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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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二黑去。”老牛叔使唤大壮去喊二黑。
隋玉搅着疙瘩汤,味道太香了,馋得她五脏庙咕噜叫,但又太烫,她只能看不能吃。
赵西平端一盆凉水出来,他把饭钵放盆里,再接过勺子搅拌散热。
小崽又挤进隋玉怀里,他也不说话,单单是靠在她身上,听她跟其他人说话。
待疙瘩汤凉了,赵西平用袖子擦去碗底的水,他把饭钵递过去,看了看小崽,想到他刚刚哭得凄惨,到底没拽他来自己怀里。
一钵疙瘩汤下肚,隋玉浑身舒坦了,这才拨开小崽,她回隔壁去洗澡。
从房内出来,隋玉听到驼铃声,她梳顺头发,端盆去河边洗头,小崽像个尾巴一样跟前跟后。
“怎么不说话?”隋玉问。
“不知道说什么。”小崽坦诚说。
隋玉理解,日子隔得太久了,回家前她也攒了满腔的话,但见面后,那些小事都不重要了。
“用凉水洗头啊?”赵西平过来问。
“天又不冷,没事,我在外面也用凉水洗头。”隋玉说。
“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大夫。”赵西平不放心,“你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疼不疼?”
“有一点。”隋玉保守地说。
“明天就去看大夫。”赵西平拍板。
商队回来了,客舍外热闹起来,隋玉擦擦头发,她披散着湿发牵小崽过去。
“玉妹妹,你让人叫我过来?”宋娴问,“你速度可够快的,这就梳洗干净了。”
“我回来了才想起你家没有养马的地儿,就想问问你,要不把马养我这里。再一个,我这里锅灶多,殷婆已经在做饭了,你们来我这儿吃饱肚子再回去,免得一通折腾,等吃上饭,天黑了。”隋玉说。
“也行。”宋娴点头,“赵千户,叨扰了。”
赵西平摆了下手,他去帮奴仆们卸货。
骆驼驮的货不多,除了五十具马鞍和四坛马奶酒,剩下的东西都是在龟兹和楼兰买的,三间仓房还装不满。
骆驼和马都关进牲畜圈,赵西平发现有三四十头骆驼的脖子上没挂铃铛,一问才知道是玉掌柜发横财了。得知是蛋壳和它娘引来的野骆驼,他安排人去给它们调两桶蜂蜜水。
“大人,这两箱东西主子宝贝的紧,您回去的时候搬回去吧。”张顺说,“我饿得腿软,得去吃饭了。”
“行。”赵西平接过箱子回屋。
隋玉把头发晾干才回来,她累了,也困了,本来只想躺床上歇歇,但眼睛一眯就睁不开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醒来看见挂在东边的太阳,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娘,你可算睡醒了,快来吃饭,锅里给你留着饭。”小崽跟着两只狗跑进来。
隋玉又望一眼天,说:“这是我回来的第二天?”
“对呀,昨晚我来喊你吃饭,你一直说不吃不吃,然后我爹就不让我喊你,让你一直睡。”
隋玉压根没印象,她牵过儿子的手往外走,问:“你爹呢?当值去了?”
“是呀。”
隋良已经把鸡肉汤饼端出来了,说:“不烫了,正好能吃。”
隋玉洗漱过后坐下,她一口气喝掉半碗鸡汤才拿筷子吃面啃肉。
饭还没吃完,灶房又升起火了,殷婆她们又开始为午饭忙活。
“你们还在跟陈老学习吗?”隋玉想起这事。
“老夫子出门了,地里的农活忙完后,他就带着丁全出门游历去了,不知道现在在哪儿。”隋良说,“离开前,他说会赶在十月之前回来。”
隋玉“噢”一声。
“对了,你们今年想去长安吗?”隋玉问,“我们去长安过年,明年春天回来。”
舅甥俩齐声应好,但隋良很快反应过来,忧心道:“客舍的生意交给谁?留我姐夫在家守着?”
“在说我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我姐说今年要带我们去长安过年,姐夫,今年你一个人在家。”隋良嘚瑟。
赵西平看向隋玉,一口否决:“不行。”
“你能休长假吗?我们一起去,明年春天回来。”隋玉说,“曲校尉喜不喜欢马?我们送他一匹马。”
赵西平不采纳这个主意,他倾身捏她的脸,说:“你瞧瞧你瘦的,都快瘦成马脸了,生意什么的先放放,你给我在家好好养养身子。”
隋玉喝掉最后一口汤,她拉他往外走,问:“我有两个小箱子,张顺给我送过来了吗?”
“我搬回我们睡觉的屋了。”
木箱打开,隋玉拎出酸臭的僧袍,她用剪子剪开,把里面的种子都倒进箱子里。
“这是谁的衣裳?”赵西平面色复杂,“这是男人穿的,破衣烂鞋不给扔了,你还当个宝贝带回来,莫不是给我穿的?”
隋玉白他一眼,说:“这是隋文安的僧袍,我在大宛遇见他了,这些种子也是从他手里得来的,这些衣鞋我打算给隋慧送去。他离开大汉后去了身毒国,去年才回来,呐,这个是棉花种子,就是我之前念叨的白花,可以做被褥做厚袄,有了这个,以后冬天不怕冷了。棉花做的棉衣比芦花袄暖和,又比羊皮轻便,最重要的是它还能纺布,而且西域诸国都没这东西,你想想这东西种出来能有多赚钱。今年肯定是种不成了,我打算明年春天试着种,所以才急着去关内一趟。”
赵西平接过黑色的硬壳种子,大小和形状都像羊屎蛋,他嗅了嗅,抬眼就看隋玉一言难尽地盯着他。
“不是羊屎蛋。”他放下棉花种子,又扒拉一下其他的种子,问:“这些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也没说,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隋玉摇头,“明年种下,发芽了才知道。”
“我给你种,你明年再带他俩去长安,今年你就在家好好养身子。”赵西平说。
“不行,你肯定不会种……”
“你会种?”赵西平冷哼,“我种地的时候,你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稻麦估计都分不清。”
隋玉:……她总不能说上辈子她也是种过地的。

第293章 钱蝎子
“堂兄还在当和尚?”隋良在一旁听明白了,“那他还回来吗?慧堂姐还在盼着他。”
隋玉摇头,“我问了,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去年冬天到来之前,他就离开了马场,之后音信全无。除了这串佛珠是他主动留下的,其他的衣鞋都是他舍弃的,我捡来洗干净带了回来。过些天,家里的事忙利索了,我去见隋慧,把这些东西给她送去。”
隋良“噢”一声,他对这个堂兄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唯一还能想起的画面就是那个漆黑的夜晚,隋文安带着他跪在城楼上央求玉门关都尉搭救三个姊妹。
赵西平想起那个在战场上几乎要削去半张脸的男人,他看了看箱子里的各类种子,自此,他把隋文安跟他那个贪污的爹分割来看。
“家里没什么事,骆驼和马有张顺他们盯着,客舍也没生意,你下午跟我去医馆一趟,明天就把这箱东西送过去。”赵西平说。
“我姐病了?”隋良面上浮出忧色。
“没有,去调理一下身体。”隋玉接话,她起身去翻衣箱,翻出两件小崽小时候穿的肚兜,她把肚兜剪开,将散在箱子里的种子分开装,顺便数一下棉种的数量。
隋良撸起袖子过来帮忙,小崽没去添乱,他最多只能数五十个数。
赵西平提着那件酸臭的僧袍出去,问:“这件僧袍还留着吗?要是留,我这就打盆水泡着。”
“留着吧。”隋玉迟疑片刻,说:“这件僧袍留在咱们家,也算是个纪念。”
“也行。”赵西平没意见,出门看见柳芽儿在河边捶衣裳,他把僧袍交给她,又进屋看数棉种的人。
“种子的事只有我们一家四口知道内情,你俩把你们的小嘴闭紧,不许在外面乱说,提都不能提。”隋玉交代,“明年棉花要是种出来了,有人问到你们面前,一概说不知道,记住了?”
小崽连连点头,“我肯定不说。”
“姐,我已经十五六岁了,麻烦你不要用哄小儿的口吻跟我说话。”隋良抖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张大嘴,问:“我这还是小嘴吗?”
“你是顺带的,知道意思就行了。”隋玉故意气他,“不要抠字眼纠错,我不是你的夫子。”
隋良生气了,他丢下棉种往墙上一靠,不帮忙了。
赵西平瞥他一眼,自己蹲过去接手他的事。
“献殷勤。”隋良唾弃。
隋玉笑,就这副脾性,他顶多比小崽大三岁。
棉种共有二千又六十八颗,数量不少,可见隋文安为收集棉种花了大心思,如果不是遇见一大片棉株,他可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或是连续两三年等棉桃绽开。除了棉种,另外还有三种种子,也可能不止三种,倒出来的种子里有一大捧碎渣和干瘪的叶片,一碰就碎,看着像是什么植物,日晒雨淋后腐烂了,之后又风干了。
“这是豆子。”赵西平从木箱的缝隙里扣出一颗绿皮小豆。
“绿色的,那就叫绿豆吧。”隋玉说。
“这剩下的碎渣别丢,明年开春了撒在菜园里,里面掺的或许还有种子。”赵西平拿绳绑住裹着种子的布,说:“这些东西交给我,我帮你存着,放你手里别被耗子偷吃了。”
隋玉张了张嘴,她长吁一口气,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傻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能随便放?怎么可能让耗子来坏事。”
“那你打算放哪儿?”
“存罐子里,罐口用石头塞严实,我就不信耗子能把陶罐啃了。”
隋良嘻笑一声,隋玉瞪他。
“你问问你儿子,种子放在严丝合缝的罐子里还能不能种活。”赵西平笑着说,“搁罐子里一年,八成发不了芽。”
隋玉看向小崽,他绞着手指偷笑。
“我不问他,他不懂。”隋玉扭头,嘴硬地说:“给你保管就给你保管,你可给我放好了,来年种子不发芽,我找你的茬。”
“我懂。”小崽不允许自己被小瞧,他自诩在种地方面已经是个行家了,至少地里的各种虫他都能叫出名字。
“别理你娘,她是个五谷不分的大小姐。”隋良找到机会反击。
她五谷不分?隋玉笑了。
赵西平把种子放好,赶走挤在屋里的人,他闻到了炖鸡的香味,是时候吃晌午饭了。
隋玉早饭吃的晚,吃晌午饭的时候不饿,她挟半碗鸡翅和一个鸡腿慢悠悠地啃,最后喝碗鸡汤,她拍拍屁股出门散步消食。
今年枣树大丰收,枝头挂满了指腹大小的青果,地上还落了一片,她捡起一颗咬一口,又苦又涩,难怪鸡群不来光顾。柿子树上也挂满了果,柿子果快有鸡蛋大了。长得高大的柳树枝叶繁茂,鸡群缩在柳树下歇荫,人靠近,它们闷叫几声。
隋玉折根柳枝,一只刨土的公鸡竟然扑着翅膀要来啄她,她挥着柳枝打过去,放狠话说:“明天你就进锅,还敢来啄人,不想活了。”
“娘——”小崽屁颠颠地追来了。
“你吃饱了?”隋玉扭身问,“你来看看这只公鸡,它以前啄不啄人?”
“不啄啊,咱家啄人的鸡都杀了。”
小崽靠近,公鸡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愤怒的小眼睛一直盯着隋玉,这是把她当外人了。
“去去去。”小崽赶它,“明天就把你宰了。”
公鸡这才回到鸡群里,还不忘盯梢“外来人。”
隋玉不招它,她拉着小崽走了,这四年都在外面跑,客舍外夏日的光景她压根没见过,枣子甜不甜,柿子甜不甜,她都不清楚。
“枣树和柿子树结这么多的果,你们吃得完吗?”隋玉问。
“鸟也吃,鸡也吃。枣子和柿子熟了,我们这儿会来好多鸟,它们偷吃柿子,舅舅就带我们在树下射鸟,射掉的柿子就是鸡群的食粮,它们可喜欢吃了。”小崽解释,“柿子和枣子熟的时候,过来住宿的客商也多,他们经常拿棍子敲枣。”
“那你不就缺枣吃了?”隋玉问。
小崽抿嘴一笑,他倚在她身上,得意地说:“客商伯伯们吃了我的枣,他们也会从小贩手里给我买枣吃。”
赵西平寻过来,他远远瞧一眼又走了,不打扰他们母子俩唠嗑。他看出来了,赵小崽还有些拘谨,这两天装模作样,话少又老实,估计想在他娘面前好好表现。
隋玉牵着小崽在大太阳底下绕着客舍转一圈,牲畜圈上搭的凉棚、猪圈里的猪、隋良的枣红马、河边的桑树、今年养的蚕……她引着小崽一一为她介绍。
小崽把他的蚕箱抱出来,他献宝似的地说:“我跟我舅舅一起养了五百只蚕,娘,你看,它们长得又肥又大。”
隋玉看一眼就别过脸,她小时候喜欢这玩意儿,长大了就觉得瘆得慌,尤其是桑叶吃完了,几百条白蚕密密麻麻缠在一起,她看一眼,身上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崽没发现,他捏起一条肥蚕放掌心上,神秘兮兮地说:“娘,你猜这条蚕能卖多少钱?”
“啊?卖钱?”隋玉震惊,“你们已经靠蚕发家致富了?”
“赚点小钱啦。”小崽谦虚道,“今年开春我们孵出好多小蚕,桑叶不够吃,还饿死了不少,正好顾大哥他们也想养蚕,我舅舅就用一文钱三条小蚕的价格卖了三千条蚕。不止我们,阿宁、阿水姑姑、花妞、大壮、阿羌都卖蚕了。”说到这儿,小崽忍不住得意地笑,他继续说:“卖了蚕,我们还卖桑叶和桑枝,又大赚一笔。娘你看,我们又挪种了七棵小桑树,都成活了。对了,我舅舅说了,过些天我们去军屯卖大蚕,一条三文钱。等明年他们孵出小蚕了,我们再去军屯卖桑叶。”
“厉害啊。”隋玉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说:“脑瓜子挺灵活啊,为了支持你们的事业,我托你宋姨再从太原郡捎一二十棵桑树回来。”
“谢谢娘。”小崽大乐。
“不谢不谢,等你赚钱了,你请我吃饴糖就行了。”隋玉笑眯眯的。
“我已经赚钱了,我在我舅舅那里存了五百三十七个铜板,我待会儿就去拿,然后我请你进城买糖吃。”小崽激动得小脸通红。
“那就谢谢小掌柜了。”
小崽嘿嘿笑,嘴角咧到耳朵根了,他使劲抿了抿嘴,嘴巴压根合不拢。
好吧,他不装了,他快活地蹿上桑树,嘴里胡乱哼哼,坐在树枝上喜气洋洋地摘桑叶。
“你下来,我来给你摘桑叶。”隋玉喊。
小崽摇头,“桑树经不得你,娘,你在树下等着好了,你帮我给蚕换桑叶。”
没法,隋玉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桑叶给蚕喂食,三文钱、六文钱、九文钱……九十九文钱,哎,用铜板一衡量,肥蚕顺眼多了。
给蚕换完桑叶,箱子抱进屋,小崽去他舅舅睡觉的屋抓铜子,隋玉在外面等着。
隋良听到铜板的哗啦声,他瞬间转醒,爬到床尾一看,赵小崽正在大把大把地抓钱。
“我还以为来贼了。”隋良抹脸,“你拿钱做什么?”
“给我娘买饴糖。”
“够了够了,你打算把糖罐子买回来?你娘的牙不好,糖吃多了牙疼。”
隋玉推门进来,抱臂说:“呦,哪来的抠门?”
“小本生意,我们赚钱不容易。”隋良装模作样地摇头,哀叹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做起生意才知道钱难赚,姐姐大人有大量,少吃两口糖,弟弟明年请你吃肉包子。”
隋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牵走孩子,回头问:“你的牙好不好?我请你们吃糖。”
隋良一跃而起,穿上鞋就往外跑。
赵西平也在外面等着,他拎着装钱串子的包袱,说:“今天买药买糖都是我出钱,你们的大钱都攒着生小钱吧。”

第294章 心意比马珍贵
去牲畜圈牵骆驼,隋良一眼认出那匹脱了外褂的黑马,流畅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进食的动作优雅,一下把他的枣红马比下去了。
“这跟秦大当家的白马是一个品种?也是汗血宝马?”赵西平拎着包袱走过去,他隔着圈门俯身仔细打量黑马,问:“这是咱家的还是宋家的?”
“你的。”隋良艳羡极了,“这是我姐买来送给你的,你还不知道?”
赵西平看向隋玉,隋玉点头。
“英雄配宝马,我觉得这匹马衬你。”
男人面上一红,这话羞人,他惭愧啊,马衬他?他站在这匹神驹面前灰扑扑的,哪里衬得起来。
“哪有什么英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赵西平扭过发烫的脸,避开投过来的滚烫目光。
“在我们家,你就是英雄,救我们出泥潭,怎么不算英雄。”隋玉言辞凿凿,“良哥儿,你说呢?”
隋良正色,他心甘情愿地点头承认:“在我心里,我姐夫是英雄。”
赵西平沉默,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他攥紧了拳头,使尽力气压住涌上心头的喜意,这些甜言蜜语足以酥掉他全身的骨头,他甚至不敢动,担心一迈脚就栽倒在地上了。
小崽觑着他,窃窃发笑,他故意大声说:“娘,我爹害羞啦!”
隋玉摸摸他的脑袋瓜,调侃道:“你小心你爹恼羞成怒来揍你。”
赵西平憋不住笑了出来,他又笑成一个烂柿子,厚实的巴掌落在小舅子的肩膀上,他搂着隋良,看向同样笑盈盈的母子俩,说:“心意比马珍贵,谢玉掌柜了。”
隋玉冲他抛个媚眼,说:“走了,改天你试试马,这匹马脾气大,性子傲,不服人。你把它驯服了才是你的,它若是不认主,我要把它牵去长安卖了。”
赵西平又看黑马一眼,他牵出三头骆驼,亲手扶着妻儿和小舅子骑上骆驼,这才一起离开客舍进城。
医馆,老大夫摸上隋玉的脉,一盏茶后才松开手,他打量一番隋玉的身形,又看看赵西平和一大一小两个小子。
“你们是一家子?”他问,见隋玉点头,他又问:“你是做什么行当的?他们仨气血丰盈,一看就是大米白面养出来的,你面黄肌瘦,天天当老妈子下地劳作?”
说着,他讥讽地瞥赵西平一眼。
赵西平眼皮一抖,他垂下眼不作声。
“不是,城北的长归客舍是我的,这几年我领着商队走商去了。”隋玉解释,“多谢您仗义执言,不过我不是被压迫的。我看着瘦是因为这两天才从关外回来,脸黑是在沙漠里晒的。”
“玉掌柜?听说过,是个能干人。”老大夫又看她一眼,这才拿起毛笔开药方,嘴上嘱咐说:“你得歇歇了,女人的身子本就比不得男人强壮,经不得折腾。你常年在外跑,吃饭喝水都是糊弄吧?肠胃上有毛病了。休息也不好,你看看你男人的眼珠,再看看你的,眼珠发黄了。我看你脉象沉,脏腑虚弱,不单是气血亏损,肝气也不足,你是不是日夜都在操心?”
隋玉觑着他,她攥了攥手,气虚地说:“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精神也好,除了瘦了点,没旁的毛病。您说的这些小毛病,我往后多吃多睡应当能养回来吧?”
“要补要调要歇,现在是小毛病,你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年纪上来了,这些小毛病能要命的。”老大夫递过药方,嘱咐说:“我只开五天的药,每过五天,你过来一趟,我给你再把脉再改药方。”
隋玉转手把药方递给赵西平,见他沉着脸,她不着痕迹地叹一声。等男人拿着药方去抓药了,她嘀咕说:“您故意的吧?看把他吓的,以后我再出门可要费不少口舌。”
老大夫失笑,他收起脉枕,规劝道:“是该歇歇了,等身子养好了再出门。老夫不骗你,你再饱一顿饥一顿的过日子,身子亏损了,以后会影响寿元的。”
隋良吓得白了脸,他几乎要哭出来。
隋玉赶紧起身离开,不敢再听老大夫念叨,她心里虽然戚戚的,面上却还带着笑,边往外走边安慰弟弟:“你别听老大夫的,他在吓唬我们,就是为了卖药。”
老大夫冷哼一声。
“那我们换家医馆。”隋良不听她的。
隋玉:“……算了算了,先喝一阵苦汤子,反正今年不走了,等年底了再换家医馆看看。”
赵西平在堂前等药童抓药,隋玉出门在外面等着,她望着路上的行人,念叨着要买糖要买肉还要去买油糕……
“走了。”赵西平出来,来时瘪瘪的包袱,走时几乎要撑破。
“都是小毛病,你看我多有胃口。”隋玉伸手推起他的嘴角,说:“垮着脸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真是小毛病。你不信你就去路上抓十个人,十个人里九个半都各有各的问题。”
“姐夫,你别信她的,老大夫说会影响寿元的。”隋良告状。
隋玉捶他,“前面的话被你吃了?等陈老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学生的,话都听不懂了。”说罢,她扭头跟男人解释:“大夫的意思是我如果拖着这些小毛病不治,继续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以后才会影响寿元。但我已经在家歇着了,还在拿药,又歇又补,肯定不会早死的。”
赵西平捏住她的嘴,说话真难听,什么死不死的。
“走,回家。”他推她。
“回什么家,我儿子还要请我吃饴糖。”隋玉拽住小崽,说:“走,我们去买糖。”
一低头,她就看见这小子泪眼汪汪的,她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蹲下身说:“娘跟你保证,一定好好喝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后活到八十岁还活蹦乱跳的。”
“要活一百岁。”小崽抹眼泪,他双手捧着隋玉的脸,说:“娘,你歇歇,等我长大了,我去走商赚钱。”
“活一百岁要成个老妖婆了。”隋玉抱起他,边走边说:“你放心啦,我赚的钱够我们花一辈子了,不要你走商赚钱。”
“自己下来走路。”赵西平说,“你娘的事有我操心,你少想有的没的,揣上你的钱去买饴糖,多买点,以后你娘喝苦汤子后吃的糖都由你跟你舅舅包了。”
小崽还是很相信他爹的,听了这番话,他心里一松,等饴糖吃到嘴,经过隋玉几番打岔,他又开心起来。路上遇到驼铃声,他欢呼说:“来生意了。”
是徐李两家的商队进城了,隋良骑骆驼去肉铺里走一趟,让杀猪佬往客舍送三四十斤猪肉。
在城内溜达一圈,日落晚霞出,隋玉带着两个小的才出城往北去。
“是我姑姑。”小崽认出前方的人。
“三嫂,你可算回来了。又瘦了。”赵小米瞅着隋玉,说:“今年不走了吧?在家好好养养。”
“不走了。”隋玉往她肚子上看,惊讶道:“你这是又要生了?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快就要生了?”
“你都离开两年了,快什么快,再晚两个月,我这孩子都生出来了。”赵小米摸了下肚子,说:“你以后可别走远了,我好几次做梦还梦见你了,醒来心里就犯嘀咕,生怕你出事了。”
“行行行。”隋玉满口答应,“你这是来找我们的?再转过去呗。”
“可不是来找你的,我听见驼铃声,过来看看商队要不要粮草。”赵小米笑,“我回了,待会儿让你妹夫来送粮草,我不走夜路。”
“过些天我去看你。”隋玉说。
“行。”赵小米往路边站,让骆驼先走。
错过身,隋玉回头,看见赵小米挺着肚子,她有种错乱感,去年二月她离开敦煌后,身后的城池在她记忆里定格了。她念叨的人和事都是两年前的样子,她知道孩子会长大,树会长高,老人会更老,但真真切切见到面,她还是有种虚浮感,太不真实了。
回到客舍,李大当家过来打招呼,他感慨说:“我刚刚看见赵当家了,一别一年多,她又添喜了。”
“我在路上也遇见了。”隋玉说。
李大当家点点头,愣了一会儿神,又说:“宋当家的马群养在你这里?”
“对。”
“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
“噢。”没什么话说了,李大当家离开。
隋玉去找小春红,她让她们改天都去医馆把把脉,拿药的钱挂她的账上。
小崽晌午没午睡,天一黑他就眯眼打瞌睡,勉强扒碗饭,隋良就拎着他回去洗澡,洗刷干净撂在床上就出门了。
“晚上让他跟你睡,我跟你姐说说话。”赵西平刚回来,他堵住隋良,说:“你外甥年纪不小了,不适合再跟我们睡一起,这些天你劝劝,慢慢让他跟我们分床。”
“行。”隋良一口答应,他这个年岁的时候也跟姐姐姐夫分床睡了。
睡前,隋玉捏住鼻子,一口气灌大半碗苦汤子,碗一撂下,她一口含住饴糖,甜味冲淡苦味,她栽倒在床上。
赵西平把药碗丢水盆里,顺便洗了洗沾了饴糖的手指,他坐在床边,说:“往里睡。”
“哎。”隋玉挪了挪,她坐起来趴男人的背上,说:“快来让我亲一口,我回来两天了,竟还没碰到男人的嘴,老实说,你昨晚偷亲我了吧?”
“没有。”
“不说实话。”隋玉俯身吻住他。
一触即燃,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男人抗拒着要逃,隋玉抓住他骂:“你不行了?憋坏了?”
“你身子弱……”
“弱个屁,你试试。”
“不行,我怕你怀了。”赵西平推倒她,“你躺着,我伺候你。”

第295章 见隋慧
天边刚亮,隋玉被敲门声扰醒,神思还没清醒,她下意识坐起身,一手往枕下摸,一手忙着抓衣裳,两眼刚睁开,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爹,开门。”小崽气愤地拍门,“娘,你给我开门。”
隋玉一瞬间清醒了,这是在家了啊,她身上失力,歪倒在床上吁口气。
赵西平面色复杂地望着她,问:“还没回过神?以为还在关外?”
隋玉没回答,她朝外喊:“别敲了,你爹给你开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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