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了,真是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花当家强笑一下,解释说:“这段日子一直安慰自己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但我日日睡不着啊,心里又焦又燥,像是火燎的,尤其是看见旁的商队腰包鼓鼓的,还有雪地里成群结队的骆驼,我这心里不甘的紧。”
“理解。”隋玉端碗热水递过去,说:“喝口水。”
花当家端碗喝一口,随即放下碗看向隋玉,说:“玉掌柜,我不瞒你,这些日子我一直不甘心就此算了,我们都是走商的人,都清楚大商队进关出关一趟有多赚钱,猛地遭此变故,要让我就此收手,带着族人回到老家过节衣缩食的日子,我是真不甘心。前天我无意听见学堂里念书的几个孩子提及海带治病的事,我察觉这其中有利可得,也是我们一族的活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伙做生意。”
隋玉来了兴趣,她坐直了问:“你说说。”
“你跟我们说说海带的事,关于治病一说,你让陈老写板竹简,到时候我卖海带的时候,有个东西佐证。”说起生意经,花当家的精神提起来了,他笑眯眯地说:“我听岁春说陈老是大司马府上的属官,拿出他的名号应当是极好用的。当然,我们也不是行骗,这是确有其事,但防治一事上,有没有效果是旁人看不见的,若是有人为我们背书,这条路更好走一些。”
“看来花当家已经考虑周全了。”隋玉说。
“不,不算周全,关于海带我是半点不知,长什么样子我都不清楚,更不谈它的生长地了。”花当家看向隋玉,说:“玉掌柜,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分你一成利。”
隋玉思索一会儿,问:“你们花氏一族的老家是哪里的?”
“我们就住在长安,长安居,大不易,所以才出来谋生路。”花当家交代,“我叫花向荣,是岁春的隔房堂叔,他爹是主支,我是旁支,我们一族大多住在少陵原。玉掌柜去长安是住在哪里?”
“咸阳原的陵邑。”
“离宣平门不远,是个好地方。”花向荣点头,“下次再去长安,玉掌柜要是赏脸,让我招待你一回。”
“行,我们外地人去长安城不敢乱走,生怕不明白情况冒犯人了,后年我们去长安,还劳花当家安排人带我们看长安城。”隋玉说。
花向荣当即大松一口气,一连几个月紧绷的神经跟着松懈下来,他激动地说:“还劳玉掌柜跟我说说海带的情况。”
“先不急,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宋当家那里可以向商队租借骆驼进关。我刚刚问你住在哪里就是这个目的,你们的骆驼虽折损了,但住在长安,我们也不怕你们租走骆驼后跑了。”隋玉笑笑,问:“打不打算租骆驼?我可以帮忙出面说和。”
花向荣激动地抚掌,牵动胳膊上的伤,他又痛得回过神,说:“近两年恐怕不成,我们的钱都压在货上,货没了,我们伤了,镖师也死的死伤的伤,这些足以掏空我们的家底,租不起骆驼。说来难为情,我是听你家孩子讲了海的故事才生出贩卖海带的心思,海带在海里就是草,应当是不贵的。”
隋玉点头,“在海边,干海带可能是类似我们的萝卜干,运出海边是能卖出好价,不过就是路途遥远。我今年去太原郡遇到的海边商队,他们走了一年才走到太原郡。我也打听了,主要是太原郡和邯郸郡之间隔了重重大山(太行山),比秦岭山上的地势还复杂,我不清楚这个商队是翻山过来的,还是绕远路来的。”
花向荣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碗里的热水没了热乎气,他做出决定,说:“我还是打算试一试,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这一回了。”
“行。”隋玉笑了,她又透露说:“据我所知,你只要抵达邯郸郡,离海就不远了。”
花向荣端起碗,一口气喝下凉水,他央着隋玉多讲讲海边的事。
二人在仓房里商议半天,末了,隋玉写下契书,二人按上手印,隔天赶在官员当值的最后一天去官府过了明路。
年底了,隋玉把一年所得的税钱用骆驼驮去官府,今年客舍的进账和商队的进账合起来有十六万钱,缗钱就要交七千二百钱。
年关已至,一晃就进了除夕,奴仆们忙着宰鸡杀猪的时候,隋玉和赵西平带着小崽和隋良,一家四口忙着搂雪堆雪人。
河边的雪都被赵西平铲来了,隋玉站在雪堆上掌着雪球一个劲地滚,今年雪大,她要堆个比墙还高的雪人。
一声闷叫在背后响起,隋玉扭头,发现是小崽摔趴在地上,他裹得像个球,趴在雪地上试了几下都站不起来。
“娘,爹——”他翻个身躺下,无助地喊:“舅舅,快来拉我一把。”
隋良抱来一盆雪,他阴笑着走过来,说:“你求我。”
“求你。”小崽痛快答应。
隋良想了想,问:“你有没有骗过我?”
小崽坚定地摇头。
“有没有骂过我?”
小崽还是摇头。
隋良怀疑地盯着他,他想了又想,说:“姐,给你个逼问他的机会。”
舅甥俩日日见面,二人之间秘密不多,他实在没什么想知道的。
“问他是最喜欢爹还是最喜欢娘。”隋玉笑着出主意。
“你最喜欢你爹还是最喜欢你娘?说真话,不然我用雪把你埋起来,把你堆成个雪人竖在外面。”隋良威胁。
小崽支支吾吾地不吭声。
“快说。”隋良来兴趣了,他奸笑出声,“你最喜欢谁?再加上我,你选一个。”
小崽选择自己爬起来,隋良哪会如他的意,他在一旁捣乱,小崽就是把泥巴蹬起来也翻坐不起来。
赵西平挑两筐雪过来,小崽立马向他求救。
“你说最喜欢我,我就帮你。”赵西平提条件。
小崽气得仰天大叫。
“你撒个谎骗你爹。”隋玉逗他。
“才不要,我不要撒谎。”
“噢,看来你不是最喜欢你爹。”隋玉挑眉看向赵西平,继续笑问:“那就是最喜欢我了?”
“也最喜欢我爹。”趁隋良不注意,小崽抱住他的腿挣扎着要起来,隋良反应过来要推他,下一瞬,背后突然来个人按住他的肩膀,夺过手上的雪盆子,视野骤然颠倒,他被放倒在雪堆上。
赵西平提起小崽,说:“还是喜欢你爹有用。”
小崽笑眯眯的,他重重哼一声,跑过去跨坐在他舅舅身上,有样学样地逼问:“你最喜欢我吗?”
“嘁!”隋良大笑,“你还挺不害臊,真敢问啊。”
“你说话,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小崽厚着脸皮问。
隋良从地上抓把雪撒外甥脸上,见他皱着脸眯着眼,嘟起来的腮帮子越发可爱,他用冷冰冰的手捏一下。
小崽刚要抓雪还手,就听他舅舅说:“是,我最喜欢你了。”
小崽高兴得眼睛放光,他迅速爬坐起来,甜滋滋地说:“舅舅,小崽拉你起来。”
隋玉笑一声,又娇起来了,这会儿声音甜得赛过蜂蜜。
舅甥俩相互给对方拍拍身上的雪,又手拉手去堆小雪人。
四个雪人堆了大半天,年夜饭要开始了,赵西平踩着木梯把最大的那个雪人头放了上去,这才算完。
“这个是谁?”小崽指着最大的雪人问,“是我爹吗?”
“对,你爹守着我们,所以他是最高大的。”隋玉牵起小崽,悄悄说:“娘不介意你最喜欢你爹。”
“我也最喜欢你。”小崽踢脚雪,“也最喜欢我舅舅。”
“行。”隋玉不说了,“走,我们吃饭去。”
“你们先去,我去撒个尿。”赵西平扛着木梯进屋,等隋玉和隋良牵着小崽走进茶舍了,他出来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雪归拢在一起,速度极快地捏个棒槌长的小雪人放在“隋良”旁边。
年夜饭过后,隋玉和赵西平带着家里的孩子们举着火把抱着腰鼓进城,如去年一样,先去赵小米家拴骆驼,这次他们一家三口也出来了。
当跳傩舞的人群往城外跑时,库尔班和安勒领着一群孩子挎着腰鼓一起跑,他们敲响极有节奏的鼓点,与去年欢快的鼓点不同,这次的鼓声激昂又紧张,像两只雄鸟展开尾羽在激烈斗舞。奔跑的人群踩着鼓点跑,响亮的脚步声应和着鼓声,游走的火龙下,一双双眼睛黑得发亮,或苍老,或稚嫩,年轻抑或是横生皱纹的脸上,满是对新一年的向往。
第270章 好男人
热闹过后,一群人返回黄家,黄老二和他媳妇还在吃饭,崔红霞有孕,饿得快,每天夜里都要起夜补一顿饭。
“哥,嫂,亲家三哥和亲家三嫂,你们也玩饿了吧?进来再吃点?”黄老二说,“都是晚上的剩菜,还不少。”
“不了,我们还要赶回去,今晚茶舍里有烤羊。”赵西平去牵骆驼。
“爹和娘呢?”黄连正问。
“他们估计是去三哥的茶舍凑热闹了。”
“那我们也过去。”赵小米压着声说,“三嫂,你们多坐一会儿,等阿宁睡了,我跟他爹跟你们走。”
隋玉不想等,她担心回去晚了又没羊肉吃了。
“拿床褥子把孩子裹着,客舍还有空屋,你们一家三口今晚在我那里过夜。”隋玉说,“小崽过来,把狼皮长袍穿上,回去的时候坐你爹怀里。”
黄连正见赵小米没意见,他就去牵骆驼,今年他家买了四头骆驼,赚的钱都用在买牲口上了,钱花出去时心疼,好在以后不用事事都去借骆驼。
骆驼都赶出来了,隋玉抱起小崽递给赵西平,他脱下孩子的鞋子给她,直接解开狼皮袄,握着小崽的脚揣进怀里,免得孩子的腿脚受冻。
赵小米那里也准备妥当,一群人各自骑上骆驼,隋玉跟黄老二夫妇招呼一声,骑着骆驼离开了。
路上迎上从客舍过来的人,赵西平问:“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城?”
“孩子瞌睡了,明年不带他们来玩了。”
“茶舍里烤的羊肉还没吃完吧?”赵小米蒙着面巾闷声问。
“我们哪晓得这事,我们坐在门口,看不见前面的事。”
不止是大年夜,下雪后的寻常日子也有城里人找过去花二十个铜子买个位置寻热闹,一坐就是一天。手头阔绰一点的人会选择在厨院买碗汤饼填肚子,更多的人是自己带饼子过去,晌午时分,客商们去吃饭了,他们凑到火堆边烤饼子,就着不要钱的热水吃一顿。不论是自己带饭还是在客舍花钱买汤饼的,这些人都不是在外吃烤羊肉的主儿。
在这之后,又碰到十来个要去客舍的人,这些人是跳完傩舞,一起约着徒步过来听口技的。
坐落在荒野上的客舍沉浸在夜色中,客商大多聚在茶舍里,客院里没有亮光,只有奴仆牵着狗巡逻路过时,才偶见一两点火光。
而茶舍里却是灯火通明,墙洞里的油盏、饭桌上的油盏都点燃了,围绕着戏台还有一道长长的火沟,火沟上架着烤羊、烤咸蛋、烤韭菜、烤鱼、烤猪肉、烤驼肉,客商们吃着喝着,聚在一起吹牛拼酒。
库尔班和安勒招呼着大壮和阿羌上台,快到后半夜了,吃肉喝酒的人被酒气和肉香熏得脑子混沌,为了避免有人喝多了闹事,他们上台敲锣又打鼓,给这些人醒醒神。
“孩子要睡了,我抱他回屋。”赵西平跟隋玉说,“你进去吃点喝点,等小崽睡着了我再过来。”
隋玉点头,她看见宋娴了,径直走过去说:“稀客啊,你今晚怎么过来了?”
“你这边热闹嘛。”宋娴扯着嗓子说。
隋玉向小喜招了下手,等人过来了,她开口说:“给我切几刀羊肉,要烤得脆一点,烤蛋也拿两个来,猪五花来两条,再来碗蜜水和葱姜水。”
“不喝点酒?”宋娴问。
隋玉摆手,水送来了,她先喝半碗葱姜水祛寒。
宋娴骤然靠近,探究地问:“莫非是有喜了?”
“什么?谁跟你说的?”隋玉诧异又好笑,“没有,若是怀娃了我肯定先跟你说。”
“我看你家门口堆了五个雪人,最小的那个不及我膝盖高,我还以为你怀了。”宋娴松口气,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
隋玉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她明白多出来的小雪人指定是赵西平的杰作。
“你家赵千户想要老二了?”宋娴看她这副样子也明白了,她哼笑一声,说:“他在点你呢。”
“不是,我回来就跟他说了,他心里明白最早也是后年、噢,不,现在已经是新年的头一天了,老二最早也是明年冬天才来,他估计是心里盼得紧。”烤羊肉端来了,隋玉接过筷子挟一块喂嘴里,掩着嘴继续说:“他不是暗戳戳搞事的人,就是有那个意思也会私下跟我商量,不会拿到明面上让我为难。”
宋娴心里的滋味那叫一个复杂,她端起酒碗喝口高粱酒,辣味压下涌上来的酸,她咝咝吸气,伸手夺过隋玉剥的烤咸蛋咬一口。
隋玉拍了拍手上的蛋壳,拿起另一个烤蛋剥壳,随口问:“今晚你一个人过来的?黄大哥跟两个孩子没过来?”
“从祖在家陪他爹,绿芽儿跟我来了,她嫌茶舍里味大,在厨院的仓房里玩猫。你们回来了,她听到动静估计要过来的。”
正说着,隋玉一抬头就看见绿芽儿跟阿水一起进来了,不过二人没过来,自己寻个空位仰着头看台上敲鼓。
“你跟绿芽儿她爹还没和好?”隋玉有些担忧地问。
“什么和不和好的,就这样了,我跟他说不到一起去。”一说起家里的事,宋娴就心情不好。
秋末从关内回来,她兴冲冲跟丈夫商议送俩孩子来念书认字,还跟他倾诉了她的打算,往后花钱给从祖买官,家里的骆驼留给他,商队和奴仆则是留给绿芽儿,让她以后也留在家里招婿。当时话还没说完,黄安成就急了,他指责她要领着绿芽儿走上歪路,说她钻进钱眼就不顾孩子的安危,把一家人弄得聚少离多,家不成家。
当时宋娴跟黄安成吵得厉害,两人一直争执不下,宋从祖和宋绿芽没心情来上学堂,之后就一直没过来。
“那现在如何?”隋玉问,“绿芽儿是什么想法?”
“她像她爹,性子保守,喜欢安稳,不喜离家。”宋娴嫌弃女儿不争气,她拍拍肚子,说:“但凡我有第三个孩子,我就不指望她。我一心为她考虑,她还不识好,言语中还有些不喜我常年在外闯荡,觉得我没陪她。”她越说越来气,愤然道:“阿水从小没娘,我看她又会操持家还能帮你盯着客舍的生意,她比绿芽小三岁,人家又会照顾自己又能照顾老爹,一天天还喂鸡捡蛋赚工钱。唉,我就是对她太娇惯了,让她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一天天闲得没事想七想八。”
这一通抱怨听下来,隋玉听得头大,她一个外人代入想想都觉得糟心,难怪宋娴会积这么多怨气。
“玉妹妹啊,我就羡慕你,孩子乖巧又贴心,男人也理解你,最重要是支持你。”说着,宋娴要落泪了,她觉得酒劲上来了,言语含糊地说:“他说我太要强,心太野,不知足……我不要强,他跟两个孩子过个屁的好日子,他的同僚哪个不下地干活,就是赵千户也年年下地忙春播秋收,他跟了我,脚就没再踩过地里的土……我后悔啊,当年觉得他安分……”
隋玉不说话,她把没喝的蜜水推过去。
宋娴迷迷瞪瞪地端起蜂蜜水喝,一碗水下肚,她似乎清醒了些,忽略掉刚刚酒气冲头时说的话,她一点一点掰烤蛋吃。
隋玉吃饱了,但也没心情再玩乐,她想男人跟孩子了。
“你今晚跟绿芽儿睡我这里,别回去了。”隋玉开口,“第九进客舍还空着,就住了陈老和花岁春一家,今晚小米一家住一间,她公婆住一间,你带着绿芽儿也住下。”
宋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隋玉出去找人安排,走到自家住的院落门外,借着雪光,看见了躲在“隋良”背后的小雪人,她笑着摸摸小雪人的头,推开门进去了。
在她进门时,赵西平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他先她一步抽开门栓,压着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隋玉快走两步,她进门扑进他怀里,闷声说:“我想你了。”
“好端端的,怎么想我了?”赵西平有些不信,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关上门。
“觉得你好,就想回来见你。”隋玉越过他去看床上的小孩,小崽躺在被窝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翘着,一看就是做美梦了。
“我去给你打水来洗脸洗脚?”赵西平问,“不出去玩了?”
隋玉点头。
赵西平开门出去了,隋玉掏出帕子擦擦嘴,她走到床边俯身亲小崽一口,真是个暖心的乖宝宝。
热水端来,隋玉拿澡豆洗手洗脸,问:“你洗过了?”
“嗯,跟小崽一起洗的,还给他喝了葱姜水,被窝里也塞了水囊,今晚应该不会着凉。”
隋玉小声“啊”一声,她丢下擦脸的帕子,扑进男人怀里热情地亲几口,撒娇说:“我太幸运了,你太好了。”
赵西平含笑搂着她,抱了一会儿,他催着说:“快洗脚,水要冷了。”
回到床上,隋玉刚躺下,小崽在睡梦中闻到她的味道,下意识贴了过来,她搂着他笑眯眯的,越看越喜欢。
第271章 争执
狂欢一宿,正月初一的早上,坐落在荒野上的客舍格外安静,几乎看不见人影,人都还在客舍里沉睡。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雪地里觅食的鸟雀唰的一下飞走了,在晴空下,很快变成一行黑点。
新年的头一天是个好天气,映着地上的积雪,阳光格外明媚,风卷起雪粒,雪粒在半空湛湛发光。
隋玉抱臂看着墙外的一排雪人,说:“依着今天的好天气,再晴两天,这五个雪人就化得不能看了。”
“不要紧,等下雪了我们再堆。”赵西平说。
小崽疑惑地走到小雪人旁边,说:“爹,娘,这个不是我们堆的。”
隋玉抿着笑瞥男人一眼。
赵西平笑笑,说:“是我堆的。”
“小雪人是谁?阿宁吗?”小崽问。
赵西平没回答,他牵着小崽去厨院,客商和镖师们虽说不一定会起来吃饭,但厨娘们已经准备好了饭食。
“姐,钱箱搬来了。”隋良等在门口,“我昨晚串好了,大串铜板是二十钱,小串铜板是十钱。”
隋玉跟他进去,姐弟二人一人抱着箱子,一人分发钱串,灶房做饭的官奴每人二十钱的赏钱,阿羌、花妞、阿水和大壮每人是十钱的赏钱。
“新年新气象,你们去年一年受累了,我们一家都看在眼里,这些钱是犒劳你们的。”隋玉说。
“谢谢嫂嫂。”阿水捧着钱串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枉她今天起早来灶房帮忙。
“今年的钱比去年的钱多。”大壮直言直语。
“肯定是娘子在关内赚钱了。”花妞拿过梦嬷的钱串子挎膀子上,颇为机灵地说:“希望今年娘子赚多多的钱,然后明年正月初一我们也能拿二十钱的赏钱。”
“良哥儿,再给花妞一串铜板。”隋玉开口。
阿水“哇”一声,她反应过来抢着说:“嫂嫂今年要赚大钱,出关的路上顺顺利利,一路都有贵人相助。”
这下不用隋玉再开口,隋良立马又献上一串二十钱的赏钱,这本来是给帮工们准备的。
阿水高兴疯了,接过钱大声说:“谢谢玉掌柜,谢谢二掌柜,玉掌柜和二掌柜必发大财。”
翠嫂推阿羌一下,阿羌动了两步,对上隋玉笑盈盈的眼睛,她动了动嘴没有开口。
大壮像看热闹似的跟着傻笑,他不晓得开口,隋良也就没再给他赏钱。
等主家端着早饭去隔壁仓房了,翠嫂戳着烧火的丫头骂:“不争气的丫头,你没长嘴啊?”
阿羌抿嘴笑,她小声说:“我觉得不好,这讨口彩的主意又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不是阿水,若是厚着脸皮有样学样,我觉得像是逼着主家给赏,不讨喜。”
“主家又不缺那一二十钱。”翠嫂嗤一声。
“来人了。”殷婆提醒。
是黄安成和他儿子过来了,赵西平迎出去问:“没吃饭吧?在我家吃一点。”
“吃过饭来的,我们醒的早,饭也吃的早。”黄安成跺了跺脚上的雪,问:“昨晚上绿芽儿和她娘过来了吗?”
赵西平不清楚,说:“我帮你问问。”
隋玉及时挡住他的脚步,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一大早找来了?宋姐姐跟绿芽儿昨晚没回家?”
“没有,昨晚吃过年夜饭,我娘带绿芽儿出去了。”宋从祖接话,“我跟我爹想着她们会来你们这儿,昨夜就早早睡下了,今早醒来没看见人,我们过来问问。”
“你们真睡得着,就没派奴仆来接人?也不怕她们大半夜回去路上遇到坏人。”赵西平鄙夷道,“我们昨晚回来的晚,一回来就睡下了,没看见她们的人。除了我们这儿,她们还会去哪儿?你们再去问问。”
“会不会是去我伯娘家了?”宋从祖有些慌了。
“不会,你伯娘跟你大伯昨夜歇在客舍,小米一家三口也在我这儿。”隋玉摇头,“你娘那边还有什么亲戚?”
“还有……”
“就在你们这儿。”黄安成打断儿子的话,说:“宋娴跟绿芽儿要是不在你们这儿,隋玉你现在哪还坐的住,早张罗着找人去了。”
隋玉白他一眼,她转身进仓房,说:“你这个丈夫还没我这个半路来的妹子关心她,不怪她心里有怨气。”
黄安成不说话了,他沉默地站在檐下。
赵西平几口喝完碗里的粥,他顺手把碗筷递给宋从祖,让他送去灶房。
“怎么回事?你们两口子吵架了?”赵西平问。
黄安成不想说,也无心让外人断家事,他婉拒道:“一句两句说不清。”
闻言,赵西平就不问了,他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家事。
黄安成确定宋娴住在客舍,他就打算回去了,出门却又撞见他兄嫂牵着阿宁过来,他过去打个招呼。
“我听大侄女说你跟她娘吵架了?”黄父问,“才入冬的时候,我就听小米说你们家似乎不和,一直怄气怄到现在?”
“没有的事。”黄安成否认,“你们忙,我回去了。”
“我不忙,你也别忙着走。”黄父拽住他,昨晚宋娴悄悄找到他,想让他出面劝劝黄安成,他们一家受了宋娴不少好处,这个央求他不能推辞。
“你跟我进去,待会儿弟妹也醒了,当着我们的面,你们把话说开。”黄父说,“你一个大男人,别跟个小媳妇样的扭扭捏捏的,自己的媳妇不哄,你等着别的男人来哄?”
不知道哪一句话说服了他,黄安成跟着又走进厨院。
赵西平跟他错身而过,他带着小崽进城去给曲校尉和胡都尉拜年,在城里转悠一圈回来,黄安成一大家子还在,宋娴还没起,也没人去喊。
隋玉正在张罗晌午饭,看这样子,他们一大家子晌午走不了,要在她这儿吃饭。
小崽揣着一包桂花糯米糕,他蹬蹬跑进屋,先拿一大块喂给他娘。
“我舅舅呢?”他问。
“去喂他的枣红马了,你等他回来,别去找他,骆驼把地上的雪踩化了,你过去了要踩湿鞋。”隋玉说,“谁给你的桂花糯米糕?”
“校尉伯伯。”
“给我吃一块行不行?”翠嫂逗他,“你给我吃一块,过几天我给你蒸一大锅。”
小崽怀疑地望着她。
“梦嬷会做,我让她教我。”翠嫂又补充。
梦嬷笑着点头。
小崽立马痛快地分她一块。
“宋当家过来了。”殷婆端米进来,她忙传递消息。
隋玉往外瞧一眼,看见赵西平大步进来。
“我们别掺和,让他们一家自己解决。”赵西平说。
隋玉点头,“这事外人不好插手。”
“什么事?”赵西平按捺不住好奇。
隋玉跟他说了,翠嫂听闻后,说:“宋当家了不起,给儿子寻了出路,还操心扒拉女儿,当她的闺女有福气,多少人家生了女儿跟养条狗一样,喂养大了找个婆家嫁出去,哪管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这时赵小米牵着阿宁进来了,她把孩子送过来,袖子一撸过去帮她婶子吵架。
“小婶,我叔不识好歹,我妹子也分不清好与孬,过惯了好日子不晓得钱的珍贵,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当女儿,让我妹子去给我翻地种草,以后我给你养老。”赵小米大声说,“我给你当女儿,你现在就抱外孙,我把你外孙留家里,我们娘俩去走商。”
宋娴点头,“行,我就缺你这样的女儿。要不是你比从祖大了好几岁,我就抢了你给我当儿媳妇,我的生意都交给你。”
宋从祖兄妹俩都红了脸,宋从祖是羞的,绿芽儿是恼的。
“这话可不兴说。”黄母赶忙打岔,她跟着劝:“二弟,你当年选择进宋家的门,不就是喜欢弟妹这个性子?她做事利落又会操心,你跟着享了这么些年的福,一个大男人,看着比你媳妇还年轻,你不谢她还埋怨她,多没良心。绿芽儿是她亲生的,她还能害了丫头不成?”
“我们家底不薄了,没必要让绿芽儿去受风餐露宿的苦,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让她好生生过正常姑娘过的日子不成?”
“她自己有手有脚为啥不能自己挣?什么叫正常姑娘过的日子?嫁去婆家受男人的气?指望男人给的三瓜两枣过日子?”宋娴问。
“不是还有你和我?我们能给她钱财傍身。”黄安成看着她,他真心地问:“你不觉得在外的日子难过?你在外面睡觉不提心吊胆的?”
宋娴哑然,过了片刻,她梗着脖子说:“提心吊胆我也高兴,我自己赚钱自己花,我不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