隋玉思量一番,觉得稳妥了,也就不再说了。
“对了,最近客舍有生意吗?有没有从东边来的商队?”宋娴问,“我想托来往的商队为我寻宋九、大根和二柱三人,死活不论,只要把人或是人头带回来,我就相赠一头骆驼,或是赁五头骆驼不收租子。”
有这个举措托底,宋娴才能保证带奴仆出关不会被背刺,宋九等人在关外叛逃,不就是觉得到关外就自由了,她偏不如他们的意,她倒贴钱也要悬赏他们的狗命,不死也给她战战兢兢地活着。
隋玉戳了戳额头,她沉默一瞬,说:“我给你写个悬赏告示挂在厨院的门上,你跟我说说,这三个人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另一边,赵西平送走曲校尉,他叫来张顺,问:“你们主子平时最重用谁?”
张顺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思索着说:“我觉得我最得主子的心。”
“其次呢?”
“小春红、甘大甘二兄弟俩,柳芽儿、青山、李武……大人,你要说什么?”张顺摸不着头脑,“主子很信任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对她忠心,去年在戈壁滩外遇到鬼火,我们这些人没一个孬种,拼死也跑出去保护主子和货物。”
赵西平不咸不淡地“噢”一声,说:“这是你们该做的,值得夸耀?”
“没有。”张顺低下头,说:“我只是想说我们不会再生歪心思,二黑的事不会再发生。”
“你能担保?”赵西平似是讽笑。
张顺毫不犹豫地点头,有这样的主家,他们还有什么挑拣的。
“不如我们试一试?赌一下你们的良心。”
“怎么试?”张顺痛快应下,他心里琢磨着会是什么法子,就听男主子说要他领队把大宛马带去长安卖了,他惊得回不了神。
“怎么?有什么问题?”赵西平问。
“……大人,你知道这四十七匹马、三十箱马鞍和三十箱银器转手要卖多少钱吗?至少三十万钱,你敢交到我手里?赌也不是这个赌法啊!我主子知道吗?”张顺惊得忘了尊卑,一连串的话像是质问。
赵西平笑了,他抱臂问:“你们不是没异心?”
“是担子太重,我不敢接手。”张顺实话实说,“我手里连五百钱都没有,您让我去做三四十万钱的生意,我……您太高看我了。”
“既然你不敢接手,我再寻李武和小春红过来问问。”赵西平果断道。
张顺沉默,不再多说两句话吗?至少要给他一个考虑的时间吧?眼瞅着赵西平真打算离开,他忙开口阻拦:“大人,您让我想想。”
赵西平看见隋玉回来了,他丢下魂不守舍的人,说:“只给你半天的时间,考虑好了过来找我,错过今天,你就是把天说破,我也不给你反悔的机会。”
隋玉去看隋良和小崽给蚕换桑叶,她探头一看发现箱子边上已经有白丝,这是吐丝结茧的征兆。
“这么快就结茧了?你们不是还打算去军屯卖大蚕?结茧了岂不是卖不出去了?”她问。
“这两天就去兜卖,就是这个时候才好卖,蚕吐丝了就不吃桑叶了,给买蚕的人省事。”隋良说。
“你把蚕茧卖出去,明年岂不是不能卖蚕了?到时候大伙都有小蚕,你们的蚕就不稀罕了。”隋玉纳闷这个抠门精只做一年的卖蚕生意,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噢,你们是打算做卖桑叶的生意?”
“聪明。”隋良夸一句,“整座敦煌城,只有我们有桑叶,到时候人手一箱蚕,我们的生意还愁不红火?”
高,实在是高,隋玉佩服。
“娘,你跟徐伯伯和李伯伯说说,他们明年再过来,能不能给我们带二十棵桑树苗过来。”小崽抱着隋玉的腿撒娇。
“不用外人带,明年让张顺给你们带桑树回来。”赵西平过来接话,他也不避讳两个孩子,当着他们的面,他跟隋玉袒露这些天琢磨的事。
“赚钱是紧要的事,但你对我们这个家最重要,我做不到明知道你出门行商是伤身损命,还一声不吭地任由你出门奔波。”赵西平说,“以后你年纪越大,出门赶路越吃力,到时候身子越发亏损,真的会影响寿元。我晓得你舍不得商队的生意,真要是断了,少了这个进项我也舍不得,所以为了以后考虑,我觉得可以试着放手,让张顺他们替你跑,大不了就是他们从中多昧些钱财,我们少赚点。”
“姐,你留家里,我替你跟着商队走。”隋良插话。
隋玉看他一眼没作声。
“往后你身体养好了,想出门看看,隔一两年跟着商队出门一趟,我也不拦你。”赵西平继续说。
隋玉纠结,这个模式就相当于她当老板,放采购和销售出门,唯一的不同是,钱和货都跟着采购和销售走,是买还是卖,完全不过她的手,风险太大了。
“姐,我跟着商队走,我替你守着钱和货。”隋良再次说。
“不用你,有你宋姐姐替我守着。”隋玉拒绝了,她跟赵西平说:“可以,那就试试。先缓过这几年,等我们的棉花种出来了,我就是卖棉被棉衣和棉布的大商贩,到时候我可以养个商队,商队不听话,我还可以跟过往的商队做生意。”
隋玉突然反应过来,在古代,很多大商人都养有自己的商队,不同的是他们的商队里肯定有自己的族人,而她的商队是由奴仆负责,但有利益牵扯,她觉得能栓住人。
她这边有了决断,张顺也做好了决定,他快步过来,说:“主子愿意相信我,我绝不让你们失望。”
“你们准备准备,过两天跟着宋当家的商队一起出城,你们跟徐李两家的商队同行。”隋玉说。
张顺下去了,隋玉进屋翻出练字用的木板,她把上面的字洗干净,晒干了重新写上字,趁着客商们吃饭的时候,她用铁条把木板钉门上。
“玉掌柜,你在砸什么?”一个镖师问。
“悬赏告示,宋当家要抓她家的三个逃奴,死活不论,只要把人或是人头带回来,就赠一头骆驼,若是赁骆驼,可免五头骆驼的租子。”隋玉说,“就看哪个商队有这个机遇了。”
“不一定是商队,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侠客,你挂着吧,明年开春前,指定有人接这单生意。”镖师说。
隋玉心里放心不少,以后她若是遇到背主的仆从,也挂悬赏。
次日,隋玉找到隋良,她先把她给商队上的重重锁一一交代清楚:仆从识路且知道她做生意的门路;家里的仆从经过考验,忠心方面没多大的问题;有律法约束,就是有逃奴,她可以报官;还有宋娴帮忙盯着,买卖不会出现大问题。
“你还想跟着商队离开敦煌吗?”隋玉拉着隋良的手问,“不考虑为我盯着商队的事宜,单单问你自己的心,是想留在家还是跟着商队出门闯荡。”
隋良缩了缩手,问:“你以后还会带商队做生意吗?”
“会。”隋玉给出肯定的答复,其实让她放手奴仆带商队做生意最关键的一点,是她放心不下种棉花的事,她明年大半不放心离家,所以只能采用这个主意。
隋良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
他还是更想和姐姐一家待在一起。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隋良听了一下,出声问:“姐夫,是你回来了?”
赵西平“嗯”一声,他走进门,站门口打量一圈,问:“怎么还没收拾行李?我刚问徐大当家了,他们后天一早就出城”
“什么?”隋良顿住了,他停下数铜板的动作,站起来说:“上午那会儿,我姐来找我了,她没跟你说吗?”
很显然,他有些无措和尴尬,甚至不好意思张嘴说他不跟商队同行了。
“没有,她吃过饭就抱个木箱进城了。”赵西平走到床边坐下,目光扫过床尾,折叠整齐的衣物一半是小崽的,把玩的羊膝骨、扁石头、小木梳散落成片,角角落落都昭示着小崽挤占了他舅舅的地盘。
见此,赵西平放缓了语气,问:“你姐是不是不想让你跟着商队走?所以你改变主意了。”
“我姐说她以后还跟着商队出门的,到时候我再跟她一起。”隋良背过的手紧紧攥着,他皱眉问:“莫不是我姐骗我了?她说商队的安危不用我操心。姐夫,你别跟我兜圈子了,直说吧。”
赵西平看着他,说:“我也觉得让奴仆带着驼队走这一趟应当没什么问题,不过有你跟着,商队有个主事人,奴仆的户籍捏在你手里,商队的事会更稳妥。”
“那我后天就跟着商队走。”隋良听明白了,他姐夫是想他跟着商队去长安的。
他这么痛快答应,赵西平又犹豫了,他叹一声,说:“隋良,你别觉得姐夫薄情又狠心,孩子给我带大了,客舍的生意有人接手了,就翻脸不认人,要把你踹出家门去受惊受难……”
“没有,姐夫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隋良打断他的话,玩笑说:“之前我说小崽小气的性子随我,那是乱说的,我真不是牛心左性的小心眼。跟商队出门做生意,我以前就想过,不过那时小崽只有两三岁,我姐不在家,客舍也离不了我,所以才一直没念叨过。姐夫你放心,这就是我的家,我能出去也能回来,不是你逼我离开的。”
“那这一次……”
“我姐两年没在家了,我想跟她待一起。”隋良挠挠头,没好意思说自己一个人离家跟着商队走,他有些害怕,而且他还没走就想家了。
“你先跟着商队走一趟吧,出去一趟再回来,到时候要是还是喜欢待在家里打理客舍的生意,你就留家里。”赵西平念及自己在隋良这个年岁是什么样的,他掏心窝子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心想出门闯荡,做梦都想参军杀敌,完全不想留在家里种地,那日子就像地里的麦子,今年割完一茬,明年还有,年年都一样,实在没意思。后来真上战场了,睁眼闭眼是提着自己的人头在过日子,做梦都是自己被乱箭射杀了、被马蹄踩死了、被匈奴兵捅死了,之后从战场上下来,我喜欢上安稳的日子,睡前能知道醒后要做的事,那让我心安踏实。我想说你一直过着吃了上顿不愁下顿的安稳日子,过久了,就不敢出门了,怕风怕雨怕三餐不定。所以你要出门一趟,离开我和你姐,不用再顾虑小孩,到时候再看看,你是愿意留家里打理客舍的生意,还是也想跟着商队闯荡,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我不再插手。”
隋良听得脸红眼热,他走到床边,不害臊地一把搂住赵西平,感动地说:“姐夫,我以为你是个寡心肠,没想到还有为我考虑这么长远的时候。”
赵西平嫌肉麻,一把推开他,他又搂上来,还越缠越紧,推都推不开,他只好由着他。这个小舅子有时候真像个姑娘家,他都纳闷怎么养成了这个性子,大大咧咧、直心肠、要说他没心没肺,他又不缺心眼,要说他一根筋,像个没头脑的傻瓜,他打理客舍又是一把好手,还明是非。难怪隋玉不愿意让他出门,隋良活得像个太阳,纯真得没有一丝阴霾,长胡子的年纪了,他身上甚至没有属于男人的攻击性,这样的性子太难得了,她有能力,所以就想护着他,她活得用力又世故,就想让隋良过得随性自在。
不过赵西平是男人,他偏向让隋良长出棱角,男人要有个男人的样子,不能以后二三十岁了,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样。
想是这么想,赵西平嘴上却忍不住说:“出去见见世面,我们不图什么,但你不能害怕出门,要是实在不喜欢奔波的日子,这客舍的生意还是你的。”
隋良应好。
“爹?”小崽探头探脑地走进院子,见舅舅的房门开着,他大声喊:“舅舅?你在家吗?来生意了。”
话喊出口,招呼已打,他冲到敞开的木门前,一眼看见他舅舅赖在他爹身边撒娇,他停下脚步,咬着手指头望着他们。
“看什么看?”隋良粗着嗓门问。
“舅舅你真不害臊,我都不撒娇了你还撒娇。”小崽鄙夷,“你羞不羞?”
赵西平笑了,他推开隋良,大步出门。
隋良才不羞,他面带得意地跟出来,撸着外甥的包包头说:“你就是吃醋。”
“我爹跟你说什么?”小崽压根不吃醋,他一心琢磨着探听小秘密,惦记着去他娘面前卖弄。
想起要离家大半年,隋良心里一紧,他脸上的笑没了,失落地蹲在地上。
“舅舅,我爹训你了?”小崽凑近问。
“没有。”隋良伸手抱住外甥,他离开敦煌后肯定很想小崽。
小崽什么都不知道,他被舅舅吃力地抱出去,乐得嘎嘎笑。
隋玉傍晚回来,路上遇到往客舍送猪肉的小子,他是杀猪佬的大儿子,随了他爹,长得五大三粗的。
“玉掌柜,遇见你我就不跑这一趟了,这三十斤猪肉你提回去,账先挂着,下次一起结。”小子拦住骆驼,解释说:“你弟弟跟我交代过,每有驼铃声往北去,我就给他送三十斤猪肉过来。”
隋玉言好,她接过猪肉往家走。
还没到家,两只大黑狗和猫官闻到肉腥味都迎了上来,隋玉提高手上的猪肉,嘴里念叨说:“人吃完了你们再吃,别来讨嫌。”
“娘——”小崽一听到声就跑出来,等隋玉跳下骆驼,他撵着骆驼往牲畜圈的方向走,免得这贼头又去菜园偷菜吃。
“娘,我跟你说……”他颠颠追上去,“我舅舅不害臊,他下午抱着我爹撒娇。”
隋玉有些不相信,“你爹许他抱?”
“许,我爹还笑呢。”
隋玉怀疑小崽又在歪扯,她没当回事,附和几声就完事了。
猪肉送进灶房,隋玉去找张顺,看他把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过关的文书和户籍,我都交给宋当家了,你们一路跟她同行。”隋玉交代,“到长安了,你跟长安的商队打听一下那匹白马的卖价,之后去西市安平坊寻左都侯,他若是喜马,就把乌骓马卖给他,乌骓的价钱比达日的少个五千到一万钱,最低价不能低于八万钱。当然,你若是能卖出更高的价,我给你抽成。”
张顺笑着点头。
“他若是还要买蜂蜜,马匹都卖出去了,你们往太原郡去一趟,顺便跟齐生一家打听一下干海带的消息。”隋玉继续交代。
隋良找来,他不吭不声地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马匹出手后,你们抽出二十万钱用来买绸缎和丝帛,粗布不用再买。”隋玉继续说。
张顺和隋良齐齐点头。
“明年回来的时候,你们跟着往西的商队一起同行,不要单独行动。”隋玉想了想,说:“就这些事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回来的时候捎带二十株桑树苗。”
“姐,这事我记着。”隋良开口。
隋玉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后天跟着商队一起去长安。”隋良兴高采烈地说,“这下轮到你在家等我了。”
隋玉沉默,她这时想起小崽之前说的话,问:“你姐夫跟你说什么了?”
“他建议我离开你和他出门闯荡一次,看我是喜欢在外的日子,还是喜欢在家打理客舍的生意。我觉得他说得对,所以我今年跟着商队出门。”
隋玉想反对,但很快又抑制住那股控制欲,她自己说过,会让隋良和小崽选择他们喜欢的路,所以她得给隋良这个选择的权利。
“主子你放心,我们肯定能照顾好二掌柜。”张顺看隋玉没反对,他开口说:“宋当家的女儿比二掌柜小,她出关都没事,二掌柜还是个小子,跟我们进关一趟保准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哪又明白,隋玉忧虑的不是安不安全,是性子的问题,绿芽儿是被锦衣玉食养得惰了性子,所以需要再培养出棱角。而隋良,他是被和乐安定的日子磨平了幼年长出来的骨刺,没有变得阴郁不愤,如今能长成这个样子实属让隋玉惊诧,阳光开朗、大大咧咧、纯真又不天真,以前她希望小崽会养成这个性子,小崽是没可能了,但隋良是完全符合的。所以她想护着他,生怕他独自走上幼年时那条遍布苦痛的路,会让他痛苦。
“姐?”隋良喊一声,“就这么定了啊。”
隋玉点头。
夜幕降临时,赵西平回来了,见隋玉独自一人站在荒野上等他,他跳下骆驼走过去。
“隋良跟你说了?”他先开口。
“嗯。”隋玉不怎么开怀,她望向他,说:“西平,今年我想进关。”
“因为隋良?”赵西平问。
隋玉没否认。
“我跟小崽呢?你回来还不足十天。”
“要不你跟曲校尉告假?”隋玉说,“反正下雪后你也不当值了,离十月份没多久了,告个长假,我们一家都去长安。”
知道她没为了隋良舍弃他,赵西平又平静下来,他握住她的手,说:“看来走商的路很苦,你宁愿冒着人财两空的风险,也不愿意隋良同行。”
“哪会人财两空,路上的商队是跟我相识的,户籍又在宋姐姐手上,他们疯了才会杀掉一群人抢走财物逃命,从私奴变成亡命之徒。”隋玉失笑,“真要是有这个狠劲,在关外我就死了,他们合起伙把我杀了,抢了马和骆驼逃跑,岂不是比在关内还容易。”
“既然这么放心奴仆,你还担心什么?让隋良出门历练一下不好?难道你让他一直过得跟个小孩一样?”
隋玉这下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原来你的目的是隋良啊,从一开始提出让张顺带着商队去长安卖马,就打着让良哥儿跟随的主意。”
“是,隋良今天跟我说了,他前些年是想跟着商队出门的,但客舍的生意和年幼的孩子绊住了他,导致他现在更贪图安稳。但他才多大啊,这样不行。”赵西平承认。
而这个念头是他见过隋慧的孩子之后才有的,“你们隋家人,一个个都是聪慧又有心胸的,你就不提了,没得说,至于隋文安,他的事我们都知道,是个了不起的人。单说他的两个妹妹,死的那个虽然死了,但心机和胆量是不缺的,隋慧和她的儿子,都是心有成算还敢谋算的人。我回头一想,隋良一个人打理着客舍的生意,还兼顾照顾一个小儿,竟顺顺当当撑了四年,而他也才十七岁。我就想着,他不愧是姓隋的,或许待在家里是屈就他了。”
隋玉陷入沉思。
“借着这个机会让他离开我们,看能不能有所造化,出门一趟,他若是还选择留在家里,我就不再说什么。”赵西平说。
隋玉不反对了。
“是我主事太久了,各种事大包大揽,养成了霸道的性子,嘴上说让良哥儿和小崽活得自由随性,行动上却想禁锢他们。”隋玉反省,她拍拍脑门,说:“我的错我的错,还是赵千户清醒。”
赵西平轻吁口气,笑着说:“你不怪我就行,我就怕你恼我。”
隋玉讪笑,是有点。
“奴仆带出来了,你就要稍稍放手,把权放下去,事情摊下去,如果万事都靠你拿主意,累也累死了。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有生意头脑,这是我跟曲校尉学的,他管束都尉,都尉下面又有十个千户,十个千户中,他只有一两个偏重的,像我,我不就是只服他不服胡都尉。”赵西平搂住她,继续说:“他一早就对我有所偏向,所以我忠于他,你也是,要培养只忠于你的忠仆,头一批奴仆的心思可能会复杂一些,但咱们家里不是还养着人,阿水待我们一心一意,大壮更不用谈,花妞和阿羌也不差。我们养这么些人,不就是为了在我们不方便的时候,他们能派上用场?隋玉,你会生病,会老,近些年你能趟趟跟随,再往后呢?与其把手下的人养废,不如早些放手。”
“哎!赵千户说的是。”隋玉抱着他的臂膀晃,“你厉害啊,懂好多,隐藏得够深的,跟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屁,我翻到你练字的木板了,你太缺德了,竟然背着我们私下偷偷用功,好了,这下反超我了。”隋玉撸起他的袖子咬一口,恨恨道:“太可恨了。”
赵西平得意,天黑了,他牵她往回走,说:“你太忙了,忙得停不下来思考,我不一样,我想你的时候睡不着,除了瞎琢磨,只能点灯熬油写字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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