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晌午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回来吃饭?”隋玉问。
“你们在院子里没听到?那个叫库尔班的蛮娃子敲的鼓挺好听,他还在教阿羌那丫头跳舞,我们看忘了。”赵母意犹未尽道。
小崽透过大门看见库尔班给他招手,他想起早上答应的事,跟隋玉说一声,他亲手包四个饼送出去。
隋玉想起来还有个老夫子,她让隋良盛碗海带豆腐汤,再包十个饼送过去。
人多嘴多,尤其是赵西平和隋良的胃口都不小,吃到最后,配菜和汤都见底了,近三百张豆饼,吃得只剩五十个。
“这种饼放在下一顿不好吃了,我多吃一点,吃完了算了。”赵西平说得勉强,伸手拿饼的动作是一点都没犹豫。
“爹,你给我留三、五个,你给我留五个。”小崽也喜欢吃豆饼,比起裹着菜的,他更喜欢吃纯豆饼,又香又甜。
隋玉做主把剩下的五十张凉豆饼分给小崽二十张,让他拿去给大壮吃,二十张豆饼分给阿水,让她拿去给花妞和阿羌吃,剩下的十张才是赵西平的。
“过两天我再烙,这次没吃过瘾下次再吃。”隋玉拍板,“东西收拾收拾,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隋玉说到做到,过了两天,她又烙三百张豆饼,又吃一顿,过了嘴瘾,家里的老老小小才不发馋了。
学堂的火炕砌好了,晾干后烧火没问题,隋玉就让人把桌子和板凳挪进去。
在十月二十六这日,学堂开课了。
早上天亮后,隋良带着小崽和大壮,阿水带着阿羌和花妞,六人在跑步后一起去吃饭。
阿宁已经被他爹送来了,他挎着个布包,紧张兮兮地在檐下等着。
“弟弟,你吃过饭吗?”小崽问。
阿宁摇头又点头,他在家没吃饭,过来了殷婆给他拿个包子,他已经吃完了。
“他吃了个包子。”殷婆出来说,“你们是喝粥还是喝蜜水?”
“蜜水!”几乎是异口同声。
柳芽儿端两盘包子塞给阿羌,继而提壶蜜水出来递给隋良,说:“吃完饭就去学堂。”
头一天去学堂,除了隋良,各有各的紧张,他们像打仗似的快速填饱肚子,各自挎个布兜出门。
赵西平今天没去当值,他跟隋玉站在客舍南边的空地上看枣树。
“今年枣树挂果了吗?”隋玉问。
“没有,明年可能会结果。你明年早些回来,或许能赶上吃枣子。”
“关外又不缺枣子。”隋玉故意说。
一只寒鸟飞过,赵西平背着手望天,被踢一下,他低下头。
“哑巴了?”隋玉瞪他。
赵西平没憋住笑,他偏过头说:“关外不缺枣子,但缺陪你打枣吃枣的人。”
隋玉还想再说,但通向这里的路上出现一群骆驼,是顾千户、杨千户等七个千户和三个小旗送孩子过来了。
七个千户一共送来十三个孩子,三个小旗送来三个。
“曲校尉的府里也有学堂是吧?”隋玉问。
赵西平点头。
“赵兄弟,弟妹。”顾千户过来了,他勒停骆驼翻身下来,客气地说:“我把两个孩子送来了,他们要是不听话,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只管教训,不用顾及我的面子。”
赵西平摆了下手,说:“没那么严重,陈老年纪大了,一天只教一个时辰,这么点时间,他们能给我添什么麻烦。不说了,你们快过去,我家的孩子们已经过去了。”
“我领你们过来。”隋玉开口。
十六个孩子拎着篮子跟她走了,赵西平邀请同僚和下属随他进屋说话。
隋玉没去打扰,她把孩子们送进学堂,看他们各自凑桌坐下了,她也寻个空位置落座。
陈老来了,看见隋玉,他当做没看见,先遂她的意,按照个子高矮把二十三个孩子重新排座,再一人发杆毛笔,教他们如何握笔,落笔又如何用力。
隋玉掏出自己常用的毛笔也跟着沾水在桌上写字,她握毛笔的姿势是错误的,难怪字写得这么丑,她给自己找个理由。
“接下来,你们先跟老朽学首诗,这首诗名为《东风》……”
随着长短不一的跟读声响起,隋玉弯腰溜了出去,出门就遇到柳氏带着她的三个儿女在门口徘徊。
不等她开口,隋玉就点头说:“屋里还有张空桌子,你给三个孩子各准备一杆毛笔、一支炭笔和一块木板,明天就让他们进去跟着学。”
柳氏欣喜,她激动地说:“多谢玉掌柜,束脩是多少?我这就给你。”
隋玉摆手,“以后你就负责烧火炕,陈老睡的屋里,火炕一天到晚都要有火,至于学堂就只用烧半天,可行?”
“行。”柳氏一口答应。
事情说定后,隋玉回去找赵西平,来客已经走了,留下一堆的礼物。
“獐子腿是顾千户送的,牛角是杨千户送的,这个红陶盆是李千户送的……这袋干枣是陈小旗送的,这篮米糕是钱小旗送的。”赵西平一一交代,“我没要他们的束脩钱,他们就送来这些东西,我推不掉,只能收下。”
“他们表个心意,我们就收下,等下雪了,咱家杀猪的时候,留这些孩子在咱家吃顿饭。”隋玉拿过牛角,坐在赵西平身边说:“请夫子一事,我没打算当生意做,主要是为了教我们自家的孩子,其他的都是顺带,能为你结交人脉那是意外之喜。咦,这个牛角好像不是耕牛的牛角?”
“杨千户说这是他前两年从一个客商手里买的,应该是羌族人养的牛的牛角。”
他这一说,隋玉就明白了,这应当是牦牛的角,弧度更圆润,与耕牛的角相比,牦牛的角偏纤长,更有美感。
“这牛角是不是还是一味药?”隋玉问。
赵西平不清楚,杨千户没多说。
“先收起来吧。”隋玉放下牛角,她从箱子里掏出羊皮袄,本想穿身上,又嫌羊毛上的脏污还没洗,她又换一件。
“要下雪了,今天比前几天都要冷。”隋玉跺脚。
“我们屋里也砌个火炕。”赵西平说。
隋玉摇头拒绝了,“床上太暖容易使人懒惰,挨着灶房的仓房就暖和,我冷了坐那屋里就行。等下雪了,茶舍里也烧起火了,到时候我去茶舍烤火。”
说起茶舍,赵西平说库尔班和安勒夏天的时候缠着老瞎学口技,口技没学会,倒是编出几支舞,阿羌和花妞也跟着学了两支。
“秦文山把他的个人志拿走了吗?”隋玉问。
“没见他的商队过来。”赵西平把搁置在木箱里的竹简拿出来。
过了晌,隋玉拿着竹简去找陈老,她把竹简交给他看,她本是想讨教下如何写赋,却不料他对竹简上的内容感兴趣,主动揽下活儿,要另外再给秦文山写篇赋词。
隔了两天,隋玉趁机把她编写的故事都拿来,她跟陈老讨论如何编写成适合传唱的赋词。她听过他在学堂里抑扬顿挫地朗诵诗赋,感情那叫一个充沛,这正是她的故事里缺少的。她一个外来者,再如何融入,在古人唱赋一事上,她死活也憋不出那个调调,又如何去教青山等人。
于是,青山、张顺、小春红和柳芽儿也被隋玉送进学堂,让四人接受陈老的熏陶。
这个深夜,客舍的人都歇下了,荒野上突然传来驼铃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纷杂的蹄声。
“感觉还是个大商队,我起来看看,你继续睡,别出门。”赵西平掀开狼皮褥子下床,说:“这都十一月了,还有商队才回来,也不怕遇到大雪天。”
刚提到雪,一开门,赵西平就看见飞落的雪花,他关上门,大步出去。
“下雪了。”隋良也跟着开门出来,他站在雪地里仰着头,说:“可算下雪了,今年的雪有点晚,到十一月才下雪。”
“舅舅——”小崽躺在被窝喊。
“别喊别喊,早点睡,明早起来打雪仗。”隋良快步往外走。
小崽觑着眼看着隋玉,他掬着一脸笑,讨好地问:“娘,我明早能跟我舅舅一起打雪仗吗?”
“你觉得呢?”隋玉问。
小崽摇头,“我爹又要打我。”
“你还记得玩雪挨打的事?”隋玉笑着问。
小崽点头,毕竟他也就只挨过那一顿打。
“玩雪会生病,去年过年你生病了多难受,你忘了?”隋玉认真地跟他讲,“打雪仗会跑出汗,一旦出汗再吹寒风,人就要生病。”
“我跑步了,我长壮了,不会再生病了。”
隋玉听出他是真想玩雪,她想了想,说:“等地上的雪积厚了,我们用雪洗羊皮袄和狼皮褥子。”
“还要堆雪人。”小崽又提要求。
隋玉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她敷衍地“嗯”一声,心神跟着脚步声走了。
“来了三个商队,张顺和李武在负责安置他们,我先回来了,真冷啊。”赵西平甩开羊皮袄,蹬掉羊皮裤,掀开褥子迅速钻进去。
一大股寒气冒进来,小崽冻得嗷嗷叫,他缩成一团,生怕他爹又要拿冷冰冰的手来捉弄他。
“没弄你,你爹都没靠近你。”隋玉搂着他笑。
小崽回头看一眼,赵西平平躺着,压根不搭理他。
“花岁春回来了吗?”隋玉问,“柳嫂子一天天为他提着心,人都愁瘦了。”
“回来了,他们商队倒霉,秋天的时候被匈奴人掳走了,但又还算幸运,掳走没几天遇到我们的军队打过去了,人得救了,货没了。”赵西平把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她,“军队也回来了,车师的战事平定了。”
军队能获胜,隋玉不惊奇,毕竟西域还没建立都护府,这时候关外的战事都是小打小闹,只要赵西平不上战场,她就不担心。
“货没了,骆驼没丢吧?”隋玉问,对于商队来说,代步的骆驼是大宗财产,丢骆驼比丢货更惨重。
“他们骑的还有骆驼,应该是没丢的。”赵西平身上捂热了,他一把掳走赵小崽,他握着胖乎乎的小脚,问:“你不是躲我?这会儿又踩我的腿做什么?”
小崽不吭声,他无法辩解,他就是心痒想撩闲。
“明晚去跟你舅舅睡。”赵西平试探道,见他支吾两声没说话,他顿时觉得有戏,紧跟着说:“下雪了,你舅舅一个人睡挺冷的,你是个小火炉,你去陪他,免得他冻病了。”
“好吧。”小崽松口了,他扭头说:“娘,我过两天再来陪你。”
“好。”隋玉笑着应下,“我会想你的。”
小崽嘿嘿笑,他激动地扑棱腿。
“睡了。”赵西平按住他的腿,说:“快睡觉,你明早还要去学堂。”
孩子们坐在暖和的学堂认字,客商们坐进烧着火的茶舍说话,昨夜回来的客商和镖师在茶舍里高谈阔论,他们谈论着关外的惊险,以及关外的战事。
陈老让隋良代他教孩子写字,他涉雪走进茶舍,坐在一旁听客商交谈。
风雪里传来几声猪的惨叫声,是甘大领着人在宰猪。
临近晌午,学堂的课业结束了,隋良带着一窝孩子去看人杀猪。
隋玉躲在墙角偷偷看着,小崽往雪地里瞅了好几眼,可能碍于她的嘱咐,他始终没伸手抓雪。
“哥,舅娘在偷看你。”阿宁悄悄说,“我看见她的红鞋了。”
小崽贼兮兮地嘘一声,“我也看见了,咱们不告诉她。”
越靠近藏人的墙角,小崽忍得越发难受,等隋玉装模作样走出来,他憋不住了,嘎嘎笑道:“娘,我看见你了,你的红鞋露出来了。”
阿宁狐疑地瞥他一眼。
隋玉回头看一眼,墙外果然有半个脚印,她从背后拿出个吹鼓的猪尿泡,说:“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拿去跟阿宁玩。”
话落,她又跟其他孩子说:“顾大郎,我让人进城跟你爹说了,你们兄弟俩今天晌午在我家吃杀猪菜。其他人也是,你们都在我家吃饭,吃完晌午饭,我再让人送你们回去。良哥儿,小崽,阿宁,你们三个是东道主,招待好你们的小伙伴。”
隋良应好。
小崽立马让出他的猪尿泡,说:“我们去茶舍玩,我敲鼓给你们听。”
阿宁想了想,他还是选择跟哥哥走,虽然小崽刚刚才糊弄了他。
第268章 撒谎
排骨炖汤,猪后臀肉做卤肉,猪头烧毛后和四只猪腿一起炖,猪五花用来红烧,前腿肉用来做馅蒸包子,后腿肉用来爆炒,里脊肉用来做糖醋肉丝,猪心猪肺和猪肠一起和酸菜炖,猪蹄和黄豆炖,一头猪做成八道大菜,其他零零碎碎的再炒一锅,杀猪菜就完成了。
愿意吃杀猪菜的客商,一人交五十钱就能随意吃随意盛,这是客舍的老规矩,只要不是头一次入住的人都知道。
杀猪菜出锅时,赵西平就各盛走一份端去茶舍,茶舍里只备一桌席,供隋良和小崽招呼同窗吃饭。
“要不要喝桑酒?我给你们温一壶桑酒提过来?”赵西平问。
隋良看向众人,不等他问,小崽先说:“酒不好喝,呛嗓子,我们喝汤吧。这个海带豆腐汤里的海带是大海里的东西,你们知道海吗?我娘说海非常非常大,比河西四郡连起来还大,比关外的沙漠还大,里面的鱼也非常非常大,最大的比骆驼还大,还会吃人……”
“说汤。”隋良打断他,“海带豆腐汤可以多喝,我姐说多吃海带可以治大脖子病。”
“对对对。”小崽的思绪拐过弯,“海带可好吃了,它可以治病还不苦。”
“这个东西我没见过。”顾大郎说。
“这是海边的东西,我姐也是第一次买回来,不过她听我爹说这东西能治大脖子病,这事肯定是真的。”隋良拍胸脯保证,他舀一碗汤给自己,又给小崽和阿宁各盛一碗,说:“信不信由你们,你们不吃就留给我们吃。”
“我认识一个得大脖子病的人。”杨千户的小儿子开口,“你们要去看吗?她长得很怪,我见过一次,可吓人了。”
“哪家的?我要去看,杨三,我待会儿跟你回去。”顾大郎说。
杨三看向隋良,问:“你去看吗?我们带碗海带豆腐汤过去,看你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隋良坚信,“你多给那人带两碗过去,不,三碗,我把盆里的海带都捞出来,你带过去。”
“你不去看吗?那个丫头比你还白。”杨三问。
隋良摇头,“我又不认识她,过去看什么?她得了怪病已经很可怜了,你们别笑她。顾大郎,你也不准去,你要是去了,我给你多安排课业。你们其他人也是一样,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去看她笑话,我就跟老夫子告状。”
顾大郎嘘他:“假正经,老古板,不,你是小古板。”
“你才是假正经。”小崽不干了,他气冲冲说:“你才坏,我舅舅好。”
顾大郎瞧他一眼,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我不是假正经,也不是古板,我小的时候不会说话,那时候还住在军屯里,屯子里的小孩都叫我哑巴,喊我傻子,走在外面,见过我的人也对我指指点点,我那时候可难受了。”隋良认真解释,“你们相信我,她得了怪病她最难受,我们要是还去看热闹,会逼死人的。”
饭桌上一静,大家诧异地看着他,就连小崽和阿宁也傻眼了。
“真的啊?”顾大郎问。
隋良点头,他家的底细在座的人应该都清楚,他也不隐瞒,坦诚地说:“我跟我姐是流放过来的嘛,在下大牢之前,我娘在我面前上吊了,我就吓得不能开口说话了。”
在座的除了小崽和阿宁,最小的也七岁了,最大就属隋良,其他都是七到十二岁之间,这个年纪的小子冲动鲁莽没头脑,但因出身和家教,也没多少坏心眼。他们最不服的事是威胁和强摁着头管教,最无措的事就是面对同伴的坦诚,这时他们无措于没话安慰隋良,只好纷纷点头答应不去看大脖子丫头。
“吃菜吧,菜要冷了。”隋良端走桌上的海带豆腐汤,说:“吃这些,这盆菜待会儿让杨三带走。”
杨三再次点头。
“那这次的事先别让你姐和姐夫知道,我怕我爹娘知道了会揍我。”杨三提要求,他偷偷说:“我是挖狗洞偷跑出去,然后钻进一座废屋发现了那个怪、那个丫头,她爹娘好像不让她跟外人见面,她也不怎么会说话。”
隋良思索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大概是共同有个瞒着大人的秘密,同窗十九人,除了小崽魂不守舍和阿宁抱着猪蹄可劲地啃,其他人都很是兴奋,没多少心思在吃饭上。
等隋玉吃饱肚子找过来时,饭桌上的菜还剩大半。
“饭菜不合胃口吗?怎么还剩这么多?”隋玉问。
“很好吃的,是我们不饿。”顾大郎含糊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小崽娘,我们喊你喊什么?你是隋良的姐姐,又是小崽的娘,小崽和隋良又都是我们的同窗。”
隋玉也被难住了,她思考好一会儿,说:“喊我婶婶吧,按照小崽的辈分喊,至于你们跟隋良,我们各论各的,我是婶,他是哥。”
话落,隋玉的注意力又回到饭桌上,杨三怕她看见放在桌下的海带豆腐汤,脑子快速转动,正要寻借口让她离开,这时小崽突然说:“娘,我想喝蜜水。”
“行,我去给你弄,也给你的小伙伴们调一壶。”隋玉走了。
“快快快,快把海带择出来。”杨三看一圈,他飞速拿来自己的挎兜,炭笔、木板、水囊都倒桌上,他蹲下去用筷子把海带捞进兜里。
他二哥帮忙拿走他的炭笔和木板,还有陈大郎跑出去望风。
隋玉提着□□从厨院出来时,似乎看见茶舍门口有人影闪过,但她走进去时,发现一桌孩子都捧着碗在喝汤。
小崽最为心虚,心里又忐忑又难受,他觉得他蒙骗了他娘,喝进嘴的蜜水都是苦的。
“你们还吃吗?不吃了我就喊人来收桌子,趁着这会儿雪停了,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隋玉说。
“那我们这就回去。”顾大郎起身,他微微躬身,说:“多谢婶婶款待。”
“哈哈,不必多礼。”小孩说着大人的话,隋玉觉得挺有意思。
张顺和李武带人牵着骆驼过来,扶着一帮小孩骑上骆驼,他们也各自骑头骆驼跟上,打算把这帮小少爷一一送回家。
“你身上怎么这么浓的菜味?还是海带味,汤洒了?”阿牛问杨三。
杨三绷着脸点头。
目送一帮孩子走了,隋玉一手牵阿宁一手牵小崽离开茶舍,她温声问:“你俩怎么都不高兴?他们嫌你俩小,不跟你们说话吗?”
阿宁下意识看哥哥,见小崽垂着头,他也闷头走路不吭声。
隋玉笑一声,看没什么大问题,她也不问了。
她带两个孩子回去用澡豆洗洗手,然后让他俩待仓房里玩,她回屋把羊皮袄和狼皮褥子都拿出去放在雪地里搓雪,赵西平和隋良也蹲在雪地里帮忙。
中途,隋玉去厨院的仓房问小崽出不出来玩雪,见他蔫巴巴地拒绝了,她出去跟隋良探听消息:“小崽怎么了?怎么吃顿饭还吃蔫巴了?”
隋良下意识撇开眼,他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在河边的桑树上,说:“没什么事,待会儿我去劝劝他。”
“那你这就过去。”隋玉说。
等隋良走了,她肯定地说:“这三个家伙指定有事瞒着我们。”
“不能吧?”赵西平不肯相信,“隋良要是有事瞒你还说得过去,小崽我不相信,他待你比咱家的狗还忠诚。”
隋玉推他一下,她抓雪打他,“你怎么说话呢?他是人,什么忠不忠诚的?”
“我说的是实话,大黑狗还有背着你藏骨头的时候,你儿子待你那是实心实意,一点不藏私的。”赵西平不肯改口。
隋玉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不过小崽已经四岁了,有什么小秘密也正常,她按下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打听。
不知道隋良劝了什么,到了晚上,小崽的情绪好多了,但睡觉的时候,他不肯去跟他舅舅睡了,死活要贴着隋玉睡。
赵西平气得半死。
偏偏这孩子半夜也不消停,好不容易哄睡了,还没睡到半个时辰,他又做梦惊醒,从床尾爬起来就大哭。
“做梦了?”赵西平忙起身抱过他,轻声细语地哄道:“不怕不怕,爹爹在,快回神了。”
隋玉穿上袄坐起来,她接过孩子轻轻拍他的背。
隋良和赵父赵母听到哭声惊醒,隋良开门出来问怎么了,得知只是做噩梦了,他又抖着身回屋。
“不哭了。”隋玉给他抹干眼泪,说:“娘抱着你睡,肯定不会做噩梦了。”
“娘,我梦到你不要我了。”小崽抽泣。
“那肯定不会,我哪会不要你,你可是我的乖宝宝。”隋玉摸摸他的头,头发都汗湿了,可见真是吓到了,“你说你傻不傻,娘哪会不要你。”
“可是我不乖,我骗你了。”
隋玉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在黑暗里看男人一眼,她猜准了吧。
“没事,骗我了,娘也喜欢你。”隋玉笑着说。
小崽这下放心了,他自己抹干眼泪。
“你骗你娘什么了?”赵西平幽幽地问,“跟你舅舅有关?”
隋玉明显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僵。
“你觉得瞒我们的事是不是坏事?”她试探着问,“你舅舅是不是在做坏事?”
“不是,他在做好事。”小崽激动地否认,“我们是在帮人治病,我舅舅说那个得了大脖子病的姐姐很可怜,对了,我舅舅还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会说话了,娘,是不是真的?”
他一秃噜,隋玉和赵西平猜出来了一半,二人又不动声色地打探,这个小傻子把瞒着他们的事交代了七七八八。
隋玉想了想,隔天下学后,她找来隋良和小崽,连带阿宁也没落下。
“你们让杨三带海带给那小姑娘的事我知道了。”隋玉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放大招。
隋良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崽,他昨天下午白跟他交代了。
“我没说。”小崽捂嘴,但表情很心虚。
“是我猜出来的。”隋玉拉过小崽抱怀里,说:“我家小崽是个好宝宝,他使计忽悠我了,心里不得劲,愧疚得晚上做噩梦,然后被我跟他爹诓出来了。”
她越是夸,小崽越是心虚,他臊眉拉眼地垂着脸,心里后悔死了。
隋良翻个白眼。
“你翻什么白眼?”隋玉拿出身后藏的木棍给隋良一下,“就这屁大的一点事,值得你费尽心思瞒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好马都舍得给你,我还舍不得分你一点海带去做好人好事?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恶人?”
“不是。”隋良忙否认,他解释说:“是我答应杨三不告诉你的,他怕他爹娘知道了挨打。”
“你能跟小崽商量就不能跟我商量?我不告诉他爹娘不就成了。”隋玉又敲他一下,“不跟我商量,还想用我的海带,怎么着?你还打算偷海带不成?”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偷不偷的。”隋良不肯担上这个罪名。
隋玉扬起棍子又打他一下,“都是自家人,还瞒什么瞒?骗什么骗?”
隋良这下不吭声了。
“海带我给你,你们不用跟杨三说我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去找他爹娘,你们继续做你们的好人好事。”隋玉又给他一下,嫌弃道:“滚蛋,你怎么会这么蠢。”
说罢又跟小崽和阿宁说:“你俩别跟着这个蠢蛋学,我们多疼你们啊,就是你们做了坏事,只要知道错了,我们也不会责怪你们。更何况是做好事,我知道了只会夸你们心地善良。但你们还小,很多事都考虑不周全,这时要跟大人说,我们会帮你们的。”
小崽和阿宁齐齐点头。
“娘,你真好,我再也不骗你了。”小崽反省道。
隋玉不相信,但面上笑眯眯的。
这件谎事就此掀篇了,小崽和阿宁又无事一身轻,整天快快乐乐的。但隋玉还关注着那个得病的丫头,她让殷婆每天炒半根海带,再经由隋良的手转交给杨三。
从冬月进入腊月,杨三钻狗洞钻了整整一个月后,他带来了个好消息:“那丫头的脖子细了点,吃海带好像能治大脖子病。”
这时,隋玉出面去拜访杨三的娘,她把一帮孩子背地里瞒的事交代了,二人打听到废屋里关的那个丫头的爹娘,隋玉分出去一部分干海带,这对夫妻千恩万谢地接过,之后把关了四年的小姑娘接回去了。
“玉掌柜,可以跟您说几句话吗?”一个胳膊带伤的客商从茶舍出来,他喊住隋玉。
隋玉刚从城里买桃符回来,她被这个客商郑重的态度吓了一跳,忙说:“当然可以,我们去茶舍里面聊?”
“不,在外面就好,我想跟你打听打听海带的生意。你也知道,我们的货被匈奴抢走了,骆驼也折损了一半,再在关外走商于我们而言很难,所以我想换个商道。”
第269章 无本之利
这个客商姓花,跟花岁春同族,他们的商队回程的时候冒险走天山南道,途经尉犁前往楼兰的路上遇到一队匈奴兵劫道抢货,押镖的镖师与之对打,死了三个,伤了五个,客商也伤了七八成,商队的当家人当即决定让族中小辈骑骆驼逃跑,剩下的人都被匈奴抓走了。好在逃走的那部分人奔逃进楼兰国时听说汉军打去车师了,他们立马改道前往车师求救,周转了近一个月,才把被匈奴抓走的族人抢了回来。
人是回来了,货却是没了,骆驼被吃得只剩十二头,这个商队损失惨重。
隋玉领着花当家进厨院旁边的仓房说话,说及自身悲催的遭遇,他哭得直不起身,伏在桌上呜呜叫。
隋玉很是无措,这种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辛苦半生攒下的家业没了大半,哪会不肉疼,她无法用空洞的话安慰人。
她走出去关上门,等屋里的哭声止了,她提壶热水端两个碗走进去。