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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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穿上衣裳,稍稍整理下头发又坐了起来。
赵小崽怒发冲冠地蹬蹬跑进来,恨不得一脚踩个坑,进门了却不上床,他像个木柱子似的直板板地杵在门口,瞪向他爹的眼睛里冒大火。
赵西平拉他一下,他张嘴要咬。
“一大早闹什么?”赵西平往床边一坐,解释说:“你昨晚自己说要跟你舅舅睡,你不记得了?”
“不可能。”一开口,小崽的眼泪掉下来了,他气得大喊:“肯定是你趁我睡着了把我抱过去的。”
呦,还掉眼泪了,气性还挺大,赵西平又倾过身子扯他,不顾这小子死命挣扎,他强行把孩子掳到床上。
小崽放声大哭,他躺在床上谁也不理,张着嘴使劲嚎。
隋良在门外闪过身,瞄一眼迅速逃了,生怕被赖上。
隋玉跟赵西平俯过身,二人双双撑着胳膊观察气哭的孩子,也不哄,就淡定地看着,还不时点评一句:“小崽的牙长得挺好”、“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耳朵长得像你”、“他的眼睫毛长还是我的眼睫毛长”、“他的”……
“我生气了!”小崽受不了他们,他咽下哭声,泪眼婆娑地瞪着上方的爹娘。
“你生气怪谁呢?怪你自己,是你自己说要跟你舅舅睡的。”赵西平面不改色地倒打一耙,“不信你问你娘。”
隋玉昧着良心点头,“你舅舅昨晚还跟我炫耀了,说你最喜欢跟他睡。”
小崽开始怀疑自己,但仍不相信,讷讷说:“肯定是我做梦了,我说梦话了。”
“那你今晚跟我们睡,不过跟我们睡一起肯定是更热一些。”隋玉说。
小崽听到这话有些相信了,夏天的时候他喜欢跟他舅舅睡,因为他舅舅比他爹瘦,不占地,瞌睡也更大,一觉能睡到大天亮,不像他爹,夜里总是醒来给他盖薄褥,能把他热醒。
赵西平下床穿衣裳,说:“太阳出来了,你俩也别再睡回头觉了,早点起来,我们去放马。”
隋玉瞄小崽一眼,他抹着眼睛自己坐起来了,嘴里使唤道:“爹,给我拿衣裳,我今天要穿我姑姑给我做的那件绣小猫的短褂。”
气性消了,这会儿不哭闹不发浑,又是个乖宝宝了,隋玉想到刚刚那一出,忍不住发笑。
小崽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解释说:“我不好哭的,我不生气的时候就不哭,爹,你说是不是?”
“对。”赵西平把衣裤递给他,说:“自己穿衣裳,待会儿让你娘给你梳头发。”
小崽又开心了。
隋玉打理好自己,她站小崽旁边比了比,又去看了下衣箱,孩子长得真快,衣箱里的短褂和长裤不知道换几茬了,都是她眼生的衣裳。
“家里还有帛布吧?我给小崽再做两身衣裳。”隋玉说。
赵西平清楚隋玉的针线功夫,她缝出来的衣裳还比不上往狗牙上缠绳子让狗咬,于是阻拦说:“入夏了,我就用你留下的布料给他做了四身衣裳,上个月,小米又给他送来两身新衣裳,够他穿了。他现在长的快,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小了,到时候都送给阿宁,阿宁净穿旧衣裳了。他不缺两身衣裳,你也别为难自己,心里要是难受,你给他多做两顿饭,跟他去地里摘胡豆,多带他玩,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隋玉扭开脸,待眼里的酸意消了,她才瞪男人一眼,嘀咕说:“你太讨厌了,看破不说破不懂吗?”
“娘,给,梳子。”小崽从隔壁跑来,他攥着一把头绳,兴高采烈地问:“娘,你喜欢哪个?绑几个小辫?”
隋玉想了想,她牵着小崽去院子里坐下,母子俩一高一低坐在光亮处,她接过梳子给他梳顺头发。
“你的头发像你爹,黑亮黑亮的,发量也多,我给你编两个辫子,然后盘成包包头,就绑那两根带铃铛的红头绳。这头绳是谁买的?还挺好看。”
“我舅舅给我买的。”
“你舅舅真好。”
小崽嘿嘿笑。
包包头盘好,隋玉走到前方看了又看,小孩一脸的稚气,水汪汪的眼睛眨了又眨,又喜又羞又略带期盼,可爱死了。
“我儿子真好看。”她夸一句。
小崽立马像个花苞一样绽开了,他牵着隋玉的手蹦蹦跳跳地出门,迫不及待去炫耀他娘给他编的头发。
“吃饭,你跑哪儿去?”赵西平喊。
“来了来了。”
赵西平站在门外等着,见他三步就两步跑来,故意站自己面前仰着脸,他心领神会道:“好看,还是你娘手巧。”
小崽摸摸包包头,喜笑颜开地说:“我去吃饭了。”
“我去校场了。”赵西平侧身,见隋玉在灶房说话,他没再磨磨唧唧地去打扰,说:“跟你娘说一声,我先进城了。”
“不是说要放马?”小崽还惦记着。
“你们娘俩太能磨蹭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赵西平摆手,“走了。”
小崽目送他走远,听他娘在叫他,他大步往屋里跑。
“娘,我爹进城了。”
“噢,快吃饭,吃完饭我们也进城。”隋玉说。
饭后,隋玉抱出木箱,又去仓房拿出两匹绸缎,红色的缎花锦裁剪五尺,石青色的蜀锦裁剪十尺,她想了想,以隋慧的身份,穿得亮眼惹人嫉妒,她让人抱两匹帛布出来,桑葚紫和月白色各裁十尺,除了布料外,她还吩咐小春红另拿两小罐蜂蜜,毛毯卷两张。
“再备半箱钱,钱箱里还剩多少?去找隋良,让他拿三百贯钱出来,给我凑够一千钱。”隋玉说。
“您这是要去找谁打点门路不成?”小春红纳闷。
“打点门路这些东西可不够看。”隋玉笑,“你待会儿和张顺跟我进城。”
钱凑够了,张顺牵来六头骆驼,两头骆驼驮货,四头骆驼驮人。
隋玉带着隋良和小崽,三人一起进城敲响胡监察家的门,她以千户娘子的身份进门,两个仆从留在外面看骆驼。
胡太太没见过隋玉,但清楚府中文姨娘有个从没登过门的堂姊妹,长归客舍的名头她有所耳闻,敦煌城里突起的两个女商更是各府太太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这个以罪奴出身的千户娘子,比她的商队更让人有谈兴的是她的美貌,据说把一个十夫长迷得命都不要了,要上战场挣军功为她脱奴籍。今日一看,她非常失望,眼前身板挺直、目光精烁的妇人怎么都不像传闻中的狐媚子,倒是能从她腿边的小孩身上看出几分她年轻时的姿色。
“冒昧登门,还望胡太太不要见怪。”隋玉将折叠整齐的红色缎花锦放矮榻上,说:“来之前,我听人说胡太太肤色白净,长得慈眉善目,我就想着红色的缎子指定衬你,如今一见,果真不差。”
胡太太一乐,余光瞟见竹帘动了,她往外看一眼,是文姨娘过来了。
“你们走南闯北的人果真是生了张巧嘴,几句话就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难怪能从别人的兜里掏钱。”胡太太挂着淡笑,说:“你们姐妹好些年不见,我就不做恶人了,让文姨娘带你去文竹院说话。晌午留下吃饭,我安排人送桌席面过去。”
话里话外,她压根不把隋玉当做千户娘子,是个靠嘴卖笑的商人,是府中姨娘的娘家人。
隋玉敛了敛脸上的笑,这傲慢的嘴脸可真难看,幸亏她没多备礼,不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也没法生气,她是商户是真,隋慧做小也是真,她又是登门看望隋慧的,想让胡太太客客气气说话也难。
寥寥几句,可以料见,隋慧在大太太手下的日子不好过。
“不必破费了,我们晌午要回家的。”隋玉拒绝了留饭之说,说:“不打扰了。”
隋慧在门外撩开帘子,跟隋玉对上视线,她挤出个难看的笑,还强撑着进门,低眉顺眼地说:“太太,今天能不能让安哥儿去文竹院一趟?他长这么大了,奴家的妹妹还没见过他呢。”
“我已经让人去喊了,他兄弟来了,他自然要出面招待的。”胡太太说。
“谢太太。”隋慧面露感激,她退出门,又冲隋玉笑一下,这才领着娘家人离开主院。
“玉妹妹,可是有我哥的消息?”隋慧迫不及待地问。
隋玉点头,“去你的院子详说吧。”
“哎!哎!”隋慧喜极而泣,“他还活着吗?他回来了吗?”
“活着,没回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能回来。”

第296章 “随我随我,我小气”
文竹园在后院的西北角,隔了个拐角就是府里下人居住的地方,靠近后门,能清晰地听见墙外过路人的说话声。小院更是窄小,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边还种了一行野花,红的黄的开得正盛。
隋良进门,说:“姐,你们进屋说话吧,我跟小崽在院子里等着。”
隋慧擦干眼泪,她悻悻地看了一圈,院子小,房子也小,她带个婢女住还有些宽敞,但容不了多余的人。
“待会儿安哥儿过来,让他带你们去他的院子坐坐。”隋慧有些难为情,说:“孩子来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吃的,春巧,你从后门溜出去,上街称些糕点回来。”
“不用,我们吃过早饭过来的。”隋玉压下话头,说:“不用客气了,我们也不是来做客的,进屋说话吧。”
隋慧朝婢女看一眼,婢女进屋一趟,又快步出去了。
“我是在大宛遇到你哥的,他在离开敦煌后,隔年跟着僧侣去了身毒国,去年才回来,在偏远小城待了一个月,之后又离开了,说要去弘扬佛法。”隋玉不再跟她寒暄,说起正事,她打开木箱,折叠整齐的僧袍上面摆着两双磨平了鞋底的布鞋,鞋面上打着补丁。
“他剃度出家了,不愿意再理凡尘俗事,也不打算再回来,这箱破衣烂鞋是他打算扔掉的,我捡回去洗干净给你带回来了,你留作念想吧。”说着,隋玉从箱底拿出一串佛珠,说:“这是他离开时主动给我的,我觉得是托我带给你的。”
隋慧怔怔地看着,早已泪流满面。
“他真的不再回来了?”她不甘心地问。
“话是这样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有问起我吗?有问起他外甥吗?”
隋玉沉默。
隋慧面露失望,她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转眼像是老了四五岁。
“他还是惦记你的,希望你好。”隋玉有些不忍心看,她打补说:“我让他回来,他说不愿意再沾染过去的是是非非,也怕扯出以往的官司,会害得对我们有过善意的人出事。如今还能牵扯到的人不外乎是你和胡监察,再一个就是玉门关的都尉。”
“姨娘。”一个瘦条条的矮小子大步进来,他见到隋玉,立马行礼:“您就是玉姨母了?我经常听我姨娘提起您,她很佩服您,我也是。”
“这是安哥儿,你还没见过。”隋慧眼里又泛起神采。
隋玉打量着他的身形,有些摸不准这是最开始的那个孩子还是后来又生的,如果是最开始生的那个孩子,应该是跟阿水同岁,但他看着还没阿水的身量高。
“几岁了?”她问。
“虚岁十二岁了。”安哥儿回答。
跟阿水同岁,再看他瘦得像个竹竿,隋玉断定他身子骨弱,好在已经养大了。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十二年就过去了。”隋玉拿起一沓石青色的蜀锦,说:“你表舅喜欢这个颜色,你们这个年岁的小子穿这个色好看,不老气。姨母头次见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给你备些料子,下去了做两身衣裳。”
隋良在外面听到这话,他探身进来,打个照面,朗声说:“大外甥好。”
“领你表舅和表弟去你的院子坐坐。”隋慧开口,“我跟你姨母说说话。”
“我能听吗?是我舅舅有消息了吗?”安哥儿一进门就发现他姨娘不对劲,他冲隋玉躬身,说:“原谅外甥失礼,我实在是担心我姨娘,她很记挂我舅舅。”
这是个聪慧的孩子,心思通透,小小年纪,说话就有礼有节,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心疼和亲近生母。隋玉看向隋慧,说:“他已经解脱了,过得比你自由,也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你就别时时记挂他了,免得孩子天天为你忧心。”
“我舅舅活着啊,吓我一跳。”安哥儿拍了拍隋慧的肩膀,说:“只要我舅舅还活着,你们早晚能见面的。”
隋慧一叹,无心多说。
隋玉往外瞥一眼,恰巧瞅到小崽以手作扇在扇风,她立马有了离意,不再耽搁,继续交代说:“我在大宛碰到堂兄是偶然,对了,他法号叫了净。我们买马的马主崇尚佛学,源于我跟了净大师有渊源,买马的时候,我得了便宜。另一方面,我也从了净大师手里得了几样种子,除了给他做几身僧袍和鞋袜,我没能回报什么。后来一想,不如把钱财给你,你们的日子好过些,也算是为他了却牵挂。”
“他哪有什么牵挂。”隋慧惨然一笑,擦去掉下来的眼泪,她指着地上摆的东西说:“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我的日子过得下去,也用不上这些贵重的东西。玉妹妹,都是兄妹,他给你种子也好,你借他的光得便宜也罢,这些是不需要回报的。你遇到他,这说明种子该到你手里,他欠过你,你借他的光得便宜是他还债。你见他缺衣少鞋,给他送衣送鞋,是他该谢你。我也该谢你,你千里迢迢给我带回他的消息和他的衣物,了却我的牵挂。”
隋玉默然。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买糕点的丫鬟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她端着油香气扑鼻的大碗,走到隋良和小崽面前,说:“两位小少爷,刚出锅的油糕,还是热的,要不要尝一个?”
安哥儿走出来,说:“表舅,表弟,我带你们去我的院子说说话,你们也认认我,免得以后走在路上碰到了不认识。”
隋良往门内看,隋玉已经站起来了,她出来说:“安哥儿,不费事了,你姨爹这会儿下值了,待会儿要来接我们,我们还要去小崽姑姑家。”
“小崽?”安哥儿看向长相秀丽的小表弟,他睁着大眼睛,一派憨态,目光澄澈干净,一看就是个备受宠爱的孩子,难怪会有如此狭眤的小名。
“我也叫赵明光,是我舅舅起的名字。”小崽说。
“好名字。”安哥儿突然起了胜负心,说:“我叫胡安岁,是我爹娘一起取的名字,还跟我舅舅的名字有一个同字。”
这时,他不再称隋慧为姨娘了。
小崽眼珠一转,他了然道:“好名字,我记下了。”
安哥儿笑了,他摸了摸小崽的包包头,说:“很好看。”
“我娘给我编的。”小崽得意地望向隋玉。
隋玉笑笑,说:“我们这就走吧,免得让你爹久等。”
小崽点头。
“玉妹妹,东西你拿走,我留两罐蜂蜜就行了,安哥儿喜欢吃这东西。”隋慧提着毛毯和衣料出来,认真地说:“这些我不会收的,不是跟你客套。安哥儿,去把地上的箱子搬出来,替我送你姨母出去。”
“这样,毛毯和衣料我带走,箱子你留下。”隋玉说,“箱子里有一千钱,你放在身边方便取用,安哥儿也大了,你时不时给他备些钱,免得手头拮据。”
隋慧犹豫了一瞬,还是拒绝了,她没资格拿隋玉的钱。
“安哥儿用不上这些钱,他脑子灵光,得他爹的喜欢,又养在主母膝下,衣食不缺,真缺钱的时候,他自己能想法子从他爹手里讨,不要我费心。”隋慧坦然道,“玉妹妹,东西你拿走,你不该出钱,我也不该得你的钱。”
“姨母,我没有用大钱的地方,谢您的好意。”安哥儿出面,压低声音说:“您放心,有我在,我姨娘不会受苛待。”
话说到这里,隋玉也就不勉强了,她示意隋良接过钱箱,这孩子是真弱,搬个箱子,腿杆都打哆嗦了。
辞别隋慧,隋玉三人跟着安哥儿离开,到了门口,还真看见赵西平了,之前的说辞都是她胡扯的,就是方便脱身。
“姨爹,您来了怎么不进门啊?我改天跟我爹说说,我家的待客之道是真不行。”安哥儿赧然。
赵西平看隋玉一眼,说:“我刚来。”
“行,我们走了。”隋玉摆手,“你也进去吧,天挺热的。”
安哥儿“哎”一声,但没动,目送隋玉一行人骑上骆驼走了,他又在门口呆站好一会儿才进门。
“我娘还在忙吗?”他问主院伺候的婢女。
“没呢,太太刚刚还问起你。”
安哥儿先喊一声,这才掀开竹帘进去。
“你姨母走了?”胡太太歪靠在竹榻上扇着小扇。
“是,刚走,她带来的东西也拿走了,我姨娘不收。”
胡太太哼笑一声,“假清高。”
安哥垂眼没说话。
“她没邀你去她家玩?我听说她从长安请来个夫子。对了,前些天她还从关外带回一批高头大马,也不知是大宛马还是乌孙马,你舅舅挺喜欢大宛马。”
这里的舅舅自然是指她娘家兄弟。
“没有,我感觉这个姨母跟我姨娘挺生疏,好似也不打算常来往。”安哥儿摇头,他面上露出一丝愤愤,说:“这个姨母不好,还是我崔姨母好。”
胡太太高兴了,她坐了起来,说:“你都十二岁了,这才头一次见她,往日连她一口糖都没吃过,这哪是真惦记你。”
安哥儿点头。
“她来找文姨娘做什么?又为何送这么多东西?”胡太太正色问。
安哥儿掩去种子的事,把遇见隋文安以及买马的事交代了。他心思敏感,能感觉到隋玉在提及种子时,言语有些许闪躲,想必她不愿意让旁人知晓。
另一边,隋玉一行人出城往城北走,赵西平打听说:“我记得你堂兄脱奴籍的时候,隋慧不就产子了?刚刚送你出来的小子是她后生的?”
“就是那个。”
“年纪看着有些小。”赵西平看看怀里的儿子,说:“我还以为他只比小崽大两三岁,还惊叹他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
“我也会。”小崽吃醋了,“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你会个屁,你跟你舅舅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我说,你那表兄随了你娘……哎!你又咬我,你属狗的?”赵西平捏住他的下巴,故意说:“你瞧你这个小气的德行,一点都不随你娘。”
“随我随我,我小气。”隋良认领。

第297章 马
回到客舍还不到晌午,小崽跟他舅舅回屋大口灌水,再出来,发现门外的空地上没人了,说话声从北边传来,舅甥俩快步跑过去。
青山牵来乌骓,黑马已经吃得半饱,一身黑亮的马毛如油亮的缎子在日光下烨烨生辉,皮下隆起的肌肉似乎冒着热气、流着汗水,让肌肉隆起的形状更加完美。赵西平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看着它,目光对上,对方傲气十足,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走到它侧边,伸手试图触摸马腹,刚碰上,它立马撂蹄子,同时移开马身,一个埋首,它试图攻击他。
青山紧张地上前两步,他大力吹响哨子,尖锐刺耳的哨声扰得乌骓甩头,赵西平趁机大步退开。
“哎,你俩可不能靠近,离远点。”李大当家看见隋良和小崽,他伸手挡一下,说:“就站这儿看,别靠近,小心马撂蹄子把你俩踹飞。”
隋玉听到声回头,她打个手势,不让隋良带小崽靠近。
“大人,你先喂他吃些枣子。”青山递过装着干枣的布兜,说:“这匹马脾气臭,只有在喂食的时候允许人靠近,日子久了,我们才能上手摸一摸。你在它眼里还是个生人,个头又大,你靠近它犯怵。”
赵西平短促地笑一声,他接过布兜,打量青山两眼,说:“不错啊,会说漂亮话了,生怕我掉面子。”
“我说的是实话。”青山继续拍马屁。
赵西平没再搭理,他拎着布兜也没有动作,像是在跟乌骓比耐心,过了好一会儿,趁黑马低头啃草的空档,他丢下布兜,一个大跃步,一手拽着马缰绳,一手摁着马背,踩着马蹬迅速骑上去。
黑马嘶鸣,它左右晃动身子,拼尽力气要把背上的人摔下去,不仅如此,它冲开人群快速奔跑,奔跑过程中连续起跃,前肢竖起,力图颠倒背上的人。
乌骓驮着人越跑越远,留下的人紧张地望着,赵西平在马背上颠得像个不倒翁,好几次险些摔下来,隋玉和隋良吓得倒抽气。
赵西平感觉到他引以为傲的下肢力量在渐渐削弱,而胯下的马越发暴虐,他心里有数后,在黑马再一次起跃时,他趁机丢开缰绳,脚也从马蹬里抽出,手上借力,一个起跳落地,落地也不敢松气,他连打三个滚,跟黑马拉开距离,他立马往远处跑。
远处的人看不见他的动作,只以为他是被马甩下来的,隋玉吓得大叫一声,立马跑过去,其他人也跟着,没跑多远看见赵西平站起来了,这才卸下一口气。
两地之间隔了不短的距离,黑马平静下来了,隋玉一行人还没跑过来,赵西平试探着靠近,赶在黑马暴起踹人前勾起拖在地上的缰绳,他牵它往回走。
“什么情况?你摔着了?有没有事?”隋玉累得大喘气,紧张地打量着形容狼狈的男人。
“没有,我自己跳的马,不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没有受伤。”赵西平解释,他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高头大马,说:“它瞧不上我,我也没法驯服它,你再给它找个主人,卖个好价钱。”
“这会儿看它又正常了,之前那会儿,它跟个疯马一样。”徐大当家感叹。
“可不能乱说,好马难驯,它血统好,自然要傲气一些,跟疯不疯没关系,只是我们之间没缘分罢了。”赵西平否认疯马一说,这话传出去,乌骓的身价可大打折扣了。
“随口一说,没那意思。”徐大当家解释,“汗血宝马就是这个性子,不服人,就是认主了也只认那一个人,只服强者。”
赵西平把缰绳丢给青山,说:“牵走,你留着心,别让人靠近它,免得它伤人。”
青山“哎”一声,他掏出三个甜枣抛给马,它跟他一起哒哒哒地走了。
小崽和隋良走到赵西平身后,舅甥俩一个给他择上身的草屑,一个给他拍腿上的土灰,徐李二人见了,调侃说:“赵千户好福气,养了两个好儿子。”
隋良择草叶的动作一顿,他探头解释:“我不是,我姐夫……”意会到他们是在开玩笑,他立马改口说:“我姐夫五大三粗的,哪有那个好福气生出我这样倜傥的儿子。”
徐李二人大笑,隋玉也笑了。
赵西平拽出小崽,说:“我怎么生不出?我儿子比你可倜傥多了。”
“那是随我。”隋良厚着脸皮揽功,说:“我外甥长得像我,性子也像我。”
小崽动了动嘴,一边是亲舅,一边是亲爹,否认哪句话都得罪人,他索性不开口了,低下头继续择草,装作很忙的样子。
不远处响起哨声,隋玉抬眼望去,看见青山手上比划着,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越过啃草的骆驼,她隐约看见客舍那边有人。
“走了,回去了,好像来客了。”赵西平也看见了。
是曲校尉和胡都尉带着一帮千户过来了,隋宋两家的商队和徐李两家的商队先后带两批大宛马进城,当天消息就传开了,这不,今天这些人就相约着过来了。
曲校尉一眼看中青山手上牵的乌骓,身条一露出来,他一眼认出这匹马的品种。
赵西平看出他眼中的跃跃欲试,他跟隋玉对视一眼,开口说:“大人,这匹马品相好,但不服管,更不服人,我刚从马背上摔下来,说实话,我想劝你别试,但你肯定又不甘心。这样吧,你先去试试,如果它不服你,也不肯认你为主,这匹马你别强买,免得两败俱伤,让它有个遇良主的机会。”
曲校尉性子豪爽,不是小心眼的人,也不见怪手下说的这番话,好马遇到伯乐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本事,他若不是那个伯乐,把这匹良驹强买下来也是糟蹋它这个难得的身骨,珍珠也要养成鱼目。
“行,我试试。”曲校尉解下身上碍事的袍子,腰间挎的刀、手上的扳指一一取下来,他冲青山喊:“马牵过来。”
徐李二人快速闪开,见识了乌骓的烈性子,他们生怕离得近了,再被误伤。
隋玉看向隋良和小崽,不用她吩咐,这舅甥俩躲得远远的。
黑马似乎看出了这群人的目的,它不耐烦地打响鼻,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散发着暴躁。
曲校尉接过缰绳,同时接过青山递来的干枣喂它,试图通过喂食的动作拉近关系。然而乌骓压根不给他面子,撂起蹄子就要踹人。
“真是个烈性子。”曲校尉说。
“大人,你可得小心了。”赵西平这会儿比他自己骑马都紧张,“要是打算强上马,一旦感觉不对劲,你赶紧寻机会跳马。”
胡都尉的眼神闪了闪,他走上前,说:“大人,我来帮你拽着马。”
“不行,马一旦发狂了,五个人一起上也按不住它,你想通过缰绳牵制它,它能连你一起踹死。”赵西平跟他说话毫不客气。
曲校尉脸上跃跃欲试的神色淡了些,他瞥胡都尉一眼,撂了缰绳,说:“胡都尉试试?你年轻,力气大,试试能不能制住它。”
胡都尉的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了,眼下的黑影比马毛还晦暗,哪有什么大力气。他讪讪一笑,退缩道:“下官马术不精,连骆驼都不常骑,哪会骑马。”
隋玉弯唇一笑,真是蠢笨如猪,还是上过战场的人,连骆驼都不会骑,他这个都尉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
“罢了,马不乐意,不勉强它了,带下去吧。”曲校尉跟奴仆说。
青山一愣,架势都摆开了,怎么又不骑了?他看向主家,随后牵走了黑马。
“我去做饭,快晌午了。”隋玉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跟赵西平说话,“晌午留校尉大人跟各位千户在咱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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